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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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满江从叶筱薇家出来后并未回公安局，而是独自一人买了些酒菜，然后径直去了李大志的藏身之处。他想，晚上可以趁与李大志喝酒的时机，把叶筱薇连日的遭遇说出来，这样也许会使李大志道出心中的苦水。
    李大志今天并未像前几天那样伏案疾书，而是轻松地与小陈扯着闲话。佟满江把小陈换下，让他暂时回家休息。他自己则把酒菜往桌上一堆，给李大志倒了一杯酒笑道：“大志，今天心情不错呀，来咱们一起喝上几盅。”
    李大志笑而无语，端起酒杯先自喝了。然后，他回身从抽屉里拿出一迭刚刚写完的材料递给佟满江，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给，这是你要的东西，看看吧。”
    “完啦？”
    佟满江嘴里说着，那颗已经悬了多日的心忽悠一下落了地。他有些迫不及待地翻看着李大志写出来的材料，但也只是看了两页，他那素来眯着的眼睛便瞪了起来，一时间失色惊叫道：“郝歌天？！”
    “对，就是他。”李大志不露声色地看着佟满江惊慌的样子。
    “大志，你……你这不是在糊弄我吧？”佟满江有些不相信地抬起头来。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李大志嘲讽一笑道。
    “你别打岔，让我好好想想，年纪大了，反应慢……你是说，孟欣玲和……和郝歌天有那种关系？”佟满江颓然坐在沙发上，半天才问道。
    李大志有些幸灾乐祸地点了点头。
    佟满江没有再理他，而是埋下头去一口气把那份材料看完。直到最后，他把材料往桌上一压沉声说道：“这件事儿，你一定要把口封死！大志，事关重大，万万不可向外泄露半点消息，知道吗？”
    “这个用不着你嘱咐，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装聋作哑，你又不是不知道。”李大志面露一丝惬意地说道。
    “我是说现在，现在事情更复杂了，搞得不好会捅出大乱子来。”
    “是呀，我就知道你也会害怕的，所以我一直不想说，也不知道当时动了哪根筋，被你们给感动了。好吧，我把它烧了，就当我什么都没写，你也什么都不知道。”说着，李大志伸手去拿材料。
    佟满江连忙按住李大志的手，急声说道：“不，你不能烧！”
    “为什么？”
    “我让你小心，让你保密，并不是因为我害怕，而是策略。策略，懂吗？”
    “你是说，你接着干？”李大志疑惑地问。
    “我说过，要对你负责，就一定会负责到底的。”佟满江认真地说道。
    “你……你准备怎么干？”李大志似考验佟满江一样地问道。
    “嗯，光凭我一个人肯定是干不下来的，所以……”佟满江思考着。
    “你不是想把这东西给我散出去吧？”李大志一时间害怕起来。
    “大志，这件事必须通过局领导，要不然我……”佟满江说道。
    “不行！我说过，这件事我只信任你一个人。”李大志断然说道。
    “大志，你听我说嘛，我只是一个小刑警，一个糟老头子，能有多大能量？可对手是谁？一呼百应，多少人在围着他转。你不想想，就凭咱们两个，充其量再加上小叶和小高，怎么能对付的了呢？”
    李大志思考了片刻说道：“你要找人帮忙也行，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
    “不能把我暴露出去。”
    “可以。”
    “第二，这份东西不能再让第二个人看到。”
    “行，我答应你，只有等事情完全调查清楚后，我才会把它拿出来。”
    李大志端起杯酒，双手递到佟满江面前，眼中含泪地地说道：“佟队长，我李大志算是把一切都交给你了，来，干了这一杯！”
    佟满江缓缓点了点头，然后与李大志一饮而尽。接着，两人边吃边聊。佟满江把近来叶筱薇的各种遭遇一一告诉了李大志，李大志则帮着他分析着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当然矛头直接郝歌天和交通厅的上层官员。
    吃过晚饭，佟满江径直回了局里，犹豫着是否去向宋局长汇报工作。
    他不能不犹豫，因为案子毕竟牵扯上了郝歌天，一个如日中天的常务副省长，还有交通厅的刘文斌等人，哪一个都不是他佟满江能左右的，他再也不能单独行动了，他要争取强有力的后盾，因此希望能说服宋局长介入，可他的心里仍然没有底，毕竟宋局长不过是一个市公安局的局长，他会不会冒着丢官罢职的危险来主持正义呢？
    但佟满江最终还是敲响了宋局长办公室的大门，他别无选择，除了宋局长，他真不知道在这个偌大的公安局大院里还能够相信谁？
    宋局长正在台灯下批阅文件，听佟满江要汇报案情，便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于是，佟满江坐到沙发上，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把近来一系列案件的侦察情况做了汇报，当然还讲出了对郝歌天、刘文斌等人涉案的推测。
    宋局长只那么默默地听着，中间根本没有插一句话。但他的表情极为复杂，显然也感到了问题的棘手。待佟满江汇报完后，宋局长不由得站起身来，开始在屋里踱来踱去，很长时间也不做表态。
    “宋局，您倒是拿个主意呀？”佟满江催问道。
    宋局长停住脚步，先是叹了口气，然后避实击虚道：“老佟啊，你不觉得这案子已经超出了我们的侦破范围了吗？”
    “可是，……梁少萱的车祸、叶筱薇的汽车被炸、孟欣玲别墅被盗、李大志被人威胁殴打，还有，叶筱薇家失窃，这些可都是刑事案件呀。”佟满江争辩着。
    “是刑事案件，没错。可这些案子和你刚才说的郝歌天、刘文斌受贿又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
    “我不同意您的说法。宋局长，围绕着叶筱薇所发生的一切，我认为都是有联系的，尤其是叶筱薇先后拿到的录音带和磁盘，足以证明这是一起特大的贪污受贿案，而相继发生的一连串案件不过是为了销赃和灭口，所以，我建议并案侦查。”
    “老佟啊，上次抓李大志的事，同志们已经有反应了。如果，现在……？”
    佟满江有些不满地说道：“那件事我并没有错，只不过动静闹得大了一些……”
    “是呀，这一次动静会更大。你想过没有，如果再搞错了，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我想过。但是，哪一件案子没有风险？我们不能因为可能产生的后果，就什么都不敢干了吧？那我们……我们怎么向受害人交待呀？”
    宋局长沉默了片刻，突然以商量的口吻说道：“你看这样好不好，这件事还是让纪委、检察院和监察部门去办，我可以把情况向他们通报……”
    佟满江当即打断道：“不行，人家举报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外传，目前他只相信咱们。”
    宋局长不禁干笑一声：“我看是只相信你一个人吧？要不然，怎么连我也不告诉他是谁？老佟呀，我甚至担心你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呀！”
    “这绝对不可能，消息相当可靠，所以人家才这么要求，我也必须遵守。”
    “好，好……你可以不告诉我，但这种事情我一个人又怎能作主呢？我不能不告诉班子里的其他成员吧？这件事，就算我同意，也不能保证局党组成员都同意你去冒这个险？”
    “别人我不管，现在我只想知道您的意思。”佟满江逼问道。
    宋局长沉默了，在屋里转了一圈儿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突然笑道：“哦，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你的退休报告已经通过了，你随时都可以办手续，回家享清福了。这次局里对你们这批要退的老同志有个特殊政策……”
    佟满江心里一晾，不禁怒道：“宋局，你……你是想赶我走，对吧？”
    宋局长笑着劝道：“老佟，你干了一辈子刑警，论资历还是我师傅呢，我是希望你全身而退，不要因为这最后一个案子，毁了你一辈子的好名声啊。”
    佟满江冷笑道：“好名声？就这样退下去，你以为我还能有好名声吗？别人不说，我自己的良心也过不去呀！除非您下一道命令，让我明天就离开岗位，那我服从，我只能背着一个骂名去享……享什么清福了。”
    宋局长脸一沉道：“所以，老佟啊，你要明白我的一片苦心。这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咱们局的工作，再说得明白一些，也是为了我这个位子。”
    宋局长此言一出，佟满江当即跳了起来。他万没想到在他心目一直伸张正义的宋局长竟无耻到了这种地步，为了保位子而宁可置百姓的生命予不顾。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愤之情不禁袭上心头，他再无话可说了，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
    “卑鄙，无耻！算我佟某人瞎了眼！”
    说着，佟满江强忍怒火，转身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