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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少陵对他点点头。
“少陵师兄!”魏珏噌地一下窜到张少陵面前, 哀嚎道, “我不想外放修行!我想和师父告假……”
“能不作死就不要作死。”夏无胤闲闲地轻笑一声, “前几天还摩拳擦掌,信心十足地说要通过修行, 好能参加斗法大会呢, 这就怕了?”
魏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谁说我怕了!我只是……”
张少陵在青竹阁门口停住脚步, 回头看了一眼毛毛躁躁的魏珏。他微微蹙起眉, 淡声说道:“魏师弟。”
魏珏立刻蔫了,闭上了嘴。
“……”张少陵见他如此怕自己,不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淡笑,“……修行加油。还有,不要去赌坊赌钱了, 记住我那天和你说的话。”
说完他转过身,袍角在门外一闪就消失了。夏无胤凝视着他离开的方向,魏珏捅了捅他, 小声道:“我怎么觉得……少陵师兄像是有事?”
夏无胤垂下眼帘, 神色晦暗:他也觉得,适才那一刻的张少陵就像是要交代后事一样, 似乎他正面临着什么巨大的危险, 此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
他不由得嗤笑——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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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少陵步履迅捷, 对周围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照例充耳不闻, 身形掠过那些目光各异的青云派弟子, 他很快来到了青云主峰。
青云主峰上终年积雪,融化的雪水汇聚在一处,顺着山路流淌而下,汇聚成环绕着青云山的玉盘溪。这里是师父、师叔及师伯的清修之所,除去大弟子叶灼光,再没有其他弟子来过。
张少陵来到断风崖上。山风凛冽,将他青色的衣袍吹得临风飞舞,宛若一道青色的流云。他俊美无俦的眉眼沐浴在朝霞之中,晨光顺着他的侧影流淌而下,如同一幅笔法雄浑的写意画。
柳云鹤已经站在那里。他依旧穿着那身灰色的袍子,须发皆白,袍袖飞舞,看上去缥缈直如乘风而去。张少陵来到他面前,跪下行礼:“弟子张少陵,拜见师父。”
“起来吧。”柳云鹤将他扶起,上下打量他一番:“都准备好了?”
张少陵道:“是。”
柳云鹤解下腰间的玉箫:“此物暂时借你,用以召唤大鹏。”
张少陵双手接过。玉箫通体洁白,毫无瑕疵,浑然天成。他将玉箫举到唇边,吹响了第一声。
箫音随山风散开,余音袅袅,悠然苍凉。不多时,张少陵便感到头顶一暗,一只巨大的鸟遮天蔽日,正缓缓落下。它背如泰山,双翼伸展若垂天之云,绝云气,负青天。张少陵纵身跃上它宽阔的背,向下望去,正对上柳云鹤含着笑意的眼眸。
“少陵。”柳云鹤的眼中划过一抹奇异的光亮,充满对自己弟子的自豪和欣赏,“临行前,为师尚有一句话要问你。”
张少陵道:“师父请讲。”
柳云鹤的目光从张少陵左胸前的凸起上一掠而过。蛋壳内的凤荀微微一惊——他在一瞬间感到柳云鹤的目光似乎看透了自己,也看透了他其实身为人的事实。他微微挑起眉,唇边绽开一抹似笑非笑:这位柳云鹤前世未能结交,看来是他前世的遗憾。
柳云鹤朗声道:“少陵,你可是真心喜爱你的灵兽?”
张少陵微微一怔:“是。”
“你是否是因为它是神鸟凤凰,才如此百般呵护,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孵化它?”
凤荀心头一跳。他前世的死敌,今生阴差阳错的饲主……以他对魔尊的了解,无用的东西绝不会留着,就算少年魔尊是因为他身为凤凰才会如此,他也不会意外。他并未认张少陵为主,张少陵也没有用契约束缚他。只要孵化出壳,是去是留,其实全在于他。
他无意识地屏住呼吸,虽然一如既往挂着从容淡定的微笑,但心底却隐隐涌上一丝自己也无法控制的紧张。就像前世他们被困幻境,张少陵脱口问他的那句话——“你是不是为了我?”
那时向来妙语连珠、能言善辩的玄霄仙尊首次感到一丝窘迫和紧张。重活一世,张少陵竟然又一次让他有了这种感觉……
张少陵的表情有些困惑,但他仍然回答了:“就算它不是凤凰,我也会孵化它的。”他停了一停,“它是我的,我就会对它负责。”
柳云鹤又说了些什么,凤荀却没有听清。他安坐在蛋壳里,自重生以来,首次无声地、发自内心地笑了。
嗯……死对头貌似真的没有那么讨厌了。其实……他也未曾真正讨厌过他。
“张师弟!”萧阳的眉心皱成一个川字,“我也要去!”
凤荀感兴趣地眨了眨眼,张少陵拧起眉:“……”
“我听说了魏师弟和夏师弟一直没回来,我也要去找他们。”萧阳挺了挺胸膛,“好歹也是有同住之谊,不管师兄们去不去,我都得去找他们!你肯定也要去吧?带上我,万一真的有什么危险,我也能扛一扛!”
凤荀忍不住在心底一笑:同住之谊?这家伙根本就没住过青竹阁几天,还什么“同住之谊”……不过他本可以不管此事,没想到……
张少陵似乎也有点意外,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面无表情点点头:“有劳萧师兄。那我们分头行动,我去东冥林找魏师弟,萧师兄,麻烦你去千秋湖找夏师弟。”
“好!”萧阳一口答应,转身就要走,凤荀忽地开口叫住了他:“喂。”
萧阳回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如果遇到危险不要硬抗。”凤荀微微一笑,“打不过就跑,你们平安回来才是最要紧的。”
萧阳挑起眉,摆出趾高气扬的神情:“我好歹也是师父亲自指导的六人之一,怎么可能那么不济?倒是你们,可别交代了。”
说完他挥了挥手,转身几个纵跃,身影就消失在视线之中。张少陵一言不发,运起灵力,也向山下疾步而去。
跑到半途的时候,张少陵忽然开口:“你是我的灵兽,以后不要随便去关心别人。”
凤荀调侃他:“以后我多关心一下你?”
张少陵沉默不语。他的衣袂在黄昏的夕阳中飞舞而起,掠过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过了许久,他才淡淡发出一个单音。
“嗯。”
凤荀眼底透出几分顽意:“你先关心我吧,我就关心一下你。”
张少陵一面穿过树林,一面淡声问道:“怎么算关心你?”
“多做点好吃的。”凤荀笑道,“比如豆沙卷。”
张少陵停了一停:“你很喜欢豆沙卷?”
“我……”凤荀顿住了,他淡笑:“从前很喜欢,现在不喜欢了。”
张少陵许是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侧过头想说什么,凤荀却用翅膀推着他的脑袋转向了前方:“快走吧。虽说东冥林没什么危险,但魏师弟久久不回,想必是遇到麻烦了。我们还是快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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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冥林距离青云山并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此时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只剩下一抹余晖铺陈在大地上,整片树林就被抹上了一层阴翳的暗影。
张少陵拨开前方遮挡着的树枝,在林内越走越深,走了大半个时辰,也没见到魏珏的影子。
天色越来越暗,几只乌鸦从林中惊起,嘎嘎叫着向远方飞去了。凤荀凝目望着乌鸦惊起的方向,张少陵也拧起眉——必然有什么东西惊动了它们,否则乌鸦不会骤然惊飞。
张少陵一言不发地向那个方向走去,随着树木逐渐茂密,四周的阴影也越来越浓重,脚踩在枯枝残叶上发出细微的脆响,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明显。许是因为太过安静,凤荀忽地察觉到二人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紧贴着地面,向他们飞奔而来!
凤荀猛地腾飞而起,一个瞬发的火环在起飞的瞬间就丢了出去,与那东西砰然相撞,发出一声巨响。张少陵长剑出鞘,一剑架住另一个偷袭的东西,这才发现居然是两根粗壮如蛇的藤蔓!
面前的灌木丛骚动起来,刷啦刷啦的声音如同有千万条游动的蛇从四面八方聚拢。凤荀飞在空中,一眼望见无数藤蔓正向他们围拢而来,不由得喝道:“张少陵!”
张少陵转身就跑,然而已经晚了。四面的草丛窜出无数根手臂粗的藤蔓,宛若坚硬的铁条,刹那间扑了过来,将他们牢牢扣在里面。张少陵默念法诀,无数电光在他身周奔涌环绕,却仅仅是让这些藤蔓瑟缩了一下,反而将他们缠得更紧。
凤荀体内的灵力流动到了极致。他重生以来,本就只有火系灵力可用,威力较之前世更不知差了多少。此时竭尽全力,竟感到一阵阵的眩晕。他拧紧眉头,长长的法诀自他口中咏诵而出,一圈一圈的火焰逐步荡漾开来,他甚至能察觉到体内奔涌翻滚的热浪。
轰然一声巨响,骤然爆开的火球冲破了藤蔓牢笼,凤荀扑腾着翅膀勉强飞到空中,张少陵满脸满身都是被炸出来的灰。他瞥了一眼飞在空中的小凤凰,似乎有一抹意味不明一闪而逝,然而他并未多说什么:“快走,那些藤蔓远不止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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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少陵一路狂奔,凤荀飞在他头顶。终于,身后阴魂不散的沙沙声消失了,张少陵微微喘着气,脚步慢了下来,凤荀也从空中落下,歇在他的肩头。
二人一时无话。
过了片刻,张少陵忽然开口:“你从前是玄霄门中弟子?”
凤荀不置可否,只笑了笑:“你猜。”
——各大修仙派的法诀会在开头予以区别,他之前念诵火系法诀,张少陵一定听出来了,否认没有任何用处。
其实他可以不念法诀使用法术,但那样威力会更小。瞬发法术的威力小于默念法诀,默念法诀的威力又小于吟诵。他的实力本就不足前世的十分之一,若是默念,只怕没等念完两人都要被藤蔓绞死。
“我刚才感觉到了。”凤荀的声音多了几分疲惫,“那些藤蔓上带有魔气。”
张少陵皱紧了眉。
“魏师弟只怕凶多吉少。”凤荀续道,“我们得尽快找到他。”
但是东冥林距离十二修仙派的青云山如此之近,这里怎么可能会有魔气?
接着衣服又犯了难题。张少陵身量总归是个少年身形,好在魏珏下山次数比较多,房内总放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其中就有女装。张少陵被迫穿上凡间的长裙,头发放下来,魏珏又给他扑了些胭脂水粉,画眉描眼,对镜一照,竟然是个美丽中带着凌厉清冷的高挑女子,忽略他黑如锅底的脸色,还是十分好看的。
魏珏动手为张少陵的乔装打扮做最后的调整。他站在张少陵身后望着镜中的人,忽然开口说道:“少陵师兄,谢谢你。”
张少陵抬起漆黑的眸子。
“你本可以不去,我知道……你不太喜欢管那些闲事。”魏珏轻叹了口气,“我欠了钱,你本来可以不管,不必打扮成这样……”
凤荀静静坐在蛋壳里,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张少陵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他也认为,依魔尊那样冷酷不近人情的性子,断不会管一个师弟的闲事,更何况是需要打扮成这个模样。但是他管了,不仅管了,还破天荒接受了被打扮成女人。
他隐隐开始感到,自己从前对魔尊的了解……似乎并不彻底。
张少陵沉默半晌,忽然冷声说道:“魏珏,在青云派,只有你和我主动打过招呼。”
魏珏笑了出来,凤荀却在一刹那间微微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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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过玉盘溪向东走,第一个凡间城镇名叫津安城,里面有家赌坊,名叫延庆赌坊,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凡间与青云山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云雾缥缈大不相同。走在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路两旁的小摊贩一叠声地吆喝,刚出笼的包子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魏珏左顾右盼,眼里透出明晃晃的艳羡,夏无胤自觉丢脸,一把扯住他手腕,把这位在小吃摊前流连忘返的师弟拖走。
很快他们三人就到了延庆赌坊门外。魏珏在门前踌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在张少陵逼视下不情不愿地抬脚迈上台阶。谁料他刚迈出一步,两个守门的大汉便齐齐向他投来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吓得他脚步一顿,僵在原地。
“我以为是谁。”左边那个大汉冷笑着说,“原来是魏公子。怎么,在哪里要饭凑够了十文钱吗?”
魏珏本来还有些迟疑,一听到他的嘲讽,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嗷地一下跳了起来:“少瞧不起人!不就是十文钱吗!小张,拿钱!”
他一手向张少陵一指,触及他满是寒霜的脸色,顿时僵住,随后讪讪地笑了笑。张少陵面无表情地掏出十文钱递过去,左侧那大汉却根本不接,只淫.笑着在张少陵手上摸了一把:“这么千娇百媚的一个美人,跟着姓魏的小子可没好果子吃。倒不如跟爷几个乐呵乐呵,保你吃香喝辣……”
魏珏的表情变得有些惊恐,夏无胤也不动声色地退开几步。凤荀抽搐着嘴角:不作死就不会死,为什么总是有人不懂呢?
果不其然,那大汉惨叫一声,被张少陵借力一拉一推,整个人飞进延庆赌坊的大堂,砰然一声撞上柜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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