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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苏念薇坐在床头盯着桌子上的蜡烛一点一点的燃尽,天色也跟着重新亮了起来。
月荷从外面进来,悄悄的看了一眼,见苏念薇端坐在床上,很是吓了一跳,慌忙跪下道:“公主你醒了?”
“什么事?”
月荷看了一眼睡在里侧的麟儿,“昨儿夜里,齐氏在昭阳殿自缢了。”
仿佛是意料之外,却又像在意料之中,苏念薇坐在床上,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她的表情。或许,她根本也没有表情。
月荷见她不说话,又道:“听闻太极殿的人说,昨晚上半夜里齐氏还过去了,似乎是疯了,对着赵晟的尸体连捅了数十刀,喊着要替他们报仇。守夜的人都吓坏了,没人敢阻拦她。谁知她半夜回到昭阳殿便…”
苏念薇忽然想起沈临渊说的话,他说当日齐氏身边的人都死了是她自己做的,再对照她所谓的报仇,苏念薇有了些了然。沈临渊果然没有说错。他们都是一样的人,都懂得在什么情况下舍去一些必须舍去的东西。一如齐氏最后的爆发,一如那一夜,他躲在柴垛后面,毅然决然的舍弃了她。
“公主。”月荷仍是没有退下的意思,“淮王说,说齐氏的孩子不该留在您身边…”
“你下去。”她终于开口了,伸手摸了摸麟儿睡梦中的脸,“这孩子,除非我死,否则他别想伤他半分。”
月荷不敢再多言,悄然退了下去。
赵晟的余党已清除得所剩无几。苏念薇带着麟儿在御花园玩耍,没有人敢对他说齐氏已经死了,小孩子的天性,有着石桌上精致的糕点和陪着玩耍的宫女,他仍是笑得一脸的快乐。
苏念薇呆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被树丛隔开的小道另一边,有急匆匆而过的太监正议论着王太师一门已被灭族,整个太师府上上下下三十多口人,连襁褓中的婴儿也难免于难。至于王太师自己,死后还被拉着在京中游了一圈。
苏念薇交握的双手冰凉一片。她不能说淮王心狠手辣,古语说斩草除根。他这么做,苏念薇能理解,只是难以接受。
太多鲜活的生命死于一瞬间。
这龙椅,原就是鲜血浸透了的。
只是,从昨天她被宋长书安排进梨花宫到现在,淮王也不曾召见过她。苏念薇只得揣测,他不过是忙于登基之事,却不愿去想,今时今日的他们,以何种表情来面对彼此。
就像是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不过这皇宫的主人换了一个,其余都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的就行着。转眼已过了十来日,苏念薇没有搬离梨花宫,仿佛这一方天地成了她唯一的守望。只是麟儿渐渐察觉出了端倪,追问苏念薇齐氏的次数越来越多。
她未曾生养,应付得疲累无比。
这日,麟儿又在哭闹着要找他的母后,苏念薇拿糕点拿玩具一样一样的哄,却止不住他的哭声。
已登基了的新帝第一次驾临梨花宫,苏念薇听闻外间太监高昂的一句“皇上驾到”,忙放下手中的布偶出去接驾。
她还未跪下,他已伸手扶住她道:“不必多礼。”
说完背着双手踏入梨花宫内。
麟儿仰着一张小小的脸,看着赵勋身上的龙袍,那脸上泪痕未干,眼睛里却闪着疑惑:“叔父,你为什么穿我父皇的衣服?”
苏念薇一惊,转头看向赵勋,他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眼中杀机已现:“这衣服,就只有你父皇穿得么?”
麟儿尚不懂事,苏念薇忙上前一步护住他,对着赵勋道:“皇上,小孩子不懂事,您千万不要见怪。”
赵勋眯着眼看向苏念薇,她那一句“皇上”,生疏无比。赵勋这般聪明的人,自然不会感觉不到苏念薇已然不再是曾经缠着他,一口一个“十三哥”的小女娃。
“月儿,我听说你决意要收养这孩子是吗?”
“是。”苏念薇无比虔诚的跪在地上,道:“皇上,他还小,我会好好教他。过往的事,等他大了又能记得多少?请皇上放他一条生路。”
“若我不肯呢?”赵勋脸上浮现出奇异的笑容,半真半假的问道。
苏念薇咬咬牙,只得接着他的话道:“那请皇上先杀了我。”
“你当我不敢杀你?”
“不,月儿绝无此意。只是齐氏临终托付,除非我死,否则绝不能背弃诺言。”苏念薇拉过麟儿,道:“我想,我还是带着他回定国公府吧。”
赵勋不再说话,只拿一双眼睛看着她,许久之后,叹了口气道:“也罢。你就去吧。”
见他转身走了,麟儿一脸天真的问道:“姑姑,为什么皇叔要穿我父皇的衣服。”
苏念薇拉过他在面前,盯着他无邪的眼睛,“记住,从此以后,你没有父皇。刚刚那个,才是当朝的皇帝。以后你就跟着姑姑住在定国公府,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你父皇已经死了。”苏念薇说完,避开他惊讶的双眼。这段时间的隐瞒,让她瞒得异常的辛苦。虽则他还小,可是又能欺骗他多久?
半响之后,苏念薇才在麟儿抽抽搭搭的哭泣声中抱住他安慰道:“乖麟儿,你还有姑姑呢。姑姑就算是死,也会保护好你。”
……
幽州的战事,持续了一个多月,才勉强以金人的退兵结束。
这日,苏念薇坐在一旁看麟儿练字,屋子里燃着炭盆,人便不觉得太冷。锦儿掀开厚厚的帘子钻了进来,发髻上还停着几片雪花。
“公主,外头下雪了。”她有些兴奋的说完,看了一眼桌子上写满了字的宣纸,笑道:“小少爷的字写得真好。”
“麟儿,歇一会儿吧,陪姑姑出去看下雪好不好?”
麟儿搁了笔,点点头拉过苏念薇的手,锦儿忙摘下衣架上的毡子替两人一一披了。
院中的地上已薄薄的铺了一层积雪,锦儿小心翼翼的扶着苏念薇,这院落毕竟时间有些久远了,台阶走得多了便光滑无比,天气不好时总容易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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