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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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沉闷潮湿的地下穴风在卡斯特格城中发出阵阵哀嚎，油脂点亮的火把以及夜明珠的绚丽光线都惊慌地摇曳着，但还好，天空中浓厚的血腥味终于因此而淡化了。
    “陛下，我们无能，没能拦住摩莉尔，大多数的妖术师也逃了，他们预先在西城里留下了十几条隧道，那些欧弗人也是通过地道潜入进来的。”
    国会大厅中，达克斯多和耿纳等人直直地跪在台阶下，染血的盔甲上已经结满了黑色的痂块，分不出来是他们的又或者敌人的。
    说起来，因为有暗黑龙的帮助他们进攻摩莉尔的大本营的战斗并不算特别艰难，除了妖术师们的魔法以及突然冒出来的欧弗精怪完成了一些伤亡外，实际上的损失要远低于战前的估计。
    当然达克斯多心知肚明为此龙祖亲身承担了多大的压力，而国会前那一大片恐怖的废墟就连他也看的触目惊心，虽然没有身临其境，但这边的战况凶险到什么程度已经无需多言，因此他再看站在龙祖身边的李尔时，眼中就充满了忌惮和敬畏。
    然而就算是这样他还是让摩莉尔那些人逃了，名义上的胜利确实已经获取，但是对他本人来说，恐怕没有比这更大的失败了。
    “罢了，要走的留不住，你们先下去吧。”
    龙祖轻轻地挥挥手，语调说不出来的疲惫。
    “陛下！请下令让我与希力卡带领蝎狮军团前往追击，臣也许不能生擒摩莉尔，但那些妖术师速度却不快，现在出发说不定还能追上！另外还请陛下给欧弗的国王塞尔伦发一道照会严厉谴责他支持摩莉尔叛逆的行为，并明确表示保留以战争手段为报复的权利，这样欧弗在接纳摩莉尔等叛贼时必然心存顾虑，我们再行分化时也会简单的多。”
    耿纳不愧是驻守土城和布拉卡达人对峙十数年的宿将，考虑起问题来明显比达克斯多这种纯武人要细致的多，也是亏得他十几年没有待在龙祖身边才这么敢说，换成跪在台阶下的另外这些，常年受龙祖威严的影响更多的只剩下了执行力。
    “你倒是提醒了我，这样吧，去国库提两万金币送去欧弗，另外塞尔伦不是一直想要那件法师披风吗，也给他。”
    “什么？送钱？”
    不仅仅是耿纳，所有人都抬头看向龙祖并且露出了不解悲愤的神情，欧弗背叛两国盟约在先，本当是作为君主的塞尔伦来给尼贡一个交代，但是龙祖……哪怕那句话没人敢说出来，但其实所有人眼中的震惊已经能够说明一切了。
    “你们以后就会懂的，执行吧。”如果换做平时，不管是谁，敢于直接质疑龙祖决定的恐怕立即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然而这一刻他只是摇摇头也不解释，只有站在他旁边的李尔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恐怕所谓的塞尔伦之流也是和迪迦的威尔玛一样，更多属于摆设的性质吧？”
    一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李尔才玩笑般的开口道，他是知道宗教这种东西在本世界的发展情况的，有一个算一个，信教国之内教权绝对是攀附在政权之上的毒瘤。
    甚至都不用说别人只说他自己就好了，虽然他号称是斯巴达克斯的领主，但是萨-艾朗一来就直接把他架空了，连商量和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而仅仅看艾登能够带着羊鸣教的军团直接干涉尼贡的内斗，恐怕在欧弗所谓的国王日子比他还要不如。
    至少在斯巴达克斯，德洛和罗兰二人再过分，也不敢越过他直接调动军队。
    “不说这些了，你跟我来。”对于李尔能看穿自己的打算龙祖丝毫不意外，他也不想去和达克斯多等人解释祸起萧墙的道理，总算是暂时解决了尼贡的内忧，现在到了他履行和李尔的约定的时候了。
    沿着厚重的石板走廊一直往下，台阶的数目因为太多太宽李尔早已经忘了具体数目，只能够通过两边不时发出噼啪声的油脂火把大概判断出一个距离，一直到一股灼热的地风从脚下闯入，他才模糊意识到可能已经跟随龙祖来到了地底。
    “这是……？黑暗精灵？”
    出乎李尔预料的，当他跟随着龙祖的脚步经过一段漫长的行走后到达的这个地下广场上，除了一个跪坐在由黑曜石铺设而成的祭坛上的精灵少女就什么也没有。
    从来到这个世界，李尔见过的美女并不在少数，甚至在斯巴达克斯，古伊娜、阿德拉和人形态的昆莎，就分别是英气、智慧与风韵三种极致之美的体现，但是面前的这个少女却不同于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种美。
    并不怎么明亮的光昏投射到她的脸上就像是有了生命，跳跃着，欢呼着，把每一寸肌肤都衬托的柔光凝结，鼻子比最巧手的匠人用水晶雕刻的还要精致，眼睛大的恰到好处，弯眉如月静静的卧在眉骨之上，那双眼睛清澈的没有任何杂质，就算是火光的倒影，给人的感觉也像是本来就在那里生成，薄唇如叶，而长发如丝如瀑，覆盖了整个背部后还一直延伸到两米开外。
    她就那样跪坐在祭坛上，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任何动作，却生生把那座十米高的祭坛都跪成了一副画，哪怕整座地下广场空空荡荡，但只要有她在，所有物质形态上的冰冷线条就全都温柔了起来。
    之所以能猜出少女精灵的身份还是因为那对尖尖的耳朵，以及那略显苍白的肤色和已经开始退化缩小了的瞳仁。
    “三百二十七年前，当时的神圣穆德兰帝国向图拉利昂森林边境的一个精灵部落发动了侵略，意图吞并这一块孤悬在精灵王国之外的飞地，因为这块领地的主人，精灵女王图德哈娜反对精灵王艾尔尼尔君权世袭制的提议，因此她派往精灵王国求援的使者被打发了回来，并且艾尔尼尔对图拉利昂森林的指示是‘她是孤立的，那么就让她自己战斗吧’”，就在李尔震撼于少女的美丽之时，龙祖突然开口说道。
    “并不止如此，稍后艾尔尼尔还派遣军队加入了这场灰烬之战，协助神圣穆德兰帝国的骑士团屠戮自己的人民，图德哈娜不顾一切的想要保护自己的子民，甚至不惜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一些‘无面者’找到了她，并且表示只要她放弃对生命女神的信仰转而崇拜黑暗之龙，他们就会给她生存下去的力量。”
    龙祖的话音刚落，李尔就淡淡的接了上来，但他的口气与其说是在讲述，却更像是催促着龙祖赶紧把话讲完，只是把不耐烦的的态度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且不说那些所谓的‘无面者’是谁扮演的，长老之战后塔纳托斯陨落，无面者一脉几乎销声匿迹，图德哈娜带着她的子民开始崇拜黑暗之龙马拉萨，由此堕落为黑暗精灵，这些和我要找的东西有什么关系吗？”
    果然，看着龙祖那不紧不慢的神情，李尔最终还是没忍住。
    “年轻人，总是缺乏耐心，这会让你错过很多东西。”龙祖白了李尔一眼，好在是这个表情终于让他的脸上有了点生气，不至于盯的时间长了感觉就像是在面对着一根木头，还是已经被白蚁蛀空了的那种。
    “好吧，您继续。”李尔摊摊手，就算是表示自己知道错了。
    “你也许知道很多事情，这一点即使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在我漫长的生命里所感受过的每一个灵魂，你都和他们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轻视历史和未来，在历史的天空下，哪怕是再伟大的存在，到最后也不过是一颗尘埃，历史是源，未来也是源，世间万物都在变唯有源不变，在面对源的时候，我希望你可以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并保持一种谦卑的姿态。”
    李尔有种奇怪的感觉，就是在他用白洞击杀了艾登之后龙祖就变了，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尼贡领袖，也不再是和他交易且互相提防的对象，反倒是像一个在智慧长河里浸淫了漫长岁月的智者，以自己力所能及的姿态想要给自己某种意义上的帮助或者说指引，如果非要给这个感觉贴上一个标签的话，那就是真诚，可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龙祖要对他真诚？
    “受教了。”李尔微微躬身，这一次的姿态却是真的放得很低了，虽然暂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不至于连好歹真假都分不出来，面对这样一个智高真诚的老者，应当回报以适当的敬意。
    “咳......咳......”龙祖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颤抖的背脊以及剧烈滚动的喉结让李尔一度担心他会把自己的肺叶咳出来，然而当他准备为龙祖施放一个治疗魔法时，龙祖却挥挥手制止了他。
    “别浪费力气了，你难道不知道黑龙都是完全魔免的吗？”依旧是那条老旧的手帕，龙祖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嘴角，十几秒之后才继续开口说道：“没有无面者，所谓的无面者确实是我派去的人扮演的，不过我却不是为了帮助那些精灵。”
    李尔点点头，国族与国族之间都是利益，就连一衣带水的精灵王国都抛弃了图德哈娜，如果不是有强烈的目的性，号称邪恶铁三角之一的尼贡又怎么会大发善心。
    “精灵天生具有亲近自然的能力想必你是知道的，但自然指的具体是什么你又知道吗？”
    龙祖转身面向李尔，然而奇怪的是他们的对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地下广场的封闭环境又非常有利于声纹的传播，可是在李尔眼角的余光中那个精灵少女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安静地就像是雕塑一般。
    “风、火、水、土、光和暗，构成世界的所有能量形态，因为这种天赋，精灵在修习魔法时通常也较其他种族更容易取得成就，但也是因为这种天赋他们大多数杂而不精，很难在某一领域诞生大师级别的存在。”
    李尔想了想，然后认真的答道。
    “不错，这些都是自然的一部分，但是自然却不仅仅只有这些，你刚才也说了构成这个世界的所有能量形态，那些具象到可以使智慧生命感受到的其实只是自然的一部分，自然其实就是源，是能量形态具象化的起始，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有更深的感悟。”
    说到这里龙祖看了李尔一眼，然后再次开口：“所有的物质世界都是由源力衍生而来，一个高级的生命位面，完善的法则体现的必然是源的意志，也是孕育生命的必然条件，三百二十七年前，与黑暗之龙马拉萨的最后一道神谕一起降临尼贡的，就是一团世界之源。”
    “什么！？”
    这回李尔真的大吃一惊了，那感觉就像有人往他的脑海里投了一颗深水炸弹，滔天巨浪和地动山摇几乎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太巨大了，以至于他长大了嘴巴瞪大了双眼，却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所幸的是龙祖并没有打算卖关子，等李尔稍微平复一点后，他就再次开始了述说。
    “也就是说，我们所处的世界拥有两个世界之源，一个已经苏醒，另外一个降临的时候还没有，但是几百年过去连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那团源力并没有在尼贡停留而是直接进入了地下，而陛下的神谕却是让我隐秘的找到这个女孩，并且将她带到这个祭坛上，至于什么原因陛下没有交代，但是根据这几百年的观察，那个祭坛里应该留下了马拉萨陛下的无上神力，不管是时间还是空间都被永恒的抽离了，所以不管我们说什么她都听不见，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其实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她是谁？”李尔好奇地问道。
    “德拉古丽娜，一个从出生就能沟通世界之源的人，这一点我是后来从她母亲图德哈娜那里得知的。”龙祖淡淡地回答道。
    “那世界树呢？您对我说的这些，和世界树有什么关系？”
    虽然已经隐隐有了一些猜测，但李尔还是不敢确定，于是再次小心翼翼地问道。
    “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吧……”然而这一次龙祖却并没有正面回答李尔的问题，但就是这样一个反问，却让李尔的神情完全凝重了下来。
    “您的意思，没有世界树，或者说世界树根本就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李尔痛苦地皱了皱眉头，他脑子里完全是一团浆糊，到现在还没有消化过来。
    “我无法回答你，只能告诉你神谕的另外一个部分，除非我生命将尽，才能将这个秘密托付给下一代龙祖，又或者说我遇到那个人，就把他带来这里，当我询问陛下是什么人的时候，陛下只告诉我见到了就会知道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惶恐中度过，因为随着我逐渐的虚弱，本来应该继承龙祖之位的摩莉尔却表现的越发野心勃勃，我一度害怕无法完成陛下的遗嘱，直到我遇见你。”
    “等等！你刚才说遗嘱？什么意思？”说实话，李尔觉得自己今天已经快要被震撼到麻木了，不管是黑暗之龙的神谕，还是两个世界之源，又或者龙祖最后的话，这些消息随便放到外界都能引起二十级海啸一般的地震，然而现在却是接二连三的撞进他的脑海里，那种混乱，简直像他身处黑洞时一样的无可名状。
    “也就是说马拉萨陛下很有可能陨落了，不然不会三百多年没有一道神谕降下，消失了无尽岁月的龙血圣瓶恰巧也是在三百二十五年前被摩莉尔找到，如果不是陛下遇有不测，又何必留下象征着他血脉传承的源血？”表情虽然依旧是古井无波，但龙祖的语调明显出现了一丝颤抖，以及哀伤。
    “陨落……两个世界之源……精灵少女……克罗尼之争……”李尔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他隐隐觉得有一根线把这一切都串联起来了，可是当他想要从那比风暴洋更加狂暴的信息潮里面将那根线抓住的时候，却一次次的被滔天巨浪所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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