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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月微愣,看向那勘天图。那副勘天图十分繁复,看一眼就觉得心口烦闷欲呕。他自诩博闻强识,但是这一副图却让他有种高深莫测,无穷无尽的感觉。
他看了一会,顿觉得头晕目眩,急忙闭目不看。他正要提醒青鸢不要再看,一低头却发现青鸢双目已经闭上。
他大惊失色还以为她又睡了过去正要伸手去探。青鸢缓缓睁开眼。她目光明澈:“墨月,这墓室是根据堪天图的八部方位所建。你看这石坛就这八部方位的正中。其余各墓室应该有八个,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八卦,八卦生六十四象。其余八个墓室应该都是有机关的……”
她回头,含笑看着墨月:“我们运气真好,这个里是唯一的生门。”
墨月从未见她笑得如此开心。她的眼睛纯净无暇,一眼可以望尽。倾国倾城的面容也因为这一双眼而越发美得令人心颤。
墨月静静看着她的笑容,忽然道:“我不出去。你不用费心了。我们就在这里待着。”
青鸢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你不出去?你可知道这墓室若是不出去,就会在这里生机断绝……”
她还没说完,墨月便将她一把抱起冷冷道:“我当然知道。出去又能做什么?尔虞我诈,争权夺利,处处饿殍遍地,人命如草芥。世间太肮脏,这里反而是一片净土。”
他说着抱着她坐在了墓室另一处,离那石坛远远的。这样青鸢就算是想看那勘天图都不可能。他高大的身影正好遮挡了她的视线。
青鸢愣了半天,苦笑:“墨月,你可知道勘天图有什么用?”
墨月冷笑:“世人稀罕的东西你当我也稀罕不成?在我眼里,它就是一张弄虚作假的破图。若玄机子可以堪破天命,他何必身死道消?所以这东西都是骗人的。”
青鸢顿时无奈。墨月此人心高气傲,恃才傲物,俗世间的一切繁文缛节他都不放在眼里。可是若是平日就罢了,不知这几日他到底怎么了如此愤世嫉俗。
她耐着性子劝道:“我听说勘天图最神奇的并不是勘破天命,是让人知道这世间大道,找到运行规律,顺大道而为而达到未卜先知的能力。玄机子参悟了一辈子也只能参破一点皮毛就能名动天下。若是你参悟一星半点想必一定会有大益处。只是我们先要出去……”
她还没说完就被墨月冷冷打断:“我为何要参悟这勘天图?这种图在世就是骗人的,死后还要给死人陪葬。搞不好这墓室的主人就是还妄想着死后能得道升天呢……”
他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愣住。
青鸢见他神色奇怪,不由扯了扯他的长袖:“墨月,你怎么了?”
墨月一声不吭抱着她到了石坛前。此时他重新打量这勘天图自然有不一样的感觉。他目不转睛看着,一眨不眨。
青鸢以为他只是想起了什么才去看这图。没有想到墨月这一看就是半个时辰。青鸢见他犹如走火入魔似的,不由心中大急。
她命不久矣,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让墨月走出墓室,可不是让他在这里跟着她一起困死。
“墨月!”她不由扯着他的长袖。
墨月似此时才清醒过来。他看了怀中的青鸢一眼,似下定决心将她小心放在墓室的一侧干净的所在。他脱下外衣为她盖上。
做好这一切,他对她道:“你等我半个时辰。若是我半个时辰没有回来,你一定要撑下去。”
青鸢离了他的手顿觉得呼吸微窒。她此时全身五脏六腑和奇经八脉都是靠着墨月的一口真气撑着,一旦离了他就会慢慢真气消散,然后气竭而亡。
墨月的眼眸在黑暗中熠熠生光,有那么一刹那她几乎以为不是他,而是换了一个人。随着时日长久,她已经越来越容易辨认出墨月和东方卿的区别。
可是眼前的墨月却让她觉得陌生。
“墨月,你要去哪儿?”青鸢忍不住问。
她不惧死亡,只是害怕一个人孤零零死去。夙御天是再也见不到,墨月也要走了吗?
墨月握住青鸢冰凉的手,柔声道:“不用怕,我半个时辰一定回来。若是我没有回来,你一定要撑住。知道怎么撑住吗?”
青鸢摇了摇头。
墨月道:“不要睡着。千万不要睡着。只要你不睡着,我就能把你救回来。青鸢,你不是想见到夙御天吗?你不是要看看东方卿怎么复唐吗?等我们出去后就看着他们打个你死我活好不好?”
他口气是从未听过的温柔绵软。
青鸢想笑却想哭。她摇头:“不好。我不想看他们打起来。”
“那就让他们都打不成。”墨月握住她的手,源源不断的真气渡入她的身体,声音都紧绷起来:“等我回来,青鸢,等我……”
他说完匆匆没入黑暗中,青鸢想要唤住却只能看见他的墨袍一角飞快消失在墓室中。
他走了。
青鸢愣愣看着昏暗的墓室。她忽然想起了五岁那一年玄机真人的谶言。
他说:
青鸢,青鸢,一生一世只影独飞,所以你命犯天煞。
天生,众叛亲离,
孤独终老。
难道真的是孤独终老吗?也许是真的吧。父皇、母后、祈儿……东方卿、夙御天,甚至身边跟从的卑微宫娥内侍,从未有人在她身边长长久久地跟着。
一张张模糊的脸在脑海中掠过,却荡不起半分涟漪。她忘了他们如何在自己的生命中掠过痕迹,哪怕是最钟爱的弟弟祈儿都似乎已经记不清楚他稚嫩的脸庞。
有水光涌出,渐渐滴在眼前的手掌上,润湿了她单薄的掌纹。她早就是个该死的人,可偏偏却又苟活到了现在。
墨月说得对,乱世纷纷,争权夺利,这个天下也好,百姓也好,与她又有何干系?她心心念念的盛世一统,又有谁记得那个应该要翱翔九天的青鸢公主?
心在一瞬间透到了极点,又倦到了极点。
她不想哭,可是眼中点点的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脆弱在这一刻席卷全身,无处不在。她泣不成声。
空荡荡的墓室只有她幽幽的哭泣声,凄然无比。
青鸢哭了一会停了哭声。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她开始觉得四面八方的黑暗如潮水一样挤压过来,逼得她心口无比闷涩。
她知道是墨月的真气开始消散的迹象。墓室中不知日月,更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她只能盯着那石坛那一束光线。
说来也奇怪,那一束光线不知从哪里照来的,久久不暗。难道这墓室上方还有一处墓室?上面有鲛油琼脂燃成的长明灯?还是有珍稀的硕大夜明珠?
青鸢心中无数个念头闪过,却抓不住真正的答案。她想了想慢慢挪动自己向着石坛而去。可是一动,背后的伤口就剧痛无比。她痛得闷哼一声,额头上冷汗涔涔。
不过剧痛令她昏沉的神智清醒了几分。
就这样,青鸢慢慢挪到了石坛边。此时她浑身已被冷汗湿透,短短的一小段路令她不住喘息。
石坛有半人高,她无法站立,只能用手慢慢去摸这一张勘天图。
勘天图,勘天图……
时隔十年,她终于又一次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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