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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渔舟所料 ,在一处偏僻的院落中停下脚步,随着“吱呀”一声轻响,推开了紧闭的门扉,厚重的霉味扑鼻而来,光线昏暗。
只见病 榻上有道身影慢慢地支起身子,撕心勒肺地咳了一阵,然后哑声道:“柳婶,快把小团子抱出去,咳咳,这里来不得!”
渔舟压下眼中 的酸涩,把小团子放了下来。
小团子蹭蹭地跑了过去,踢了鞋袜,爬上床,抱着阙舒高兴地说道:“娘,我把姑姑请来了!”
“姑姑?你哪个姑姑?你快下去,娘现在不能抱你!”阙舒焦急地说道。
“就是很厉害的那个姑姑呀。”小团子得意地说道。
渔舟叹了口气,推开了四面的窗子,点亮了桌上的烛火,低声道:“是我,小舟,嫂子你还好吧?”
“小舟……小舟,真的是你来了?”阙舒惊喜异常,语无伦次地说道,“实在是……实在是……”
渔舟回首对黄芪说道:“你去把钟离若瑜请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钟若瑜,可见心中的愤怒难以压抑。
“咳咳,小舟别……别这样,若是让老封君知道了……咳咳……”阙舒急忙阻拦道,捂着胸口低低地咳了起来。
“你要命,还是要名声,你自己选吧。”渔舟淡淡地说道,“虽然说新年不该讲不吉利的话,我还是要忍不住说一句,倘若你去了,小团子就等着任人磋磨吧。”
“娘亲,我不要你走。”小团子抱着阙舒的脖子哭了出来。
“罢,罢,罢。”阙舒颓然地说道。
“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渔舟坐到榻边,顺手拿起了她的手腕切脉。
游学一脉,诸子百家皆通,医术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能看一般的症状,解决不了疑难杂症而已。
“年前娘家的生意出了事情。”阙舒轻叹道。
“这就是太尉府磋磨你的理由?”渔舟冷哼道,“钟离若瑜知道麽?”
“这几日他为了阙家四处奔走,我没敢……没敢让他分心。”阙舒低声道。
“女婿是半子,为阙家奔走本就是分内之事。”渔舟收了手,从桌上着了笔墨,顺手写了一张药方,淡淡地说道,“我夫婿你见过吧,再过几日,你就与他差不多了,终身汤药不离。你到底还隐瞒了什么?你若不想说,那就当小团子没有爬过狗洞,我也没有来过吧。”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渔舟此话自然是赌气的成分居多,不可能真的撒手不管。她朋友不多,南歌是一个,钟若瑜是一个,阙舒也是一个。
“咳咳,要怪就怪我自己命不好,肚子不争气吧。”阙舒哽咽着说道,捂着脸低低地啜泣了起来。
渔舟正欲出言,听到门外匆忙而又沉重的脚步身,起身冲来者冷冷地说道:“都说夫妻一体,休戚与共;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钟离若瑜,你自己看吧!”
说罢,拂袖而出。
钟若瑜冲渔舟拱拱手,神色匆忙地进了院子,随即听得里面传来一阵哭声,有阙舒的,也有小团子的。
渔舟走远了几步,胸口剧烈起伏,怒意依然难以平息。
听黄芪说渔舟发了好大的脾气,宣竹自然也赶了过来,看到她眼眸泛红的模样,心疼得很,连忙搂着她安慰道:“别气,别气,待会儿为夫把钟离若瑜抓来打一顿,绝对不留情,连本带息地报了去年他打我的仇,可好?”
渔舟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心中倒是好过不少。
宣竹又从怀中摸出一方端砚,献宝似的说道:“这是我刚才从你表哥书房顺出来的,我们别告诉他好不好?”
宣大人不会真的看上钟若瑜的砚台,不过是来的时候匆忙,顺手拿了一件值钱的东西来哄爱妻罢了,反正钟若瑜也不会因为这事跟他翻脸。
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渔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你与为夫说说是怎么回事吧。”宣竹柔声道。
“表嫂病得厉害,差点就得肺痨了。”渔舟挎着脸说道,“于氏让她搬道偏院就算了,还不让请大夫,说什么怕坏了一年的彩头。”
“这是太尉府的规矩?一般的公卿之家可没有这等陋习。”宣竹皱眉说道。
“他们还让刚说话的小团子背《弟子规》。”渔舟继续数落道。
“这个……这个天资聪颖,不是算好事麽?”宣大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聪颖个屁,路都不会走就想跑,咋不上天呢?”渔舟怒道,“等我们以后有了孩子,你若敢这么教,我跟你没完。”
“我都听你的,以后孩子自然也听你的。你说,我们是先生个男孩还是女孩好?”宣大人眉目含情,处心积虑地想把爱妻带偏。
可惜渔舟并未上钩,扯着他的袖子,扣着袖边的花纹低声问道:“庭芳,嫂子被欺负成这样,你说会不会是钟离若瑜在外面有别人了?”
粉嫩的指甲,白皙的玉手,光滑的肌肤,一切都是如此秀色可餐,宣大人觉得她挠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袖子,而是胸口,若不是在别人家的院子里,一定会按入怀中好好爱抚一番。
软玉温香,娇柔旖旎,宣大人心不在焉地说道:“看表哥的为人处世,应该不是那种糊涂的人。但是,身为怡红楼的老板,红颜知己前仆后继也说不准。”
“果然,男人一旦有了红颜知己,红着红着就黄了。”渔舟忿忿不平地说道。
背后传来两声重重的咳嗽,钟若瑜满脸羞愧地说道:“请妹妹和妹夫到书房说话。”
“若是商量娶新妇的事情,我们就不瞎掺和了。”渔舟冷冷地刺道。
“小舟,没有的事情,别听人家道听途说。”钟若瑜诚恳地说道,“表哥确实是有事求你,关于我岳家生意上的事情。”
渔舟这才收了冷嘲热讽,携宣竹去书房。
沿途躺着的婆子已经被处理了,偏房丫鬟进进出出,正在搬东西,不远处有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大夫步履匆忙地赶来。
三人进了书房,在钟若瑜开口之前,渔舟先讲了两个故事:一个是《揠苗助长》,另一个是《伤仲永》。
钟若瑜默然良久,最后轻声叹道:“这是的确是我太疏忽了,年前回府就听说她染上了风寒,后来又因为岳家的事情东奔西走,没想到她竟然病得如此厉。”
“这就是让她任人欺负的理由麽?”渔舟对于这种说辞自然是极为不满意,“身为枕边人,即便是小小的伤风感冒,也不该听之任之。你本就常年在外,居无定所,她病倒了你都不过问,让府中人作何感想?她又如何自处?府中下人惯会察言观色,捧高踩低,你不知道麽?”
“府中有奶奶和各位长辈,我以为……”钟若瑜小声地解释道。
“你以为女人多了,就可以相互体谅了?你以为有长辈在,嫂子就可以什么事情都不做了?”渔舟恨铁不成钢地道,“宫里为什么是非多?归根结底还不是女人太多了?先师的前车之鉴,你还记得麽?”
“哥哥知道错了。”钟若瑜垂首道。
“我给嫂子把过脉,郁结于心,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再这么折腾下去,熬不了多久,到时候有你后悔的。”渔舟冷哼道。
“请师妹教我。”钟若瑜低声恳请道。
任他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游刃有余,男人终究还是疲于应对内宅手段。
“你们府上的情况是比较特殊,但是也逼得太过了。嫂子是生了个女孩,但是女孩怎么 了?女孩也是血脉传后人!就算一心要男丁,那不该是找你麽?打个粗俗的比喻,田里最后长出黄豆还是黄瓜,不是取决于种田的那个人麽?难道还去问那一块田地要黄豆和黄瓜?这种浅显易懂的道理,庄稼汉不懂就算了,你一个读书人怎么也不懂?长辈时时刻刻拿子息说事,你这个正儿八经的当家人就不能好好与他们说道说道麽?”渔舟冷笑道。
渔舟这个比方实在是太过形象生动,钟若瑜被驳得哑口无言。
看得津津有味的宣大人怕爱妻口干舌燥,立刻殷勤地递了一杯茶过去。
“还请先生教我。”钟若瑜作揖道。
渔舟垂眸喝茶,视而不见。
钟若瑜将求救的目光转向宣大人,宣大人做了个快刀斩乱麻的手势。
“她们……她们都是忠烈遗孀,又是至亲,恐怕是不怎么妥当。”钟若瑜迟疑地说道。
“哼!”渔舟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寒声道,“遗孀?我看她们就是仗着遗孀的身份为所欲为!你见过哪一个遗孀执掌中馈?你见过燕京哪一个遗孀把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逼得钻狗洞的麽?你又见过哪一个遗孀为了飘渺虚无的彩头把侄媳妇逼得命悬一线?遗孀就该有遗孀的样子!”
钟若瑜无言以对,垂头丧气,宛若犯错的学子。
渔舟顿了顿,放缓语气说道:“这本来是你们府中的事情,我不该多管闲事。但是,我与嫂子一见如故,也受到了你的诸多帮助,希望你们一家能够和和美美,这才忍不不住多嘴。你若是心中不喜,或是外头有人了,那就当我们夫妇没来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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