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神

十九、神出鬼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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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早饭,袁诚印把副官叫到办公室,跟他商量怎么从加藤手中把赵敬武的家属弄出来,好完成交易,获得财产。副官为难地说:“这个有点难度,厅长亲自带人去租界搜,没发现任何踪迹。”袁诚印瞪眼道:“你想过没有,像加藤这么狡猾的人,他会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吗?极有可能把人藏在租界外面了。”
    “问题是,我们不知道他们把人藏在哪里。”
    “混账,如果知道用得着你去找吗?直接去抓回来不就行了,你就不会想办法抓个日本武士问问情况?不过,据说日本武士的嘴特别硬,他们为了守住秘密极有可能会自杀。所以,你们要提前做好准备,首先把他给打昏,把衣裳脱光,并检查他们的口腔里有没有假牙,据说他们会在假牙里装毒药,被捕后会咬碎假牙自尽而死。”
    “他们的嘴这么紧,抓过来有用吗?”
    袁诚印冷笑道:“我还就不信他日本人的牙关这么紧,只要把他抓过来,我就有办法让他开口,娘的,我还就不信这邪了。”
    副官刚离开不久,警卫员拿着当天的报纸进来,放在袁诚印的桌上。袁诚印摸起电话想给小刀会打个电话,让他们通知赵敬武,一定会把他的家属营救出来,让他耐心等两天。电话通了,他的余光看到报纸上有赵敬武的报道,忙把电话挂了,摸起报纸来,报纸上赫然写着:“小刀会原会长赵敬武声明:由于本人年事已高,产业又多,根本无力经营,现在已经转让给……”袁诚印的脸色开始泛红,然后暗成猪肝色,他把报纸扔到地上,吼道:“赵敬武我日你祖宗。”
    警卫员回过头来,惊异地看着袁诚印:“长官,怎么了?”
    袁诚印叫道:“你马上把副官给我找回来。”
    警卫员小跑着去了,袁诚印焦躁不安地踱着步子,用鼻子不停地喷气:妈的,这个赵敬武太狡猾了,原来他就没有打算跟我有什么交易,是策划我与日本租界火拼赢得时间擦自己的屁股。他摸起电话通知几个团长,让他们火速控制车站、码头,以及任何进出天津的关口,一定要把赵敬武抓回来。
    当副官回来后,袁诚印叹口气说:“抓日本武士的事先放放吧,现在已经没必要了,他赵敬武的家属根本就不在日本人手中。”
    副官吃惊道:“那在哪里?”
    袁诚印踢踢地上的报纸:“你自己看。”
    副官拾起地上印了几个脚印的报纸,舒展开,咋舌道:“他妈的,这个赵敬武太狡猾了,把咱们都给玩了。”
    袁诚印拍拍脑袋:“我已经派人到各码头、车站搜查去了,你带着人沿街搜搜,争取把他给我抓回来,只要把他抓回来,我们就还有希望。他把所有的企业都转给别人,手里还握着个金山呢。”
    袁诚印调动了所有的力量折腾了一整天,结果连赵敬武的影子都没有见着,他拍着桌子叫道:“妈的,我就纳闷了,当初我们捉拿丁方一家三口,跟着屁股追都没有见着人,现在他赵敬武又玩消失,连个影子也不见了。”
    副官说:“您说会不会有这种情况,赵敬武与租界有什么联系,现在他就躲在租界里?”
    袁诚印恍然大悟,叫道:“对啊对啊,我他妈的怎么没想到这茬呢!以前我们只是在租界外折腾,从没去租界搜过,所以每次搜人都失败了。他赵敬武赢了这么多钱,让哪个领事提供保护,哪个领事还不高兴得屁颠屁颠的。”叹了口气,“可问题是就算他赵敬武在租界,我们并不知道他在哪个租界,也不能挨着搜吧。”
    “其实,您就说有几个国际杀手潜入到租界,对各租界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咱们想去缉拿,又怕违犯国际租界条约。”
    袁诚印给各租界通了电话,租界听说有杀手潜入,他们都要求去他们的租界里搜捕。袁诚印亲自带着两个连的精兵来到德租界,副官带人去搜,自己躲在使馆里跟领事聊天。
    德领事说:“袁督军,自莫德被送回国治疗后,英租界又来了位名叫格西的领事,据说他正在调查莫德精神分裂的原因,这件事情让我们深感不安。”
    袁诚印惊道:“你应该早告诉我,如果他查出什么,咱们大家都得受到牵连。您想过没有,毕竟是因为咱们涉赌而导致的后果。”
    领事耸耸肩说:“我们几个领事商量过了,涉赌的事情我们是不会承认的,他格西也拿我们没办法,可是督军你就危险了,一旦他知道是你跟莫德涉赌,肯定会向民国政府反映,你就危险了。”
    袁诚印问:“这件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利,您看咱们怎么办?”
    领事说:“办法不是没有,让他不要开口就行了。”
    听德国领事这么说,袁诚印心里咯噔一下。不让他开口只有两种办法,用刀拉他的脖子,或用钱把他的嘴堵上,现在的问题是拉脖子,他没有勇气,用钱堵嘴又没钱。上次的赌局输掉之后,他现在欠了一屁股债,别说给高议员写的欠条,自己的军费还挪用了几十万大洋,这个窟窿还张着口等他呢,否则,他也不会听赵敬武说给他钱,就铤而走险杀日本人,也不会上紧地找他。就在袁诚印与德领事商量怎么对付这个新来的格西时,副官跑进来了,喊道:“长官长官,出大事了。”
    袁诚印惊喜道:“人找到啦?”
    副官说:“不是赵敬武的事,是夫人与少爷在南庙出事了。”
    袁诚印腾地站起来:“什么什么?”
    副官说:“夫人的卫士血头血脸地回来说,夫人带着公子去南庙进香,在那里碰到周大年了,他们正在说话,谁想到蹿出十多个不明身份的人,举枪就向侍卫射击,然后把夫人与公子给抢走了。”
    袁诚印叫道:“他们是什么人?周大年去干嘛?”
    副官说:“周大年说那些人是小刀会的。”
    领事耸耸肩说:“袁督军,真是祸不单行啊。”
    袁诚印顾不得再去搜赵敬武了,马上召集人马回府,召开营级以上的军官会议,商量营救靓靓与公子。大家七嘴八舌,都要求把小刀会清剿了,永绝后患。刘子轩站起来说:“依下官看,我们不能被表面现象蒙蔽了,请大家想想,如果真是小刀会的人干的,周大年为什么没事?大家都知道赵敬武与周大年的恩怨,他们为什么不动周大年?再者,夫人从来都不带公子出去,为什么这次就带出去了?而且现场又出现了周大年?这件事,我们应该重点去找周大年,而不是去对付小刀会。”
    袁诚印点头说:“刘营长分析得极是,我们不能因为事情紧急就乱了方寸。这样吧,大家分头去查找夫人与孩子的下落,副官,你亲自去趟小刀会,对他们说,周大年咬定是他们的人把我老婆与儿子抓去了,让他们把人给送回来,否则就剿灭他们小刀会。”
    副官双腿并住:“是,下官马上就去。”
    袁诚印说:“记住,不能跟他们闹僵了,我让你这么说,只是给他们些压力,让他们为了自己的清白,帮着咱们去找人。小刀会的人分布广、眼线多,他们找人比咱们有优势。”
    副官点头:“督军说的是,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当副官带着人马来到小刀会,让独锤把靓靓与公子交出来,独锤恼了:“哎,你什么意思?靓靓与少爷在督军府,我们又跟她没有交情,他们来小刀会干嘛?”
    “老弟,夫人与公子被绑架了,有人指证是你们的人干的。”
    “哎哎哎,你们不能把什么事都扣到小刀会头上,他们说是我们干的就是我们干的?真是笑话,要是我们指证你副官强奸民女,你就强奸啦?这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这点事都分析不出来,怪不得你至今才是个副官。”
    “老弟,你们帮着把人找到不就行了吗?”
    “我们傻啊,我们把人找到你又怨我们抓的。”
    “你脑子进水啦,如果督军认定是你们小刀会干的,我还用来跟你商量吗?直接就带兵把你们抓起来了,直接就对你们小刀会动武了。过来找你,不是想着你们小刀会人多、眼线多,给帮着找找吗?跟你讲话真是费劲。”
    等副官带人走了,独锤回味着副官刚才的话,感到还是应该帮着找人,以防再被栽赃,于是马上通知各分会全力查找靓靓母子的下落,发现行踪不要盲目行动,要及时汇报。之所以这么交代,主要是怕真把周靓母子给救出来,到时候袁诚印咬定是小刀会先劫后放,那就说不清了,无论什么时候,做好事也得讲策略,否则就坏事。
    独锤正准备出门,守门的进来说:“会长,有位老先生来找您。”随后有位白发白须的老人进房,老人问:“遇到难题了?”
    独锤惊喜道:“会长,您怎么来了?”
    坐下来,独锤忙着泡茶,赵敬武说:“八斤啊,遇到事情不要急,要多动脑子。我听说靓靓被劫这件事,就知道不是你做的。这件事情极有可能是日本人干的,问题是,日本人为什么要抓靓靓与孩子?他们难道是想明刀明枪跟袁诚印干,报复那天夜里的火拼吗?其实,他们是有更深的目的,是想嫁祸小刀会,等督军对付咱们时,加藤就会跟你谈判,比如说,你肯跟我们合作,我们就帮袁诚印找到老婆孩子,证明你们的清白。这才是他们真实的目的。”
    独锤不解地问:“听副官的口气,好像袁诚印并没有制裁咱们的意思,更像是拿此事要挟咱们去帮他们找人。”
    赵敬武点头:“是的,对于袁诚印来说,还没有傻到直接就对咱们小刀会动武,他之所以派副官前来要挟,只是想让咱们帮着找人,毕竟咱们的会员人脉广。袁诚印之所以不怀疑是我们做的,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加藤忽略了个细节,他让周大年指证是小刀会的人劫持了靓靓母子,这件事让袁诚印他们产生了怀疑。”
    独锤点头说:“会长分析得极是。”
    赵敬武说:“你主动跟袁诚印接触,帮助他们寻找人质,并对袁诚印说,现在周大年跟着日本人做事,这件事情可能跟周大年有关。还有,告诉他,日本人不可能把靓靓他们关在租界,极有可能是在外面的某个地方。”
    随后,独锤带着高明来到督军府,把赵敬武教的话说了。袁诚印点头说:“我能混到现在的位置,足以说明我还是有点头脑的,如果我认为是你们干的,早就对你们不客气了,之所以让副官过去,是希望给你们点压力,有压力才有寻找的动力嘛。看来,已经收到效果了,你们不是亲自来了吗?”
    独锤说:“我已经跟所有的弟兄们都说了,让他们帮着寻找。”
    袁诚印恨道:“该死的周大年真是没人性,靓靓是他的亲生女儿他都对付,我真后悔没有在医院把他给掐死。这样吧独锤老弟,你帮我把老婆孩子找回来,以后我就罩着你们,没人敢动你们。”
    独锤点头:“到时候把周大年交给我们就行了。”
    袁诚印说:“你们最好把他给煮了,咱们下酒。”
    随后,袁诚印跟独锤商量,分别派人对日租界进行监视,争取早日找到夫人与公子。独锤回到小刀会,找出几十个得力的下属,给他们开会说:“24小时盯着日本租界的人,争取尽快把周靓母子找到,这不仅是帮助袁诚印,而是为了破坏日本人借刀杀人的阴谋,这是对我们自己的保护。”
    本来加藤认为,袁诚印丢了老婆孩子肯定会失去理智,立马前去制裁小刀会,现在不只没有产生那样的效果,他们反倒联合起来找人,这让他感到非常失望。他知道,再拖下去,藏人的地点肯定会被发现,这样就前功尽弃了。他决定,直接跟袁诚印面谈,让他前去制裁小刀会。他带着小田七郎来到督军府,直接就对袁诚印说:“你们不用找了,人是我们绑架的。”他们本来以为袁诚印肯定会蹦高,没想到他表现得异常的平静,只是说:“谈谈条件吧。”
    “哈哈?”加藤笑道,“我知道督军是聪明人。”
    “少废话,直接说条件。”
    “我们的条件很简单”,加藤笑嘻嘻地说,“你帮我把小刀会的几个头头抓到租界,我跟他们交流点事情。还有,你再抓几十名小刀会的人把他们关进大牢,就说他们制造恐怖事件,择日公开处斩。当我与小刀会的头头交流完之后,你美丽的夫人与英俊的公子自然会回到你的怀抱里。”
    “是不是因为赵敬武并没有付你们代赌费?”
    “这只是其一,其二就没必要跟你说了,现在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给周靓母子安排了最好的房子,让他们吃的是日本美食,等你把他们接回去,他们肯定比以前胖了。”
    袁诚印说:“那我得知道他们现在是否安全。”
    加藤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鞋扔到桌上:“这是公子的鞋,我感到这鞋有些挤脚,就给他换了双鞋,希望贵公子穿上我们的鞋后,有好的前程,而不是夭折。”
    袁诚印没有别的选择,只得带人来到小刀会,对独锤说:“老弟啊,现在我终于知道我老婆孩子在哪了,跟小刀会没有任何关系。不过,你们得帮我个忙,因为加藤说了,只有你们小刀会的几个头目去租界做客,他们才把老婆孩子还给我。说实话,我知道这么做不太像话,可是人都是有私心的,我没办法大义灭亲。”
    “你既然知道是日本人干的,直接派兵闯进租界,把夫人与公子接回去不就得了,为何还要牵涉上我们小刀会?”
    “老弟啊,我不能拿着我的家人的小命开玩笑啊,要是我把他们逼急了,他们撕了票我不亏大了?”
    独锤气愤道:“你这么做是不对的,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抓了你夫人与孩子让你对付日本人,难道你也去对付他们吗?如果这样的话,以后肯定还有人这么做。”
    袁诚印站起来,向独锤鞠躬说:“对不起了,我以后会小心点的,我会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尽量不让这种事情发生。现在,还请老弟跟我们走一趟吧。”
    独锤并没有想到事情发会展到现在的程度,这时候,他多么期望老会长在这里,他相信老会长在的话肯定会有好的办法。这么多年以来,曾发生过多少惊心动魄的事,老会长都能逢凶化吉、扭转败局。现在,独锤能够做到的就是不让会员们受到伤害,他只得通知分会的会长前来,跟着袁诚印走了。袁诚印把独锤他们送到日租界,加藤把人接过去就关进密室,然后对袁诚印说:“不能不说我们的合作非常顺利,不过现在还不能把夫人与公子交给你,因为在我们的合作协议里还有一条,你必须抓几十个小刀会的人给关押起来。”
    袁诚印急了,吼道:“加藤,你到底想干什么?”
    加藤笑道:“你要有点耐心,当初你派人把我20个武士都给杀掉,我当天晚上还喝了点小酒,还看了半宿的歌舞,还跟个美丽的歌女做了点事情,因为我感到我并没有失败。”
    袁诚印说:“好吧,我现在就回去抓人,如果你再敢玩什么花样,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我现在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
    当把袁诚印送走后,加藤把周大年叫来,拍着他的肩说:“大年君,跟我去见见几个老朋友,帮我劝劝他们,让他们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中国话。”周大年跟随加藤来到走廊,加藤停在墙前。墙上镶着一面巨大的油画,画上画的是个日本女人的裸体,他把双手摆到女人的乳头上,巨大的画框闪开,出现了个暗道。
    这个设计又流氓又巧妙,把周大年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顺着台阶来到地下室,周大年发现下面设了几个房间,其中有个房间隔着钢条,里面关着独锤、高明,还有小刀会4个分会的会长。让他感到遗憾的是,里面没有赵敬武,要是有的话,隔着牢房跟他聊聊天,那将是多么伟大的时刻啊。
    加藤倒背着手说:“独锤君,今天请你们来,是想跟你们谈谈合作的,只要你们同意,你们的人身安全将会得到保障,还会有丰厚的奖赏,如果你们不识时务,小刀会将会消失。别怪我不告诉你们,现在袁诚印已经开始抓你们的会员了。”说完见大家都没有开口的,他就急了,“独锤,你身为小刀会的会长,怎么可以不关心手下的死活呢?你的义气哪去了?你的良心哪去了?”
    独锤冷笑道:“我们小刀会的人宁死也不做别人的狗。”
    加藤把枪掏出来递给周大年:“大年君,看着哪个不顺眼给我打了。”周大年接过枪来,上来就瞄准独锤,加藤伸手把枪挡开,吼道:“巴格,独锤的最后,别人的开始。”
    周大年用力点头:“我,我知道了。”
    加藤对独锤说:“我再问你一声,同意不同意跟我们合作?”
    独锤骂道:“有种的你先把我给杀了。”
    加藤对周大年点头,周大年瞄准分会会长扣了扳机,一声响亮,那人的胸脯跳了跳,忙用手捂住,鲜血从指缝里喷出来,他叫道:“会长,报仇……报……”话没说完就死了,周大年得意地吹了吹枪筒,又开枪打了个人。独锤叫道:“不要打了,我同意,我同意,你们先把我们给放了。”加藤点点头说:“独锤君啊,你早这么痛快,也不至于葬送两个兄弟的性命。好吧,你下通知,明天把小刀会的各级头目叫到租界,我们将盛情款待,到时候你对他们说,从今以后你把会长的职位让给我了,如果谁不听指挥,枪毙。当然,之前你还要对他们说跟着我加藤干的种种好处。”随后,加藤把他们挪到地上的房间里,逼着独锤写通知书,并把高明放出去,让他前去通知小刀会的各头目……当赵敬武听到小刀会被抓的消息后,他坐不住了。他本以为只要主动帮助袁诚印寻找人质,把目标锁定在日租界,袁诚印将会给租界加压,没想到最终还是小刀会遭殃。他相信,独锤为了保护会员的性命,肯定被迫与租界合作,那么小刀会的性质就变了。因为,日本之所以急着与小刀会合作,肯定会有更深的阴谋,想用小刀会的力量来完成。当夜色来临时,赵敬武走出家门,回头看看院里的假山,在夜里就像个巨大的窝窝头扣着,天空阴沉沉的,风里已经夹杂了冬的寒意。
    赵敬武坐着黄包车来到小刀会的古董店里,进门后,见几个客人正在那里看手镯子,他走上前去问:“有景泰蓝的鼻烟壶吗?”
    老板说:“有,您想要什么颜色的?”
    赵敬武说:“掐丝法郎的有吗?”
    老板点点头:“有,请先生到后面看货。”
    两人来到后堂,老板说:“会长,不好了,小刀会马上就要遭大秧了,独锤下通知让大家去日本租界开会。”赵敬武点点头:“事情的经过我已知道了,唉,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看来,我们必须要采取行动了,你马上下通知,号召两百个会员,带上最好的装备,我们凌晨3点准时到达日租界大门口,冲进去把八斤他们给救出来,然后向外界宣布解散小刀会。”
    “会长,难道您真舍得解散小刀会吗?”
    “除了这么做还有什么办法?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如果我们现在找到袁诚印的夫人与孩子,就有办法了。”
    “日本人想用此来要挟袁诚印,我们哪容易找到。”
    “会长您先在这里休息,我马上去。”
    老板来到店里,对店员说:“打烊了。”员工刚要去关门,有个烟童跑进来说:“我找老板。”老板走到他面前:“我不吸烟。”
    烟童说:“有人说,这包烟会带来好运的。”
    老板心里一动:“好好好,多少钱?”
    烟童说:“那位先生已经把钱付了。”
    老板把烟打开,从里面抽出张纸来,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老会长不要轻举妄动以防事态恶化,明天独锤等人可安全回来。”老板拿着这个纸条跑到内房,见赵敬武正用布在擦手枪,烟斗滚在地上。他把烟斗拾起来放到茶几上,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他。
    赵敬武看了看:“什么人送的?”
    老板说:“有个烟童送来的,说是位先生。”
    赵敬武说:“到底是什么人?”
    老板摇头:“不知道,不过好像是咱们的人。”
    赵敬武深深地叹了口气:“既然这样,我们就等明天再说吧,毕竟血洗租界容易,其后果不容易处理。现在政府软弱,一旦跟租界发生争斗,政府都是杀自己人讨好洋鬼子。如果这位兄弟真的能有办法帮助我们度过此劫,那真是我们的贵人。”
    老板点头:“我相信上天会帮助咱们小刀会的。”
    赵敬武苦笑道:“咱们不能指望上天,咱们的事情还得咱们解决。这样吧,你去跟大家说,明天到租界后,无论八斤说什么大家都要点头同意,无论加藤讲什么话都要用力鼓掌。大家从租界回来之后咱们开个会再想办法。当然,如果那位匿名兄弟能够把事情解决了,那是最好,但是我们有必要做两手准备。”
    这是个没有窗子的房间,门是铁板焊成的,只留有巴掌大的窥孔。周靓与儿子坐在房角的床上,她微微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是平静,嘴唇轻轻地动着,在默念经文。
    床对面的两个椅子上分别坐着两个武士,一个留小胡子,一个是大胖子。他们抱着战刀,盯着周靓那张粉嘟嘟的脸蛋儿瞅个没完。靓靓怀里的孩子已经睡了,脸上还泛着淡淡的笑容。小胡子舔了舔嘴唇说:“木村君,你先去休息,过两个小时来换我。”
    胖子点头:“关系重大,要好好看着。”
    小胡子说;“放心吧,不会出问题的。”
    等胖子出了门,小胡子把铁门从里面插上,点支烟吸着,眼睛不停地在靓靓的身上扫着,突然把烟蒂吐掉,用皮鞋粘了,悄悄地来到靓靓面前,伸手去摸她的胸,靓靓猛地睁开眼睛,喝道:“拿开你的脏手。”小胡子掏出匕首来抵到孩子的身上:“你再叫我捅死他。”靓靓看看睡梦中的孩子,把眼睛闭上,嘴唇颤动着,泪水顺着腮流下来,小胡子的手顺着靓靓的领口探下去,这时传来敲门声,小胡子忙把手抽出来,跑到门前望去,见门外站着小田七郎,便把门打开了。
    “小田君,你放心休息,这里交给我了。”
    “你刚才做什么了?”小田冷冷地盯他。
    “我过去帮着哄哄孩子。”小胡子笑着说。
    小田七郎掏出枪来对着小胡子的手搂响,一声响亮,伴随着孩子的尖叫声,小胡子握着自己的手哇哇大叫着蹲下,靓靓把孩子的头紧紧地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小田七郎从牢房里走出来,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他抬头看看天空,天阴得很厚,有风,摇着树上的枯叶沙沙作响。这时,他不由想到茶馆里卖唱的那位姑娘,那含情脉脉的眼神、那美妙的声音。他从兜里掏出手帕来嗅了嗅,仿佛闻到股淡淡的香气,便深深地叹了口气。小田来到大门口,见两个守卫坐在门前犯迷糊,便掏出枪来用枪管照他们的头敲,恶狠狠地说:“你们还敢睡,吃了冷枪你们就不用醒了。”
    两个人立马站起来,大弯腰道:“嗨,在下不敢了。”
    小田七郎回到院里,两个门卫开始谈论靓靓,一个说:“那娘们真他娘的漂亮,要不是小田看得紧,我就玩玩她。”另一个说:“那是督军的夫人,肯定有味道。”两人正谈得兴致,一个武士突然感到胸口震了震,忙用手去摸,摸到的却是冷冷的刀柄,刚要喊叫,无限的黑暗侵进大脑,扑通趴在地上。那位正想着靓靓的美貌的武士发现同伴趴下了,说:“有胆量的趴到那娘们身上。”话刚说完,感到脖子冰凉,耳边传来低沉的日本话:“马上喊小田君出来。”
    武士只得喊:“小田君,请……请出来。”当院里传来脚步声,武士感到脖子剧疼,大脑晕了,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
    小田把门打开:“什么的情况?”话刚说完,一道白线奔自己来了,猛地侧身躲过,听到铁器撞到墙上的叮叮声。他刚伸手掏枪,被黑衣人用脚踢飞了。小田拔出战刀来,发现门口的两人不是他的武士,而是两个蒙面人。
    一个蒙面人站在那里抱着膀子,另一个扑上来。
    小田把刀举起来以劈山之势砍下,蒙面人用手里的匕首顶住刀刃刷地滑到手柄,手腕猛地翻转就把小田的手切了,疼得小田把战刀扔了。小田明白,这个蒙面人的功夫远远超过他,自己根本就不能赢,便拔腿就逃,却感到背后嗵嗵被击了几下,扑倒在地。
    蒙面人来到他的面前低声说:“小田,你输了。”
    小田断断续续地说:“你……你是谁?”
    蒙面人笑道:“丁方!”
    小田的眼睛越瞪越大,断断续续地说:“丁方?”
    蒙面人说:“夫人过来证明一下,省得他死不瞑目。”
    一个蒙面人过来,把头套撸下:“小田,我是丁方的夫人水萍。”
    小田深深呼口气:“白……白……”话没说完,嘴里喷出口鲜血,瞪着眼睛就死去了。许久以来,小田想问丁方,是怎么把5张牌变成白板的,如果他问的话,丁方肯定会告诉他,只是他没有时间听了。水萍笑了笑,打趣说:“先生你听到没有,这大黑天里,他临死都说我皮肤白,嘻嘻。”
    丁方说:“别取笑啦,进院。”
    丁方与水萍跟另一位蒙面人进了院子,正好看守靓靓的胖子与小胡子出来,丁方与水萍同时扬手,两支匕首划着天光,消失在胖子与小胡子身上,他们晃动几下,倒在地上。丁方与水萍把头套蒙到脸上,跟另一位蒙面人蹿进牢房。
    靓靓吃惊道:“你是什么人?”
    蒙面人把头套撕下,靓靓发现是刘子轩,不由哭着扑了上去,刘子轩轻轻地拍着她:“靓靓,没事了。”丁方说,“子轩,赶紧抱着孩子走,回家再拥抱也不迟啊。”刘子旋点点头,去床上抱起孩子,拉着周靓,跟随丁方与水萍匆匆地离开院子,他们来到胡同的小车前,子轩把孩子放进车,把周靓扶进车里,走到旁边对丁方与水萍说了几句,然后开车走了。
    回到家里,子轩给周靓做了饭,端到桌上。她只顾着哭,并不动筷,子轩忍不住也哭了,哭着去收拾了卧室,把周靓与孩子安排进去,自己就在客厅里坐着。整个夜晚,子轩都坐在那里,手里握着与靓靓学生时期的合影静静地看着。自靓靓为救同学被迫嫁给袁诚印后,他虽然与她近在咫尺,却始终不能亲近,只能拼命地去表现,想提升自己的官职,好离靓靓更近些,现在他们同住一个屋,但是他们中间却隔着无法跨越的障碍,这怎么不让他心痛呢。
    早晨,刘子轩来到督军府,对袁诚印说:“下官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有人把夫人与孩子从日本人手里救出来了。”
    袁诚印惊喜道:“在哪里,在哪里?”
    刘子轩说:“对方有个条件,让您把抓进日租界的小刀会的人给救回来,否则您有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他们了。”
    袁诚印气愤道:“这算什么找到,我哪知道是真是假。”
    刘子轩说:“这消息是真的,我确定!”
    袁诚印叫道:“你确定个屁,要是他们还在日本人手里,我去抢人不是送他们的命吗?这个险我不能冒。”
    正在袁诚印发火时,电话响了,是靓靓打来的:“我们已经安全了,是小刀会的人冒着生命危险把我们救出来的,听说你还抓了他们的人,你说你还有良心吗?抓人的你不敢动,却把帮着他们找人的给抓起来。如果你不把他们的人放了,把租界里的人救出来,别说他们不放我们,就是放我们走,我们也不回去见你。”
    袁诚印叫道:“靓靓你在哪里?我这就去接你。”
    靓靓说:“你把事办好,我自然会回去。”
    放下电话,袁诚印叫道:“刘营长,你马上把抓来的人放掉,通知副官去租界救人,如果他们敢反抗,格杀勿论。对了,把他们带到府上,等靓靓回来再放他们回去。”
    日本在天津建立租界是具有战略性目的,由于天津历来是个重要的港口,如果把这个港口控制了,将来对于吞并中国,利用中国的资源实现世界统一大业是极为有利的,所以,加藤急于想把小刀会变成他们的工具,完全控制天津卫。
    愿望总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是残酷的,早晨的时候,他的梦就醒了。那时,加藤正在大厅里练刀,突然听到院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便皱起眉头对其他武士说:“出去看看什么人。”武士刚把门打开,副官带人冲进来,加藤吃惊道:“你们这是?”
    “我们奉督军大人的命令,把昨天抓来的人带回去。”
    “我不相信这是督军的决定。”
    副官倒背着手围着加藤转圈,最后站在他的对面,两脚张扬地叉开,梗着脖子说:“如果夫人与公子找到了,你认为督军大人会不会下这个命令?”加藤的眼皮急剧地跳了几下,随后冷静下来,摇头说:“我感到你们的督军应该叫赌军,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赌是有风险的,输了可能就会失去老婆孩子。”
    副官不耐烦了:“少废话,没把握我们也不会来找你。”
    加藤意识到事情不好了,是啊,如果他们没有把握会变得这么硬气吗?但他还是不肯相信人质被救,他派去的可是日本最优秀的几个武士,曾经立过赫赫战功,善于格斗,具有百步穿杨的枪法,还有时刻为天皇牺牲自我的精神,想从他们手里救走人质太难了。可是看副官这么硬气,他感到有必要去看看人质的安全,于是跟身旁边的武士低声说了说,那武士收起刀匆匆地走了。
    副官知道他们想去干什么:“不用去看了。”
    加藤气愤道:“袁诚印素质大大的没有,信用的大大没有。”
    副官笑了:“加藤,听了你这话我都忍俊不禁,真是天大的笑话,你拿女孩子当人质,你们的素质好到哪里去了?”
    “我们为天皇的效命,生命都在所不惜。”
    “对了,听说你们会剖腹自尽,一会儿表演给我看。”
    “我们最大的失败会跟敌人同归于尽。”
    “好啊,你不想变成马蜂窝,就尽管放马过来。”
    不多大会儿,之前探信的武士回来了,对加藤耳语几句,加藤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大汗淋淋,浑身哆嗦得厉害,沙哑着嗓子说:“放,放人!”武士点点头,去密室里放人。正躲在大厅墙角听动静的周大年问:“前面什么情况?”
    武士叫道:“计划的失败,必须的放人。”
    周大年听到这里,脸色寒了寒:“我们的人质呢?”
    武士说:“人质的被找到,计划的失败。”
    周大年感到事情不好了,如果加藤与独锤谈好合作,独锤想要他周大年的人头,加藤肯定会给。如果加藤与袁诚印谈成合作,袁诚印也不会饶了自己,他感到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于是溜出房子,从后门逃走了……当副官见到独锤后,笑道:“没事了,跟我回去吧。”
    独锤说:“我要把我们兄弟的尸体带走。”
    副官对加藤叫道:“被你们杀的人呢?把尸体交出来。”
    武士说:“被周大年拉去喂狼狗了。”
    副官说:“狼狗在哪里?”
    武士领着他们来到后院,副官看到在树上拴着两条狼狗,他掏出枪来对着狼狗射击,对手下说:“把狗抬上,带着回府。”临走时,副官笑嘻嘻地对加藤说:“你很可能感到好奇,心里在想,我们怎么找到夫人孩子的,那我告诉你吧,是周大年给我们通风报信的。”副官知道,这么说就等于宣判了周大年的死刑了,省得他以后再害人。副官带人走后,加藤咆哮道:“周大年,死啦死啦的。”
    几个武士开始去寻找周大年,可找遍了整个院子也没见到。加藤叹口气说:“我愧对天皇的信任,唯有自刎才可谢罪啊。”说着把战刀抽出来,用雪白的手套抹抹,把刀尖抵到肚子上。几个武士看到这里吓得脖子都缩了。加藤闭了会儿眼,慢慢地把刀挪开:“我的还有机会,现在的不能死。”说完站起来,红眼睛瞪得老大,把头昂起来哇哇大叫几声……袁诚印已经备好丰盛的酒席,等着为独锤他们接风洗尘,并向他们诉说歉意,当然,他真实的目的是想耗点时间,等周靓与儿子安全回来再放人。当副官带着独锤4人来到大厅,袁诚印跑上去拍拍独锤的肩说:“让你们受委屈了。”独锤眼里流着泪水,并没有吱声。袁诚印有些尴尬,扭头见士兵还抬着两条狗,问:“你们从哪里弄来的两条狗?”
    “周大年杀了他们两个兄弟,喂狼狗了。”
    “没有人性,我绝不轻挠他们。对了,周大年呢?”
    “我跟加藤说是他给咱们报的信,相信他这次死定了。”
    袁诚印用手抠抠干巴巴的眼睛对独锤说:“兄弟啊,放心就是,我是不会轻饶加藤的,一定让他们血债血偿。对了,你们饿了吧,来来来,我们现在用餐。”
    独锤说:“我们回去。”
    袁诚印说:“别介别介啊,已经做好了,必须在这里吃了再走。”说着硬把独锤按到座上,亲自给他倒满酒。独锤提起酒杯来泼到地上:“兄弟们你们放心吧,我会为你们报仇的。”袁诚印的脸色寒了寒,重新给独锤倒上酒:“你们放心,从今以后谁敢对付你们小刀会,我对他不客气,你们小刀会的事就是我的事。”
    没多大会儿,刘子轩营长带着靓靓与孩子走进大厅。袁诚印上去抱着儿子在脸上亲得吱吱响,还想去亲靓靓,靓靓用眼扫了子轩,把袁诚印的脸挡开:“袁诚印,做人要学会感恩。要不是小刀会的两个兄弟与刘营长不顾自己的生死前去搭救,我们早被日本鬼子整死了。我听看守我们的日本人说,等他们达到目的就把我们给处死,你说你怎么感谢他们吧。”
    袁诚印对刘子轩说:“刘营长,这次感谢你了。”
    靓靓生气说:“难道你老婆孩子就值一句感谢吗?”
    袁诚印想了想说:“我决定对刘营长进行提拔。”
    独锤与兄弟们抬着两条狼狗默默地走出院子,院外停着几辆小刀会的车,他们把狗放进车里,开车走了。回到小刀会,独锤对高明说:“师弟你负责给两位兄弟办后事,另外给他们的家人多送些钱,跟他们说,从今以后我们小刀会的人都是他们的亲人,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咱们。”说完,无精打采地走进书房,抬头见赵敬武坐在沙发上,不由泪如雨下:“会长,对不起,我没保护好兄弟,会长你赶紧回来吧,我没能力挑起大梁啊。”
    “这件事情并不能怨你,就算是我,也把事情想简单了。”
    “会长,我真的感到自己无法胜任,您还是另找个人选吧。”
    “现在没有人能够代替你,再说我也不能选择这时候回来,现在各租界都在找我,我回来了,小刀会又会成为大家的靶子了。我之所以没有马上离开,是因为还有件事必须要做。”
    “会长,我明白,我们现在还没有杀掉周大年。不过您放心,副官临走时对加藤说,是周大年透露了靓靓的藏身处,想必加藤肯定会杀掉他的。”
    “周大年是个非常敏感的人,我感到他现在应该逃出租界了。”
    “那我马上派人去找到,一定把他碎尸万段,否则我这口气就出不来。您不知道,他向咱们兄弟开枪的时候那种得意的样子,我现在想想心里都在流血,我必须把他杀掉,要不我吃不香、睡不宁。”
    赵敬武点点头:“八斤啊,我从老家一路追他到天津,他周大年总能够找到避难所,总能够临危脱险,这就说明他并不简单。放心吧,恶有恶报,我相信周大年肯定不得好死。从今以后,让兄弟们留心点,不用刻意去找,刻意更不容易找到,要忽视他的存在,让他敢于露面,才是抓住他的最好办法。不过,我留在天津,并不是因为周大年,这件事比周大年的命更重要。”
    周大年头上戴着草帽,无精打采地走在街上。回想自己这次出山,本以为靠着加藤做点事情,没想到日本人会逼着他去绑架自己的女儿与外孙,结果事情还失败了。周大年感到有些累了,想回到小房里待着,弄几本佛教的书打发时间。
    当他拐进巷子,有个小孩把黑碗举到他面前:“先生,可怜可怜我,给口吃的吧。先生您发发善心,神明会赐福给您的。”周大年皱皱眉头,正想把他一脚踢开,突然发现捧碗的那双手是那么修长,不由心里一动。这个是七八岁的男孩有一双大而黑亮的眼睛,眼睛里充满了强烈的欲望。
    “孩子,你家里还有谁?”
    “我娘死了,我爹病在床上。”
    “这样吧,领我回家看看,我给他出钱抓药。”
    孩子欢天喜地地领着周大年,东拐西拐来到一个破院里。房子已经塌了多半,还有半间耷在那儿。周大年随着孩子钻进破房里,见床上躺着个人,面黄枯瘦,喉咙里就像装了把二胡。周大年从兜里掏出两块大洋,扔到桌上:“找个医生看看吧。”
    病人说:“快给好人磕头。”
    小孩马上跪倒在地,给周大年磕响头。
    周大年把他拉起来:“去找郎中吧,过几天我再过来。”
    周大年回到自己家里,坐在客厅里抽了支烟,看着自己那只受伤的手在发呆。这时,他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孩子的双手是那么的修长,这可不是一般的手,是做赌手、当扒手最好的材料。他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我自己不能赌了,为什么不培养后人代我去赌呢?把他变成丁方那样的赌手,将来利用他翻身。这么想过,周大年脸上泛出狰狞的笑容,他用力点点头说:“就这么办了。”早晨,周大年来到孩子家,低头钻进半间房里,对床上的人说:“孩子呢?”
    “恩人来了,快坐下。孩子出去讨饭了。”
    “您的病好点了吗?”
    “郎中来了,抓了药,我喝了药好多了。太感谢您了,您是我们的大恩人呢,我们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
    “那您好好养病吧,我先回去了。”
    周大年从小房里出来,站在院里四处看看,见院墙处有些烂柴,再看看半塌的房上露出的檩条与苇箔,不由泛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把墙根的烂柴抱了些堆在小房的窗前,房里的病人问:“是谁啊?”周大年伸手摸块砖,跑进了房里,冷笑说:“你活着对孩子是种拖累,你死后,我把他当做我的儿子,教他日进千金的办法。”
    “恩人,别,我还不想死。”
    “不,你必须死。”
    他用手里的砖头对着那蓬乱的头拍几下,病人瞪着眼睛就死去了。周大年把砖头扔掉,然后放把火走了。他倒背着手走在巷里,不时回头看看自己的成果,那火越来越旺,冒着狼烟。他来到街上,找到正在巷口要饭的小孩,对他说:“你家里出事了,快回去看看。”
    孩子说:“恩人,你来了?”
    周大年说:“我看到你家里着火了。”说完领着孩子回到院里,见房子已经被烧得完全塌了,热烘烘地熏人。小孩子抹着眼泪喊:“爹,爹。”周大年抚着他的头说:“孩子,你爹被烧死了,你有去处吗?”小孩子哭着摇摇头。周大年说:“跟着我吧。”
    小孩跪倒在地上就磕头说:“我做牛做马也报答您的恩情。”
    周大年把孩子领进家里,给他洗了身子,换了衣裳,并给他起名周克武,让他从今以后喊自己爸爸。这孩子也乖,有好吃的有好穿的就把亲爸给放下了,每天围着周大年讨他的好。
    周大年买口大锅,在里面注进油,抓把骰子扔进去,让孩子用手指夹出来,并对他说,如果夹不完就不准吃饭。一次,周大年顺着窗子看去,见小孩子双手伸进锅里捞,他提着棍子出去,把小孩摁到院里在屁股上打了十多下,从此,小孩子再也不敢取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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