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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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迟到主角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穿过华丽的旋转门，酒店一楼大厅宽敞明亮，女服务员胸前别着铭牌站姿优雅，两手重叠放在腹前，以面带标准的礼仪笑容微微鞠身向他们问道。
    目前正值饭点，大厅或许是因为过于宽敞气派，为数不少的客人待在里面看来也觉得稍显清冷。
    南城皇家酒店散客不多，通常都需要提前三、五天预订，除了那些走路都带风的权贵们才能享受现来现吃的待遇。
    如果预定时间还没到，凭宴席主人赠与的邀请函可以在一旁优雅别致的吧台小憩一会儿，有丰富的甜饮可随心选择。八九张圆式台桌零零散散地坐了几人，如果现在不是晚饭时间，柔软的沙发会让人很愿意来一杯下午茶打发时间。
    吧台口，一个淡蓝色衣装的女子在细细关注维约等人动向，她面前还放着一张二十层以上豪华晚宴会场专属邀请函以及一块提拉米苏蛋糕。
    暮云急切环视四周，显然在找接待自己的人，毕竟时间快到了、或者说，他们已经迟到了。
    兮倩和维约同时心照不宣地注意到了那个女子，后者清傲的目光携嘴角淡淡弧度莞尔一笑。
    精致的西式甜点饮品固然吸引力大，当然，他们几人既没带邀请函又无心闲坐，暮云转而向服务员说道：“有预约，请你尽快查一下。类型是家族晚宴，宴请人是前南城……”
    “咳。”维约一声咳嗽打断了暮云的话，示意他多余的信息无需提供。
    同时，这一声低沉磁性的嗓音也引来了女服务生的关注。
    “哇！不会吧。贵公子……”她叫陆妍，惊呼中满怀不可思议的喜悦。实习期间虽然辛苦但能偶然还是这么近距离地亲眼看到传说的南城贵公子一面，对她而言绝对是不虚此行，要是能再要到才倾天下的贵公子签名，不知道会引来身边多少朋友的嫉妒。
    然而她不知道，早在此之前，她身边就有人以嫉妒到仇视的目光盯着她了。
    毕竟她区区一个服务生对那个人而言，是他事业上位天大的麻烦。
    要早点处理掉。
    “你好！请帮我们查一下，时间很急。”暮云对魂不守舍的陆妍催促道。
    “哦……好。”听她结巴的语气，应该是把一个优秀服务生应当具备的标准发音忘得一干二净了。
    “没事，不用了。”维约语气淡然，随即直接领着他们走入了刚才就已摁下按钮的电梯内。
    二十三楼，他干脆利落地按了下去，不带一丝犹豫。
    “可是，约。那个叫陆妍的女服务生还没告诉我们晚宴的楼层在哪呀……”
    “嗯，的确。”维约对着电梯镜子整理起在车上因睡觉而被弄皱的上衣衬衫，见兮倩芬芳柔软的淡紫发丝略有凌乱，轻搂她入怀中安然梳整。
    至于暮云嘛，对此是见怪不怪了……
    头上的监视摄影机反映出他眼睑坏坏的弧度，维约向兮倩、暮云，以及监控浅笑答道——
    还记得我刚才所说吗？
    南枫既然只告诉了我们要来南城皇家酒店，就说明楼下应该已经有人早早恭候于此，否则他不会告诉我们要来几楼。
    不过大概因为我们的迟到，接待的那个她故意不现身，转而让我们自己去问服务生晚宴楼层，八成是想看我们几个心急如焚地上楼后然后在众目睽睽下尴尬入场的情形。
    只可惜那女生演技太差，在吧台佯装看杂志眼色却一步都没有离开我们身上。
    当然这并不是我认定她就是接待者的证明。
    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要一杯咖啡或者奶昔，而是点了通常大多数人在晚餐前不会使用的蛋糕提拉米苏。
    以我推测她也许是在晚宴开场前喝了不少红酒，中途被委任下来接我们的工作，结果因为主角的迟到这个女生等我们已经到不耐烦的地步了，就去吧台凭邀请函点了高热量的甜品来充实一下已被酒精灌满的胃。
    虽然隔得比较远看不出她放在桌角的邀请函上具体写的是几楼，但样式却是非常明显的二十楼以上才专属的豪华晚宴会场。最后，女服务生陆妍手中的预定表里，唯一一场既在二十层以上，现在又已经开场的晚宴，只有在23楼的这里。
    ……
    他漆黑俊眼以及嘴角低划的弧度，搭配他一如既往淡默清冷的嗓音……
    不用说，要换做别人，恐怕听到贵公子这番细致入微却又几乎强大到丧心病狂的推理，可能早已头顶炸雷，五体讶然投地。
    还好，兮倩、暮云二人则是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已经，习惯了……
    ·
    “嘀叮。”电梯门在维约话音结束后缓缓敞开。
    眼前这个男人苍劲干练的头发中夹杂了一半银白，壮阔的身躯肩膀宽广，精神矍铄毫无龙钟老态，面庞严肃凛然却又意气温和。
    他眼神中携执的光芒与维约略有不同，已然不怒自威但又都蕴藏着无与伦比的冷漠霸气，眉宇间与贵公子有几分继承般的相似。
    “推理不错，比以前是有点进步了。”他沉着的声音涣然流出。
    “仅仅只是有点吗？”
    “不然呢？需要我怎么夸你。”
    “不必。”维约莞尔一笑，音调难得听出对亲人般久违的温和，“在我们进电梯后你就打开了同步监控，楼下的那接待我们的女生消息很灵通嘛。而且这么久没见，看到你腰板硬朗我就放心了。”
    “嗯，是啊。身子还不算太坏。江海别墅的事，周将已经通过尚晴、就是楼下那个小姑娘，向我提过了，你做的还是太不成熟。”吴天业略有不满地责备，见到维约身后的兮倩,收了收语气爽朗笑道，“你呀，和长临年轻时是一个样，南城贵公子身边的女孩子是越来越漂亮了，什么时候也给我添个曾孙子？”
    兮倩姣好倾城的白玉面颊浮出两朵红晕，羞涩地靠在维约身后。
    “老头子，孙子来了没？”一位眉目慈祥的老妇朝天业喊道，年轻时乌黑的秀发已有仙鹤羽毛般雪白，温润的眼中望见维约的身影，布满脸颊笑容闪出一丝担忧。   “奶奶。”维约身体故意侧向一面，轻声唤道。
    他低垂腰侧的左手，苍白的绷带却依旧露了出来，似严寒的匕首般扎在祖母的心口。
    “怎么那么不小心，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老辈怎么办！”果不其然，已和维约许久未见的祖母心疼起他来。
    维约穿上西装外套，不顾压着手腕纱布下渗出的丝丝殷红血迹，他挡住伤处浅笑回应出“小伤无碍”的同时，正目视野中一个衣香鬓影、高贵典雅的身形渐渐落入。
    “妈，我有几句话要对他说。”高雅女子向维约祖母说道，话音平淡中夹杂了几分寒冷，维约怔怔地看着她，晃动的眼神中浮出一缕愧疚。
    “言希，容着点儿。”祖母叹了口气，缓步走回宴会场，暮云朝女子顺从地点了点头，紧随其后离开。
    ·
    “好了，说说吧。”言希高高挽起的盘发林下风致，白金手链和橘红色的钻石耳钉在水晶灯的映射下高贵华丽却又不失优雅温婉，冷色的瞳孔直指维约，“还记得你从英国回来时答应了我什么吗？”
    “妈。这次，是意外。”
    “哦？可你受伤了。”言希凝望着他，微怒的目光里愠色与关怀并存，“或者说，你差点就回不来了。”
    维约思绪渐渐冷凝，晃动的嘴角始终没有开口，也许是开不出口。
    在三年前的英格兰，维约与龙海芋的那段过往抉择，俨然如一场二者置身在忘川河之上的博弈，失败者注定以一副腐烂尸骨的身份溶解在彼岸花下的泥土里。
    维约距离生死彼岸最近的一次抉择，有运气的成分，因为就差一点，南城贵公子的封号就成了墓碑上几字冰冷的铭文。
    两年后的伦敦希斯罗机场。
    “于你而言，这次回国不是逃避过往的记忆，而是去更加深入那个你所选择的秘密。”
    “唔，这我清楚。”维约向言希随口应道，却换来她的眉眼轻瞪，“咳，妈。我如今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您真的没有其他条件吗？”
    “有。”言希暗冷深色的瞳孔凝视维约，“你现在还对契约一无所知，对它的可怕也是，但你毕竟是我的儿子。答应我，如果有生命危险，回英国继续完成你的学业。”
    维约沉默地点头，不是代表确信，他不自主浮动的目光，预示着这个约定大概是要违背了。
    因为一旦踏入契约，除了往前走就再无其余选择，这是一条光影交织的前路。
    ·
    “妈，除非这艘航行在太平洋之上的硕大帆船驶到彼岸，否则我想我是离不开……”
    “好啦，言希姐。”不等维约沉重的语气落幕，兮倩乖巧地蹭到言希身边，“约他才刚回来，让他先出场吧，让别人等南城贵公子急了可不好呐。”
    言希轻点了点，眉间微微释然，凝步到维约身前替他整齐了衣领，“五年前的异域世界之战、三年前的伦敦海峡雨夜，不论是十二宫还是龙海芋，你都没有输过。这一次，也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