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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霖小名叫念念。
老家在南方小城, 大四了, 过完年就得找实习。家里条件不太好, 妈妈生病,全靠父亲一个人维持生计。对了, 还有一个妹妹, 小名儿也有趣, 叫想想。
姐妹俩凑在一起, 是念想。
她爹妈对生活的念想, 对未来的念想,亦或是别的。
总之有点悲情。没经历过的, 以为在看电视剧。
“她妈那病有点厉害, 钱都花上头了,小丫头很懂事, 反正在一直在兼职,还拿奖学金,听许老说, 学费都是她自个儿攒的。”傅西平难得的感叹:“真不容易啊。”
唐其琛听后许久没作声, 一开口,重点又偏离了方向:“谁要你这么八卦的?”
傅西平乐的,“我关心你啊。哎,别说你不想知道她的情况啊。”
唐其琛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
傅西平端详他许久, 由衷道:“其琛, 我觉得你特像白面儿唐僧。”
他忽略唐其琛的眼神警告, 吹了声口哨, “但我看念念,也不像妖精啊。”
———
自那晚以后,唐其琛接姜霖的次数明显多了。还是老三样,接着人,带她吃饭,逛黄浦江,或者开车围着东方明珠转悠。
这次开的是捷豹,明天换了路虎,下次又是X6。
姜霖问:“你到底有多少车?”
唐其琛说:“没几辆,都是借朋友的。”
姜霖认真:“你鼻子变长了。”
“嗯?”
“你没听过吗?说谎的人鼻子会变长。”
唐其琛笑得眉目舒展,“是吗?有镜子么,我瞧瞧。”
姜霖翻了个白眼,“只有照妖镜。”
唐其琛嘴角弯得更深,说:“吃点东西么?”
都十点了,“不吃。”
“我想吃。”唐其琛说:“陪我吃点吧。”
接触了几次,姜霖也摸出他的习性,比如,喜欢喝咖啡,喜欢打桥牌,喜欢开着车漫无目的的转,一日三餐不太按时,常常是饿了,就去觅吃食。早中晚不分时间,忒不乖的习惯。
姜霖突发奇想,提议:“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常去的那家兼职超市,附近有一条小吃街。
路边摊,麻辣油烟样样齐全。走进去热火朝天,像是从冬,一瞬入了夏。
唐其琛这身扮相和这格格不入,换做平日,他绝不会来这儿。但今天也不知为何,瞧见姑娘一脸热忱,便也顺了她的意。
在一家鱼粉摊坐下,姜霖熟练的收拾好上桌客人留下的碗筷残渣。
“等着我啊!”撂了句话,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唐其琛望着油腻的桌面,拧了拧眉,又抽出几张纸,重新给擦了一遍。
姜霖回来时,手上拎着两个塑料袋,里头是里脊肉,豆腐片之类的油炸食品,左手拿了大串烤肉,小手指上还勾着一杯烧仙草。
唐其琛见她轻车熟路,问:“你平时就吃这些?”
姜霖想也没想的答:“当然不,我哪儿吃得起啊。”
话毕,她自己怔了怔,迅速默声。
唐其琛也没接话,看了她许久,平静道:“吃吧。”
结果这一顿吃出了事。
一小时后开车送她回学校的路上,唐其琛胃痛难忍,疼得连方向盘都握不稳了。姜霖吓得,抖着手还记得打120。
唐其琛按住她,声音虚弱:“打给傅西平。”
很久以后,姜霖才知道为什么不让叫救护车。
往市医院一送势必要登记,一登记就瞒不住了。唐家什么人物,喊句话地方都能抖三抖。唐其琛怕麻烦,感冒的时候从不回唐家,因为咳个嗽,家庭医生都紧张得过分了。
也是这次住院姜霖才知道,原来唐其琛胃不太好。
她好愧疚,坐在床边守着他打吊瓶:“你为什么不说,我就不带你吃那些了。”
唐其琛扯了个虚弱的笑:“我没事儿。”
姜霖小声:“是我不对。”
“没关系。”唐其琛始终温和,像极了病娇美男:“等我好了,你再带我去。”
姜霖摇头:“不敢了。”
唐其琛说:“也行,那些食物少吃,以后吃饭跟着我,我带你吃点好的。”
姜霖眼睫长,被床头小灯一打,上头似有璀璨星粉。
急诊住了一夜,唐其琛就出院了。他还真践诺,只要不加班,就来接姜霖去吃饭。姜霖也没个固定地方,大四了,她很少在学校待,在哪兼职就报哪的地名。
超市搬货,方便面促销,移动公司发传单,甚至在街头加微信好友送个小花环。
唐其琛见她总捣鼓那台破手机,问:“忙什么?”
姜霖头也不抬,手指在屏幕上戳得飞快:“做微商。”
“……”
如果有十项全能大赛,她应该能拿第一。
姜霖跟着唐其琛的那段时间,上海大大小小有名儿没名儿的饭店,几乎都尝了个遍。
这天,姜霖的兼职早早做完,唐其琛给她发短息,说自己还在开会,让她多等半小时。结果开完会,临时有个饭局推不掉,唐其琛便让她也过来。
姜霖说不用。
唐其琛说,我让司机来接你,这里的东西很好吃。
印象里,这是姜霖第一次出现在公共场合。
不是傅西平那个圈子,也不是他身边的亲信助理,是正儿八经的商业应酬。
金碧辉煌的君悦,能俯瞰黄浦江的月色,这也是姜霖第一次看到唐其琛的另一面——
在推杯换盏里谈笑风生,气度不凡。在座的那些富豪精英,个个拿他当菩萨供着讨好着。
姜霖坐他边上,哪敢吱声。当然,唐其琛也不需要她怎样,男人聊A股,聊时事,聊期权,每逢上道新菜,唐其琛都是不动声色的夹了第一筷,稳稳的放在她盘子里。
他说带她吃点好的,真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饭局散了,场面还没散,一行人又去楼上唱歌。
对方每位男士都携带了女伴,包厢里什么都有,歌单点好了,牌局支起来了,男人有男人的事,后来一女人提议:“要不,咱们也去逛逛吧。”
姜霖是唐其琛带来的人,自然是被围绕的中心。
她们去楼下的商场,名牌包,华装礼服,璀璨首饰,价格不菲。这些女的年轻漂亮,出手也阔绰,逛了一层便人人拎了好几样。
唯独姜霖两手空空。
有钱人场面应酬,带的女伴不重样也能够理解。你情我愿,各取所需。凑到一块了,攀比之心人皆有之。
“妹妹,你怎么不买啊?”
姜霖只笑笑,没说话。
另一女的说:“你也不用为男人省钱啦,你打扮漂亮,他们才高兴呢。”
“不过说真的,你那位老板,好精品哦。”
谈及男人,个个掩嘴笑。
姜霖突然提声:“他没给过我钱!”
场面顿时沉默。也不知是谁阴阳怪气的呵了声:“哟,敢情是真爱啊。”
一小时不到,她们回到包厢。
门开的时候,唐其琛下意识的抬眼,见着走在最后头的姜霖,他目光不悦的沉了沉。
莺莺燕燕都是满载而归,唯独她。
唐其琛心里不知打哪儿来的一阵闷气,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助理便过来接他的牌。
他也没多说什么,走到窗户边打了通电话。很快,便返身牌桌,客气一笑:“久等了。”
十分钟后,包间门被扣响,大家目光齐抬。就见到三名穿着商场黑色制服的人走进来。最前面的是经理,后两位手上,大大小小提了五六个精致包装袋。
“唐先生,已按您的吩咐,东西都在这了。”
唐其琛收了目光,划了一张四条出去,“碰。”然后低沉的嗓音喊姜霖的名字:“念念。”
商场经理察言观色,立即走到姜霖面前,热情笑道:“如果有不合适的,或者需要改尺寸的,请您随时联系我,我就在门口。”
纸袋上的logo精致奢华,全是姜霖方才在楼下,目光停留稍久的物品。
而那些结伴而行的女伴,此刻哑口无言,嘚瑟气焰灭得一干二净。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全是同款嫉妒。
唐其琛这么冷静自持的男人,宠女人的方式,独树一帜。
但姜霖心情并不好,低落到海平面以下。
十点半,唐其琛送她回学校。两人坐在欧陆后排,气氛沉默得可怕。
唐其琛喝了酒的嗓音有点嘶哑,“怎么了?”
姜霖低着头,问:“她们都是被包|养的。”
唐其琛手一顿。
“我是吗?”姜霖自问自答:“你也没有给我钱。”
唐其琛缓过来,沉声:“别听人胡说。”
“那我是你女朋友吗?”姜霖突然拧过头,目光笔直望向他,让人无处可逃。
沉默代替回答。
姜霖把头转回来,一脸漠然:“我要下车。”
唐其琛好言:“我送你。”
“我要下车。”
“我送你。”
“我要下车!”
空气全部化成锋利的刀刃,唐其琛也动了怒,压低声音:“别闹。”
姜霖才不怕,瞪回去:“那你现在算什么身份?男朋友?金主?可别告诉我你在追我啊。”
唐其琛被这几个称呼搅得心里一团麻纱,克制着声音,“我是在帮你。”
姜霖呵声笑,笑够了,脸色陡然严厉:“我要你帮个屁啊!停车!”
怕她闹厉害了出事儿,唐其琛冷言吩咐司机:“停。”
姜霖推开车门,头也不回跟个小钢炮似的,背影火气腾腾。
唐其琛看过去,又挪回眼。这个动作重复好几遍,心烦上火,顶得他太阳穴胀痛。这股痛从脑袋一路往下,全聚在了胃部。
唐其琛用力掐了几圈眉心,然后淡声吩咐:“你开车跟着她,别让她出事。”
司机颇为难:“唐先生,时间很晚了,您今天喝了酒,要早点休息的。”
唐其琛撂了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我打车。”
姜霖边走边掉眼泪,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掉眼泪。
喜欢这个男人吗?好像也不是特别喜欢,跟古墓派的大师哥一样,冰冷冷的一点趣都没有。
那自己为什么哭?
姜霖深思熟虑,把原因归结为,在异地求学四年,为学费生活费奔波发愁,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这么好过。
想事太入神,走了好久才发现后面有车跟着。
她猛地回头,见着熟悉的车牌,委屈全化成了更旺盛的火气。
“你下来,谁让你跟踪我的!”
车窗滑下,露出司机一言难尽的脸:“姜小姐,唐先生不在车上。他让我跟着你,说太晚了,怕你一个女孩子出事。”
姜霖愣住。
犹豫了一天,她还是决定在第二天上门看看这个又病倒的脆弱男人。
从傅西平那问到地址,她提着满满一袋东西上了门。
唐其琛很久才来开门,乱糟糟的头发,一身深水蓝的绸质睡衣,满眼的倦色在见到来人后,全化成了大写的惊讶。
姜霖抿唇,硬邦邦的说:“来帮你收尸。”
唐其琛笑的,“不好意思,我还要点时间才变尸体,你进来坐着等吧,免得你下回再跑一趟。”
姜霖没忍住,嗤声乐了。
两人的关系,从这里便冰雪悄融。
唐其琛的房子很大,从装潢到布置,一股脑的精英范。
姜霖看到桌上乱七八糟的药,胃药,消炎药,感冒药,心里又有些愧疚。傅西平说他应酬的那晚就不太舒服,后来又在寒冬里打车,受了寒气病如山倒。
“还没吃饭吧?”唐其琛窝在沙发上,拣了个毯子盖在胃上,“等会我带你出去吃。”
姜霖瞥他一眼,“你这样还能出去啊?”
唐其琛笑:“能,我多穿点。”
姜霖没好气,起身说:“待着!”
唐其琛挑眉:“那饭怎么办?”
“——我做!”
拎过来的袋子里,全是姜霖在超市买的食材。
她是个能干活的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在厨房井井有条。切片,切丝,炖汤,刀工熟练,章法规整。
唐其琛倚在门边看了很久,说:“挺厉害。”
姜霖得意:“当然了,我大二在餐馆干了一年活,暑假都没回去,菜单上的菜我全会做。”
唐其琛:“不会耽误学业吗?”
姜霖说:“我冰雪聪明,年年拿奖学金。”
唐其琛温和笑道:“挺神。”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姜霖把切好的姜丝儿码在瓷盘里,继续拍蒜。
“你问本科还是硕士?”
“本科。”
“清华。”
姜霖哇哦一声,侧眼看他。
唐其琛笑:“不像?”
“我以为你们这种人家,都会出国留学呢。”
“念完本科我就去美国了。”唐其琛说:“也算半个海龟吧。”
姜霖嗤了声:“您可别惦记海龟了,海龟不欢迎你,它们家族全是长命百岁的物种,可没谁有胃疼的毛病。”
唐其琛放松且轻松,心情特舒爽,“对不起,是在下拖后腿了。”
姜霖嘀咕:“知道就好,行了行了,出去躺着吧,别在这碍我事儿。”
唐其琛走了,但走了又回来了,身上多了件浅灰色的羊绒外套,懒懒散散的披着,双手环胸,杵在门口看她做饭。
姜霖懒搭理,随他。
淮山炖排骨,清蒸小南瓜,再有一道藕泥。全是养胃的菜。她没加太多调料,少油淡盐,返璞归真才是人间最美味。
唐其琛被香气勾得心旷神怡,难得的,还吃了小半碗米饭。
“我来洗碗。”饭后,他要起身。
“坐着坐着。”姜霖嫌弃道:“您这娇躯我可不敢折腾。”
唐其琛也不逞强,做了个吃白食的公子哥,起劲儿的忽问:“娇躯?咱俩谁娇啊?”
姜霖一怔。
唐其琛也愣了。
很快,他咳了两声,解释说:“那天你说下车就下车,那么容易生气,可不是个娇气包么。”
也真是奇了怪,那日闹得不欢而散,人人生气,本以为会心存芥蒂,可现在坦然说出来,反倒没了意料中的尴尬。
姜霖嘿嘿两声赔笑:“我可不是娇气包,我是个小炸|弹。”
唐其琛嗯了声,“逮谁炸谁。”
姜霖去洗碗,水声哗啦,她还哼起了小曲。只不过洗的不太专心,洗一下看会手机,翻翻微商群里的消息。
没多久,唐其琛便听到一声尖叫欢呼——
“哇!!”
姜霖连碗都不洗了,兴奋的跑出来,挥着手机倍儿高兴:“我碰到大金主了!”
唐其琛佯装不解:“嗯?”
姜霖笑眼弯弯:“她要买我的货,二十份阿胶。”
唐其琛窝在沙发上看新闻,绒毯盖了半边身子,问:“是吗?那你能赚多少?”
姜霖说:“三百块钱。”
唐其琛没再应,而是勾起扶手上的手机,给一个号码发了条短信。
五分钟后,姜霖揉了揉眼睛,“不会吧,再买五十份?”
唐其琛的声音风轻云淡飘来:“不错啊,正好凑了个整数,你能挣一千了。”
姜霖喜色难掩,五官明亮,表情生动,她侃了句:“你数学挺厉害啊,这么快就算出来了。”
唐其琛低头沉沉笑起来,“……那当然,毕竟我清华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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