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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风少游三人从礼宾院出来后,鱼快和明小苏对于那些蛊师身上发生了什么,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大骇之下各自匆匆回了家。
风少游到家后,立即从蛊中调出了被选拔进列缺城的所有蛊师名录,逐一清点了一遍,没错,的确是一百一十四位!加上那位外来蛊师,躺在地阴寒谷中的尸骸一共两百一十八具!
是萨吾镇长和莫德所为?!
其实在地阴洞中看到那堆上乘龙晶时,风少游就该想到了。
可是,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说档案中明确记载的那一百零三位失踪蛊师疑有逾矩行为或过于暴戾的话,那这一百一十四位蛊师及那位外来大夫可都是镇上有口皆碑、颇具贤名的人物啊。
突然,风少游就像醍醐灌顶、灵犀入心一般醒悟过来,一刹那间,这段时间发生的一桩桩事件连珠似地被串联到了一起——
蛊院纵火——毁灭蛊师档案;突然来到火场的莫德——纵火者;蹲在四宝叔门口的“尖嘴猴”——监视;四宝叔被医好后突然捣鼓出的阅蛊式——追查在地阴寒谷中得到长春蛊的人……
风少游只觉发柢震悚,豁然洞开,原来自己离一场杀身的大凶险竟如此之近。
好在如今藏在暗处的真凶已经现出了原形。
萨吾镇长深不可测,莫德武力横强,这两人可不是能轻易招惹的。但是相对来说,还是莫德容易对付一点。
“莫德。”风少游看着房梁蛛网上忙来忙去的小蜘蛛,嘴角冷冷地扯出了一抹笑容:“那就先咬住你不放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风少游便在莫德家附近蹲守下来。既然鱼快和明小苏已经知道了山谷中那些尸骸和镇长、莫德有关,自会多个心眼提防。那接下来的事就不拉着他俩一起犯险了。
没想到风少游蹲守了才半个时辰,莫德便出了门。这莫德能起这么早,也是稀奇。
不对,是带了随从的!只是与往常飞扬跋扈的架势不同,这帮人今天打扮成了普通山民的模样,稀稀拉拉地混在了人群中,和莫德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亦步亦趋。
这点小伎俩可骗不过风少游的眼睛。
在街头一个包子铺上随手拣了几个包子后,莫德径自出了镇口,又朝东北方向折进了一条马道。
这条马道通向的是管冲家经营的牧场。
莫德去管家牧场做什么?
风少游一怔,管大头对一般镇民和小蛊师固然趾高气昂,对莫德却奉承到位,每年进贡丰富,他这样识趣,莫德也没有找过管家牧场的麻烦……想到麻烦两个字,风少游脑子里跳出金铃的名字。
莫不是去找金铃?
昨天没到场的,除了秋老师,可不就只有金铃!管冲到了,金铃没到,这任谁都得起疑。虽然他当时砌词敷衍过去,但是显然并没有能让莫德……或者是镇长相信。
眼看着莫德一口一个包子下去,下巴就流了油,走路的速度也慢下来,风少游定一定神,转身抄小路抢先一步到了牧场,找了个地势高、视线好又隐蔽的草料房藏起来。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看见莫德大摇大摆走过来。
只听莫德清了下嗓子,他身前身后的矿工、猎人、泼皮和山民便各自散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隐藏进了牧场四周。
管家牧场距离银月蛊场不远,占地数百亩,是整片的荒原。如今已入冬,草皮都枯了,看上去光秃秃的,略显萧瑟。
管家经营这牧场也有三四代了,几代管家人都是蛊师,本命蛊都与牲畜有关,打点起牧场来也是颇有手段,牛、羊、马、驴、骡,无不膘肥体壮。尤其是牛和羊,数目既多,皮、肉质量都好。
话说管冲自从昨日在阅蛊式上没见着金铃后,就有点魂不守舍,今天起了个大早就来牧场寻金铃了。
刚进牧场就闻到一阵阵牲畜粪便的臭味,各种牛粪、马粪随处可见。
找到金铃时她正在牧场西郊一块坡地上发着呆,地上是一摊被铁锨撬开的土。
——“金铃金铃……可叫我好找——好臭!”
话出口,才发现有歧义,又赶紧解释道:“啊,我不是说你臭,我是说牧场……今儿牧场怎么这么臭呢?”
放眼望去,只见草地上到处都是粪,牛粪、马粪、羊粪,板结成块,哪里能不臭!
“这……这是怎么回事?!”管冲疑惑地道。
“是蚯蚓没了。”金铃微垂了眼帘,盯着脚底下的泥土。
管冲一愕:“蚯蚓……你养的那些蚯蚓?”
金玲点点头,叹了口气:“这几天牧场上的蚯蚓大规模死亡和失踪,却不知什么缘故,我正愁着呢。”
“这、这……”一听这话,管冲就急了眼。他不敢责备金铃,但是脑门上已经淌下汗来。金铃饲养的这些蚯蚓可都是宝贝。
他小的时候,管家牧场还没有这么大,家里请的小工少,连他爹他娘也是要伺候牛羊的,拾粪的任务就让他包了,他打小就一身的牛羊粪臭,为这,可没少受恤孤院那帮小崽子的奚落。
那时候也只有金铃不嫌弃他……
后来,也是金铃给他想了这么个法子,找到了这种专吃牛羊粪便的蚯蚓,外带着还能给牧场松松土。打那以后,牧场上草皮的长势一年比一年好,牛羊也一年比一年高产,别说他了,就是他爹,提起金铃也乐得合不拢嘴。
这几年管冲终于可以扬眉吐气,连嗓门都大了不少。
如今一转眼那么多蚯蚓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呢?难道他以后又要恢复拾粪的生涯了吗?想到那种可能性,管冲简直能愁出一头包来。
再说,总不能让金铃将来也和自己一同拾大粪去吧?
“莫爷!”金铃忽然叫道。
管冲扭过头去,果然看见莫德叼着他那个标志性的紫金大烟斗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忙迎上去,学着老爹的口气笑道:“哟,这什么风,把莫爷您给吹来了,真是稀客,稀客啊!”
这态度,够识趣!莫德的心情也好了一些,正要摆出架子,顺便从老管家里敲点东西下来,忽然脚下一软——不对,是脚下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莫德低头一看,顿时就炸了:“这狗日的,成天就知道好吃懒做,这满地的牛粪羊粪也不见你拾掇拾掇,连累爷踩了一脚的屎!”
莫德一面破口大骂,一面使劲把鞋底往草根上蹭,管冲又是心疼,又是不敢言。
莫德一扭头——
“哟,金铃小妹子也在啊,”莫德满脸不明意味的灿笑,“这是在干啥呢?”
“莫爷——”金铃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才想开口,就被管冲打断,管冲可记起来了,他今儿来八成是为了昨儿金铃缺席阅蛊式的事,他好不容易替她圆了——当然,管冲轻而易举就忘了风少游的功劳——可不能让她说漏了嘴,忙哭丧着脸道:“莫爷,这事儿可真不能怪我!”
敢顶嘴!莫德心头蹭地一股邪火:“不知好歹的东西,不怪你,难道怪爷我?”
“不不不不不……”管冲表现得更加恭顺:“哪能呢哪能呢!谁也没料到金铃养的数万条蚯蚓会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它们可都是吃屎的能手……””
“嘿,这满嘴跑马的,爷叫你胡说!”莫德跳起脚狠敲了管冲一烟杆子,“那种滑不溜秋的小玩意能有这能耐?狗吃屎爷见过,蚯蚓吃屎爷可是头一回听说,敢忽悠爷?信不信爷让你吃屎去?!”
这一手势大力沉,疼得管冲眼冒金星直摸脑壳,不过能把莫德的目光从金铃身上引开也是值了。
“这您可就有所不知了——”这是秋老师的声音,莫德连忙回头看着秋老师款款走来。
“牛粪马粪虽是常人眼里避而远之的腌臜物,却是蚯蚓最好的饲料。如果没有蚯蚓的活动,牧场上的畜粪会堆积得越来越厚,直到成为贫瘠荒凉的不毛之地,无法用来放牧。可真不能小看了这小东西的能耐。”秋老师温和地笑着说。
“原来秋学监也在啊,昨个……”
“昨个听说镇长大人和莫爷去了蛊院,碰巧金铃这孩子在牧场遇到了点难题,把我也叫来了,我这做老师的也只会纸上谈兵,过来出出主意。”秋老师似抢非抢地接过莫德的话茬说道。
“欸,不对,我听说昨个金铃小妹子不是感染风寒卧病在床吗?”这莫德也不傻。
一听莫德戳中了这个点,管冲的心里便直打鼓:糟了糟了,这不是说岔了吗?
这时金铃走过来开口说道:“谢谢莫爷关心,我得风寒其实好几天了,昨个才稍稍好一些。唉,要不是因为风寒卧床了几天,牧场上养的这些蚯蚓也不至于没人照料出了这么大的状况。莫爷有所不知,这蚯蚓虽是屎里来粪里去的肮脏东西,但对土壤的温度、湿度和气候却讲究得很。这都怪我,病得不是时候,只好向秋老师求助了。”
——这话真是接得机敏、从容。
“这样啊……”莫德眼睛眯了眯:“那,事情解决了吗?”
秋老师叹了口气道:“要解决了,也就不连累莫爷踩一脚……了,真是对不住,我虽然是蛊院的老师,对蚯蚓所知却有限得很,惭愧,惭愧——莫爷这时辰过来,可有什么事?”
三言两语,所有事情都解释到了,合情合理,还附带反问。
莫德想了想,没发现什么漏洞,再细看管冲和金铃的表情,也确实是十分发愁的样子,能不愁么,这臭气熏天的,他才来多久,已经没法忍了!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几句,匆匆就走了。
果然是冲着金铃来的,草料房中,风少游催动元液,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想想这金铃也是,在这帮一起长大的伙伴们眼中,她可是冰清玉洁的存在,原以为她离开恤孤院后在牧场里干的不过是些薅剪羊毛、伺弄花草一类清爽活儿,谁能想到她会和牧场上牛粪马粪厮混在一起的蚯蚓打起了交道?
风少游只觉得说不上来的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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