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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蛮,走!遛马去!"
阿赤风是个二十出头的壮小伙,风沙雕刻出的粗糙五官,透着西域汉子特有的男人味道,憨笑着,露出了一口略带蜡黄的牙齿。
他从15岁起,就喜欢上了小蛮,每天琢磨着何时将她娶过来。只是这小蛮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每次他鼓起勇气想提亲,却总被她开玩笑似的带过。
牵着与她一起亲手喂养大的骏马,行至小蛮面前,又喝了一声:"小蛮,遛马去!"见她坐在坡上,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帐篷发呆,一股无名火又上来了。
"看!又在看那妖精是不?"
小蛮吱了下声,似乎根本没听到他说话。他心更怒了,满腔怒气堵在胸口想爆发,却又咽了下去,化作一个鼻孔里冒出的冷哼,龇道:"有手有脚,每天却好吃懒做,只知道在帐里干睡,又不让其他人近身,跟个娘们似的。这般废物男人,你也喜欢?""别胡说八道,师父说他脑伤还未痊愈,这些日子都要给他施针才行!"小蛮反应过来,连声替柳夜朔辩解。
阿赤风嗤之以鼻。
"我呸,脑子坏了,手脚总不坏吧。年纪轻轻,难道叫别人养他一辈子?"小蛮刷一下站了起来,朝阿赤风鼓了下嘴,狠狠道:"又不要你养,我们自会养,哼!"说着,顾自风一般朝坡下跑去。
阿赤风急得胡乱抓了下脑袋,跺了两下脚,又直直追了上去。
"小蛮,你别跑!"
……
雨瞳正打完一盆水,准备提着走进帐,却看到远处两个年轻的身影,像风一般相互追赶着,一溜烟到了她面前。
"小蛮,怎么啦?"
小蛮脸色绯红,浓眉一挑,气鼓鼓地不说话。
雨瞳看到身后追着气喘吁吁的阿赤风,忽然什么都明白了,心中好笑。
阿赤风停下脚步,胸口因气喘不断地起伏,好不容易定下气来,不好意思地对小蛮道:"喂,别生气啦!"见小蛮没反应的样子,他一个跨步上前,脸嗖一下缩到小蛮的脸前,哧哧笑道:"要不,带上夕落姐姐和那妖精,一起去遛马,如何?"小蛮脸色一闪,似乎被他说动了,但仍鼓着嘴,像是不想轻意松口。
雨瞳一边看着发笑,正下神色,拉住小蛮的手,道:"行啊,司马医师刚刚吩咐我,陪小妖出去透透气。通下经络,有利于恢复呢。"说着,便嗤笑着向帐内走去。
刚刚掀开帐门,却不料那柳夜朔早已站在帐门后,似乎听到了他们一席人的话。
表情凝固,没有一丝生气。
雨瞳没料到他竟然阴阴地站在门口,一点声息都没有,脑门一冷,不由寒由心生。
这家伙,怎么像鬼魅一般,无声无息。
控制下情绪,软下僵硬的肌肉,挤出一丝微笑:"小妖,我们一起出去遛马吧。"
柳夜朔脸一抽,眸中寒光一现,似乎不太适应"小妖"这般称呼,顾自刷刷走出帐外,大步流星向远处走去。
见他步履生辉,瞬间身影渐远,三人矗在帐前,半晌没反应过来。
这……这什么意思,是同意去遛马,还是不同意?
一时间,雨瞳和小蛮有些手足无措,而那阿赤风则早忍不住了,冷哼道:"哼,瞧他这德性,还真把自己当王了!""好了好了!"雨瞳出来打圆场,"我们牵着马,一起跟着他去吧。"这话,正中小蛮下怀,她忽然哧哧一笑,牵起缰绳,直直向柳夜朔的背影追去。
看着她义无反顾的模样,阿赤风冰下脸庞,狠狠嘣出一句:"哼,真不知这家伙有什么好的!"说完,也迈开脚步,大步随着她的身影而去。
雨瞳看了这一幕,心中感叹了下,摇了下头,拍了下身上的灰尘,跟了上去。
……
落日余晖,毫不吝啬地洒向大地。
夕阳中,四个身影,两匹骏马,在天地交际处,拖着长长的斜影,如一幅淡彩浓墨的水墨画。
走在最前面的柳夜朔,时而健步如飞,时而驻足浮想,仿佛这天地间,只留下他一人。刀削般的侧面,在斜阳中刻画出完美的曲线,飞舞的长发,如桀骜不驯的飞龙,倾撒在身后,为这份完美,添上惊鸿一笔。
小蛮痴痴地欣赏着这绝世风华的背影,只觉得这默默跟在身后,也是种恩赐。
雨瞳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感慨之余,更是疑惑。
这些时日,与这男人相处久了,这份疑惑更加深刻。
身若孤雁,眸含杀气,举手投足之间,有种拒人千里的冷漠。特别是他像有洁癖一样,除了他身上这件似乎永远不会脏的袍子之外,其余物件,接触到他肌肤一分,就会让他眼露精光,极其不悦。这些时日,除了她与司马医师可以近他丈内,其余人只要远远望上他一眼,便会换回掏心剜骨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无意间看到他手背上若隐若现的血管,森森地泛着紫色,这代表此人的体内含有极为阴寒的真气。
阴寒之人,阴寒之血,难怪,无论他走到哪儿,周围的一切都会变冷。
她心一缩,忽然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吸血鬼电影。
苍白的皮肤,青紫的血管,凛冽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像眼前这个男人。
他真的不会是……
脑子一阵晕眩,眸色变得复杂。
罢了,不去想了,不去想了。
只盼这男人伤赶快好起来,早早地打发他走才是。
……
不远处,渐渐出现一个枣红色的影子,怡然自得,伫立在斜阳中。
"是焰龙!"
身边的阿赤风一声高叫,让刚刚陷入沉思的雨瞳浑身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却已被他们扯着连跑带跌地向这影子跑去。
三五几步,跑到这影子前面,定神一看,却见一匹高头大马迎风而立,火红色的鬃毛随风飘扬……这哪是一匹马,根本就是一条悍人心脾的火龙。这气势,震撼了在场所有的人。
连随后跟上的柳夜朔也不由得微怔,眸中闪过一丝不经意的惊异。
"好漂亮的马!"雨瞳感慨万分,不由得抚掌轻叹,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伸出手,想要摸那焰龙如火般的鬃毛。
那一边的阿赤风见此情形,脑子嗡的一声,急急叫道:"别摸!"但已经来不及了,雨瞳的手已经搭上了它的长鬃毛,却不料那马儿并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弯过头,极为温顺地朝雨瞳靠近了些。
阿赤风话语卡在咽喉,似是被这一幕怔住了。
这匹焰龙马是这草原上传说中性情最为火暴的烈马,日行千里,如游魂般游荡在草原上。谁都想得到它,但凡遇到此马的人,只要轻轻碰上它一根毛,轻则被踢成重伤,重则性命不保。但今日,这不明状况的夕落姑娘,无意间去摸它的毛,它竟然丝毫没有反应,反而温顺极了。
难道这草原第一烈马,就这样被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制伏了?
心中正犯着嘀咕,那雨瞳却已兴致大起,得寸进尺地刷一下翻身上了马背。
她天生就爱马,怎可能放弃这大好机会?
……
阿赤风张大了嘴,满脑已被恐惧占据。他干涩着喉咙,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一见那马儿深褐眼眸,忽然闪过一丝精光,心里不禁蹦出一句:"完了!"念头刚落,那马儿已经高高跃起双蹄,忽然迎空嘶叫一声,宛若一团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雨瞳哪里料到有这个变故,双手慌忙一扯,好不容易拉紧了鬃毛,才没让自己的身体从马上掉下来。
谁知这不扯还好,一扯,焰龙受了惊吓,长蹄一蹬,一个急转,突然向草原深处奔驰而去……空气中,雨瞳一声尖叫,转瞬即逝,竟然快得如闪电般,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只看到一个树叶般无助的身影,在马背上绝望地颠簸,仿佛下一秒就会跌落,在斜阳中,愈行愈远……"她会摔死的!"
阿赤风惊得失口而出。
小蛮高叫:"快!快追上去救她!"阿赤风这才反应过来,跃上马背,却发现身边的柳夜朔早他一步,早已翻身上了另一匹马,风一样地朝雨瞳消失的方向追去……他牙一咬,"驾--"一声,也急急地追风而去。
……
狂风急雨中,雨瞳的脑海一片空白,只知道死死地抓住那马儿的鬃毛不放,但身体却被震得七零八落,似乎所有的内脏都已经震到了喉咙口,下一秒就要全吐出来……但脑子有个意识还是清醒的,就是自己绝对不可以放手,一放手,凭这速度,摔下去即使不死,也是半身不遂。
那马却知道她想法一般,恶意地将蹄狠狠地蹬向地面,撞击地面传来巨大的能量,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雨瞳的身体,让她身体一次次地腾空……不行……手愈来愈没有力气了,自己哪拼得过这汗血宝马的体力,不到半刻,迟早被它甩下背……身体愈来愈虚弱,双手也已经开始告急,指骨已经作痛得无法言语……意念在那一刻崩溃,双手一松,绝望地闭上双眼,准备迎接落地的那最后一刻……不知怎的,身后忽然有了依靠,一双大手,猛地从背后团住自己的双手,一股淡淡的香味,隐隐从身后传来,只觉得自己被一个巨大的身形包围,却顿时有了安全感……阿赤风气喘吁吁地停下马,眼见面前一幕,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想不到自己驰骋草原多年,竟然会赶不上这妖精男人,更想不到,这妖精骑着一匹普通的马,竟然还能追上焰龙,在最后一刻,长身一跃,跃到焰龙马上,扶住了那夕落姑娘……那精彩的一跃,如脱了弦的箭般轻盈,优美的身姿华丽无比,让阿赤风也不由得心生佩服……看来,这妖精还真不是一般人……阿赤风眉一展,心想,焰龙日行千里,自己是赶不上了,反正有那妖精在,夕落姑娘肯定不会有事。刚好,自己和那小蛮还有独处的机会。
黝黑的脸上,泛起一阵狡黠的微笑,缰绳一拉,悠然自得地向回去的路转去……2
风,全是风。
鼓鼓在耳边呼啸,刮得耳膜嗡嗡作响。
但明显,身下的颠簸比先前平缓了许多。
焰龙可能是累了,又或许它已经适应了这身上的主人,不想再抗争了。
渐行渐慢的马蹄,让雨瞳的心也平复了不少,只是心跳仍旧很快,似乎在回应刚刚从死亡边缘回来的恐惧……马儿却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身后的人儿翻身下马,冷漠的眼神,刀一般地削过惊魂未定的雨瞳。雨瞳这才反应过来,也从马上跳落下来。
浑身骨头已经被重新拼凑了一遍,咯咯作响,生疼生疼的。但她没心思去揉,慌乱地带着一丝抱歉地望了一眼柳夜朔,却支支吾吾不知说些什么。
那柳夜朔冷冷看了眼前这个陌生的场景,皱起了眉。
这焰龙马还真会跑,跑了那么远,跑得根本不知道这该死的地方在哪儿……夜已经黑了,绵绵草原,东南西北,看上去都一个样。看来只有找个地方,挨过这个夜晚,明日才能找到回去的路。
雨瞳也清楚了眼前的状况,咕噜转了下眼珠,喉咙里弱弱地吐出一句:"那个……那个,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吧。"这草原夜黑风高,若是就这么躺着,到明日非变作两条僵尸不可。
她的话音刚落,那柳夜朔却像没听到一般,反而自顾向一棵枯木走去,走到它跟前,东敲敲,西听听,像是在研究什么。
没过多久,只见他凝神提气,忽然挥掌而出,砰一声巨响,掌风所至,竟生生在树干上震出了一个大洞……雨瞳惊得哑口无言,一头冷汗。
这家伙武功也太高了些吧。
她印象中,只有尉青才有这等功力,这家伙绝对不在尉青之下……柳夜朔却掸了下身上的灰尘,自顾低下头,钻进了树洞,双手在胸前一叉,眼眸微闭,竟就这般打起盹来,似乎根本忘记了沐雨瞳的存在。
寒意慢慢聚集在胸口,一阵冷风吹过,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一阵,脚步却仍旧迟疑不前。
这树洞这么小,自己若是钻进去,岂不是要和这吸血鬼紧紧贴着过一晚?
他那么难以捉摸,夜晚到了,他会不会幻变成魔,直接吸干自己呢?
越想越害怕,心情左右为难着,脚步却像上了枷锁般更难前一步。
此时夜风骤起,这风越来越大了,没法子,哆嗦着身体,慢慢地蹲下来,蜷缩起身体,不断地揉搓双手,以获取些热量。
柳夜朔凤眼微微睁开,眯缝着一丝目光,瞟过那个瘦弱的身体,看她如片枯叶般在风中颤抖,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突然眼前出现一张放大的脸,惊得他差点没从地上一跃而起。
雨瞳冻得发紫的嘴唇,挤出一句。
"那个……那个能不能让我进来。"实在冻得忍不住了,就算他是吸血鬼,也比在外面冻死强……唇一勾,低下头将身体略略地往左边一靠,算是给了她回应。
雨瞳见他没有拒绝,心中一喜,急急地挤进了树洞,一时间,身体比先前热了许多……只是没过多久,才发现此时二人挤在窄小的空间中,有点尴尬。
"咳--"
雨瞳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脑中快速地转动,想找些话题和他聊一下,让这份尴尬不要太过明显。
"那个,今天天气不错啊……"这话题真是愚蠢之极,看着他一言不发,闭目养神的样子,雨瞳干笑了下,掩饰过去慌乱,又道,"那个,那个叫你什么好呢。其实我觉得小妖这名字蛮好听的,不过对一成年男子来说,似乎随便了些,但你老是没名字也不行啊……不过你也莫急,司马医师医术高明,你耐心在这儿医治,总会恢复记忆的……"话音落下,一片沉默。
只见他睫毛微醺,呼吸匀称,看样子,已经睡着了。
雨瞳耸了下肩,自言自语道:
"嗯,其实,我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说谢谢你救了我一命。"轻轻将身上的衣物一缩,瞟了一眼他,低吟了一句:"小妖,晚安。"一缕晨光,不经意地透进了窄小的树洞,柳夜朔敏感地猛地睁开双眼,瞳孔紧缩,头脑瞬间清醒。
他的身体就像一蓄势待发的武器,随时随地准备好迎敌的那一刻。
反应,像闪电一般快,几乎不需要思考,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浑然天成。
喉咙泛起一阵血腥的甜味,胶着在喉结上,隐隐带着一丝快感。
眼睛一瞟,忽然发现自己的肩上靠着一个女人。
乌黑的秀发,一股女人特有的香味,扑面而来,均匀的呼吸,带着蝶翼般轻盈的睫毛,规则地颤动,眉不经意皱起,像是在经历着什么特殊的梦境。这一刻,那么安详宁静,竟有种说不出的美。
"小妖,晚安……"
朦胧中,这句温存淡雅的声音,似乎还留在自己的记忆中,顷刻间,那颗陨石般坚硬的心,忽然如水般化开……修长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伸出去,在丝缎般的长发上轻轻抚过,薄茧的指面,如淬了迷药般,微微颤抖起来……雨瞳终于醒了,睁开眼,却迎着一对深不见底的妖魅眼眸,让她浑身一怔,刷一下从坐直了身体,冷不防撞上了并不高的树干顶部,痛得她"啊"一叫出声来。
突然而来的痛楚,疼得眼泪直流,揉着发胀的脑袋,不好意思地朝柳夜朔吐了下舌头,向洞外钻去。
到了洞外,身体舒展开来,用力伸了个懒腰,眼光一落,看到不远处,一只雪白的兔子,正嗍嗍着小嘴,捧着一撮草在吃。
心中泛起一阵怜爱,正想上前去抱住这兔子,却没料到空气中突然嗖嗖一阵厉风,转眼间,一颗豆大的石子,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兔子的喉咙,一股鲜血倾泻而出,汩汩地不断往外冒……雨瞳张大了嘴,那身后却直直走上柳夜朔的身影,冷冷地拾起兔子的尸体,用力一掰,竟然生生地将它的头从脖颈上撕了下来。鲜血如注,如涌泉般流了下来,手一拎,将那尸体对准自己的嘴唇,直接接着那泉水般的兔血喝了起来……清晨阳光下,腰肢轻折,姿态悠然,如玉葱般修长的手指,轻轻提着那皮毛,阳光照射下,泛着珍珠光泽。鲜红的兔血琼浆般潺潺流入那两瓣樱红嘴唇,映衬着雪白的肌肤,格外耀眼夺目。
这一幕,哪是在喝兔血,根本就是饮美酒。
然而,这绝美的情形,此刻看来,竟然美得让人心寒,美得让人心惊肉跳,美得让人魂飞魄散…………
茹毛饮血……
这,这男人,果然是吸血鬼……
而且,信手拈来,坦然而之,将这恐怖的事,做成画儿一般,全天下,也只他一人了……手变得僵硬,心跳几乎停止,不知怎么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雨瞳胃部一阵翻腾,哇一下将昨天的食物都吐了出来……血迹残留皓齿,轻轻转过头,看到她的反应,眉头一皱,将兔子一扔,直接转身牵了马,向远处走去。
雨瞳支起刚刚吐空的身体,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不知是什么的味道。
忽然有个念头,可怕地闪过。
救了他,是不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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