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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是个十分精明的女人, 能稳坐贵妃之位十余载, 让那个脑子明显不够用的儿子登上太子之位,还不被晋王给撬下来的,当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陈良嫔一进门她就知晓了她的来意, 淡淡瞥了一眼她只有三个月根本没显怀还故意要扶着的肚腹,抬眸便露出一个热诚得所有人都要误以为这是你亲姐妹的笑容来。
“今日化雪, 天寒,陈良嫔怎么过来了?”
顾臻和江勉两个外男见礼后是被留在外间的,中间只是一道拱门垂帘,外头的棉帘一掀, 进来的人自然先看到是他们。陈芝华眼睛不自主地往顾臻身上粘,那眼中是隐忍的痛楚。顾臻只跟陈良嫔见了礼, 一个余光都没施舍给她。陈芝华眼中便闪动出了泪花。
下手的江勉将这一切看得清楚, 这位贵女这楚楚可怜模样弄得他都快相信自家姐夫对她始乱终弃了。
宫女挑开珠帘, 陈芝华扶陈良姘进到里边,看到与侯府太夫人坐在一起的阿璃,眼中的哀怨便化作幽幽怒火。
陈良姘轻轻拍了拍她扶着自己的手背,眼睛却看向上首, 目不斜视,仿佛其他人压根都不在她眼中似的。
而上首自然只有贵妃一人,连淑妃都要低上一等,只能坐一侧, 便平白遭了她的无视。
淑妃轻轻掩嘴:这还没生呢, 便开始目中无人了, 看来这十年她煎熬得很是辛苦吧,一朝得志,便要将曾经受的所有憋屈都发泄出来。这样的人,在后宫长久不了,她压根都不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在意她的失礼,反倒看着顾母怀里的小世子赞叹道:“这孩子长得像顾侯,不过这鼻子倒是更像侯夫人一些。”
陈良嫔停足,视线落在小阿昭身上,陈芝华也是头一回看到顾臻的孩子,自己心上人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心里哪里舒服得起来?
阿璃眼神淡淡地瞥着她,心中却十分戒备。都说宫里的人吃人不吐骨头,她可没打算让自己的孩子被这些人算计。
“这孩子生得真好,可否让我抱抱,也好让我沾沾喜气!”陈良嫔腰身都弯下了,顾母却含笑看她,“听闻良嫔有了身子,如今阿昭正是好动的时候,怕伤着良嫔。良嫔这样看看便好。”
陈良嫔自怀孕以来,就被人捧惯了,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当众忤逆她,心里阴冷,嘴角却漾着笑意,瞥了小阿昭一眼,在另一侧坐下,这才道:“我看这孩子该有四五个月了吧,我怎么记得顾侯今年二三月才向朝廷请的命,到如今还不到十个月,那这孩子得是什么时候有的?”
整个长安都知道这个孩子来得早了些,也来得不合规矩,但没一人敢说,这陈良嫔竟然在宫里,当着贵妃和淑妃的面这般说话,就是存心教人难堪!
再看她看那孩子的眼神,分明在说: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个野种么?是不是顾侯的都说不一定呢。
阿璃头一回见识到这些所谓的贵妇其实并不比他们山村野民来得有教养,只不过架子端得高点罢了。这孩子来得的确很遭人诟病,但身为母亲却绝对不许自己的孩子被这样当众辱骂。
崔茹月坐在阿璃下首,见她要启口辩解便拉了一拉,示意她看顾母。阿璃这才发现自己婆婆正悠闲地在品茶,还似笑非笑地看着陈良嫔,光这气定神闲的气势,就足够陈良嫔在心里头打小鼓,结果明明她侮辱了人,最后反倒她自己憋了一肚子火,脸色都变了——这种话他们竟然都敢充耳不闻,真当她不存在么?
任谁被这般无视,都会生气。
看陈良嫔动了怒,顾母才缓缓启口:“这本是我顾家的家事,连皇上都管不着,既然陈良嫔好心过问,我不妨说一句。阿璃是我一年前多前就看中的媳妇儿,那时晋王还好心要为我儿做媒,似乎做的正是这位芝华姑娘,不过可惜,那时我儿已经与阿璃两情相悦,回到长安本就要请婚,谁料到出了一些事,被禁足了。我儿怕连累了阿璃,所以一直不敢宣扬这门婚事,直到时过境迁。虽然孩子来得早了些,但作为母亲,我是巴不得能快点抱到孙子。也庆幸阿璃没有因为阿臻被禁足,而不要这孩子,这也可见她对阿臻的挚爱之心。”
阿璃听得咂舌。阿娘可真能胡掰!
陈良嫔脸皮都气红了,陈芝华眼眶也在泛红,更是恨不得啃了阿璃:这个狐狸精到底是怎么迷惑了顾臻又迷惑了太夫人?太无耻了!
“我怎么听闻阿璃去年这个时候还是陆焕之的妻子呢?总不能是她给夫君戴了一顶绿帽子吧?”
说罢还看了一眼阿璃,阿璃这回可气定神闲多了,这种问题,在她看来早就不是问题,因为她对陆焕之死了心,曾经也从那些不堪肮脏的流言蜚语走了一遭,抵抗力自然很顽强。
顾母又道:“看来长安城的传言果然都是以讹传讹。阿璃与陆焕之早就合离,要不然,你还真以为陆焕之是因为想要攀附清平公主这根高枝儿才要休弃阿璃。”
陈良嫔气得吐血,她的意思分明是阿璃给陆焕之戴了绿帽子才被陆焕之休弃,怎么到这位太夫人嘴里就成了陆焕之贪慕虚荣,才迫不及待将阿璃休弃。
因为事实的结果是,陆焕之的确迫不及待地回长安向清平公主献殷勤,而阿璃也的确嫁给了顾侯,她要偏颇哪一方都不好说,何况这里还有一位清平公主的亲娘在。
淑妃看人可比女儿准,陆焕之是什么样的人她早就一清二楚。相比阿璃负陆焕之,她更相信是陆焕之负了阿璃。而且很奇怪的是阿璃跟陆焕之三年无所出,有人传言是阿璃不能生养,所以被休弃,陆焕之无愧,可阿璃离开陆焕之就生了个儿子,便又有人传言说陆焕之是不是不能人道云云。
各种流言霏霏,但这都跟她们关心的权势利弊没什么关系。此刻淑妃比谁脑子都清醒,这顾家是儿子李元要拉拢的对象,绝对不能因为这些个莫名其妙的东西而生出嫌隙。
淑妃笑道:“陆焕之的确跟阿璃早就合离了。感情之事,合则聚,不合则散,幸好现在两个孩子都找到了自己的良人,这是一件幸事。”
淑妃这话分明就是在偏袒顾家,陈良嫔感觉自己被孤立了,愈发生气。明明摆在眼前的事,他们还能蒙混过关,不止是虚伪,简直就是无耻!难怪顾臻能接受一只破鞋,就这家教,呵呵……
“阿娘,阿璃,你们可要出去走走?屋子里的气有些浊了。”顾臻突然站在垂帘外如是说。
这分明是在骂某些人玷污了这边的空气。
陈良嫔吃了个哑巴亏,竟说一句话都发不得。
“坐了也有一会儿了,不如出去走走?”贵妃发话了。一听说要出去,小阿昭在怀里立刻蹦跶起来,兴奋得不得了。
“看来真该出门走走了。小世子都待不住了。”
众人刚好收拾起身,外面的棉帘开了,“怎么朕一来,你们都走了?”
皇帝眼睛直勾勾地往珠帘里面瞧,这回连顾臻都没顾得上瞅一眼,径直便要掀帘进去,一副等不及宫女挑帘的模样。顾臻赶紧喊了一声“皇上”,还郑重拜了拜,皇帝撩珠帘的手一僵,终于恢复了点君王之威。
贵妃将一切看在眼里,笑容镇定无波,“皇上来得正好,快来看看小阿昭长得多好?”
珠帘已经卷起,皇帝负手进来,样子别提端得多威严了,眼神也不敢往顾母身上放,直到走到跟前,看到小阿昭在顾母怀里的模样,整颗心都融化了。
顾臻也拉着江勉进来,与阿璃一起拜了拜,这便算是正式见过了。
皇帝忍不住多瞧了阿璃一眼,这孩子跟顾臻还真有夫妻相,站在一起别提多般配了。顾臻原本清凉僵硬的气质,在她面前化得犹如一滩水。
皇帝随手在身上摸了摸,便掏出一块玉,递给阿璃,“这便当是朕的见面礼。”回头又对阿勉道:“朕记得你做茶叶,有一种绿茶十分美味,以后能否给朕的宫里送送?”
江勉不卑不亢地谢恩。
“皇上一定不知道县主的四明山,不止是茶叶好,还有很多其他东西。”章娴终于等到自己用武之地,就是将随身带的大包袱摆上案几,打开,是一只五层大食盒,里面装满各色吃食。虽然已经冷了,但是这一打开,那香味还是很诱人。
三位嫔妃似乎这才意识到这个一直站在奶娘身边侍女装扮的人。之前还以为她是扛着孩子的衣物之类的东西,结果竟然全是吃的。
“这都是阿璃四明山种出来的?”皇帝问顾母。
顾母点头,“皇上和三位娘娘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尝尝。”
“那就吃了再出去走走。”
淑妃很是热心,即刻命人在外间准备了一只炉子,章娴亲自去热。该烤的烤,该热的热。江勉和崔茹月都去帮忙。
皇帝亲自将小阿昭抱在怀里逗,陈良嫔甚至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只好主动上前逗孩子,皇帝倒没排斥她,只是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犹如一种鼓励,程良嫔又凑近几分道:“皇上是想再要个皇儿还是皇女?”
“什么都好!”皇帝敷衍道。
那头章娴很快便将吃的端进来,香味溢满整个暖阁。顾臻直接拉了阿璃在食案前坐下,亲手为她安排吃食,也没忘记给顾母放好。
皇帝抬眸看了一眼,羡慕得眼睛都要直了。似乎顾臻从来就没侍候过自己吃饭。他也从没机会与他们母子坐一起吃过。转头,贵妃和淑妃已经将几叠小食放到皇帝面前食案,闻着香味,馋虫都被勾了出来。
皇帝率先吃了一口,其他人才敢动筷。
章娴静静站在一侧,看着皇帝吃了几口之后,才上前道:“皇上觉得这些比御厨的如何?”
皇帝抬头看来,这孩子气质相当特别,在他一个皇帝面前竟然一点畏惧都没有,恭敬也只是恰到好处,而这一切,只是为着她自己的小盘算。
“这些吃食连御厨都比不上。”
章娴一点没有受宠若惊,微微一福,“那皇上觉得这些吃食可配得上天下一品的金匾。”
喝汤的阿璃差点喷出来,原来这才是章娴此来的目的。
其他人也径直看向章娴,江勉觉得,在章娴面前,自己的真的自叹弗如。
皇帝都被惊呆了,这是在向他要金匾么?
“你这孩子,有意思!听说阿璃的茗香居在长安城也开了一座,朕也正想赐点什么,这个金牌倒是不错的。”
章娴笑,“皇上英明!”
其实章娴的想法很简单,这长安之地毕竟勋贵世家林立,难免碰到几个不长眼自恃身份仗势欺人的,就如几日前那个袁兵。茗香居的人也不能整日将顾臻挂在嘴边撑面子,别人信不信且不说,这行径毕竟上不得台面,他们自己都瞧不起,有一块御赐金匾坐镇,这些人这样张嘴乱咬,总得掂量掂量。
陈良嫔掩嘴,这些人可真不要脸,竟然有厚着脸皮求的。
“金匾是你们开口要的,朕这个顺水人情总觉得做得不得劲儿,不如这样,朕再赐你们一根金鞭,悬于正堂之上,谁若在茗香居惹事,不论身份,随便处置!”
“皇上,这万万使不得!”陈良嫔即刻上前说道,“皇上给一个小小茶楼如此大的隆恩,这恩宠得得容易,难免恃宠而骄,失了分寸,做出仗势欺人的事情便不妥了,这有辱皇上英明!”
此话一出,这个暖阁都静默了。若是别的人被这样恩宠,贵妃第一个就会站出来劝诫,但这个受到恩宠的是顾家,是顾侯,那就截然不同了。此刻,不仅她没说一句话,连淑妃也不打算多嘴。
恩宠这种东西,她们在后宫争了半辈子,比谁心里都清楚明白。争不争得到是一回事,受不受得起是另一回事。偏偏有一种人,受得起任何恩宠,还不需要争,也没必要争,便也越发得恩宠。顾家就属于这种。而陈家正好属于争不来还受不起的那种,偏偏他们还毫无自知之明,只以为别人跟他们一样的见识教养。
“是不是恃宠而骄,会不会仗势欺人,跟朕给不给恩宠并无关系。朕听闻前些日子,茗香居开业,便有人仗势欺人折辱茗香居的侍从,甚至当着朕的两个儿子辱骂朕钦封的侯夫人,良嫔觉得这样的人该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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