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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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怕!”我推开人群,走到了大院里,高声说,“我们客观公正,遵循科学。我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甚至看到几个壮汉开始目露凶光。
    几名交警围到了我身边,做出一副合围保护之势。一个交警同事低声耳语:“死者家属,来闹事了。”
    “怎么着?”那个女人高声叫道,“别和我说这些官话!不就是因为黑米是个名人吗?你们就想包庇她?门儿都没有!叫黑米给我出来!”
    我低声问刚才那名交警,说:“这是什么人?黑米呢?”
    交警说:“这是死者焦林的老婆,薛齐,是广播电台的一个编导。你们找到身份证后,我们就通知薛齐了。刚才接到林科长的电话,我们正准备让黑米先回家休息休息,薛齐就带着一大帮人赶到了,说什么要给自己的丈夫伸冤。”
    “她丈夫失踪这么久,她没报案吗?”我问。
    交警说:“刚才听刑警部门的同事说,薛齐和焦林分居很久了,一直因为财产问题没能离婚。”
    “呵呵,现在人死了,她开始来蹦跶了。”大宝嘟囔道,“不就是想要赔偿吗?”
    “是啊。”交警说,“这样的事情我们也见怪不怪了。刚才我们派了几个人把黑米保护在休息室了。”
    “不过这事情也挺巧的。”我说,“薛齐和黑米居然是一个单位的,她的丈夫居然又挂在了黑米的车下,这里面怕是有什么弯弯绕吧。”
    “听说薛齐平时和黑米关系很不好。”交警说,“正好出了这事儿,同事情面也就荡然无存了。”
    “薛齐的老公和黑米,会不会有什么……”我心里有些担忧,不自觉就说了出来。
    “没有。”交警说,“刑警部门的同事做了调查,还调了话单,两人之间完全没有瓜葛。”
    “那我就放心多了。”我说。
    “嘀嘀咕咕什么呢?”薛齐叫道,“你们有头儿在吗?谁出来给我个说法?”
    我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我来给你说法吧。”
    “你说话有用吗?”一个小伙子跳出来说,“我姐夫可是正儿八经的公司高管,是有身份的人。我姐姐是电台的,说出来吓死你,省城所有的媒体老总我姐都认识。你信不信我们组织媒体曝光?扒了你的狗皮!”
    林涛放下勘查箱,捏了拳头就朝小伙子冲了过去,被我一把拉住。
    我微微一笑,对小伙子说:“小孩儿,不要满嘴乱喷,我的制服是国家给我的,不是媒体给我的。我行得正,站得直,谁也没那么容易脱我衣服。倒是你们,现在已经触犯了治安处罚法,我可以随时通知特警支队来抓人。”
    小伙子有些胆怯,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薛齐说:“那你说,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我“嘿”了一声,说:“死者的死因还没有鉴定出来,还需要几天的时间。在此之前,奉劝你们少安毋躁。”
    “还要鉴定什么死因?”薛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就是被黑米撞死的!你们想保护她逃走吗?”
    “不管明显不明显,死因鉴定都是必须的法律手续,在死因鉴定出具前,如果做出任何行动都是违法的。我用我的人格担保。”我说,“我保证这件事情会秉公处理。如果是黑米的责任,黑米必须承担责任,但如果不是黑米的责任,谁也别想给她乱戴帽子。”
    “回去吧,回去吧。”几个交警在劝人群散开。
    薛齐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于是向人群使了个眼色,人们纷纷离开。
    “你们脾气真好,我真想揍他丫的。”林涛说。
    “揍了他,你的衣服就真的被扒了。”我拍了拍林涛的肩膀,说,“当警察,必须受得了委屈、扛得住非议。”
    黑米肯定是得知了我们的初步结论,再次见到她时,脸色已经有了红润。只是被刚才一吓唬,嘴唇还是有些发紫。
    “黑米,你带我们去看看现场好不好?”为了减轻她的紧张情绪,我尽可能地舒缓自己的语气。
    “还……还去那里?”黑米心有余悸。
    我笑了笑,说:“好几个大男人陪着你呢,而且现在是艳阳高照。”
    黑米点头同意了,我们驱车向新广播电台的方向开去。
    车子越走越偏僻,走到了一处两侧全是绿地的弯道处。
    “就是这里了。”黑米坐在车上指着那条刚修成的柏油马路中间的黄线,说道。
    我点点头,跳下了警车。
    这里是一个急弯,角度大约有八十度。
    黑米随我们一起走下车,说:“昨天晚上,啊不,应该是昨天深夜,我开到这里的时候,好像感觉有一个黑影一闪,车子都仿佛颠簸了一下,我以为是轧到什么东西了。”
    “反正你没有轧到人,放心吧。”我安慰她说。
    “你确定是这里吗?”我蹲在马路上,说。
    黑米使劲儿点了点头。
    我向林涛招招手,带着他沿着马路的黄线,往广播电台的方向漫步。
    “你们去哪里?”黑米见我们越走越远,不知道该跟着我们,还是留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
    我喊道:“你去车上等我们吧,车上凉快,而且那个叫作韩亮的家伙,也是你的粉丝。”
    我和林涛走了大约三百米,我猛地停下脚步,指着马路上的一个碎片说:“林涛,你看!果真不出我的意料!快照相!”
    那是一块牛仔碎片,甚至还黏附着一些血迹。
    “和死者身上的牛仔裤应该是一种料子。”林涛兴奋地照相后,提取了碎片,说,“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有碎片的?”
    “你想想看,”我说,“如果是在弯道处挂上死者,那么在弯道处开始拖擦的时候,那里的血迹和组织碎片应该是最多的。然而,在弯道处几乎没有看到血迹和组织碎片,这说明车子把尸体挂到弯道的时候,尸体上的创面血迹几乎都流完了,而且创面也被烧焦了。”
    “也就是说,尸体不是在弯道处被挂上车的。”林涛说。
    我点点头,说:“这里出现了衣物碎片,那么我们继续往广播电台的方向走,就会看到越来越多的碎片和血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这是一条几乎不会有多少人来的地方,而且今天又是广播电台交接旧楼的日子,台里员工都去老台参加活动了,更是人迹罕至。正因为这样,这些痕迹物证还没有被破坏。
    我和林涛顺着大路走了大约两公里,终于看到了位于广播电台大楼侧面的地下车库入口。这一路上,我们果真发现了更多的衣物、组织碎片和血迹。
    广播电台的地下车库的地面是磨砂塑胶的地面,暗红色。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有多少血迹,但是我们知道这里才应该是血迹最多的地方。
    好在我的勘查箱里有四甲基联苯胺试剂,我们每隔几米进行一次实验,实验结果一直保持阳性,直到车库里的一个车位中间。
    我给韩亮打了个电话,招呼他把车开过来。
    不一会儿,韩亮和黑米、大宝一起下了警车。
    “你还记得昨天晚上你的车停在哪个车位吗?”我问。
    “A-023号,”黑米说,“那是我的固定车位。”
    我看了看刚才我们检出血迹的车位,果真就是A-023号。我和林涛相视一笑。
    黑米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大宝也投来疑问的目光。
    我说:“我们追踪那些和死者身上一致的衣物碎片、组织碎片以及血迹,一直追踪到地下车库。准确地说,是一直追踪到黑米的车位上。”
    “啊?我是冤枉的!”黑米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叫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车下面有个人!我真的不知道!”
    我哈哈一笑,说:“我们现在的发现,恰好就是证明了你的清白。你上车的时候,是不是没有关注到车子下面?”
    “我为什么要关注车子下面?”黑米说,“地下车库那么阴森,我直接躲上车了。”
    大宝摸着下巴,说:“黑米,秦科长的这一发现,说明你上车的时候,尸体就已经在你的车下被挂着了。你没有撞到人,更没有轧着人,你是不知情的,没有责任。”
    “谢谢,谢谢你们。”黑米的眼睛中充满了泪水。
    “好啦,任务完成。”我说,“我们回去静静地等待病理和毒化的结果就好了。”
    “可是你还没有解释,为什么在弯道处我会看到一个黑影?为什么会感觉到有点儿颠簸?”黑米突然露出一脸恐惧,说,“难道我真的遇见鬼了吗?那个死了的人会不会变成鬼了?他不会来索我的命吧?”
    “哈哈。”我被黑米的表情逗乐了,说,“放心吧,他就是索,也不会索你的。你要记住,你是无辜的。”
    “不过,黑米说得对啊,为什么她会恰巧有那样的幻觉?”大宝问。
    我说:“不是幻觉,她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
    “哦?”大宝瞪起了眼睛,黑米则躲到了韩亮的身后。
    我拿出一包香烟和一个打火机,用香烟当成车辆,用打火机当成尸体,比划道:“在黑米开车之前,尸体就被挂在了车底。我和林涛走过,从这里到弯道处,一直是一条直路,所以黑米并没有发觉。在弯道处,因为车辆的突然转弯,车底的尸体因为惯性发生了转动,偏离了原来平行于车底的位置。尸体的一端从车侧露了出来,这时候正在开车的黑米,余光会从后视镜中看到一个黑影晃动。因为害怕,黑米肯定踩了刹车,这个时候,车辆的轮胎和因为惯性转过来的尸体发生碰撞,尸体因为轮胎的碰撞力重新回位到和车底平行的位置。因为轮胎碰了尸体,所以黑米感觉到了颠簸。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尸体的肩背部有轮胎印但是没有碾轧痕。”
    “非常有道理!”大宝说,“确实没有其他可能来科学地解释这一切了。”
    “可是尸体为什么会挂到我的车上?”黑米心有余悸。
    我低头思索了一下,说:“最大的可能是他在钻你的车底,突然疾病发作死亡了。你一开车,车底就恰巧挂上了死者的腰带。”
    “可他为什么要钻我的车?”黑米说,“他会不会是被别人害死的?”
    我摇摇头,说:“我们排除了死者是外伤、窒息死亡的可能性,刚才我也接到了毒化实验室的电话,排除了他是中毒死亡。应该不是他杀,而是意外。至于他为什么要钻你车底,我猜会不会是想躲避一些什么?”
    黑米环顾四周,说:“以后我再也不把车子停到下面来了。”
    “你们地库这不是有监控吗?”我指着墙角的摄像头问黑米。
    黑米摇摇头,说:“地库的监控因为招标受质疑的问题,一直都没能通过验收,所以一直还没有开启。很多人都和台领导提意见,说车子被划了也不知道是谁划的。可是台领导也没办法。”
    “哦。”我沉吟道,“我们回去吧。你需要休息,我们也需要时间来等待组织病理学做出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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