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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急火燎地从于宁公司出来,韩印赶紧给刘队和顾菲菲打电话,让他们不管人在哪儿,都立即回队里碰面,说有重大发现要跟他们议议。
到了队里,韩印和杜英雄直奔会议室,顾菲菲和刘队已在里面等候多时。迎着他们焦急又期待的目光,韩印废话不多说,简要介绍了刚刚与于宁会面的情况,然后郑重其事地抛出一个在他看来足以解开所有谜团的观点……不过韩印话音刚落,顾菲菲便紧跟着提出质疑:“综合目前掌握的信息,单熊业的确很符合早年凶手的侧写,不过关于他和单华明之间的关系应该不是你说的那样。DNA检测结果我反复确认过,从似然比率值上看,单华明与早年的凶手没有一点存在亲缘关系的可能。”
信心满满的推论被顾菲菲在第一时间否定了,韩印面色平静,似乎并不意外,可还未等他辩解,刘队就先抢下话:“我倒是非常同意韩印老师的分析,至于DNA不匹配,有没有可能是问题出在单迎春身上呢?她会不会是……”
“对啊!这就能将整个案件理顺了!”杜英雄双手猛击,一脸兴奋道,“当初单迎春拒绝配合DNA比对,肯定是担心暴露她与单华明之间的真实关系;而单华明转悠一圈又回来,是因为他早已获知自己与所谓的父亲和姐姐之间的关系,他很清楚检测结果不会对案件起到任何帮助!”
“反而可以撇清他们全家与案件之间的关系,尤其为他最后杀死单迎春做了一个很好的铺垫。他可能侥幸觉得咱们已经用他的DNA与早年凶手的做过比对,便不会再在单迎春的DNA上花心思了!”顾菲菲也豁然醒悟地附和道。
“好吧,各位都是一点即通,我就不多解释了。”韩印笑笑道,“当然,咱们还要等三方DNA交叉比对的结果出来才能完全确认,不过我是很有信心的!”
“那赵亮怎么处置?我们查看了二院的监控录像,没发现所谓栽赃他的人,不过那儿监控盲点太多了,熟悉地形的人是有可能避开摄像头的……要不先放了……可这小子有动机,有作案时间,又有确凿的物证,放了也有些不妥……”刘队话说得支支吾吾颠三倒四,貌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您这么为难,估计是赵亮有些背景吧?”韩印试探着问。
“因家暴被拘留过,还动手暴打病患家属,至今仍能安然无恙留在医院工作,说他没背景,谁信呢?”顾菲菲适时对韩印的问题做了注解。
“既然你们都猜到了,我就直说吧!”刘队长叹口气道,“赵亮虽然脾气暴躁,但业务能力还是很出色的,在我们冶矿整个医疗圈里也算出类拔萃,若不是经常惹是生非,恐怕现在最次也能混个科室主任什么的,就他惹的那些事,换成别人早被开除好几回了。至于这其中的因由,则完全得益于他利用医务工作的优势,结交了很强的人脉关系,这些人里不乏富豪显贵和市里高层领导。不瞒你们说,自从他被带到队里,已经有多位颇具身份的大人物通过各种渠道打探他的消息了,局领导压力很大。若只有他一个嫌疑人,再大的阻力咱也能抗住,可现在看,他确实有可能是被陷害的!”
“单华明曾经在医院陪护单熊业前前后后好几个月,想必对医院的地形、工作制度以及赵亮的作息时间都有相当的了解;加之机缘巧合,他获悉赵亮就是父亲第一个加害人的弟弟,而后他认为是赵亮医死了他父亲,且又遭到赵亮毒打,心里的愤恨可想而知。所以在他精心谋划的报复计划中,有心让赵亮做他的替罪羊!”杜英雄顺着刘队的话深入阐述道。
“应该就是这种动机。”韩印颇为认可地点头道。突然他定住身子,眼神凝滞了几秒钟,似乎捕捉到了某种灵感,旋即他又做出那个熟悉的动作,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加快语速道:“等等,我想到了,除了刚刚分析的,我觉得从动机上也可以锁定单华明的凶手身份。先前一直无法找到那几个被害人之间的交集,是因为咱们没往单华明身上联系过。就像英雄刚刚说的,如果单华明整个作案动机中带有一定的报复成分,那么那几个中年妇女会不会也是他一开始便谋划好的报复对象呢?”
“对啊!这点我倒还真是忽略了,那几个女被害人都住在单华明派送快件的区域内,说不定曾经因为快件的事情与他发生过冲突。”刘队使劲拍着桌子嚷道,“我待会儿马上派人,不,我亲自去一趟快递公司,核实一下这个情况。”
“行,不过即使是这样,从稳妥的角度出发,我觉得赵亮暂时还是不能放!”韩印慎重地建议道。
“其实还有个问题让局里很被动。”刘队皱皱眉道,“你们年轻人都清楚,现在是网络信息时代,什么微博、微信的,好多事想捂是捂不住的。赵亮被抓的消息其实早就从医院流传到社会上了,现在社会上正疯传谣言,说是咱们忌惮赵亮的深厚背景,所以一直没正式拘捕他……”
“那就更不能着急放他走了!”顾菲菲抬高声音强调说。
“唉,道理我也明白。算了,先不管他……”刘队烦躁地摆摆手,冲韩印问道,“对了,即使DNA结果和动机都确认了,也无法作为抓捕的证据,那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您说得对,还缺乏直接定罪的证据,所以我才急着和您碰面,想咱们一起商量下对策!”韩印望向众人说。
“我估计去快递公司调查等应该已经惊着他了,要不咱们就先把他控制起来审审?”顾菲菲低头沉吟一会儿说。
“对啊!以他的嫌疑,咱们完全可以依法传讯他。”杜英雄也建议道。
“先试探着审一下也行,不过像他这种连环杀手,除非你现场人赃俱获,否则是不会轻易招供的。尤其我们的目的并不只是简单地让他招供,还希望他能提供确认单熊业是早年凶手的证据。”韩印顿了顿,略微思索一下,“还是这样吧,我和英雄去趟包土市,争取把他们一家的经历了解清楚,然后制订出一个有效的攻心策略。同时还有个方向,也值得咱们去深入调查一下——于宁说日记是单华明在头七的时候烧掉的,而他开始作案是在单熊业去世几个月之后,却仍能清楚地执行完全一样的标记行为,所以我觉得单熊业的日记也许并未被全部烧掉,有关作案的记录可能被保存下来,单华明甚至可能还在做续写!”
“如果真能找到这本日记,不仅在审讯上咱们可以占据绝对主动,从经验上说还非常可能在日记本中发现隐形的DNA证据。”顾菲菲说道。
“那咱们就多点出击,我立即安排车,你们赶紧上路,队里这边也抓紧时间申请搜查证,对单华明的住处和单位大范围搜查一下。”刘队总结式地说道。
“那你不等DNA结果了?!”顾菲菲迟疑地望向韩印,似乎觉得他操之过急了。
“没事,咱们随时保持联系,结果出来你立刻通知我就是了。就算错了,也只是在路上浪费点时间罢了。现在两名重要嫌疑人都被咱们控制住,一定不会再有受害人出现了!”韩印特意冲顾菲菲微笑一下,故作轻松道。
“路上小心。”顾菲菲贴心地回了一个微笑并叮嘱道。
包土市距离冶矿市900多公里,系蒙原自治区第一大城市,是一座与冶矿背景颇为相似的重工业城市。这里同样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也拥有一家历史悠久、在国内乃至世界都闻名的有色矿业集团,而单熊业在调回冶矿公司之前,一直在该集团下属的一个冶炼分厂工作。
历时十多个小时,韩印和杜英雄终于在次日上午安全抵达包土市。差不多与此同时,顾菲菲打来电话,除了关心他们一路上的安全问题外,更重要的是要向他们通报DNA比对结果。当然,结果不出韩印所料!另外,刘队在快递公司的派件记录中果然查到了除单迎春之外的三个女被害人的交集之处:单华明不仅为她们派送过快件,还曾因态度问题被她们三个分别投诉过,致使单华明被公司扣罚了一定数额的提成。就此,单华明选择目标的模式得以完全确认,即他所有的加害目标,均与他有着一定的恩怨。
随后,韩印与当地警方接上头。借助前期调查整理的一些资料,加之当地警方接到了冶矿市局请求配合办案的电话,他们立即派出人手全力协助走访,韩印和杜英雄在隔天下午得以顺利见到工厂的一些退休老职工,有几位竟然还与单熊业在一个工厂家属大院住过,对他家里的事是一清二楚。可以说此次跨省调查的进展,要比预想顺利得多……可是,冶矿市这边就没那么幸运了!应该说局面非常糟糕!
针对单华明采取的搜查取证,没有丝毫收获,损坏的巴枪和旧的制服,单华明表示都被他扔掉了,至于所谓的日记更是难觅踪影,与他亲近的一些社会关系都表示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什么日记。更令警方意外的是,在念及亲戚情分且不相信单华明会犯下如此罪行的情形下,于宁在单华明被传讯后不久便为他聘请了律师,在律师的干预下,警方与其对峙了48小时无果,只能无奈依照法律放人。
而单华明及其律师并不想善罢甘休,他们通过网络媒介散布消息,质疑警方放着证据确凿的嫌疑人不去追究,反而一再为难无辜市民,暗示警方在此次调查中,存在不可告人的黑幕,企图陷害平民百姓,替“根基深厚”的赵亮顶罪,并表示择日将有进一步的声明!
单华明如此有恃无恐地向警方挑战,无非是看准了时下的社会大环境中,高层领导以及社会大众对警队在办案过程中的舞弊行为深恶痛绝和严惩不贷的态度,企图混淆视听,蒙骗不明真相的群众,借助舆论的影响将警方逼入难堪的绝境。此举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游戏,一种补偿多年以来自认为被社会忽视、被社会迫害和边缘化的报复行径。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很清楚警方没有指证他们父子俩犯罪的确凿证据。
冶矿的局面刻不容缓,身在包土市的韩印和杜英雄获悉后,顾不上连日来的奔波劳累,即刻马不停蹄地往回赶。汽车一路风驰电掣高速疾驶,终于回到冶矿市刑警支队大院时,已近午夜,黑漆漆的办公大楼中唯有一扇窗户还透着光亮,韩印知道那里是会议室。
会议室中烟雾弥漫,气氛异常沉闷。顾菲菲和艾小美表情严肃;刘队等几位办案骨干闷头抽着烟,一脸的愁眉不展;长条会议桌正中间坐着市局正、副两位局长,两人都表情阴沉,看起来甚为恼火。
韩印和杜英雄冲诸位点点头,分别在顾菲菲和艾小美身边坐下。韩印屁股沾到椅子的同时,便听顾菲菲在耳边轻声道:“几个小时之前,单华明和他的律师分别通过微博公布消息,称明天,不,这个时候应该说是今天上午10点,将在律师事务所所在的写字楼会议室开一个新闻发布会,详细说明被警方无辜迫害的经过!”
“咱们目前的办案进展,实在不宜向外界公布,看来这个哑巴亏咱们是吃定了!”刘队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接着顾菲菲的话说。
“怎么说?跟人说赵亮有动机、有作案时间、有凶器,却是被冤枉的?你们言之凿凿指认人家父子俩是凶手,却没有丝毫的实际证据,说出来还不让人笑掉大牙?那些记者好问了,你们破案是靠猜的吗?”局长姓周,语带讥诮地瞪着刘队,发出一连串的诘问。
“周局,关于单氏父子的作案嫌疑,应该说现在是可以确认的,尤其是我们从单熊业早年的几位工友那里获取的相关信息,都能和先前的侧写报告对上……”刘队脸色甚是难堪,求援似的瞅向韩印,韩印便就着局长的话,将包土市一行所掌握的信息做了具体的汇报。
“还是那个问题,证据、证据在哪儿?怎么才能让单华明在短时间内认罪?”局长脸色稍微缓和一些,但语气还是带着质问。
“是啊,这新闻发布会一开,咱们局就又要被放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了。过往的十几二十年,由于案子一直悬着,这种针对局里办案能力的质疑和非议已经够多的了,如果眼下不能尽快给民众一个交代,恐怕咱们这拨人的警察生涯就到此结束了!”一旁的副局,神情沮丧,不无忧虑地说。
两位局长的气势如此低落,别人就更不用提了,会议室又陷入悄然无声的氛围中。韩印默默思索了好一会儿,转头与顾菲菲对视一眼,斟酌着字眼,打破让人窒息的沉闷,说道:“困难很大,但也未必不是一次机遇!从作案表现上看,单华明的确有一定的犯罪和反侦查能力,但从中也可以看出他在控制情绪方面相较他父亲要差太多,咱们几次在网帖中的引诱动作,实质上都让他产生了很强烈的应激反应,若不是他运气好的话,恐怕早就露出马脚了!再有,他是个赌徒,争强好斗,越挫越勇是他的本性,如果能在众目睽睽下激起他赌徒的性格,让他情绪失控,也许会令他失语吐露出真相!所以我请求领导批准,给我一次在新闻发布会现场与其正面交锋的机会!”
“这个……”周局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变得混沌,与身边的副局和刘队交换眼神后,迟疑不决地盯着韩印说,“你有十足的把握吗?你要清楚,一旦弄巧成拙,那在外界看来,就更像咱们是在有针对性地诬蔑单华明啦!”
“周局,我觉得搞不清状况的是你!”憋了很长时间的顾菲菲终于按捺不住,操着咄咄逼人的语气和凌厉的腔调呛声道,“说到底,案子是你们的,韩印老师为了破案甘愿用自己多年辛苦建立起来的声誉做赌注,可以说已经做出很大牺牲了,而你们还前怕狼后怕虎的,不觉得有些过分吗?不然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
顾菲菲还想再接着说,韩印赶忙拦下她。那边被后辈毫不留情狠狠将了一军的周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似恼羞不已。刘队看出这气氛不对,赶紧站出来圆场。他先是冲周局低姿态地建议了一句:“要不然让他试试?”然后又转头谨慎地冲韩印叮嘱道:“但是韩老师,你这边一定要制订个完备的对话策略!”
“这个是必须的,您尽管放心!”韩印刻意让自己脸上现出一丝笑容,想缓和一下场上不和谐的氛围。
“那好吧,时间也不早了,距离新闻发布会召开也就几个小时了,你们先回去,抓紧时间研究出个具体的实施策略!”周局看了看表,顺着刘队的话,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好,好……那我们先回去了!”韩印边应话,边轻轻拍拍顾菲菲的肩膀,生怕她怒气未消,再捅出让周局难堪的话。
顾菲菲明白韩印的好意,但并不领受,甩了甩胳膊,冲周局和刘队声音冷峻地说:“今天的行动你们就不要参与了,在写字楼外面做接应就好。本地媒体都熟悉你们,届时被认出来,局面很容易失控。”
顾菲菲的话虽然听起来刺耳,但不得不承认是很有道理的,周局和刘队只能木然点头,被动地表示认可。
上午10点整,支援小组四人准时赶到发布会现场。不算太大的多功能会议室被各路媒体记者挤得水泄不通,单华明及其代理律师面对众记者坐在正前方,身前的长条桌上摆满带有各种标牌的话筒。
发布会由单华明的律师主持,内容无非是添油加醋,渲染夸大被警方调查的经过。律师声称,警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理调查已严重干扰到单华明的正常生活,为此他甚至还丢掉了工作,呼吁媒体为其主持公道,要求警方立即停止对其的迫害。另外,针对赵亮,律师也做了相当深入的了解,他向媒体详细罗列了赵亮过往的斑斑劣迹,隐晦地指出赵亮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可以说现场的气氛是异常热烈,闪光灯频频在单华明脸上闪现,虽然口口声声称自己的生活被警方搅乱,却没见他有多少愁容,反而一脸的意气风发……随后,律师宣布进入所谓的媒体提问时间,还煞有介事地规定只有点到的人才能发问。就在单华明左顾右盼选择提问人选时,杜英雄在前面开路,竭尽全力分开拥挤的人群,将韩印引到最前排来。
韩印突然闯入,引起现场一片哗然,单华明却颇沉得住气,一边上下打量着韩印,一边试探着问道:“你们这是……”
“我们是来恭喜你的,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了!”韩印向前几步,迎着单华明的目光,冲身后记者群指了指,一脸轻蔑地笑道,“这就是你一直期盼的场面,对吗?你想要更多人感受到你的存在,你想成为这个社会的焦点,过了今天,那些曾经忽视你、对你不屑一顾的人都会把目光聚焦在你身上,这种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让你很享受,对吗?”
单华明看出来者不善,但仍然克制着情绪,还抬手拦住正欲质问韩印的律师,他扬了扬眉毛,表情略带不屑地说:“我想到了,听说上面来了一个犯罪心理学家帮我们冶矿破案,应该就是你吧?”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韩印不置可否,转头冲记者们问道,“你们想听我说说他的故事吗?”
“想啊!”“你快接着说啊!”“你真的是北京来的专家吗?”“请问你是代表冶矿警方出席这次发布会的吗?”“你们警方对单华明刚刚的指责有什么看法?”……韩印话音刚落,现场便炸开了锅。记者们手中的照相机和摄像机镜头齐齐对准了他,紧跟着七嘴八舌地抛出各种问题。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北京来的刑侦专家竟然采取此种方式与单华明直接对峙,这新闻素材简直太劲爆了!
韩印笑笑,没理会记者们的提问,又转回身子,盯着单华明,挑衅似的问道:“你呢,想听我说吗?”
单华明先是耸耸肩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接着把身子靠到椅背上,双臂抱于胸前与韩印对视,做出迎战的姿态。韩印则稍微侧侧身子,这样既可以观察单华明的表现,又可以兼顾记者们的反应:“说到你的故事,恐怕要先从你父亲单熊业说起,因为我必须为1988年5月至2002年2月这14年间逝去生命的八位女性讨个公道。
“在我的调查里,你父亲是个极为内向和沉默寡言的人,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习惯用文字表达内心情感和记录生活点滴,当然这不妨碍他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才——1963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邻省一所重点工业院校包土钢铁学院。在那里他度过了愉快的四年时光,还认识了你母亲,并确立了恋爱关系。
“也许是天意弄人吧,就在你父亲准备与你母亲一道迎接更美好的生活时,特殊历史时期的一份特殊公文彻底打乱了他们的愿景。中央发出通知提出,那一年的大专院校毕业生,不再享有国家干部编制,而是要下基层当农民、当工人,于是你父亲只能追随你母亲分配到当地的一家工厂里。寒窗苦读、金榜题名,到头来却只成为一名基层的冶炼工人,你父亲心中的失落和不甘不言而喻,我想这一点他应该会记录在日记中。
“生活总要继续,而且当时做工人,也是一份不错的职业,于是参加工作不久之后,你父亲和你母亲便正式结合了。按正常人的生活,娶妻之后接着就是生子,可是两年之后,你母亲的肚子毫无动静。去医院就诊,问题出在你父亲身上,精子成活率偏低,以那时的医疗水平,这就等于宣布你父亲没有生育能力。一个男人没有繁衍后代的能力,在那样一个保守的年代,可以想象,他会遭到怎样的羞辱和嘲笑,你父亲同样会把这份自卑和无助用文字记录下来。
“随后在组织的帮助下,你父亲和你母亲收养了一个小女孩,也就是你姐姐。对于她的到来,你父亲在情感上是复杂的:一方面,这个家看起来终于像个正常的家庭了,但同时似乎又总能让你父亲看到自己耻辱的一面。好在那时你姐姐是个十分乖巧懂事的孩子,她的天真可人渐渐化解了生活中的波折,为这个家庭带来一段在记忆中难以磨灭的幸福时光,以至于很多年后,当你姐姐进入青春期成为一个叛逆、颓废、放荡、经常逃学与社会上的地痞厮混在一起的坏孩子时,你父亲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父女俩的争吵、打骂、冲突日渐加剧,结果便是你姐姐三番五次离家出走。
“你姐姐最久的一次离家出走时长将近一年,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即将临盆的孕妇,没几天便生下一个小男孩;更过分的是她也分不清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当然也不会有人愿意为她负责任。作为父母来说,自己十几岁的孩子未婚生子,孩子的父亲未知,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他们羞耻的!于是,你本就体弱多病的母亲,一股火上来就病倒了,就此卧床数月,直至去世。到最后也没查出具体病因,医生只能以心火郁积来解释,也就是说你母亲是活活被你姐姐气死的!
“从那时起你姐姐又变成你父亲的耻辱了,他一定很想让时光倒流,很想回到你姐姐给他们带来快乐的时光。于是几天后,包土市一个白天独自在家的20岁女青年被凶手入室割喉,死后尸体惨遭虐待,凶手在现场留下了指纹,被包土市警方保留至今……“你母亲去世之后,你父亲在包土市再无牵挂,他更不愿意因为你姐姐的事情而被街坊邻居和工友们在背后指指点点,所以在你爷爷的疏通下,他带着你姐姐和她的孩子调回冶矿工作。那时应该是1988年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来到陌生的单位,一切都要像学徒工一样从头再来。没有朋友,周遭满是鄙夷的目光,放到任何人身上,那种失落感恐怕都是难以承受的,何况又丧妻不久,还要养育女儿及其年幼的孩子,这一桩桩烦心事终于让你父亲彻底迷失了。他开始把愤怒的焦点放到你姐姐身上,觉得都是因为她的堕落,才令他的生活如此狼狈。他需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妄想通过消灭你成年堕落时期的姐姐,让他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轨上。于是从那一年开始,和前一年包土市发生的案件一样,冶矿市也陆续出现独居女青年遭入室割喉残杀的案件,直至2002年,受害人数达八名之多……”
韩印稍微停顿了一下,眼睛紧紧地盯着单华明,加重语气道:“我想刚刚说的这些,在你父亲去世后,你收拾他遗物的时候,一定都在他的日记里读到过。对,他就是那个令整个冶矿闻风丧胆、奸杀了八名无辜女性的连环杀手!而更令你难以置信的是,你从你父亲的那些日记中赫然发现,他真实的身份其实是你的外公,而你姐姐竟然是你的母亲。
“我能够想象那一刹那你的震惊和愤怒,朝思暮想的母亲竟然就近在身边,而她却没有尽到哪怕一丁点的母亲的责任,她甚至担心你影响她新组建的家庭,而教唆她的丈夫对你敬而远之,甚至还想霸占你‘父亲’一半的遗产。回想这一路的成长经历,你觉得如果你有了母亲,也许就不会被其他小朋友叫作野孩子,也许就不会过早地厌学、离开学校,也许就不会总是在社会的底层挣扎与徘徊,你似乎一下子找到了你人生失败的根源。你满腔愤懑、怒不可遏,幻想着终有一天你要像你外公那样去惩罚你母亲!
“不久之后,你偶然看到了那个所谓退休老警察的网帖,你从中感受到了你外公的荣耀。那种杀人于无形、蒙蔽世人双眼、从容摆布警察的成就感,令你深深着迷,于是你决定重拾你外公用过的那把嗜血折刀,去报复所有曾经伤害你的人。当然,你很聪明,一开始就想好了让赵亮做你的替死鬼!
“说到这里,我想插一段我自己的经历。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与父亲离婚后去了国外。对于母亲,我最深刻的记忆恐怕就是入少先队时,她亲手为我戴上红领巾的画面。我想这对你来说,是一种奢望,也是一种盼望。你无数次在脑海中想象那样的画面,以至于渐渐地那样的场景就成为记忆中母亲的形象,所以你在前三起作案中会在受害人的脖子上系上红布条,来替代你母亲的身份。当然,你最后一次作案,所面对的已经是你的母亲,也就无须再系什么红布条了!”
韩印再次停下话,冲记者群打量几眼,又扭过头,视线重新锁定在单华明的脸上,说:“故事讲到此,你和在场的所有人一定都能发现,穿起整个故事最核心的,就是你外公的日记了。这一点你无须否认,因为你母亲的丈夫于宁已经证明了日记的存在,还表示所有的日记都被你在你外公的墓地前烧掉了!但我不这样认为,我相信在你外公众多的日记中,一定有一本是专门记录他所有犯罪经过的,而这本日记应该被你保存了下来,它会成为指证你和你外公最直接的证据。”
韩印话音未落,单华明扑哧一声笑出来,摊摊双手,讥诮道:“说得这么热闹,都只是你的推测啊!”
“是啊!有没有搞错!没证据出来说什么?”“你们警察就这么办案的吗?”“也太不严谨了吧!”……记者们也开始起哄,现场又嘈杂起来。
韩印咧了下嘴,露出一丝诡笑,似乎对众人的反应早有预料。他先是冲着一干记者压了压双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接着转过头凑近单华明,再次挑衅地说道:“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次?”
“赌什么?”单华明不假思索地问道。看来对一个赌徒来说,任何赌局都能挑起他们的斗志。
“你信不信,我问你几个问题,当然都不涉及日记,我就会知道日记的下落?”韩印以激将的口吻说。
“三个就三个!”单华明干脆地说,随即又问,“如果我赢了呢?”
“你赢了,我可以代表冶矿警方正式向你道歉,并保证从此不再打扰你。”韩印故作诚恳道。
“要是你赢了,你想要什么?”单华明扬扬下巴问。
“你好像没明白,如果我赢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不得你了!”韩印哼了一下说。
“那来吧,开始吧!”单华明信心满满地说。就像所有赌徒一样,开赌前他们从不认为自己会输。
“你上个月去过图书馆吗?”
“没有!”
“你在医院见过赵亮的更衣箱钥匙吗?”
“没有!”
“在来这个发布会之前,我刚刚从你的出生地包土市回来,我们了解到你母亲是在同时与多位男性淫乱的时候怀上你的,过去的技术做不到,但现在我们通过科技手段确定了你父亲的身份,你想见见他吗?”
“不想!”
三个问题问完了,单华明似乎发觉自己被耍了,恼羞成怒地说:“你根本不是在找日记,是想借机羞辱我对吗?”
“被你看穿了,对,我的确是在羞辱你!”韩印摊摊双手,露出一脸讥笑道,“因为我们已经发现那本日记了,就在你外公的墓穴里,上面有你和你外公的指纹,还有你续写的犯罪记录。”
“你……”单华明霍地站起身来,用拳头使劲捶了一下桌子,摆在上面的麦克风被震倒一地,随即他脸色煞白地呆愣住了,看似有些不知所措。此时坐在他身边的律师赶紧欠身,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单华明脸上迅速恢复血色,竟然又稳稳坐回到椅子上。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再抬头已是一脸狞笑,冲着韩印淡定地说道:“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我喜欢出名,喜欢被别人重视,我也确实续写了一本日记,而且所记录的内容都是我亲手做过的!可那又怎样?我的律师刚刚告诉我,你们先前出示的搜查证上标明的范围中,并没有涉及我父亲的墓地,也就是说你们取得那本日记的方式并不合法,我们有权利要求法庭不公开日记上的内容,也不可以作为呈堂证据。好了,你们唯一的证据不能用了,不管日记上写了什么、我做了什么,你们都奈何不了我。拜您所赐,我应该会被载入犯罪史册吧?”
“你高兴得有点太早了吧!”韩印脸上露出一丝狡黠道,“不知道是我没说明白,还是你没听懂,我刚刚说的是我们‘发现’日记,并没说‘得到’日记,也就是说我只是推测日记在你外公的墓穴里,指纹和所谓的续写也是我推测的,而你好像刚刚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认罪了吧?”
“双手抱头,身子趴到桌子上,马上!”见火候差不多了,杜英雄拔出枪对准了单华明。单华明也清楚大势已去,只好听从杜英雄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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