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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足本老千
本来谢光宁认为,他单印是不会等赵之运度完蜜月就会疯狂报复的,然后他就可以出面调解,让他们达成终极之赌,以最快的速度把两位赌王的家业合并起来,然后方便切到手里。但是,半个月过去了,成都赌坛依旧风平浪静,单印那边没有任何动静,这让谢光宁坐不住了。他把赵之运叫到府上,意味深长地说:“之运啊,看上去你的精气神头可大不如从前了。”
赵之运浓黑的眉毛抖抖,伸手摸摸眉中的黑痣:“谢师座教诲。”谢光宁耷下眼皮,手指轻轻地弹着膝盖,声音低沉地说:“据本座得知,他单印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在谋划一场阴谋,准备暗中谋杀于你啊。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应主动出击,否则,本座就没法保护你了。”
对于谢光宁这番话的后音,赵之运是心知肚明的,无非是催促他尽快与单印赌博,好通过他们的赌博捞钱。至于他赵之运的死活,谢光宁从来都是不会关心的,他只关心自己的收益。
迫于谢光宁的要挟,赵之运只得在报纸上声明,要把刘芳还给单印,并扬言说,如果他单印不亲自上门迎接,就把刘芳卖予青楼,让他的两个儿子有个红尘母亲,变成他们终生无法洗刷掉的耻辱……任何人都从这则声明上看出这是在挑战单印的底线,没有人会怀疑,当单印看到这则消息后,会不计手段地疯狂报复。然而,单印看到这则声明后沉默了足足两袋烟的工夫。
光头盯着单印的表情,等他的吩咐,并想象着与赵家兵火拼的景象。由于单印沉默得太久,光头再也憋不住了:“大哥,有什么可犹豫的,他赵矮子这么嚣张,如果我们再沉默下去会被天下人耻笑。我马上招集兄弟,跟他拼了。”
“武力解决问题,问题将会变得更加麻烦。”
“可我们也不能任由他这么嚣张下去!”
单印声音平和地说:“光头啊,准备迎接太太。”
光头挠得头皮哧哧响,瞪大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大哥,小弟没听错吧?这样做,我们岂不是更没有面子了?”
单印平静地说:“之前我让太太跟他走,是诚信,现在我亲自把太太接回来,这是情义。信义我都做到了,怎么可以说没面子呢?好啦,不要再说了,备轿,请乐队,我要像当初赵之运接走二太太那样,敲锣打鼓地把她接回来!”
“大哥,您确定这么办?”光头眨巴着眼睛问。
“我必须这么做,安排吧。”单印目光坚定地说。
赵之运正在书房与刘芳说话,突听传来声乐,便匆匆来到客厅。下属前来汇报说,大哥,单印带着轿队前来迎接夫人。赵之运点点头,深深地叹口气说,通知夫人,让她准备准备。说完,独自坐在那儿,满脸愁苦的表情。
刘芳换上来时穿的衣裳,提着包袱来到客厅,当着赵之运与几个下人的面把包袱打开,表明自己并未带走赵家的任何物件,然后把手上的戒指撸下来,用力扔到赵之运身上,头也不回地去了。赵之运尾随着刘芳来到大门口,见单印迎亲的队伍阵容很大,他咋了咋舌,满脸的痛苦表情。刘芳跑到单印面前,挽住他的胳膊,回过头来对赵之运冷笑说:“赵矮子,你这么久都没有解开我的腰绳,作为男人,你是失败的。”这句话的意思谁都能听明白,意思是我根本就没有让你得逞,只是被你关了几天,我至今还是清白之身。
“说实话,”赵之运撇嘴道,“我对你很没兴趣。”
“没有兴趣还费尽心机地把我赢来!”
“我只想帮助你,验证单印对你的爱是不是真实。”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现在我知道了,我丈夫很爱我。”
“哈哈哈,爱还把你输给我!”
“我丈夫是守信用的人,我心甘情愿来的。”
赵之运不再跟刘芳争嘴上的风头,而是冷冷地盯着单印说:“姓单的,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咱们就好好赌一场,一局决定谁是最终的赌王,谁是穷光蛋。谁赢了谁继续在成都风光,谁输了从成都滚蛋,从此老死不跳进成都半步!”
“放心吧,我会让你离开成都的。”单印冷笑道。随后他把刘芳搀进轿里,带着迎亲的队伍回家了。
刘芳进门之后,两个孩子舞扎着手向她跑来,她的泪水顿时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洒下来,把两个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单印深深地叹口气,领着光头来到书房,说:“我最近在想,上次我为什么会输给赵之运,后来终于想通了,主要是因为我心浮气躁,急于求成,所以才出现了意外,看来,我得找个地方去学习了。”
光头吃惊地瞪着眼睛:“大哥大哥,您的赌术已经算是顶尖的了,谁还能教得了您?小弟认为,赵矮子这次是侥幸赢了您,下次再赌他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不,赵之运的赌技确实在我之上,我必须要学到最厉害的赌术方可把他置于死地。据说,城郊竹院寺里的静悟法师已开天眼,能上知五百年,后知三百年,闭着眼睛都能看到地下数丈之深的藏物。当初,我们的师傅之所以被老佛爷召见,就是因为有此异能。我前去向静悟法师求教,争取学到这种能力,以后再与赵之运较量,想必想不胜都会困难。不过呢,在我走的这段时间,无论他赵矮子怎么挑衅,都要忍气吞声,不要鲁莽行事,一切等我回来定夺。”
“放心吧大哥,小弟一定遵照您的吩咐去做。”
单印带着不菲的香油钱,领着两个小兄弟直奔竹院寺。这是个古色古香的老寺。之所以叫竹院寺,是因为院墙内都是竹子,把古色古香的小寺装扮得像绿色海洋里的岛屿。
由于单印的香火钱很撑眼皮,住持同意接见单印。小和尚把他领进静悟法师的禅室。这是两间的厢房,正面挂着佛祖的画像,像下有个红木供桌。香炉里插着几根檀香,正吐着袅袅的青烟。房里充斥着浓烈的陈香之气。静悟法师身穿半金半红色的袈裟,坐于金黄色的蒲团上,像尊金塑佛像。静悟法师已经年过百岁,但气色却像孩童,肌肤竟那么白嫩红润。他曾对别人说过,自己还能活十年两个月零五天五个时辰。虽然准确到时辰,但并没有人会怀疑,因为静悟是公认的大知大觉的活佛。
单印还未开口,静悟道:“人人有天眼,定力方能开,用来赌义气,佛祖岂相容。”此话让单印暗惊,我这没说明来意呢,法师已经知道我的想法了,看来果然名不虚传。于是施礼道:“弟子是想来学定力的。”静悟法师说:“善哉,你面对佛祖诵半个月的心经,然后再谈定力。”
小和尚把单印带到大雄宝殿。单印来到供桌前,点几炷香,抬头看看贴金的佛祖塑像,已经被烟火熏得有些脏了。单印磕几个响头,盘腿坐在蒲团上,接过小和尚递上来的经书开始小声念……他嘴里虽然念着经,但脑海里就像放电影似的不断在闪回着刘芳的美丽与赵之运的可恶,以及谢光宁的阴险,师父裘玉堂那张黄兮兮的脸皮。他还记得师父曾经说过,单印忠厚老实,敢作敢当。之运心灵聪慧,天性善良,足智多谋,如果你们二人合力,无艰不克,无难不退。想到这里,单印不由愁容锁面。如今,师父已经被杀多年,不只凶手未能正法,事态也发生了很多变异,前景因此很不明朗……单印不停地重复心经,屏蔽着那些鲜明的往事,慢慢地倒是静下来了,静到他能内视到奇异境象。所谓内视,就是说意守丹田,忽视自我,一念屏蔽万念,把自己化为乌有,容于空间之中,会有新的意景出现。单印有此感觉,不由惊喜,忙从兜里掏出枚骰子,摆到供桌上,背过身去,想在那种状态下用意念看正面的字,但大脑像断了电似的一片漆黑。
半个月的时间里,单印虽未能修成透视之眼,但他能做到心静如水,波澜不惊。他想再接再厉,尽快把天眼打开,像师父那样可以隔空赌物。然而,静悟法师前来对他说:“施主虽有慧根,佛祖亦愿收留,但你尘缘未了,速速离开吧。”静悟之所以要赶走单印,是因为谢光宁师长派副官前来说,清净之地,纵容赌博之徒,可见沽名钓誉,欺骗善男信女,如果不听劝告,师座将把你们驱出成都,焚掉此院。在单印告辞之时,住持送给他一句话:“凡世本虚化,所求皆成空,醒来满箱石,终老在新村。”
“弟子愚钝,请师父详解。”
“日后自知才自然,早知不能了尘缘。”
当单印真正明白静悟法师这几句谶言时,已经尘埃落定了,但那是后话,当时,他只想去跟赵之运争高低,确定谁才是袍哥会的舵把子。那么,这个“把子”到底有什么好处,他们为何不惜性命去争取?
舵把子在袍哥会就是所谓的大哥、首领、会长、社长。袍哥会在整个四川都非常有实力,主要成员是重庆、四川本地的游民团伙“啯噜子”。“啯噜子”是指清初入川移民中没能够安家种地的游民团伙。袍哥会有五个等级,分别称之为头排、三排、五排、六排、十排。头排即是舵头,大哥,舵把子。三排是第二位的人,俗称为三哥,主要负责钱粮,掌管茶馆、赌场、栈房,等等。获得袍哥会舵把子的位置是成都所有江湖人的终极目标。单印做梦都想得到这个位置,其实,这也是赵之运的理想。
单印从寺院回到家里,光头向他汇报说:“大哥,前几天谢师长来过了,他说一个袍哥会的三排,著名的赌王,不去赌博,竟然去抱佛脚了,真是太消极了,看来那扳指是赵之运的了。你告诉单印,如果赵之运成为舵把子,本座将为了成都的安定,把单印赶出城去,以免他们以后再产生纷争。”
单印明白,如果再不跟赵之运较量,谢光宁肯定会想办法对付他,于是马上向赵之运提出挑战,要用自己所有的家产赌他的祖坟,并扬言说,把他的祖坟赢过来,要掏出尸骨撒在路上,跟夫人刘芳去踩跳探戈舞,倾听脚下咔嚓咔嚓的脆响,然后把一筐狗屎埋进他的祖坟里,让他狗血喷头,霉运横生,阳寿折尽,早日入土……当时的赌博方式可以说花样百出,麻将、牌九、花会、铺票、山票、番摊、白鸽票……还引进了西洋赌术,比如三十六转盘、扑克、气枪、抢场,等等,不下百种。其实何止百种,想要赌博并不需要赌场、赌号、赌具,用剪刀石头布照样能够赌个你死我活。比如,有人家女儿神秘消失,你站出来说她3月5号回来。有人就会跳出来说,我不信。于是赌上了。这样的局说不定还能抽老千,谁知那女儿是否是托儿,是藏起来了还是真的丢了。
不管有多少赌,有多少老千的可能,但关系到祖坟的问题,赵之运还是犹豫的。他明白,自己与单印都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赌技相差无几,谁都没有绝对赢的把握。上次,他之所以敢把全部家业拿出来赌,并不是盲目的,而是由于李文轩的帮助,自己有必赢的把握,才敢用全部的家业去赌女人。
李文轩虽然名誉上是豪胜大赌场的老板,但实际上不是。豪胜赌场的真正老板是谢光宁师长。赌博毕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行当,身为驻军首领,如果操作赌博,影响是不好的,所以他让李文轩抛头露面,为他运作赌博。
李文轩这人极为好色。由于他包养了几个女人,手头上比较紧张,赵之运便利用这点收买了他,在赌的时候,文轩给他的骰子是灌过铅的,无论怎么摇六点的面都会朝上,就算赵之运技术再好,想不摇全点都是不可能。抽老千毕竟是危险的,如果被发现,身家性命都会搭上,偶尔为之救急可以,但不能依赖这个。
面对单印的挑战,赵之运没有立马回应,而是带着几个手下来到竹院寺,献上不菲的香火钱,与静悟法师进行交流,想知道他单印是否真的掌握了透视的功能,像他的老师裘玉堂那样,隔空看物。赵之印问:“法师是世外之人,为何传授单印奇法用来赌博?”
静悟法师面带微笑:“法无定论,同样是手,可以用来做好事,也可以用来杀人,所以,赌不在手而在于心。至于单施主前来念经是否有所获得,老纳并不知晓,因为奇法只属于奇人,不是言传身教的。”
“现在到处都在传说单印已经开了天眼,并且是您给打开的。”
“施主取笑了,单施主的天眼已经被尘埃蒙蔽,打开也非易事。人人有天眼,定力不够,打开反倒是祸。‘崂山道士’你可读过,心存不良,无法穿墙而过,只能碰壁。”
赵之运终于明白,他单印到处鼓吹自己开了慧眼,那是吓唬小孩罢了,并非真的就拥有了此等异能。他决定接受单印的挑战,因为他有李文轩暗中帮助,是能够保得住祖坟的。
赵之运在报上回应了单印的挑战,表示同意用自己的祖坟去赌。大家都认为,两位赌王现在疯了,他们家财万贯,不用钱赌,竟然赌老婆赌祖坟,这是玩得哪门子的邪啊……谢光宁不高兴了,之前,他鼓动两位赌王不停地挑战并非真想解决两人的恩仇,真实的目的是赌王之间的较量会带动很多人下注,他可以从中抽水。而更深远的目的是把两家的财产进行合并,然后打包取过来。现在,他们赢了女人赢了祖坟能怎么抽,难不成去摸两把女人,抽个头骨当木鱼敲?再者,由于两个赌王老玩虚的,大家把他们的赌博当成戏看了,并没有人肯下大本去押宝,他现在的收入越来越少,每个月应付完两个师的军费,就没有剩余了。更重要的是,他单印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有了必胜的把握。
谢光宁忽然产生了怀疑,两位赌王你输我赢,像说书唱戏似的不停地打太极,就是不见他们钱财上有损失,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串通,是故意用这种荒唐的赌博来应付自己的?随后又感到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师兄弟进行火拼时,单印曾经砍了赵之运一刀,胳膊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这个伤疤是不容易消失的,再者,他们都想争夺舵把子的职位,是绝对不会合作的。如果不是这样,那他们为什么赌老婆赌祖坟,难道只是为了羞辱对方吗?谢光宁心中感到气愤,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你们都得给我赌,让本座得有收益。
他找到赵之运,语重心长地说:“之运啊,你应该知道,当前的形势动荡不安,谁都说不准战火啥时会烧到成都。所以本座劝你,不要再跟单印胡闹了,要尽快想办法把他的家业赢过来,从此你当你的大哥,不再涉赌,过你的安全生活。”
“师座,我也想啊,可是他老不按常规出牌。”赵之运满脸无奈的样子。
“胡说!”谢光宁的眼睛猛地瞪起来,散发着杀气,“上次不是你提出要赢单印的夫人的吗?”说着背对赵之运,冷冷地说,“如果你不信本座劝告,后果是很严重的。”
赵之运怯怯地盯着谢光宁高大的背影:“师,师座请放心,我马上向单印提出,用各自的身家性命去赌,尽快结束我们之间的恩怨。”谢光宁转过身来,转动着手上的那枚扳指,说:“只要你把单印赢了,这枚扳指就是你的,你就是袍哥会的老大,本座会扶持你,让你在江湖上的权力超过杜月笙、黄金荣、张啸林他们。”
赵之运在报上发表声明,说历来有用妻女作为赌资,但从未有用祖坟作为赌注的,这不符合江湖规矩,要求双方用各自的身家财产作为赌注,决一胜负,从此决定谁是成都唯一的赌王……单印发表声明,坚持要赢赵之运的祖坟以报夫人被辱之仇,否则不会应战。赵之运找到谢光宁,为难地说:“师座您看到了,并不是在下不想跟他动真格的,他单印根本不应战,在下没办法啊。”
谢光宁点点头说:“既然这样,就按你们之前的约定赌吧。不过,你一定要想办法把他家产给赢过来。只要你赢了单印,从今以后你就是袍哥会的大哥,我们可以八拜之交,荣辱与共,辅佐你的帮会成为民国第一帮……”
在豪胜大赌场的大厅里,赵之运与单印签定了相关赌博条约,并决定用港式五张牌来进行决战。港式五张又名梭哈,主要流行于广东、香港、澳门等地。这种玩法简单而激烈,既有技巧也有运气成分,还富有观赏性,特别适合两位赌者。
五张牌的玩法大体是这样的,一般开始先发给各家两张牌,从第二张牌开始亮出,然后每发一牌,根据牌面大的优先下注,另一方跟注或选择加注,如果放弃,之前跟过的筹码就没法取回。牌形的大小排列是同花顺、铁支、葫芦、同花、顺子、三条、两对、对子、散牌;数字大小是A、K、Q、J、10、9、8;花色大小是,黑桃、红桃、梅花、方块……港式五张牌玩法有着很大的运气成分,如果运气好了小孩子都能赢赌王,要想真正的长赢不输,必须要学会记牌、要有超强的心理素质,由于这种玩法,抽老千并不容易,所以,港式五张牌的老千之术就像魔术似的那么神秘,让人匪夷所思。
当两位赌王签定了赌约之后,谢光宁把赵之运与李文轩叫到府上,跟他们商量怎么才能赢得这局比赛,把单印的全部家产切过来。单印祖业丰厚,自己又善于经营,在成都拥有二十多家店铺,在重庆还有十多家商铺,还有两处价值不菲的宅院。外界传说,单印的祖父曾在京城做过大官,给单印留下了无数财宝,家里的钱财都不会比和珅少。谢光宁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声音低沉地说:“之运啊,你可要考虑好了,祖坟被挖那是极其严重的事情,历代人都极为重视堪舆,因为祖坟对于后辈的影响很大。历史上所有成大事者,哪家人的祖坟不是在风水宝地上?如果祖坟遭到破坏,你的前途堪忧,你的家人也会性命不保,所以你要把握好这次机会,必须要赢。当你赢了单印之后,他再无法在成都立脚,你就是袍哥会的大哥,从今以后你可以独霸一方。再者,将来如果有机会,我们兄弟可以联手做成大事。”
“放心吧师座,我会尽力的。”赵之运用力点头说。
“对了,听说单印去寺院里学什么透视眼,是真的吗?”
“我去寺里问了,慧眼不是说学就能学会的。”
“那就好。记住,必要时,可以抽点老千嘛。”
李文轩见谢光宁的脸色暖和了点,问:“姐夫,我已经欠了不少钱了,赢了这局能给我提多少?”谢光宁把眼皮耷下去,爱答不理地说:“等赢了再跟我提这件事。文轩,我劝你以后面对美色时要学会克制自己,不要把自己那点精神头都用在女人身上。”
李文轩挠挠头:“姐夫,我记住了。”
从谢光宁府上出来,李文轩问赵之运,赵哥,赢了这局能给我提多少钱?赵之运摸摸眉心的黑痣,苦笑道:“文轩老弟啊,你没听懂师座的意思吗?我这次把单印的家产赢过来后,没有我的份,我得到的是师父的那枚扳指。不过你也不必灰心,毕竟师座是你的姐夫,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听了这番话,李文轩脸上泛出愁苦的表情。他谢光宁有五房太太,十五六个小舅子,自己的姐姐年老色衰,现在都成老妈子了,自己这个小舅子还有多大的面。上次去看望姐姐,姐姐抹着眼泪说:“弟弟啊,你要长出息才成啊,你姐以后还得靠你呢。现在,五姨太专门跟我过不去,有下人不用,非让我去伺候她。有一次打发人来叫我过去,让我去给她端尿盆,他谢光宁非但不管,还说如果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到还留着你干吗!”
李文轩认为,单印把全部的家业给押上,必定在乎这次赌战的输赢,现在去跟他商量,帮助他赢,提点要求,他肯定求之不得。于是,他偷偷摸摸地找到单印,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单哥,实话跟你说,上次你之所以输掉,并非你的赌技差于赵之运,而是我帮助他的。如果你肯给小弟点好处,那小弟帮你把赵之运的祖坟赢过来,以报辱妻之恨,您看怎么样?”
单印明白,赌手与赌场人员暗通是最容易抽老千的。他倒是想利用李文轩,但他不确定会不会是谢光宁与赵之运设的套,如果是,到时候真到赌场上,对方突然指出老千来,这就不仅是家业问题,极有可能连命都得输上。他犹豫了会儿,摇头说:“贤弟,我是个正直的人,不想采用这种办法。”
“单哥,你想过输掉家业的后果吗?如果你输掉,你手下的人就会鸟散,赵之运是不会给你东山再起的机会的,到时候你的家人失去了顶梁柱,他们将会寄人篱下,说不定还会被强人霸占。所以,请你不要断言回绝,还是想想再说。”
“贤弟,我真的不能采用这种办法。”
李文轩瘦削的脸上泛出笑容,腾地站起来,冷冷地说:“那你就等着家破人亡吧。”说完,甩袖而去,边走嘴里还边嘟囔……单印独自坐在沙发上,脸上泛出无尽的愁苦,不时深深地呼口气。通过李文轩的说法,上次他帮助赵之运抽老千了,这就说明这次的赌局他们还会抽老千。港式五张牌的运气成分较大,为确定能赢,任何赌博的人都会精心研究老千之术,它的老千之术,比其他玩法更为隐蔽,无论洗切、发牌、偷藏、换牌,不管哪种老千都像玩魔术,让你的眼睛跟不上。在成都大街上,就有专门卖老千相关的事物的,他们专门研究特殊的赌具,供应给那些开赌场的,还专门研究各种玩法的老千手法卖给赌手。
无论对方会采用什么先进的老千技术,单印都明白,自己必须要赢这局,否则,家业没了,全家人的生活都得不到保障,仇家也会趁机找上门来,怕是想离开成都也难做到了……赌期越来越近,谢光宁不停地催促赵之运与李文轩,让他们拿出必胜办法,确保能够把单印的家业赢过来。他之所以急着把赵之运与单印的家产给切下来,是由于听小道消息说,中央有收拢川军的意向,想在四川设立军团长,把零散的武装势力整合起来。如果能够抱上中央的大腿,成为川军军团长这个职位,那么他就等于是川军领袖,整个四川都是他的地盘了。
当谢光宁听说,李文轩与赵之运已经研究出新的五张牌老千术,便亲自来到豪胜察看效果。李文轩研究的成果是,用特殊的牌发牌,事先让赵之运手上涂上药水,在关键时刻可以把黑桃搓成红桃,把红桃搓成黑桃。李文轩还当场表演了两次。
谢光宁的三角眼瞪起来了。他虽然不太精通赌博,但他明白换两个花色是不能保证绝对能赢的。“你们这是哄小孩子玩呢,如果起的牌是方块与草花你们怎么搓,你们把它们给搓变了颜色,岂不弄巧成拙。真是愚蠢之极。”
“姐夫,您可能不太了解这个行业。赌王级别的赌手,这点差别,可以提高百分之五十的赢率。”
“混账,本座要的是百分之百,不是模棱两可!”
“姐夫你不懂打牌。像单印这样的赌手什么场面没见过,如果让他看出来抽老千,到时候别说赢,赵先生的小命都得搭上。”
谢光宁的眉毛一扬,眼睛瞪得更大了,喝道:“本座不懂打牌但懂得要赢,你们必须要想出绝对赢的办法,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他平时的表情就像刻上去的那么死板,如今把三角眼瞪起来,黑而短的眉毛跳到发际处,满脸充满杀气,吓得李文轩不敢说了,赵之运的脖子也缩没了,喏喏道:“师,师座您放心,我们一定研究出最好的办法。”
谢光宁用鼻子哼了声,倒背着手走了。
李文轩与赵之运日夜研究老千之术,绞尽脑汁,想了很多办法,但都不太理想。五张牌这种玩法的运气程度高,玩法是属于半公开式的,只有在那张底牌上动手脚,抽老千除了换牌,抽鸡牌,没别的方向了。他们感到,如果没有好的千术,就没有必要涉险。最终,他们决定还是采用老办法,从发牌上想办法。
一般好的赌手,与好的荷官,对于牌的位置都记得很清楚,洗几把牌后还能知道牌的位置。在发牌的时候,李文轩做荷官,他可以根据赵之运的牌点大小调整发给他的花色与点子,这样赢的把握会大。他们对谢光宁汇报后,谢光宁不满意地说:“弄来弄去,还是老一套嘛。”
“姐夫,手法是老了点,但这个保险啊。”
谢光宁对这个办法很是不满意,但是没有时间再去研究新的千术了。他叹口气说:“本座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但你们要保证,这局赌要给本座拿下来。否则,本座就有你们难受的。”说完甩袖而去。
赌期如约而至,双方都来到豪胜大赌场,单印与赵之运分桌而座,目光如刀,在刺杀着对方。谢光宁师长、潘叔才师长,赌坛的元老,各界名流,都在嘉宾座上坐着,他们要见证这起赌王之战,也可以说是生死之战。任何人都明白,此战的结果,无论哪方输掉都将是惨烈的。一个将面临祖宗坟墓被挖,一个将面临失去家产变成穷人。特别是单印的朋友,都为他捏了把汗。因为他们明白,如果输掉他就真的死定了,就算没有仇家追杀,自己也会气死。
在赌场上气死的人可不在少数。之前,有个富商自信赌技高强,大有孤独求败的架势,因为遭遇偷鸡牌,当场喷血,把赌台都给染红了。什么叫“偷鸡牌”?这个可以说是赌坛上的传奇,是心理与魄力的较量,是赌博中的最高境界。它指的是,本来自己的点子很小,是必输无疑了,于是孤注一掷,把所有的筹码全部押上,把对方吓得自动认输。认输后,当发现对方的点子小于自己很多,一般都会吐血或者晕倒……李文轩让双方验过牌后,他洗了几把,放进发牌盒里,正要发牌,单印突然提出来要跟赵之运换位置。赵之运摇头说:“对于你的无理要求我不同意。”单印站起来说:“那我要求重新检查对方的椅子与他那面的桌子。”赵之运点头说:“不让你看,你肯定说我有猫腻,那好,请便。”
两人相互检查了对方的椅子以及赌桌下方,回到原来的座位上。李文轩问:“两位赌王,现在可以发牌了吗?”他见单印与赵之运都点了头,便开始向两位发牌。由于,他们这样的赌法不存在逐级下注,发完牌后,掀开底牌,谁的点子大就是谁赢。
单印桌面上的牌全部是黑桃,并且是K、Q、J、10几张。单印心想,如果下面是张黑桃A或9,那么就是同花顺,如果是A组成黑桃的同花顺,是五张牌玩法中最大的牌了。赵之运有两个A两个8,底牌是A,能组成葫芦牌。他认为单印的牌不可能是同花顺,顶多能组成同花,只要是同花就会小于葫芦牌。他得意地把底牌甩到桌上:“哈哈,单印,这样吧,从今以后你给我当管家吧,你的女眷可以在我府上当丫环,你放心,我给的酬金还是挺丰厚的,你到别处是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的。”
单印并不紧张,也不翻底牌,脸上泛着微笑说:“之运,我同情你,因为当我把底牌翻开时你就没有命了。你不只没命,还输掉了祖坟,你的下场很惨。”
“你吹牛也不怕闪着腰,继续吹。”
“赵矮子你应该留心自己的脚下。”
赵之运见单印这么镇静自若,自己倒没有底气了。他低头看看脚下,顿时大惊失色。因为他的脚下有张牌,背面与地板同色,如果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不用说,肯定是单印过来检查桌椅时,粘在地上的。赵之印明白,如果单印翻开底牌后不是同花顺,肯定会跳出来说他抽老千,那么地上这张牌就会把他彻底打败。他垂头丧气地说:“不用翻底牌了,我认输了。”大家顿时哗然,这底牌还没有翻开自己就认输了,什么情况?
单印脸上泛出得意的表情,带着自己的手下,昂首挺胸地去了。大家跑上来把单印的底牌翻开,发现单印只是同花,小于葫芦牌,便都惊异地去看赵之运,怀疑他为什么认输,要说是偷鸡牌,以赵之运这样的经验应该不会上当的。有人开始质疑,他们这是串通好逗大家玩的,并不是真赌。
谢光宁的脸色非常难看,语气冷得像从冰缝里刮过来的风:“本座对你太失望了。”说完转身要走。
赵之运忙喊道:“师座,在下有话要说。”
谢光宁并未回头:“你想说,你跟单印串通起来玩弄本座?”
赵之运说:“请您过来看看我的脚下。”
谢光宁慢慢地转过身来。李文轩跑到赵之运跟前,蹲到地上,见地上有个与地板同色的牌形紧紧地贴在地上,不由吃惊道:“这怎么回事?”他把牌抠下来,翻过来看看是个光板的牌面,上面写道:“欺师灭祖之徒,你不得好死。”谢光宁用鼻子哼了声:“就这玩意儿把你给吓输了?”
赵之运抹抹额头上的汗水:“师座,如果揭下来是张牌,单印就会说我抽老千,我们就输得更惨。”
谢光宁转转扳指:“废物,费尽心机还被人家算计了。”
等谢光宁倒背着手走后,李文轩与赵之运傻眼了。他们坐在赌台上抽了几支烟,讨论单印怎么敢玩这种办法,这样的办法太冒险了,这得需要多么强大的心理。
李文轩说:“看来单印真的学会了透视底牌,隔空换物。极有可能他是用意念把这张牌放到这里的,如果他起来喊抽老千时,这张牌也会出现花色。”
赵之运明白,想把牌粘到对方脚下并不难做到,只是大家都没想到还有这种老千。他现在担心的是,谢光宁处心积虑想把单印的财产切过来,没达到他的目的,说不定会反过来对付自己:“文轩贤弟,你抽空跟谢师长说说老千的事情,并不是我被吓倒了,而是害怕万一是张真牌我就输惨了。你放心,我也不让你白说,我请你吃花酒。”李文轩听说去吃花酒,高兴了:“放心吧,他不会对你怎么样,他还指望你给他赚钱呢。再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他是军人,难道还不懂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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