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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子才刚入世子府, 她哥哥便领她出门散心。安大姑娘垂泪不止,坐在茶楼也没心思吃点心。安学敏正安慰她呢,忽然有个老头慢悠悠走了过来抬手打招呼:“安大爷,你也出来吃茶?”
安学敏颜色大变:“您……您老怎么……也来吃茶。”
老头道:“我在这头闲逛,想买两匹缎子做衣裳。那边的鸿福居新到了好货。”
安大姑娘神色一动:“哥哥, 咱们去看看衣料子吧。”
安学敏见她想买东西,立时笑开了眉眼, 口里还抱怨道:“你的衣料子还不够多的?”
老头笑道:“说不定这位小姐是想给哥哥做衣裳呢?”
安学敏假意叹了口气道:“她有那份心就好了。”
遂结了茶钱,兄妹二人同去买衣料子。那老头背着胳膊跟他们一道, 还帮着参谋了半日。
安学敏瞧妹子挑的料子皆是男人惯常穿的颜色式样, 便知道她心思没对路。乃咳嗽两声道:“听说南边的女人都不做衣裳了。官府提倡买衣裳, 尤其不鼓励在衣裳上绣花。说是女子若把精神都拿去绣花,便没功夫做正经事。”
安大姑娘一愣:“什么是正经事?”
安学敏指着这铺子里的伙计道:“他做的就是正经事。”又指账房先生,“他做的也是正经事。”又指门外路过的巡街衙役,“他们做的也是正经事。”
安大姑娘这才想起前些日子丁眉所言, 世子不喜欢把心思放在男人身上的姑娘。偏她自小受母亲先生教导,早已习惯“对男人好”他们便喜欢, 一时转不过来。乃恹恹的丢下手中衣料。“不买了。”
那老头在旁摇头道:“如他们那般,女人都做事去,家里不得乱套?”
“还真没有。”安学敏道,“于国家而言便是解放了一半的劳动力,自然愈发昌盛。再说, 穿着浑身绣花的衣裳和没绣花的, 有什么两样?男人多半留意不到, 白费许多心力。委实不如把那功夫花在有用之事上。故此联邦诸国比咱们强。”
老头依然摇头:“礼崩乐坏、瓦釜雷鸣。你们等着,早晚遭天谴。咱们蜀国才最好,男女各司其职,安稳现世。”
安学敏苦笑了下,低声道:“咱们能安稳现世那是因为人家撤走了游击队。”
安大姑娘大惊:“游击队是联邦派来的?”
“是。”安学敏道,“为了逼迫蜀国废奴废贱籍。”
安大姑娘喃喃自语:“原来那阵子国势危急如斯,世子何等艰难。”
安学敏连连摆手:“你想错了。世子巴不得早早废奴,是太上王不让。联邦反倒帮了世子。他们若不出手,世子只能干着急。”
老头思忖片刻正要说话,安学敏瞪了他一眼,挪动半步拦住老头的视线,使之半分瞧不见安大姑娘。老头淡然道:“年轻人多半冲动,不知天高地厚、听到看到什么便奉为真理,巴不得立时照着学来。殊不知皆盲目短视。此时就该有长辈教导教训一二,不可任之肆意妄为。”
安学敏哂笑道:“敢问蜀国最终是废奴了还是没有。”
老头道:“时候未到,且等着便是。”
安学敏摇头:“老先生,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乃看了眼妹子,“不买了是吗?那咱们走吧。”不待安大姑娘回过神来,拉了她便走。老头也不跟着,负手立在铺子看他们急行了数十步才渐渐慢了些。
安大姑娘已瞧出不对劲了,问道:“大哥,那位老者是何人?”
安学敏看了看左右才说:“是我们学校的一位先生。日日跟同学们说些‘时候未到’的虚话,巴不得旁人和他一样。我恐怕你受他撺掇。”乃叹道,“丁大人曾说,人皆巴不得规矩利于自己。如今王太后的规矩于你有利,世子府的规矩于你不利。你若信了方才那位,巴望着总有一日王太后强迫世子改掉府上的规矩,只会白白虚熬掉日子。”
安大姑娘低头道:“我不曾那般想。”
安学敏正色道,“妹子,莫要指望落下去的日头从西边升起,明日东边出来的只能是新太阳。将来只有世子府的规矩变成蜀王府的规矩。许多人还不知道,你先知道你先改,就比她们得占先机。”安大姑娘微微点头,忍不住回头张望,只见那老者含笑朝自己挥了挥手。见妹子回头安学敏也回头,瞧了个正着,赶忙拉着妹子又走,直走出那条街才罢。
蜀国世子假模假样娶了一妻二妾,满朝文武欢喜不已,皆以为国家自此安稳千秋。
转眼到了七月。日上中天,蛙鸣蝉噪魂绕神劳,人人昏沉欲睡。蜀王正在凉殿小憩,外头忽然一阵大乱,乃烦道:“闹什么。”
两个太监急慌慌跑了进来,喊道:“王爷,大事不好!”
蜀王皱眉:“何事?”
“王府前后各来了一支兵马,现已合拢围住王府。”
蜀王立时没了倦意,冷着脸问:“哪里的兵马!”
“尚且不知。”
“禁卫军呢?”
“不知何故并未拦阻。”
还未来得及多说,耳听齐刷刷的脚步声疾风般近前,一群兵士从殿外涌入,为首的正是禁卫军大将邹大宏与蜀王嫡亲的弟弟司徒岑,司徒岑身后是他妻族的几位裘将军。
邹大宏喝到:“大胆贼子假冒王爷,今事已败露,还不束手就擒!”话音未落,数十支火.枪一齐指住了蜀王。
十几名护卫早已将蜀王团团围住。一个大声道:“三殿下、邹将军、裘将军,你们弄错了。王爷何尝被人假冒?”
司徒岑摆手道:“真的已经救出来了,胡先生就莫要装模做样了。”
蜀王好笑道:“你竟也会中人的计策?把那个什么真的带来我瞧瞧。”
邹大宏听蜀王之声音乃是本人,低声迟疑道:“三殿下,我瞧着这个是真的啊。”
司徒岑微笑道:“没错,这个是真的。”
邹大宏松了口气。“我说嘛,堂堂王爷哪能被人假……”话未说完,一把乌油油的火.枪口已抵住了他的后脑。邹大宏失声喊道:“三殿下你作甚!”
司徒岑耸肩道:“明摆着,逼宫啊!”
蜀王皱眉:“阿岑你闹什么?”
司徒岑乃正色道:“二哥,去年到今年,你从北到南去联邦各地考察,连过年都没回来。你已实实在在看到了外头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可回来之后,你几乎什么都没做。”
蜀王拨开身前两个护卫往前走了两步,直视司徒岑:“你想当蜀王。”
“不想。”司徒岑道,“我从来就不想当蜀王。不过我觉得,要是二哥你失踪了,晏儿当蜀王不错。”
蜀王面上波澜不惊:“晏儿与你合谋?”
司徒岑道:“我哪儿敢告诉她。横竖她是世子,你不见了、她总要继位不是?难不成父王重新出来么?”
蜀王冷笑道:“她年纪太轻,你自己当不是更好。”
司徒岑道:“当蜀王太累了。想当年我还是个纨绔王子时多快活。”他摇了摇头,“后来我知了贾琮的本事,觉得我若依然袖手旁观、蜀国很快就要被他吞灭。故此辛辛苦苦做事,想兴旺蜀国。不想人家随随便便的放两支游击队进来我们立时乱套。不堪一击啊……”
此事邹大宏已回过神来,喊道:“是他们祸害我蜀国,岂能怪到王爷头上!”
司徒岑置之不理:“二哥,若蜀国依然如故,我纵累死也拦不住联邦慢慢蚕食我国经济、引诱我国人才、迁移我国百姓。除非晏儿能做主,那说不定我又可以当纨绔老爷了。世界这么大,还有很多地方我没去过呢。”
蜀王点点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阿岑,我再问你一次,晏儿可与你合谋?”
司徒岑道:“晏儿什么都不知道。她还小,我不想让她背着囚父之罪。我本是她长辈,黑锅自然长辈背着。”
蜀王思忖半日道:“也罢,孤王姑且信你。”乃看着司徒岑道,“你出来逼宫,你媳妇孩子如何安置?”
司徒岑微笑道:“二哥放心,我府里还有两三个护卫。”
蜀王也微笑道:“汪琳么?”司徒岑身子一震。蜀王摇摇头,“汪琳是父王的人,你不知道么?”
话音刚落,有兵士进来急报:“裘将军,韩老将军领兵从外头将我军包围了!”司徒岑与裘家众人大惊失色。
蜀王轻叹一声:“你府上和裘家都已被重兵围住,跑不了了。”
司徒岑怔了半日,犹自不信:“汪琳怎么会是老头子的人!”
蜀王淡然道:“不信你就等着。”乃坐回榻上。
不多时,司徒岑之妻儿和他岳家满门皆被押到蜀王府,司徒岑呆愣愣的看着他们发傻。裘氏上前拉了拉他的手,微笑道:“别怕,黄泉路上一起走,也有个伴儿。”三个孩子显见吓着了。两个小的一人一个抱着父母的大腿,大的那个紧紧拉住司徒岑的衣襟。他已猜到出了何事,不敢说话。
忽闻太监在外头尖声喊道:“周护卫到——”司徒岑抬头一望,只见自己原先的护卫周虎正走进殿来。世子回国后他便改跟着世子了。司徒岑面色一变。
蜀王悠悠的吃了口茶,问道:“周虎,孤王只问你,晏儿可知此事。”
周虎跪在下头大声道:“世子半分不知,这会子正跟幕僚们商议铁路线路呢。”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司徒岑骤然回神,长叹道:“何苦来,连亲儿子都信不过。”
蜀王冷冷的道:“我素来信得过亲弟弟。直至你进殿之前我都不敢相信。”
司徒岑撇嘴,拱了拱手:“对不住啊二哥。”
太监又喊:“安学敏公子到——”
世子的大舅子安学敏白着脸儿走了进来,跪倒磕头。蜀王依然问他世子可掺合了今日之逼宫。安学敏道:“世子与此事毫无瓜葛。”
蜀王盯着他看了半日,看得安学敏出了一身的冷汗。蜀王才要说话,外头又喊上了。“高二团将军求见——”
蜀王慢慢抬起头来。“高二团掺合了没有?”
殿内韩将军道:“高将军并不知情,末将动身之前特去看过,他正在操练新兵。”
蜀王哼道:“他倒是来的快。”乃命让他进来。
只见高二团挺着九尺高的大个子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迎着蜀王拱手:“王爷千岁。”
韩将军喝到:“高将军,见了王爷还不下跪!”
高二团微笑道:“若是平日自然下跪。今儿我是来跟王爷谈生意的,所以不跪。”
蜀王眯起眼睛:“你要跟孤王谈生意?”
高二团作了个揖:“先跟王爷道歉,有件小事哄了王爷。我大名不叫高二团。团团是我的小名。我本叫高祈。父亲高芒,母亲贾迎春。他二人的大名想必王爷听说过。”
蜀王拍案而起:“你说什么?!”四周众人皆大惊,连司徒岑亦张大了嘴。
高祈道:“不过司徒晏什么都不知道。我在学校就用的高二团这个名字。”
司徒岑喊到:“你是贾琮派来的细作?”
“不是不是!”高祈忙说,“我三舅舅也什么都不知道,我娘没告诉他。”
司徒岑糊涂了。“你这么个身份,跑到我蜀国来为将,贾琮不知道?”
高祈重重点头:“对,他不知道。真不知道,他以为我上北美旅游去了。”
“你来作甚?”司徒岑愠道,“总不会是来寻前程的。”
高祈瞧了瞧他、又瞧了瞧蜀王。踌躇了好一阵子,硬着头皮低声道:“我喜欢司徒晏。”
司徒岑一晃神。“啊?!”蜀王也瞪大了眼睛。
高祈声音大了一点。“我喜欢司徒晏。我娘给我三年的时间追她,追不到就回马来国去。”
司徒岑拍手,双眼冒光:“追到了么?!”
高祈颓然道:“没有。看意思追不到了。”
司徒岑不觉走近了他两步:“哎呀别泄气啊!这不是三年还没到么?多花点心力她总会感觉到的。”
高祈吐了口气:“她明摆着喜欢童不野,看我的眼神跟看明端没半点不同。我已想好了,帮她练出一支精兵来、算对得起她的信任。明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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