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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110吗?”一个稚嫩的声音悄悄地问。
“是的,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110接线员的声音。
“我们家闯进来一个蒙面的歹徒,快来救命。”稚嫩的声音中夹杂着粗重的喘息。
“请问您的具体地址是?”
“超凡婚纱摄影主店。”
“是在城郊滨江大道东头的超凡婚纱摄影吗?”
“是的,快来救命!”稚嫩的声音突然提高了音调。
“喂……喂……你还在听吗?你认识那个人吗?”110接线员的声音急促,电话那头却沉默不语。
“谁在喊救命?”突然出现了一个粗重的声音,随后便是激烈的打斗声和呼救声,很快,呼救声变成了“哎哟哎哟”的呻吟声。寂静了一会儿,便是“砰砰”的踹门声,紧接着,稚嫩的声音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电话变成了忙音。
我默默地拿下耳塞,关上电脑,深深地吐了口气。按照专案组的要求,所有专案组成员今晚都要仔细听这段报警录音,希望可以从录音中发现一丝线索。
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一个人在宾馆房间中把这段录音听了十几遍。关闭电脑后,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关了灯。这一天太累了,我感到全身酸痛,仿佛无力重新站立起来。灯一关,顿时耳边又有声音萦绕,时而是小孩的声音,那凄惨的呼救声经久不息,时而又变成那无助的呻吟,“哎哟哎哟”声吵得我无法入眠。我顿时感到毛骨悚然,重新坐起靠在床上,打开宾馆的顶灯。
这是悲伤的一天,当我在殡仪馆看到那么多尸体惨不忍睹地排放着的时候,不禁感觉头晕目眩。对死者的同情、对犯罪分子的憎恶不断在我胸口涌动,我没有在意路途劳顿,和大宝一起对命案现场进行了重新勘查,随即又会同雷影市公安局法医,对6具尸体进行了系统解剖,连续工作了整整15个小时。工作结束,我们饥肠辘辘地跑到路边摊儿扒了碗牛肉面后,回到宾馆,按照专案组的要求,默默地听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报警录音。
不知道此时隔壁的大宝睡着了没有,我此刻是睡意全无,现场和尸体的惨状在脑海中轮番滚动,刺激着我最敏感的神经。专案组知道刑事技术工作量非常大,所以并没有要求我们参加晚上的专案会,而是要求我们细致工作以后,参与明晚的专案会。
案件的过程要从今天凌晨说起。
今天凌晨1点左右,雷影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突然接到了一个报警电话,报警电话的内容就是这段报警录音。接警后,110接线员立即通知了离现场最近的派出所。民警风驰电掣般向现场驶去,因为是深夜,所以路上车辆不多,民警5分钟后便赶到了位于新城开发区边缘的案发现场,发现3间门面的卷闸门紧锁,二楼的一间房间开着灯。民警呼喊无应后,紧急用撬棍撬开了卷闸门进入现场。在巡视一楼发现空空如也后,他们上了楼,在楼梯口发现了一名男性倒伏在地上,二楼走廊布满血迹。民警一边迅速拨打120,一边查验二楼开着门的两间卧室,发现这两间卧室内各躺着一个人。虽然这3人的体温仍在,但在120赶来之前,民警确证这3人都已气绝。
鉴于死者死前报警电话中的打斗声,专案组认为犯罪分子不可能跑远,于是立即布下了天罗地网,组织百余名值班民警和武警立即赶赴现场,对周边进行搜索,设置关卡对过往车辆进行查验,盼望可以发现身上黏附大量血迹的犯罪嫌疑人。可惜经过一夜的盘查,并未发现任何嫌疑人。
另一方面,刑事技术部门全员出动,对现场进行了勘验。因为现场到处都是血迹和打斗痕迹,现场勘查工作进行得十分艰难。但是当现场勘查员逐一撬开二楼从外面锁住的其他各个房间后,发现在最东头的房间内,居然还有3具尸体。
我接到指令,是在今晨4点。师父打来电话,简要地介绍了案情,强调了案情的重大程度、恶劣程度,要求我马上到厅里集结。于是我叫上了大宝,随同由梁处长率队的由刑事技术处、刑警总队10余名民警组成的省厅支援组共赴雷影市。
雷影市是距离省城最远的地级市,全程走高速公路,就算超速行驶也至少需要4个多小时。我和大宝在这4个多小时里,都靠在车里呼呼大睡,为接下来的辛苦工作积攒力气,直到上午9点整,我们被驾驶员喊醒,才发现已经到达了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位于很偏远的雷影市城郊,居民不多,围观群众也不太多。现场被警戒带封锁,警戒带周围停了30余辆警车,负责外围警戒、搜索的警察也有百余人之多。这样的阵势我还是第一次碰见,顿时开始心里打鼓,对自己没了信心。我工作时间刚满6年,就派我主持如此重大案件的法医工作,实在让我忐忑。后来才知道,其实这是师父赶鸭子上架,逼我成为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法医技术工作者。
专案组在现场旁边搭建了一个简易棚,为专案指挥部遮挡初秋时节依旧酷热的阳光。
我们10多个人到达专案指挥部后,立即各就各位,随同对口部门的联系人开始初步了解案情。
雷影市的法医负责人汪海杨是我的大师兄,这是一个沉着稳健的40岁男人,他10多年来刻苦钻研,与雷影市刑警部门紧密配合,成就了雷影市连续4年命案侦破率100%的成绩。
汪法医和我简单寒暄之后,开始介绍现场情况。
“这是老房子了,很多年前就建成了。”汪法医说,“房子是死者张一年家的祖宅,张一年从8年前开始率全家做婚纱摄影的生意,其实也不是专业的婚纱摄影,但是他们价格低廉,还是吸引了很多工薪阶层和城郊农民的青睐。”
“这个地方还真是偏得很。”我插话道。
“看起来偏僻其实也不偏僻。”汪法医说,“这里因为城乡一体化,逐渐开发起来。但是这座住宅的周围建筑还正在规划中,离这座住宅最近的村落其实就在西边500米外。”
我顺着汪法医的手指望去,果真看见大约1里外有袅袅炊烟。
“但这块地是正在开发中的地盘,所以这个孤零零的建筑成了危险之地。晚上这边确实黑灯瞎火,容易被犯罪分子看中。”汪法医说,“这些年,张家一点一点做大,在城里开了两家分店。但这边还是作为他们的主店,是他们投入精力最多的地方,晚上他们也都会住在这里。”
“这个店有不少员工吧?”我问。
“除了聘请的摄影师和技术工作人员,”汪法医说,“还有很多调配运输婚纱、摄影器械和其他物品的临时工,算是养活了不少人。”
“死了6个?”我讶异地问。
“嗯,死了6个。”汪法医说,“经过亲属的辨认,死者是张一年夫妇及他们的一双儿女,还有张一年的父母。”
“什么?是一家人?张氏一家被灭门了?”我惊得跳了起来。
汪法医默默地点了点头。我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发誓一定要把那个凶手揪出来枪毙,这个杂种,居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我们先看看犯罪分子的出入口吧。”汪法医看出了我的心思,把我从愤怒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房子位于新建通车的滨江大道北侧,一楼门面通往路边。”汪法医说,“房子是两层结构。一楼南侧是3个大卷闸门,内侧是摄影棚和办公室,北侧没有门,只有窗户。一楼办公室旁,有一楼梯通往二楼,二楼有一条东西走向的走廊,走廊连通了6个房间的房门。”
我一边听着汪法医的介绍,一边随汪法医绕到房后。房子的背侧果真只有6扇窗户,窗户上全部装上了防盗窗。显而易见的是,一扇防盗窗的栅栏被人用锯子锯掉了两根,里面的推拉式窗户也是开着的,窗帘被风吹得飘起来。
“这个是新鲜的锯痕吗?”我指着那两根被锯断的栅栏。
汪法医点了点头,说:“现在痕迹检验部门已经确定凶手是从这里出入的,但是没有发现可以认定犯罪分子的痕迹物证,凶手应该戴手套了,是有备而来。”
我又跟着汪法医绕着房子走了两圈,没有发现什么新的线索,于是我说:“不如,我们抓紧时间,进中心现场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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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汪法医穿好现场勘查装备,小心翼翼地走进中心现场。现场的一扇卷闸门已经被民警撬开了,我们从被掀起的卷闸门走进现场一楼,发现现场一楼是个大厅,大厅里摆放了各种婚纱和各种用于婚纱摄影的器械与背景。大厅的东头用钢化玻璃隔开一间小屋,玻璃门上挂着一个“财务室”的牌子。
我走到财务室的门口,拉了一下玻璃门。玻璃门没有锁闭,我和汪法医一起走进去。
“财务室里有情况吗?”我问。
“经过勘查,犯罪分子并没有进入财务室。”汪法医说。
“这个保险柜也没有被侵入的痕迹?”我注意到财务室的墙角有一个保险柜,于是指着说,“如果是抢劫杀人,犯罪分子又是从一楼进入的,那么他应该先在这个没有人住的财务室里找一找财物,对吧?”
汪法医点了点头,说:“不仅如此,经过对二楼的勘查,发现主卧室的柜子、死者的衣服里共有现金7万元,而且都放在比较容易发现的地方,只要凶手简单翻找,就能发现。”
“所以,现在认为是寻仇杀人,对吗?”我问。
“是的。”汪法医说,“如果是抢劫,没必要杀这么多人,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现在专案组的全部力量都在寻找死者生前的矛盾关系。”
我点了点头,简单看了一下整洁的财务室,拍了拍手,说:“走,师兄,上楼看看。”
其实走在楼道中,我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楼梯上转过一个弯,上到二楼,发现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
上到楼梯的尽头,就看见一具30多岁的男尸只穿着三角裤衩侧卧在走廊上,身下一片血泊。这具男尸经确认是这家婚纱摄影店的主人张一年。尸体的后面房门大开,走廊上的血迹非常凌乱,一直延伸到屋内。
“你看,搏斗痕迹非常明显。”汪法医指着地面上凌乱的拖擦型血迹说。
我蹲下身来,简单看了看男死者的尸体。尸体皮肤上基本都沾染了血迹,死者完全成了一个血人,到底身上有多少处创口看不清楚。但是,尸体身上的血迹形态引起了我的注意。死者的大腿外侧有十余条流注状的血迹,血迹的流注方向是从大腿的前侧面流向后侧面,流注的血迹已经干涸,在皮肤上形成了血痂。虽然还有其他擦蹭、接触状的血迹在这十几条流注状血迹的上面覆盖,但是流注状血迹的方向还是清晰可见。死者大腿后侧和小腿后侧皮肤完全被血迹覆盖,淡淡的血迹盖满了大部分皮肤,呈现出一种浅血的状态。
总觉得这样的血迹形态有些不正常,但是我又理不清思路。我没有继续思考下去,挑没有血迹的地面一步一跨地“蹦”进了主卧室。主卧室非常大,衣柜、大床、茶几、沙发、电视机和组合柜一应俱全,还显得非常宽敞。主卧室的地面也有很多搏斗形成的凌乱血迹,胡乱地涂在地面。主卧室的床边靠着一具年轻的半裸女尸,女死者经确认是男主人张一年的妻子郑倩。郑倩同样也只穿了一条三角裤衩,双手紧抓着一条毛巾被,盖在自己的胸前。毛巾被已经被血迹完全浸染了,同样也无法看清创口的位置。郑倩的头仰在床上,微张着嘴巴,瞪着圆溜溜的双眼。
“不会有性侵害吧?”我皱起了眉头,工作这么久,我最怕看见的就是强奸案件,总会有一股怒火憋在心里。
“应该没有。”汪法医说,“现场发现了一枚避孕套,而且死者的衣物都整齐地放在枕头下面,我们分析是这小夫妻俩刚过完夫妻生活,所以没有穿上衣。避孕套已经拿去检验了,以备进一步确认。”
我环视了主卧室一圈,突然,一片血迹引起我的注意。这是一大片滴落状血迹,就在郑倩死亡的床边。滴落状血迹散布的范围直径大概有1米左右,是垂直滴落的血迹形态,每一滴都很浓,我粗略数了数,大概有50多滴。
“师兄你看这个血迹,是什么情况?”满心的疑惑,让我忍不住发问。总觉得这样的寻仇现场有些蹊跷,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想问汪法医是否有同感。
汪法医点了点头,说:“开始我也看到了,但是我也说不出这么多滴落状的血迹究竟是怎么形成的,等DNA结果出来了再说吧。”
“现场的血迹都提取了吗?”
“是的,你们在路上的这四五个小时,我们提取了200多份现场血样。省厅统一协调过了,周边几个市公安局DNA实验室全力配合,帮助检验。估计明天一早就能全部有结果。”
我点了点头,说:“看看其他现场吧。”
我跟随汪法医又重新回到了充满血腥味的走廊,站在张一年尸体的旁边。汪法医指着周围的几个房间说:“我们刚才看见的主卧室西侧还有两间卧室,门都是从外面锁上的,进去看了,都是堆放杂物的,没有异常。主卧室的东侧有3间卧室,紧靠主卧室的是一个小房间,平时是张一年的儿子张朋住的地方,张朋死在这间房内。张朋的房间再往东是一间小房间,里面只有马桶和淋浴,看来是简易的卫生间,经过勘查没有发现异常。最东头的那间也是个卧室,平时是张一年的父母张解放、戴林住的,里面有3具尸体,分别是老夫妇两人和一个1岁多的女孩。这个小女孩是张一年的女儿,还没有取名字,看来是老夫妇带着小女孩睡觉的时候被害的。张朋房间的门是开着的,东卧室的门却是从外面锁闭的。”
“犯罪分子杀了老夫妇和小女孩以后,出门的时候锁了门,对吧。”我问。
汪法医点点头。
“这个行为很反常。”我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找不到头绪,于是跨进了张朋的房间。
房间没有多余的痕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仰卧在地上,尸体下有一摊血。地上有一个摔碎了的手机。我走过去蹲在地上,拿起电池被摔掉的手机说:“这个手机是报警用的手机吗?”汪法医点点头。
走进东侧卧室,现场因为长时间密闭,血腥味更为浓重,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干呕。
现场的床铺基本都被血迹浸染,睡在床上靠门一侧的老妇人和小女孩在床上安静地躺着,衣着沾满了血迹。床的内侧空着,张解放俯卧在床内侧的地面上,后背的衣物也被血迹完全浸透了。
我走到尸体的身侧,简单地看了一下尸体的表面。老妇人戴林胸前的衣物有个破口,我轻轻地摁压了她的胸部,血液从破口中噗噗地涌了出来。
“老妇人是胸口中刀了。”我一边说,一边查探小女孩的尸体。
小女孩的颈部周围墙壁上、床背上都有喷溅状血迹,我翻转检验了小女孩的颈部,发现了一处刺、切形成的大破口,翻转她颈部的时候,血液还从破口中慢慢往外流。
“真他妈的是禽兽!”一直跟在我后面一言不发的大宝此时咬牙切齿地说,“才1岁多的小孩,都忍心下手!”
我也心怀愤怒,没再说话,默默走到张解放的身侧,看了看张解放的损伤。
“他的背部有不少创口,这里看不真切,准备准备拉去殡仪馆做进一步检验吧,师兄。”我直起身子,征求汪法医的意见。
汪法医点了点头,脱下手套,拿出口袋里的对讲机:“准备准备,让殡仪馆的同志上来拖尸体吧。”
看完这惨不忍睹的现场,我走出现场房屋,深深吐了一口气,平复一下悲愤的心情。抬腕看表,已经接近11点了,我转头对汪法医说:“走,去殡仪馆吧。”
“你不去吃个午饭再干活儿?”
“不了,吃不下,我性子急,准备出发吧。”我摇了摇头。
这时,我看见林涛也是一脸悲愤的表情,他从现场走了出来,走到警戒带外,拿出一根烟,蹲在地上自个儿默默地吸。我看殡仪馆的同志还在忙活,就走到林涛身旁,也拿出一根烟,点燃了说:“怎么样,痕迹有什么发现?”
“经过对死者、110民警、120急救人员鞋印的排除,现场还发现了一个血足迹,初步判断是犯罪分子所留。”林涛说,“3个有尸体的现场,都发现了这种血足迹。走廊上也有大量成趟的这种血足迹。不过,大体的方向是从东侧卧室往主卧室走,然后从主卧室再往小孩的卧室走,基本呈现出犯罪分子的活动轨迹。”
“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痕迹?比如指纹?”我问。
“没有,手套印发现了不少,可以肯定是戴手套作案的。”林涛说,“还有,老年男死者的后背上发现了这种足迹。”
“嗯。”我点了点头,“老年死者的后背创口很密集,应该是固定体位下形成的,你这么一说,就可以肯定凶手是一只脚踩住张解放,在其后背处乱捅的。”
“太惨无人道了。”林涛说,“简直就是没有人性。”
我点了点头,说:“你在这边继续加油吧,我去殡仪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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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影市殡仪馆是家全新的殡仪馆,公安局也于殡仪馆改建的时候,在殡仪馆内征了一块地皮,并且建设了省内数一数二的法医学尸体解剖室。这里有两个常规尸体解剖室,一个高度腐败尸体解剖室,还有一个烈性传染病尸体解剖室。四间解剖室组成一个矩阵,各解剖室大门位于矩阵的四角,四间解剖室都有专用的通道连通。
进入殡仪馆大门,朝东望去,就能看见这个貌似五角大楼的雷影市公安局法医学尸体检验中心。
走到常规解剖室的门口,发现由四间解剖室组成的矩阵中央广场停放着六张停尸床,床上放着白花花的尸袋。白色的尸袋内侧黄色的尸体皮肤和殷红的血迹印染在尸袋上,让人觉得阴森恐怖。我简单地分了组,大宝带着两名雷影市公安局的年轻法医一组,汪法医带着其余两名雷影市公安局的年轻法医一组,在两个常规尸体解剖室中同时进行尸体解剖检验,这样就提高了工作效率,可以在第一时间拿到关键线索和证据。而我则穿着解剖服在两个解剖室之间穿梭,成为两组法医的联系桥梁,共通解剖时得到的信息。
尸体解剖工作按照“从易到难”的顺序进行。第一批尸体检验,两个解剖室同时对两名小孩的尸体进行解剖检验。
两名小孩的损伤都非常简单,张朋的胸口和上臂各有一处刺创,胸口的刺创直达心脏,贯穿了整个心脏,刀尖的末端还刺破了肺脏和后胸膜,在胸腔后壁上形成了一个小裂口。张朋的上臂创口也是贯穿创,应该是一个抵抗伤,即张朋抵抗凶手下刀的时候,被刺穿了上臂,因为剧烈疼痛,他放弃了抵抗,才会被凶手一刀扎穿了心脏。
小女孩双眼紧闭,稚嫩的颈部有一处巨大的刺切创,上衣和下巴沾满了喷溅状的血迹。所谓刺切创是指刀子刺入人体后,没有垂直拔刀,而是斜向拔刀,所以划开了创口周围的皮肤,显得创口十分巨大。小女孩的颈总动脉和静脉全部被齐刷刷地割断,尸斑浅淡是因为她的血基本流干了。
小孩子被残忍杀害,令人格外悲愤。法医们检验完尸体后,仔细地缝合了解剖创口,一言不发地合力把尸体放进了冰库。
第二批检验的是两名女性死者。两名女死者的损伤同两名小孩子类似,非常简单。老妇人戴林的胸口有三处创口,其中两处刀尖都刺入了胸骨,但因为有胸骨的保护,刀子并没有刺入胸腔,所以虽然在她的胸口形成两处刺切创,但是并不致命。另外一处损伤和张朋胸前的损伤如出一辙,刀子从肋骨间隙刺入胸腔,刺破心脏、肺和后胸膜,贯穿了整个左胸。这一刀导致心脏破裂,是可以导致死者立即死亡的。
郑倩的全身只有一处刀伤,也是胸部中刀,刀尖从肋骨间隙刺入胸腔,但是刀刺入的位置是从斜上方刺向斜下方,导致肺脏和主动脉弓破裂。郑倩紧紧抓住的用于遮挡胸部的毛巾被上也发现了刀创,看来郑倩是拿着毛巾被遮住胸部的时候,被凶手一刀贯穿毛巾被和胸壁刺死。结合损伤的方向,和郑倩靠着床边坐在地上的体位分析,凶手应该是站立位置下斜向下刺死的郑倩。郑倩主动脉弓的破口不大,不会立即死亡,但在她逐渐死亡的过程中,她仍死死地抓住毛巾被,护住了胸部。
老头张解放的损伤却位于前臂和后背部。他的前臂有三处贯通创,看来他在被制服之前,有过短暂的抵抗。张解放在现场是处于俯卧位的,后背又发现有血足迹,所以,我们对张解放的后背进行了仔细的检验。经过检验,发现张解放的后背中了四刀,其中三刀刺入了脊柱,没能致命,但是另外一刀从后侧胸壁刺入胸腔,同样刺破了心脏,可以导致他立即死亡。
男主人张一年的身上则是伤痕累累,有贯穿前臂的抵抗伤,有搏斗中形成的擦划、磕碰伤,有多处刀伤刺入胸腹腔,但是这些伤并没有伤及内脏,不能致命。但是他的上腹部和胸口各有一刀刺得比较深,腹部的一刀刺中了肝脏,导致肝脏破裂大出血,胸口的一刀刺破了肺静脉,同样导致胸腔内大量积血。最醒目的还是张一年胸口处,有八处平行的、细小的表皮剥脱,整齐地排列着。我仔细看了看这几处表皮剥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什么状态下形成的,正在考虑着,汪法医打断了我的思路。
“看来只有张一年是经过搏斗后,因为失血过多后体力不支倒地死亡的,其他死者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地被凶手一刀致命。”汪法医说。
“嗯,六个人身上所有的损伤都是刺器形成,通过创口宽度和深度综合分析,应该是一把刀就可以形成了。”我说。
“一个人,一把刀,这个基本是可以确定的。因为张朋打通110的那个报警电话就声称有一名蒙面歹徒闯进他家里。”汪法医介绍接警的情况。
“这个人下手真是非常狠毒。”大宝在一旁咬牙说道。大宝是个疾恶如仇的人,从到达现场开始,我就听见他一直咯咯地咬着牙。
“我关心的不是这个。”此时尸体解剖工作已经进行了十多个小时,我们已经从中午工作到了夜里,我脱下解剖服,揉了揉饿得咕咕叫的肚子,说,“我总觉得死者的胃肠内容物的消化程度有些问题。”
“有什么问题?”汪法医一直对师父带着我研究的关于死亡时间推断的课题十分感兴趣。
“两名老年人的胃是排空的,看肠内的消化程度是末次进餐后六个小时。”我说,“但是两名年轻夫妇的肠内消化程度判断是末次进餐后六个半小时。四个人的胃肠内容物是一样的成分,按道理说应该是一起吃饭的。”
“不矛盾。”汪法医说,“从痕迹的角度看,走廊上只有从老人房间往主卧室走的血足迹,基本可以断定是先杀老人,后杀年轻人。”
我突然想起林涛的介绍,点了点头说:“但是,前后居然有半个小时,总觉得有些太长了。”
“吃饭去吧,我快低血糖了。”一旁的年轻法医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我看一时也不能得出什么结论,就点了点头说:“走吧,我也饿了,我想吃牛肉面。”
我躺在宾馆的床上,看了看表,已经快凌晨一点了。解剖完尸体后,我就又躲在房间里把所有的现场与尸检的照片看了一遍,又按照专案组的要求听了十几遍报警录音。没想到这段令人毛骨悚然的报警录音把我的瞌睡虫全部赶走,我反倒忘记了疲倦,精神抖擞了。
我重新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心想一定要强迫自己睡着,明天还有繁重的现场复勘工作,我需要休息。在即将睡着的蒙眬中,我的脑海中的片段逐一组合起来,仿佛整个作案过程逐渐清晰了,慢慢地,我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噩梦惊醒,爬起来洗漱完毕后,敲开了大宝和林涛的房门。大宝和林涛也刚洗漱完毕,我们不约而同地一起下楼,开车赶往雷影市公安局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在研究所里,我和大宝、林涛一起,坐在会诊桌前,仔细研究昨天的现场和尸检照片。
这时,汪法医走了进来,说:“DNA结果全部出来了。我慢慢说,你们记一下。主卧室的避孕套和郑倩的阴道擦拭物中检出的精斑,是张一年的。主卧室的地面擦拭状的搏斗血迹检出是张一年的血。主卧室的多枚血足迹的血检出是张解放、张一年的混合血。主卧室滴落状血迹是张一年的血。走廊上从东侧卧室到主卧室的成趟血足迹检出是张解放的血。从主卧室到张朋卧室的血足迹是张解放、张一年、郑倩的混合血。下楼的血足迹是多名死者的混合血。”
“那么凶手的整个犯罪过程就可以重建出来了。”大宝说,“凶手应该是先到东侧卧室杀死老两口和小女孩,过程中他下手干净利索,所以鞋子上没有黏附老妇人和小女孩的血,但是他踩住了张解放,所以鞋子上黏附了张解放的血。凶手杀完人后,从外面锁上房门,然后走到主卧室,杀死了张一年和郑倩,最后因为听见小孩报警,走到小孩卧室杀害了小孩后离开。”
“我总觉得这不是寻仇杀人。”我开了口,“根据现场这一片滴落状血迹看,血迹是张一年的,那么张一年在受伤后应该在这片地方停留了一段时间。如果是寻仇杀人,为什么要让他受伤后还在这里停留?直接杀完人走人不就得了?”
我认为我的想法很新奇,可以语出惊人,没有想到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反而纷纷点头。
大宝说:“我同意你的意见,我们可以看到,张一年大腿上有干了的流注血迹,流注方向是从腿的前侧往后侧流,这应该是蹲着才能形成的流注血迹。如果是站着的话,血迹应该从上往下流!”
林涛说:“我同意!你们看张一年大腿后侧和小腿后侧的浅血痕迹了吗?那应该是有血迹黏附在腿的后侧,然后蹲下来,大腿后侧和小腿后侧把之间的血迹挤压,形成的浅血痕迹,这个痕迹应该可以证实张一年受伤以后蹲过很长时间。”
“这个时间可能接近半个小时!”我看我曾注意到的问题,大家都注意到了,很是高兴,说,“根据死亡时间,老人的死亡时间比年轻人早半个小时。”
“你们分析得非常有道理。”汪法医说,“如果有控制被害人的过程的话,而且控制了半个小时之久,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威逼死者要钱,那这就是个抢劫杀人案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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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会转变整个侦查思路,会完全调整侦查部署的判断!”汪法医强调道,“我们必须有充分的依据才能向专案组汇报。”
我低头想了想,说:“也是。我现在把照片传输给我师父看看。”
通过网上会诊系统,我把案件的尸检、现场照片都传给了师父,并且向他汇报了我们刑事技术部门开始怀疑“因仇杀人”案件性质的想法,请求他的帮助。一个小时以后,师父如约回过来电话。
“你们那么多人集思广益,为什么还不自信呢?”师父笑着说。
“因为会转变整个侦查思路,所以我们还想有更多的依据。”我说。
“你们的依据还不充分吗?”师父说,“哪个因仇杀人会控制被害人那么久?能有什么目的?尤其是这种一个人要去杀六个人的案件,犯罪分子的心理只会是越快杀越好,怎么会节外生枝?而且,凶手杀完老人和小女孩后,从外面锁门,说明什么?”
师父问的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思考了很久,但是一直没有头绪,被师父一问,我的脑子突然清晰了,我说:“因为犯罪分子不想让两名老人出来支援,那么说明凶手并不确定他是否导致了两名老人死亡。也就是说,凶手的目的是让老人失去抵抗能力、让小孩不会哭泣,而不是铁了心就要杀死他们。犯罪分子的目的在主卧室,更能说明他就是想抢钱,而不是想杀人!”
师父说:“很好啊!这不就能说明问题了吗?”
“能确定死者有被控制的过程吗?”我依旧不太放心。
“为什么不能?你们说的血迹形态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师父说,“而且男主人的身上有威逼伤,你没有看到吗?”
所谓的威逼伤就是指凶手威逼死者的时候在死者的身上留下的损伤。被师父一说,我突然想起张一年的身上有八处平行细小的表皮剥脱,我说:“对啊!那八处表皮剥脱应该是刀尖形成的!所以说,凶手有用刀尖抵、顶住张一年胸部的过程,这个过程就是在威逼!就是在索要钱财所在位置或者索要保险柜密码的过程!”
挂断了电话,有了师父的支持,我胆大了很多:“汪法医,请专案组把专案会的时间提前。”
午饭时间,大家都还没有吃饭。专案组提前召开专案会,就是为了听取刑事技术部门的勘查意见。
“经过这么久的现场勘查和尸体检验,我们已经确定这是一起抢劫杀人。”我斗胆说了开场白。
“什么?”专案组组长、雷影市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强峰很惊讶,说道,“有依据吗?”
“有,我们发现死者在死之前有被控制的过程,控制过程长达半个小时之久,且男主人身上发现多处威逼伤。所以我们认为凶手的目的是找钱。”我说。
专案组立即议论纷纷,大家交头接耳,有同意我们意见的,有反对我们意见的。
“而且,”我补充道,“凶手杀完老人以后有锁门的动作,说明他不确定老人是否真的死亡了,他的目的不是杀人。”
“如果是抢劫,现场一楼的保险柜为什么不去撬?”有侦查员问道。
“因为这个人根本就不掌握开锁、撬柜的技术,小偷也是技术活儿。所以凶手去杀人、控制人,去威逼、拷问,要的可能就是保险柜的密码。”我答道。
“现场有数万元现金,凶手并没有拿走,为什么呢?”又有侦查员问。
“因为促使凶手杀害张一年夫妇的,是凶手听见了张朋在隔壁打报警电话,这一点,我们大家可以从录音中听出来。”我说,“既然他知道张朋报了警,他还有时间翻找钱财吗?他肯定是立即杀完人就落荒而逃了,没有时间翻找钱财。不然,我们的民警到得那么快,肯定把他现场抓了。”
“我同意这种说法。”有一名侦查员站出来支持我们的看法,“经过调查,我们发现张一年为人吝啬,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
“是的。”汪法医插话道,“凶手杀完老人和小女孩,锁了门才去主卧室,这时候主卧室的人可能并没有发觉东侧卧室的人已经被杀,所以张一年存了侥幸的心理,虽然他已经被凶手刺伤,但伤情不重,他想拖延时间。”
“我同意他们的看法。”省厅刑事技术处的梁处长说,“大家可能注意到了报警录音的一个细节。小孩称:来他家的是一个蒙面歹徒。小孩一定是从房间出来,偷偷看见了主卧室里歹徒在控制他的父母,于是报警的。关键是,既然是蒙面歹徒,多半就是为了侵财了。”
“是啊!”又有侦查员站出来支持我们的看法,“如果寻仇,铁了心要灭门灭口,那么就没有必要蒙面吧。”
几个依据阐述完毕,专案组出现了意见一边倒,大家开始纷纷支持这是一起抢劫杀人案件。
“那就立即调整侦查部署。”强书记说,“一二三四侦查组立即转向侵财杀人调查,第五组继续死者家因果关系调查,要完全排除因仇杀人的可能,不能麻痹大意。”
“侵财案件,难度就大了。”雷影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长说。
“难度不大。”我说,“虽然是侵财,但肯定是熟人作案。”
大家纷纷安静下来,听我阐述是熟人作案的依据。
“第一,如果不是熟人,他不需要蒙面。”我说,“第二,凶手并没有在财务室内翻找,说明他知道钱不会放在外面,只会放在那个他打不开的保险柜里。第三,他知道走廊东头还住着成年人,会对他造成威胁,所以他先去东头房间让可能是后患的两名老年人丧失支援张一年的能力,为了出其不意,他杀了小女孩,防止小女孩哭喊。第四,他知道小男孩报警后,杀完大人又去灭小男孩的口,而不是杀完大人就逃跑,是因为他怕小男孩认出他的身形。第五,案发后,很快咱们就组织了大规模排查路人和设置关卡的行动,但是没有发现身上有血的人,凶手身上肯定有大量的血迹,他之所以没有被发现,是因为他在附近应该有藏身之处。”
五点依据一说,大家都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不仅如此。”汪法医接着说,“我觉得凶手很有可能就住在附近,而且很有可能是在张家打过工的人,才这么了解张家的内部构造。”
“那就抓紧时间开展排查吧!”梁处长说,“以现场为中心,周边10公里,挨家挨户的人口都必须排查。”
侦查员们纷纷工作去了,我心里也踏实了许多。短暂的午休后,我又有了新的想法,我叫来了汪法医和大宝,把尸体的创口照片一张一张地翻动。
“你们看,”我翻到张解放后背创口的照片,说,“尸体身上的创口创道都是狭长的。这样的刀子不是制式匕首,通常是没有护手的。”
“护手?”大宝问道。
“是的,制式的匕首都有护手。所谓的护手,就是隔离刀柄和刀刃之间的金属片。但是这种狭长的刀子通常都是有特别的用处,通常没有护手。”其实我自己是个刀具迷,大学的时候还私藏过管制刀具,后来被父亲发现怒斥了以后,才主动缴了公。
“没有护手能说明什么呢?”大宝问道。
我翻到几张照片,说:“戴林的胸骨被刺到几刀,张解放的脊柱被刺到几刀。这几刀,尤其是张解放后背的刀伤,方向都是垂直的,而且结合痕迹发现的脚印,凶手应该是踩住张解放的后背,从上往下捅的刀子。”我一边说,一边做着示范。
“既然是狭长的、没有护手、锋利的刀具,又从上往下直捅,且捅在了骨质上,那么,因为刀尖受阻,拿着刀的手会沿着刀的长轴方向往下滑,最终……”
大宝跳了起来,插话道:“明白了!你是说凶手握刀的手很有可能滑到刀刃上。那么这么锋利的刀刃碰到握紧刀的手,凶手的手可能会受伤!”
我点了点头。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大宝接着问道。
我拎起勘查箱,说:“叫上林涛,去现场看看就知道了。”
其实我是在找凶手有可能接触到的地方,如果凶手的手真的受了伤,那么他的手接触的地方就有可能留下他的血迹。虽然现场已经提取了200多份血迹点,但是对于满是血迹的现场,只是冰山一角,而且事实证明,这200多份血迹中,并没有发现凶手的DNA。
我们在现场仔细搜索了3个多小时,突然,主卧室墙壁上的一处血迹引起了我的注意,是一个类似五指印的血迹。
“林涛快来看看。”我说,“这是什么痕迹?”
林涛走了过来,用放大镜仔细观察了5分钟,得出结论:“这确实是一个五指印,是戴着手套的五指印。”
“你看。”我指着五指印中食指的末端位置说,“这有往外喷溅的血迹。如果是黏附在手套上的血迹,因为迅速流动均匀,不可能因为挤压而形成喷溅血迹。”
“你是说,有可能这喷溅状血迹是从手套里面被挤压出来而形成的对吗?”林涛说。
“是的。”我赞赏林涛的聪明,“这种血迹形态一看就是血液在手套内受挤压,才从手套破口处挤喷出来的。”
“手套内的血,肯定是犯罪分子的血!”林涛高兴得跳了起来。
“我马上把这块血迹送去DNA检验,是不是,要让检验结果来说话。”我说。
送完DNA样本,我重新回到宾馆,此时林涛已经回来了,说:“又仔细看了很多处血迹,没有再发现类似的了。”
我点了点头,说:“等结果吧,别小看这一处血迹,说不准案子可能就会有重大突破了。”
怀揣着希望,我睡了一个无比踏实的好觉。第二天一早,果然梦想成真了。
汪法医敲开我的房门,摆了个很酷很幽默的姿势站在门口,说:“恭喜你,凶手的DNA真的给你找到了。”
5
汪法医敲门的时候,我还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地听到汪法医这么一说,我立即清醒了。
“真的?”我高兴地大声喊道。
“新鲜出炉的消息,比专案组组长还快一步。”汪法医笑道。
“有了这样的证据,就可以认定凶手,为诉讼服务,最关键的是,我们有了物证,比较容易甄别犯罪嫌疑人了。”大宝从汪法医的背后冒了出来,看来他也得知了这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我们纷纷洗漱完毕,乘车赶往专案组,期望能听到更好的消息。
专案组坐满了人,侦查员们已经两天三夜没有睡过像样的觉了,一个个眼圈发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拼命地吸烟。有的侦查员则趴在桌子上打盹儿。
“很好,”梁处长说,“我们刑事技术部门发现了凶手的DNA,这是给专案组的强心剂,这个案子不怕破不了了。”
“下一步是请各组侦查员汇报这几天的摸排情况,有无可疑的人员。”支队长在主持会议。
几个组的主办侦查员交头接耳交换意见以后,雷影市公安局重案大队大队长说:“经过几组侦查员夜以继日的摸排,目前满足熟人、在死者家打过工、住在现场附近的人员这3个条件的,有3个人。目前正在逐一排查,但是最可疑的是一名叫乔虎的21岁男子。”
主办侦查员一边把3个犯罪嫌疑人的照片递给我们传阅,一边说:“这个乔虎是住在现场500米外的乔江林的儿子,从小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一年前在张家打工,负责在张一年各个店面之间调配运输婚纱和其他设备。后来因为盗窃店里的摄影器材未遂,被张一年开除,现在在省外的一家屠宰场打工。经乔江林反映,乔虎最近并没有回乡,但是经我们与乔虎打工的屠宰场联系,乔虎因为受不了粗活儿重活儿,已经辞职一周了。”
“乔江林的话不可信。”梁处长说,“如果真的是乔虎所为,案后乔虎必然会发现市局组织了大规模的巡逻搜查,他最好的躲避场所就是自己家。所以,不能排除乔江林有包庇的嫌疑。”
“其余两名犯罪嫌疑人赵亮亮、林家翼的工作仍在继续,这两个人目前都还在雷影市,表现也比较正常。”主办侦查员说,“两名犯罪嫌疑人的血和乔江林夫妇的血都已经采集,开始进行检验,希望能比对成功。”
我看已经摸排出了非常可疑的犯罪嫌疑人,DNA比对正在进行中,顿时放心了许多。专案会结束后,我和林涛、大宝回到房间,继续研究现场和尸体情况,期望能有新的发现。
我拿出了纸笔,逐个儿记录了每具尸体上的每处创口的长度、深度,慢慢地,整理出了一套完整的数据:长0.1厘米,深0.2厘米;长1厘米,深1.3厘米;长2厘米,深3.2厘米……“你这是做什么?”大宝问道。
“你看看。”我说,“创口的长度就提示了刀刃的宽度,创口的深度就提示了刀刃的长度。在特定的刃宽下有特定的刃长,我们就可以推算出一把刀的模样。”
经过仔细的核对、绘图,我们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描绘出了一把刀的模样。
这是一把尖刀,刀刃的总长有15到16厘米,刀尖非常尖锐和锋利,刀身狭长。整个刀刃纵截面呈一个三角形。
“这种形式的刀,还真不多见。”我说,“估计是有特种用途的。”
就在这时,一阵急匆匆的敲门声把我们从对刀子的思考中拽回了现实。
汪法医站在门口:“不好的消息,经过检验,排除赵亮亮、林家翼的作案可能,经过对乔江林夫妇的血比对,也排除了他们的儿子乔虎的作案可能。”
这仿佛是晴天霹雳,好不容易摸排出来的3名犯罪嫌疑人却一股脑儿全部被排除了,大家显得比较沮丧。此时已经很晚了,大家顿时感觉无计可施,垂着头各自回房间睡觉,希望睡着了可以排解这郁闷的情绪。
“别急,我相信侦查员还能继续排查出新的犯罪嫌疑人,我们一定可以破案的。”汪法医看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安慰道。
我看大家都回自己的房间,百无聊赖,于是拨通了师父的电话,把前期的情况和师父做了汇报。师父说:“你总结出刀的模型这个很好,但是你并没有把这么好的想法用到实际用处。下一步,我觉得你应该去寻找这样的刀。”
“寻找?”我说,“天哪,那去哪里找啊?”
“很多事情可能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复杂。”师父笑道,“首先卖刀的地方比较集中,你跑几个点就可以以点概面发现个大致情况了。如果仍无法找到,你可以去一些可能用到刀具的厂子里找,厂子的刀具可能都是特制的,与众不同。”
我拿出纸笔,按照师父说的几种厂子,逐一做了记录,做好明天去一个一个厂子里找的准备。
迷迷糊糊睡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我和大宝就开始走遍全城有可能售卖刀具或者可能有特种刀具的地方进行查探,希望能在路边摊儿、工厂矿发现相似的刀具,说不准就能确定凶手的职业,或者能发现他买刀的地方。跑了整整一天,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们找到了这样一把狭长、锋利、尖刃而且纵截面是三角形的尖刀。找到和我们推断一致的刀具后,我们出具了证明,借了这把刀,立即风驰电掣赶往专案组,参加专案会议,希望能听见新的好消息。
“你们可以确定是熟人吗?可以确定是侵财杀人吗?”在专案组门外就听见了强书记洪亮的声音,看来强书记在质疑我们刑事技术部门前期的推测了。
“目前侦查部门已经全力以赴,再也没有发现符合初始设定条件的犯罪嫌疑人。”强书记接着说,“目前看来,问题就出在初始设定条件的问题上,是否真的是侵财杀人,是否真的是熟人作案,这是本案能否出现新的突破口的关键!”
我悄悄走进专案组,找了一张列席位置坐下,默默地思考我们的前期判断到底有哪些是站不住脚的。
“还有一种可能。”梁处长突然幽幽地开口了,“目前排除了赵亮亮和林家翼的作案可能,排除了凶手是乔江林夫妇所生的儿子,但是并没有排除乔虎。”
这一句话让侦查员们听得莫名其妙,但是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梁处长的意思。
“对!”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一句点拨,让我排解了心中所有的矛盾,我忍不住叫了出来,“梁处长说得对,说不准乔虎不是乔江林的儿子呢?说不准是抱养或者过继的呢?”
侦查员们都“哦”的一声明白过来。梁处长接着说:“之前我们说了,乔江林很有可能会包庇藏匿他的儿子,那么如果乔虎真的不是他亲生的,他也肯定不会告诉专案组这个事情。毕竟一把屎一把尿拉扯这么大,作为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父亲来说,很有可能会犯这个错误。”
强书记说:“但这都是推测,毕竟这样的事情也太少见了吧。如果没有依据,我们不可能让整个专案组的精力都从摸排转化成抓捕。”
“不知道我这点依据行不行。”我站了起来,拿出了我画的刀的模型和刚才借到的尖刀,说,“我觉得这个乔虎是非常可疑的。大家看这是我根据6具尸体上的创口形态推测描绘出的凶器的模型,而这个是我刚刚走遍雷影市,借到的一把尖刀。大家看看,是不是如出一辙?”
我看见大家都在默默点头。
我接着说:“这把尖刀,我走遍全市,也没有找到一把。但是当我走进市肉联厂的时候,发现到处都是这样的尖刀。这种尖刀是杀猪用的。大家别忘了,乔虎辞职前,就在屠宰场工作。”
我一说完,全场都发出“哦”的赞同声,随后是议论纷纷。
梁处长清了清喉咙,等会场安静了一点儿后,说:“凶手杀人,刀刀致命,开始我就觉得可能是和屠宰场之类有关的工作人员干的。”
强书记低头想了想,说:“调查乔江林的情况了吗?是不是本地人?”
“乔江林的父亲是本地人,但是乔江林不是在本地出生的,在他30岁左右的时候,乔江林的父亲去世,他是举家带口集体迁徙到本地继承祖宅定居的。”主办侦查员说。
“就是说,乔虎不是在本地出生的?”强书记拍了桌子,说,“这个情况怎么不早说?下一步迅速去乔虎出生地,查清乔虎到底是乔江林亲生的,还是领养的。”
看见强书记转变了侦查部署,我稍微放了点儿心。
刑事技术的工作基本完成了,我只能枯燥地躺在床上,反复思考这个案子的全部推断,有没有漏洞,有没有矛盾点。
好在刑侦部门行动迅速,如同天兵天将一般。在我枯燥等待的3天里,他们不仅查清了乔虎确实不是乔江林亲生的,而且迅速在1000公里外的甘肃省抓获了潜逃中的乔虎。DNA检验正在做,侦查员们也不急于审讯,因为当侦查员们抓获乔虎的时候,发现他的右手包扎着一团纱布,纱布上还透出殷红的血迹。
案件侦破后的一个月,我都无法从这起命案中走出来。血腥的现场、一家六口的惨死让我无比心痛,梦中都会不断浮现出死者惨死的面孔,让我夜不能寐。
这一天,师父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怎么,看你最近情绪不对头啊?”
“哦。”我低着头抠着指甲,说,“灭门案太惨了,看到一家人惨死,我好像有心理阴影了。”
“你现在已经是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法医工作者了,但你现在还缺一样本事,就是学会自我心理调节,这是每一个法医必须掌握的本领。”师父说,“社会上的人形形色色,犯罪不可避免,我们的职责就是预防、打击犯罪。相信法制越来越健全,技术手段越来越高超,犯罪分子逐渐就都会无处遁形的。我们的铁拳硬了,犯罪自然就少了,握紧拳头,努力工作吧。”
我点了点头,说:“没事,大的交通事故都经历过,也有过心理阴影,不过我都调节好了。第一次碰见这么大的命案,我确实有点儿不适应,也确实有些郁闷。不过请师父相信,我没问题的。我们的目标是人间太平,对吧?”
师父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憎恶犯罪分子,同情受害者,这是法医们都有的情结。我们干的是一般人干不了的职业,老祖宗也自嘲我们这个职业是鬼手佛心。你的鬼手技术3年前已经通过了考验,今天我又看见了你的佛心,我很欣慰。”
师父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方盒扔给我,说:“这是厅政治部让我转交给你的礼物。”
我满怀疑惑,慢慢打开小方盒,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枚亮闪闪的功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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