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粟之沧海

第一百零一回 时空定乱珠引战一粟 幻羽竹突鸟绝断沧海

    
    听得粟苜笑道:“便是我与她天生的好缘分,本南皇正欲同她义结父女!”海竹叶抱起小忆念,笑道:“则本幻君、之篱、一冲,便做她的伯叔!”
    粟苜施法,以桂花枝编就睡篮一只,将睡熟的小忆念放入其中,而后与海竹叶、之篱同往东殿。
    这处一冲正锁愁眉,几位跟着亦陷入沉思。含清道:“透过水运浑象仪观察诸海,并不能找到苍生源。”一冲看了粟苜一眼,又看向含清,问道:“可否指示大初海的初源碑?”含清应言。一冲默默记下,又道:“请指示太戎海、狄崇海、蛮澹海、杳然海、风叶潭、石竹海之初源碑!”含清道:“风叶潭不归我管,仲瑝天神可自往沙炽窟向漠毒王打听;至于石竹海的初源碑,本在绛字河入河口。”含清看了看沧、海,接着道:“自箬竹山起,那处初源碑便被压在山下。”海竹叶顿顿,问道:“一冲,你觉得苍生源会在诸水初源处?”一冲如鲠在喉,叹而不答。之篱看不透,亦沉默。粟苜明心知道一切,暗笑,转而打破沉寂,说道:“我与小忆念十分投契,欲认其为女儿,不知神女可否成全?”含清惊喜含泪应允。沧竹琼叹毕,笑道:“打扰神女多时,我等也当告退!”含清点头,却看着粟苜道:“唯你不可以!”
    粟苜叹息留下,笑道:“神女之心,粟苜承情,然粟苜有个条件!”含清笑道:“且言!”粟苜靠近含清,凝眸她的月儿眼,那气息之近,让含清怦然再心动。粟苜低语:“请神女把月光珠取下,送给粟苜!”
    先不叙粟苜讨月光珠何意,却来道,出了广寒宫,沧竹琼拉着一冲至僻静地,展掌打出幻泪冰花界御,说道:“一冲,你至少有两件事瞒我!”一冲不敢看沧竹琼的眼睛。沧竹琼握住一冲的手,问道:“时至今日,你我还不能心意尽托?”一冲将沧竹琼拥入怀中,叹答:“沧琼!非是想要瞒你,实在不愿伤你,一冲隐衷,有口难开!”沧竹琼道:“我需要知道真相!”一冲犹豫片刻,说道:“我只能先告诉你一件事!”沧竹琼抬头看一冲,静静听。一冲哽咽道:“粟苜认小忆念为女儿,让我想起了自己!”沧竹琼笑问:“你也想认忆念为女儿?你可以向神女直言,何需隐瞒?”一冲摇头道:“沧琼,你在时空乱境中了解了诸多过往,然你所知并不完全。我可以告诉你更多,但请你听后,千万不要动怒!”
    一冲看着沧竹琼的眼睛,这才讲道:“我作为千秋白的那一世……也有个女儿!”沧竹琼惊得喉头哽塞。一冲接着道:“你也相识!”沧竹琼愈惊,面色惨白。一冲顿顿,又道:“无上曾收走我的仙家记忆。而那时,我正和你师祖慧箬同居钟鹛山!”沧竹琼呼吸急促,手心冒冷汗。“我成为凡夫后,与慧箬结成夫妻!”沧竹琼周身颤栗不止。一冲哑声再道:“鸾姬知道后醋意大发,暗中窃走我那一世的情思。我因此离开钟鹛山,到虞契,遁入空门。而我离开时,慧箬已然有孕!所生女儿……取名箬竹!”沧竹琼悲痛气塞,一口鲜血喷出,将要摔倒,被一冲急急抱住。“沧琼,你怎么样?”一冲愧疚而忧心,急切问。但道沧竹琼所吐之血,依旧霎时不见。她啜泣低语:“难怪师父不喜欢你、逐你出钟鹛,你抛弃妻女,她岂能不怨?冥冥之中,天道轮回,都是因果!”一冲叹道:“慧箬从未明言箬竹的身世,箬竹她根本不知!”沧竹琼愈悲哭道:“可怜师父一生糊涂,她又因你在绛字河狂魔而化作山石!一冲,你欠师父太多!”一冲泪雨纷飞乱,说道:“若可以,我愿换回她!”沧竹琼万绪奔涌,为箬竹,为一冲,也为她自己。她抚摸一冲的脸颊,叹道:“时空太乱,造化太顽淘,无理捉弄,谁也绕不过!”
    沧竹琼、一冲会合海竹叶、之篱。之篱提议道:“我们去地多罗困锁阵!”“可是重生根本无影!”海竹叶道。之篱又道:“若重生果被施了浮生梦中梦,则下手者,览观四界九皋,唯有隐殇!我们兴许能从重生口中套出一些信息。我有一计,或可一试!”一众听罢点头。
    鸾姬闻讯后,与寒歌亦赶往地多罗困锁阵。只见沧竹琼一道光直接闪入阵内,说道:“叠纹乌蚺重生,你若还在此地,言语几声;若想杀沧竹琼,我正在此,你只管动手!”并无回应。却是一冲和海竹叶惊忙齐入阵内,将沧竹琼拽出。海竹叶生气道:“重生今时不同往日!沧琼,你怎可以身犯险?你虽达光之速,也未必逃得脱他的攻击!”一冲更是抱住沧竹琼,说道:“孽障我一定杀!有我在,不许你任性涉险!”鸾姬对着困锁阵怒道:“孽障,你再不出声,本尊皇就连着将困锁阵一同毁掉,总也能让你化作飞灰!”依然没有应答。
    之篱上前说道:“重生!本冥王亲至此,明示你:隐殇对你施下隐身法是为达成他自己的目的,你切莫以为他在助你,更别以为你果真无极长生、能够缩首遁藏到天荒地老;三界的司命官同时测算出,明日大暑,寰宇酷热甚于往常,将有一场界外流星火雨;届时,长腿的会奔跑,长翼的会飞翔,俱各寻找安全港躲身;而你,困在阵中,根本不足以对抗流星火灾的力量,你连逃的机会都没有。本冥王怜你终究属我冥界,特来救你回大冥王殿,以度危厄!”照旧没有应答。之篱再道:“你今日不肯说,最迟明日午时,你再想说也不能了。看你重生如何经得住时空之灾乱!”
    一众软硬皆施终无效,只能暂往乾天殿等待。鸾姬叹道:“这却如何是好,左右杀不得他孽障!”之篱笑道:“尊皇请放心!他一定会开口!”鸾姬问道:“何以见得他会相信?”之篱答:“重生悦生恶死,没有谁比他更惜命!”沧竹琼接道:“正是如此。今日他不开口,皆因他狡滑多疑,生怕我等以危言诈他,故而静观;待明日,他必然急中慌乱!”
    翌日,鸾姬命火石天将、烟雾天将于厚云中投施火石雨,让那火石雨疯狂漫降妍仪殿之六合。金面甲将首官敲锣高喊:“界外流星火起,三界九皋逢厄,众生速随尊皇、天尊前往躲避,去得迟了,只恐不等!”众甲将听到通知,逃逃蹿蹿,奔闪而去。这情景,真如寰宇末日来临。困锁阵中隐身的重生见状,果然急慌,死命高呼:“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金面甲将且跑且道:“生死关头,谁还顾得了你这囚徒?”重生忙道:“告诉尊皇,我有话说!”
    鸾姬到来,斥道:“本尊皇正在安排群生避难,没有时间跟你孽障虚耗!你有什么话,快说!”重生道:“尊皇!将我隐身的非是什么隐殇,而是子规!”
    话说回那夜,海竹叶骂毕重生回怡宾楼之后,子规出现。她将一众看守瞬间定住,对重生笑道:“虽你万恶不赦,本子规苑主却怜你,愿意助你保命!”重生惊喜问:“子规苑主?你能救得我老灵出去?”子规摇头笑道:“别处倒不如此处安全。你不需离开,只令他们以为你离开了,便好!”重生叹道:“我老灵虽是无极之身,却不会变幻隐身之术!”子规笑道:“本苑主恰习得那般法术。”重生又道:“可他们法力颇深,区区隐身术,岂会看不穿?”子规再笑道:“本苑主所施隐身术,他们恰是看不穿。”重生问道:“你我素无前缘,子规苑主因何相助?”子规笑答:“寰宇难得有你重生融通诸灵成为无极,若果真一着不慎被灭,岂不可惜?本苑主实不愿见那桩悲剧发生。”重生疑云团团,却思忖:“我并无其他选择!”而子规成竹在胸,料定重生会信她。最终,重生被施下浮生梦中梦,骗得一众皆不见。
    “当时见你等急慌,我正窃乐,不想,沧、海提起斛卑被隐身之事,我担心被看穿,闭口不敢言语;昨日你等前来,我只当你等在使诈;未料今日,果真有界外流星火雨降落!还请尊皇看在同为寰宇众生的份儿上,取下地多罗禅杖,放我老灵出来!”鸾姬问道:“子规还跟你说过什么?”重生答:“一切尽言,至于她究竟为何行此事,果也不知!”鸾姬怒道:“你可知欺骗本尊皇的下场?”重生道:“生死大劫之前,老灵何敢扯谎!”鸾姬叹息,转身将去。看着漫天彻地流火蹿飞早已毁掉重修后的妍仪殿,重生愈慌高呼:“尊皇岂可言而无信?”不及鸾姬作答,隐身的沧、海、之、一、粟,俱各现身。一冲冷笑道:“所谓界外流星火,不过是众天将制造的假象。你这万恶的孽障,就在阵中等着伏诛!”恨得个重生毒骂不绝。
    鸾姬令寒歌道:“撤去火石天将和烟雾天将!”一众回到乾天殿。海竹叶笑问:“粟苜二弟,月宫神女怎舍放你出来?”粟苜笑答:“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子规或许正是隐殇,若非,他两个也必有深纠葛!”之篱道。却说鸾姬自揣摩:“子规与本尊皇密谋取沧竹琼之心血,她说会助我救回皇父、皇母,可她为何要助重生?她究竟有怎样目的?难道本尊皇只是她的棋子?我还要不要继续信她,继续计划?”鸾姬禁不住汗毛冷竖、指尖颤抖,进退维谷中,她惊慌看向海竹叶,细声问道:“海叶!她到底想要做什么?”海竹叶笑道:“鸾儿别怕!孽障再掀不起风浪,哪怕子规与他同流!”这亲昵的一问一答,惊怔了余众。但道被子规附体的粟苜,将一切看在眼里,思忖:“好个孽障重生,贪生畏死,果然靠不住!而海竹叶与鸾姬,在我滞留月宫的这段时间里,竟发展得这等暧昧,于我而言,绝非幸事!”
    “我们必须找到子规!”一冲说道。粟苜看看一冲,再看看沧竹琼,心内叹道:“他们已经推断出隐殇、皂袍尊者、子规、茱萸之间有关联。看来,我得抓紧时间!”于是乎,粟苜佯装无意掉出一颗时空定乱珠——恰恰滚落在沧竹琼跟前。一冲大惊。粟苜佯装大惊。沧竹琼动指捡起,问道:“粟苜,此是何物?”粟苜走向沧竹琼,支吾作答:“这是……”却见一冲急拉住粟苜。沧竹琼愕然,问道:“你们两个瞒着我什么?”之篱道:“事至于此,大家为何不坦诚布公?”海竹叶亦疑问:“二弟,有什么不能明言于兄长?”鸾姬靠在海竹叶身边,惊慌看着发生的一切。
    只见一冲从沧竹琼手中夺过时空定乱珠,而后浑身腾燃紫星血烈火,怒瞪向粟苜,飞上前一把薅住他的衣襟,质问:“你为什么?”粟苜辩解道:“一冲!我无心之失!”一冲猛推开粟苜,转而绰枪来攻,怒道:“你心思缜密到能从一个小道士上跻至南皇,你还敢说这是无心之失?”粟苜急抽断水剑拦挡,再道:“一冲!沧琼有权知道……”“你闭嘴!我杀了你!”一冲暴怒打断粟苜的话。见那一枪一剑恶斗开来,沧竹琼急运浮生幻泪链制止。却见一冲甩开沧竹琼,再问粟苜道:“你有阴谋?”粟苜冷笑道:“你叫嚣暴起,真当本南皇怕你?”说话间,他两个已打出乾天殿。且战,一冲且道:“粟苜!我观你早有蹊跷,你坠入凝寂黑洞而不死,分明也是幻君之身,你超越光之速,四界九皋哪里到不得,明明可以轻易逃出月宫神女所设的界御,你为什么不,却佯装被囚,等着沧、海去救?”粟苜笑道:“月宫神女之能,岂是你紫妖能知?”他两个紧打不懈。余众满头雾水。
    这时,又一阵紫星陨石从界外而降,较之先前,更为猛烈。鸾姬惊怒道:“本尊皇已交代寒歌令天将撤手,为何……”她言未毕,见寒歌领着火石天将和烟雾天将前来复命。“禀尊皇,此阵陨星石雨非是下将所为!”二将齐拜道。一众愈惊。之篱严肃道:“这阵星雨与方才的火石雨根本不同!”
    “你们两个住手!”沧竹琼吼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冲和粟苜并不罢兵。沧竹琼闪身过来,从背后抱住一冲,说道:“一冲,告诉我!”一冲蹙眉含怒不语。粟苜暂停断水剑,看向被紫星陨石砸毁的楼阁,再看向一冲,说道:“应该告诉她,让她自己选择!”“我先杀了你!”一冲愈怒道。“告诉我!”沧竹琼紧抱一冲不放手。之篱这个机警冥王,此刻亦是迷糊,他看着场面混乱失控,劝道:“冲兄,南皇,且冷静!此阵陨星雨只怕大有玄机!”只见海竹叶布开六叶金玉竹阵,横在一冲和粟苜之间,厉声道:“你两个再不息兵,休怪本幻君逞威!”听得粟苜叹道:“兄长恐怕不知,一冲爱沧琼,已然成疯成魔,早不顾寰宇群生之存亡!”沧竹琼听这话头,看向粟苜,道:“粟苜,请你直言!”
    “不只一冲夺去的那一颗,我尚有七颗。中秋月圆夜,三界将临浩劫,唯有将八颗时空定乱珠分别种于八方水系的初源碑下,才可免去群生大难!”粟苜如是道。“此事何需隐瞒?我们现在就开始!”沧竹琼道。一冲抱住沧竹琼,叹道:“倘若果真这等容易,我会一早不明言?”沧竹琼凝视一冲语塞。之篱道:“无论其间有怎样困难,我们都该面对,隐瞒和争执并非解决问题之法!”粟苜接道:“我同意冥王之见——种下八颗时空定乱珠,需要沧琼的八滴心窍血。”“什么?”海竹叶惊道,“要剜沧琼之心取血?这一定是阴谋!”一冲道:“我同意海叶之言。南山怀敬等众都想剜沧琼之心,此必是幕后有谁策划的阴谋;所谓寰宇浩劫,只怕也是虚诞!”粟苜道:“然而,你该如何解释一场又一场且愈加猛烈的紫星陨石雨?这绝非偶然!”却听沧竹琼笑道:“无妨!我何惜了了八滴血?”“不可以,沧琼!这一定是阴谋!”一冲急道。之篱说道:“众位勿惊忧!离中秋尚有些时日,我等且再观天象!”鸾姬上前说道:“若紫星陨石雨之异象再出,我们另行筹谋,此时,不需自己惊吓自己!”“鸾儿所言极是!依我之见,当务之急,还是寻找苍生源!”海竹叶接道。之篱叹道:“我没有去过凝寂黑洞,我所思,究竟你们从浮生阁或时空乱境听来的消息,多少真伪?倘或一切的一切,都是背后某只手在操纵,则我等皆不过牵线玩偶,贻笑四界九皋!”沧竹琼接道:“若果然粟苜之言为真,我实不惜心窍血,你两个更不必枪剑相加!”
    “你觉得你还有多少心窍血?”一冲突然发问。“我……”沧竹琼支吾不能答。“我来告诉你,你题‘虞契’二字,取用两滴;钟鹛刺心,伤得却是你,你失掉一滴;箬竹化山,你失掉一滴;常奇逢殃,你失掉一滴;得知箬竹的身世,你又失掉一滴;若种时空定乱珠,则你尚需八滴。如此算来,已是十四滴!倘若你根本没有十四滴心窍血,或者只有十四滴心窍血,你当如何?你难道忘了,当初失掉两滴血的你,虚弱得要服用莲花丹!这番竟要一举舍八滴,你可还有命?”沧竹琼更不语。海竹叶严肃道:“便到穷极之时,剜心取血也绝不能!”“正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果真寰宇崩陷,谁又逃得过?我沧竹琼亦无处可躲,到那时,便是捐身救苍生,也不屈!”沧竹琼重启口道。之篱接道:“众位妄加揣测并无意义,要我说,眼下可以做的,是合力杀灭重生孽障!”而粟苜,将局势搅得混乱,心中窃喜,寻由抽身,遂道:“众位!我答应含清,回凡界料理毕事宜再返月宫。粟苜当往金琨殿,告辞!”
    却说粟苜离开十层天,并非赶往凡界皇宫,而是摇身变作子规,取路规啼苑。时幽梵、婻灵阿俱在那处。婻灵阿道:“我与漠毒王长等于此,敢问子规苑主去了何地?”子规不答。婻灵阿又道:“我曾暗潜皇宫,却寻不见胤铭!苑主可知他去了哪里?”子规看着婻灵阿,长叹道:“出真言,恐丹鹤夫人心伤!”婻灵阿疑惑看着子规。子规接叙:“月宫那位,将胤铭囚禁,威逼他,于中秋夜成婚。”婻灵阿听罢惊失色,火蛾眉冷成冰,勾魂眼顿空洞,呆坐下,继而叹道:“她从未心死!”幽梵不解其里,只听见子规再道:“是沧竹琼撮合成这桩姻缘。”婻灵阿猛立起,咬牙愤恨道:“沧竹琼她凭什么?胤铭是我的夫君!我要杀了沧竹琼,杀了含清!”子规道:“如果不唤醒胤铭的记忆,他就只能继续受沧竹琼和含清的摆布。”“我该如何行事?”婻灵阿向子规求助道。“中秋夜,本苑主助你潜入月宫!”
    子规转而看向幽梵,说道:“漠毒王!有一桩事,本苑主其实不愿尽诉……逃逃……”“逃逃?”幽梵惊震而惑。“你可以再返沙炽窟!”子规又道。
    幽梵急至沙炽窟,见那情状之惨,她震如天崩地坼。“王上!”小蜈童一身缟素哭拜呼,“王上回来何迟!”
    探因由,起于那夜。机甲园中的一朵蓝色水莲花,在历经千年的聚灵后,在晴姨的精心照料下,孕育出一位蓝莲花仙姝——她两鬓蓝莲花苞结,一袭水蓝洗纱裙,那容颜,正是逃逃。沙炽窟一众沉浸在难言难语难形容的欢乐幸福中。逃逃不记得晴姨,晴姨却抱着逃逃哭笑道:“等你幽梵姐姐回来,给她天大的惊喜!”
    然,祸福总共生,否泰永相伴。逃逃仙姝幻生后的第二夜,一群手持利器者,轻易打破沙炽窟界御,不仅将白刃对准逃逃,更尽斩各处植养的莲花。晴姨、抛书、白眼狼奋命抵抗,俱罹恶难!小蜈童奔往经纬居保护婴孩。当时,一歹徒正将行凶,转而却迟疑,最终放下婴孩离去。小蜈童见状,随即抱着婴孩潜藏入冷烟池水下,直到听得外头再无动静,才敢出来。
    “我沙炽窟因何遭此血劫?”小蜈童嘶哑哭吼。幽梵见孩儿依旧安详睡在冰棺,四下环顾,却是晴姨、抛书、白眼狼和逃逃之灵位!她痛极而无泪,气窒,口吐蓝血晕厥。
    “是谁?多少人马?”再醒来,她问道。小蜈童摇头道:“数不清!个个法力高强!”幽梵这才泪奔如海浪翻涌,哑声道:“小蜈童,你放心,我会报仇!”幽梵给沙炽窟重设界御,而后前往规啼苑。
    “他们是谁?你必然知道!”幽梵双眸寒光问子规。子规叹答:“承密钧天七十二将——十层天豢养的暗夜杀手。”“为什么?”幽梵惊恨再问。子规再答:“因为莲花仙姝是鸾姬深恨,若非逃逃仙姝孕生,沙炽窟断无此难!”“是她!”幽梵切齿恨道,“鸾姬!”“中秋夜,我可以助你和婻灵阿一起混入月宫。”子规说完,暗思,“就让时空尽情乱,我纵督才可以达成自己初愿!”
    思毕,子规起步将去。幽梵伸手拉住子规,不慎扯裂秋香蕙绸陆衣左肩袖,瞧见那肩头一符。幽梵惊怔,转而镇定致歉。子规笑道:“漠毒王遭值大恨,下手不虑轻重,无妨!”子规微整衣,笑问:“漠毒王还想知道什么?”幽梵问道:“他们为什么放过我孩儿?”子规答:“钧天将晴雨结,认出婴孩手腕上的金鳞片,他是不愿与海竹叶为敌。”幽梵滴泪道:“所以,是海竹叶保全了我孩儿!”顿顿,幽梵又道:“感念苑主将金鳞片相赠!”子规微笑离开。幽梵心绪更盘缠,因为她看清了子规肩头的符号,想起沧竹琼曾说过的尘之符,也忆起金足乌左脚同样的那一枚。
    话分两头。寻苍生源一事并无实质性进展,反添三界临灾之新闻,一众各厢愁思。时间一日过一日。
    沧、海、之、一聚在十层天商讨先杀重生,却左右无法。沧竹琼自琢磨:“中秋将至,陨灭之前,我需要了结几桩旧怨!”于是,她道:“我等多时未归,烟儿在钟鹛幻宫必然焦心!海叶,你回去陪陪他,告诉他我一切安好,不要道破近来发生诸事!”海竹叶点头离开。沧竹琼又道:“重生狡诈,被我等摆了一道,定然思谋报复!一冲,地多罗困锁阵,非你不能守住!”一冲亦点头离开。之篱察言观色,自忖:“师姐支开师兄和冲兄,怕是要有动作!”他遂借口道:“山牛元帅传来飞信,我冥界略有政事待理。师姐,之篱暂回!”
    之后,沧竹琼两眸带杀,闪身至鸾姬身旁,不由分说,一把拉过她向更高空飞去,展掌打出浮生幻泪界御,怒道:“为黑点、白点、飒秋风,鸾姬,我身灭之前,要先杀了你!”鸾姬冷笑道:“你支开他们,我料必有阴谋!你果然不存好心,竟敢绑架本尊皇!”沧竹琼不多言,直接发射沁血尘针向鸾姬攻去。鸾姬手仗一统戒杵紧急迎挡。
    话道鸾姬并非沧竹琼的对手,数回合之后,她败下阵来,口角流血,趴倒在沧竹琼面前。沧竹琼毫不留情,直把沁血尘针向鸾姬心口刺去。
    “我有了海叶的骨肉!”危急之间,鸾姬说道。沧竹琼慌忙收手,震愕惊立。鸾姬挣扎起身,缓步走向沧竹琼,且擦拭血迹且笑道:“幻姝将做姑姑!”“你……”沧竹琼咬牙隐忍,信疑参半,长叹无可奈何,最终只能撤去浮生幻泪界御,瞥视鸾姬一眼,闪身而去。鸾姬抚腹得意笑。
    沧竹琼为核实鸾姬之言真伪,回到钟鹛幻宫,寻海竹叶求证。但听烟儿说道:“沧琼,烟儿此次乖乖听话,未离开幻宫,可丝毫不知外界动静。你们是否已经灭了十层天?鸾姬那黑心恶毒妇可已杀了?一冲为何没有同来,他有无杀了重生报得虞契大仇?我们把仙界改朝换代……”沧竹琼手捧烟儿,语噎难答,只诧异侧视一旁坐着的海竹叶。海竹叶尚不知内由,笑道:“沧琼……”“海叶!”沧竹琼放下烟儿,这才道,“你跟我来!”
    沧竹琼在钟鹛幻宫上空另设幻泪冰花界御。“怎么了,沧琼?”海竹叶见她举止反常,问道。“你和鸾姬……”沧竹琼怒目语断。海竹叶先是一怔,而后嬉笑作答:“是,我和鸾儿!”沧竹琼禁不住冷笑道:“好!好!攀跻至摄仙务天尊尚不满足,定要入赘那十层天做个‘尊后’,你就顽淘至此,不顾一切?”“沧琼!”海竹叶听沧竹琼对他讥讽诟辱不留余地,转而嗔怒道,“你和仲瑝在一起,难道是贪图青霄天后的虚衔?你可以和一冲,我为什么不能和鸾儿?我顽淘?我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可为什么偏偏是她鸾姬?”沧竹琼怒问。“为什么不能是鸾儿?我海竹叶为什么不能爱鸾儿?”海竹叶怒反问。“你有权利爱!可是,白点、黑点、飒秋风的冤命,向谁讨?我钟鹛山的深仇,向谁报?烟儿的苦恨,向谁雪?”沧竹琼连追问。海竹叶哑口。沧竹琼含泪长叹道:“我明明答应过烟儿,会为他父母报仇!我本可以杀了鸾姬,可她怀了你的骨肉,我只能收手!现在,我该怎样面对烟儿?你告诉我!”听这一席话,海竹叶怔如石雕,不知该喜该愁。
    “等你们回来,我苦苦熬着,奄奄一息、苟延残喘不肯死,就为等你们回来和我一起报仇!而今,你们回是回来了,却忘了旧日的劫、旧日的难、旧日的冤恨,展眼间攀上十层天,升达官,做皇亲!看来,竹严、竹慈、落雨、飒秋风和我烟儿,当初奋命守护钟鹛,竟是错了!我们一早就该跪地乞降卖笑脸,反正你们是上下同流、朱紫杂乱、一团沆瀣!”烟儿恨怒堕泪叱道。
    “烟儿!”沧、海回首,大惊骇,齐声唤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沧竹琼恐慌上前问。“我的羽毛都是你用幻泪重塑的,你所设幻泪界御我还有什么进不得?”烟儿怒反问。沧竹琼顿悟,心内叹:“一时疏忽!”看着烟儿的愤悲之状,她心肝如割,不知所措。“烟……”“你不要叫我!”烟儿怒瞪海竹叶,打断他的话。“烟儿,对不起,是我食言了!”沧竹琼致歉,伸手想要再捧着烟儿。“你也够了!”烟儿飞躲开,泪奔嘶吼道,“终究是你的血缘骨肉更亲!你念顾海叶的骨肉,不肯杀鸾姬,你可想过,我烟儿也是竹严、竹慈的亲骨肉?”沧竹琼咬唇纵泪难言,那愧疚、那无奈、那悲愤……她毫无招架之力。“好!我烟儿今日,就与你沧、海二幻恩断义绝!我烟儿报仇之志不可迁!竹突鸟的血债,我竹突鸟自己讨还!”含泪撂下话,烟儿急飞去。“烟儿……”沧、海齐追喊。
    “烟儿可曾来过?”沧、海至十层天问鸾姬。“烟儿?并未见到他。他怎么了?”鸾姬道。“他去了哪里?”沧竹琼焦愁难安,心揪如煎,且念叨且转身往他处寻找。海竹叶看着鸾姬,双唇打颤,欲言不言。鸾姬疑惑问道:“海叶!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海竹叶轻抚鸾姬腹部,低声问。鸾姬一怔,继而低头叹答:“多事之秋,不想海叶添烦!”海竹叶拥鸾姬入怀,含泪道:“你放心!无论多难,我都会保护你!与你守命共时,不使你再遇险厄!”
    话说烟儿来到大冥王殿外,疯狂呼喊:“之篱!之篱……”“是烟儿!”之篱惊叹疑,出迎接,自料事不寻常。“给我一把刀,一副铠甲!”烟儿忍泪道。“你要做什么?”之篱且问且要捧起烟儿。烟儿躲开。之篱又问:“你来此处,师姐、师兄可知?”烟儿严辞道:“我竹突鸟烟儿与沧、海二幻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我要杀鸾姬,为我竹严、竹慈和飒秋风报仇!”之篱劝道:“烟儿,等眼下急事了结,师姐一定会为钟鹛报仇,你不必急于一时……”“她不会!我不知你们眼下有怎样急事,我烟儿的急事只在杀鸾姬!”烟儿悲愤道,“时空虽大,无可依赖者!所有的坚信相托,终将成为笑话!想要达成自己所求,只能靠自己!从一开始,我就不该相信,不该期待!”“烟儿!”之篱没想到烟儿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见烟儿情绪激动,他笑着安抚道,“从西兑神皋赶来,路途遥遥,你必然疲累!这大冥王殿是你之篱师弟的地盘,烟儿师兄可在此稍歇!至于刀和铠甲,师弟定为师兄量身打造精品!”
    烟儿精疲力竭,在之篱的小心照料下,不几刻便入睡。之篱给烟儿休息处另设界御,又吩咐绿蕉蜂替烟儿准备所需,而后出发去寻沧、海。
    “他能去哪里?”沧竹琼漫天苦寻苦思,“他没有直接去找鸾姬,是否会去找之篱帮忙?”沧竹琼于是取路狄崇海。
    “鸾儿,烟儿若至,你千万不要伤害他!”海竹叶叮嘱道。“你放心!到底是我亏欠在先!”鸾姬答。“览观寰宇,我忖度,他只能求助于之篱!”海竹叶又道,“我去冥王殿找找!十层天有一冲,定然无碍!你等我回来!”
    “不瞒幻姝!”山牛元帅道,“冥王安抚烟儿后,自往寻幻姝,看来,是与幻姝两岔路!”说话间,海竹叶亦赶到。沧竹琼无心理会海竹叶,只道:“有劳元帅指引烟儿所在!”
    “烟儿!烟儿……”面对空空界御,沧竹琼长叹道,“他有浮生幻泪羽,可以穿透之篱设下的界御,飞速也远超从前!”
    烟儿全副武装,自往十层天找鸾姬报仇,然他不识路径,误入拳熏门。单道拳熏门,乃是当初无上尊皇为秘密召见承密钧天七十二将而特设。烟儿漫寻一阵儿,不见其间有谁,正欲离开,恰撞上前来等候汇报的钧天将夜光煞。烟儿当然不识其为谁,只见那来者,一身杂彩连闪烁,刺得他目眩头晕;满面冷酷狰狞色,让他愈发暴躁起。烟儿一腔怒火难息,桀骜不驯、天地不怕的秉性,加上对十层天的深恶痛绝,促使他振翅挥刀质问夜光煞:“鸾姬恶毒妇在何处?让她出来受死!”夜光煞见烟儿披甲执兵、言行张狂,自斗焰霎燃,并不打话,手起四环刀,向他反攻去。烟儿拍翼躲闪,通身幻泪羽晶莹叠光,与夜光煞的闪烁交耀开来。夜光煞冷笑,杀心起,快速旋飞四环刀。
    正是:血海又添血淋漓,仇根愈生仇交错。
    毕竟,烟儿性命如何?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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