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境调查员

    
    电影制片人奇士尼既然是东方快车的同乘者，同车的陆澄有的是和他继续讨论伦道夫的机会。陆澄便和奇士尼在金字塔下暂且别过，把精力放回了米斯尔的特产“巴斯特女神”身上。
    翌日晚，林洋带雪姐、小王骑骆驼逛米斯尔的巴扎集市；陆澄和易安、丁霞君两个文化人便来到了米斯尔博物馆。
    ——尽管馆内陈列的展品都是米斯尔出土，但一般米斯尔人根本没有进入博物馆的资格。本馆施行严格的会员制。在牛剑大学毕业的米斯尔裔馆长眼里，他的米斯尔同胞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只能防备的小偷和乞丐。
    不过，有阿诺德爵士的推荐，来自唐国的陆澄不但拿到了会员卡，还获得了夜间的包场参观资格。
    博物馆的前厅是当今米斯尔国王的大理石像，一个模仿着泰西人胡子式样的小胖子。
    穿过前厅，陆澄和易安就无人打扰地站在博物馆的巴斯特展厅内——展厅一比一复原了巴斯特金字塔墓室内的环境，远比光线昏暗、空气污浊、腐蚀严重的原版墓室还要清晰干净。
    通过这座仿真墓室，陆澄不但能看清楚巴斯特女神的神像，还能搞清楚原版墓室四面墙和地板上的所有象形文字符咒。
    自然，他和易安都像绝大多数泰西人不懂上古唐文那样，不懂上古巴斯特象形文字，他们也就无法念出咒文，召唤出虚境的什么东西。这也是陆澄有心理准备的事情，他们在异文化区域主客易位了。
    那个仿真版“巴斯特女神像”是一个猫脸猫爪的人形棺材，原版的棺材里有东西，复制品棺材里空无一物。
    不过，还可以鉴赏下棺材表面——这位女神是一张米斯尔特有的短尾灰猫脸，在猫脸的眉心，猫毛打结成圣甲虫符纹。猫的颈上系着一枚风铃，人形身体挎着一个古代式样的钱袋，另有一只猫爪仿佛套着手套，手套的掌心处像没合拢的拉链的那样咧开又一张猫嘴。
    “米斯尔传说里，巴斯特女神为她的眷族在土星、火星、天王星上创造了彼岸转生的刹土。
    风铃、钱袋和猫形手套是女神的三大宝物——风铃可以唤醒和聚集迷途的鬼魂；猫手套可以吞噬敌人的能力，每个指套各储存一种，一共五种；猫的钱袋里是无限量的魔法钱币。”
    陪同的阿诺德爵士解说道。
    风铃隐然和唐土猫眷召集伥鬼的能力类似，猫手套和魔法钱币则像是白帝系商人的道具。
    陆澄越来越确定这位上古猫女神是白帝在唐土之外派遣到其他文明的使者，他的目光也不禁盯阿诺德爵士——阿诺德说过“巴斯特女神”迄今还在回应土人的崇拜，难不成这位女神如今掌握在米旗国或协会手里？
    否则，阿诺德怎么如此清楚巴斯特女神的神力？
    他们可以把各文明的残存神灵缝合入黄道神殿，也大可以操纵巴斯特女神，通过她或者她的猫监听殖民地的风声动静。
    陆澄虽然不再需要额外的白帝舍利，但猫之女神受难，他总有难以推辞的保护义务——毕竟在人类之外，他还有猫族的身份。
    “我们去下一个展厅吧。”
    阿诺德道。
    下一个展厅，是米斯尔古代帝国的法老们赞颂诸神与吹嘘功业的壁画，都是泰西冒险家从米斯尔各地神庙里用大锤和炸药扒下来的珍贵墙面的复制品。
    壁画上尽是些人形动物脸的神怪们乘着战车，持着弓箭，拿着斧头和长矛战斗的场景。
    “根据我们权威的考古学家分析，每张动物脸后都是一尊古米斯尔的神明，都代表着一座曾经独立和强大的城邦。”阿诺德道。
    ——这和唐土的上古文明有异曲同工之处。上古唐土的不同部落使用各自的动物图腾，后面是与每个部落结盟的原始神灵。随着部落的合并或消灭，神灵也在不断发生变更。
    移到上古米斯尔，那就是各种蝎子神、河马神、鹰隼神、鳄鱼神、豺狼神……之间争霸的斗争。
    随着时代的推移，壁画上的神怪不是种类越来越少，就是体型越来越小。越来越少，表明有些神灵和他们的城邦已经在争霸之中彻底毁灭；体型越来越小，表明有些神灵已经从一城的主宰，降格为更大神灵的从神。
    陆澄的视线移到了壁画上第一个米斯尔帝国成立的前夕——两尊神灵进入了竞争帝国之神的决赛圈。
    灰猫巴斯特大神的下方还有一只与之分庭抗礼，被描绘的无比邪恶的黑豹神——在不同的场景里，有时黑豹神的猫头可以像一朵花那样绽开成四瓣，从里面钻出无数行走的利齿；有时则化成一道道漆黑深夜的闪电。嗯……陆澄也好像在哪里见过酷似的黑豹，并没有壁画吹嘘的那么夸张。
    “几十年前，我们的探险家根据古代壁画的记载，循着米斯尔河南下，终于在米斯尔河的上游找到了一个叫‘瓦邦’，崇拜‘黑豹神’的纯黑色人种国家。
    这是与米斯尔人竞争法老失败而隐遁的一个种族，一个在我们的文明史里失落了几千年的国度。”
    “后来呢？”
    易安问道。
    其实，她和陆澄都隐隐猜到了结果。
    “我们付出了一些牺牲，终于解决了瓦邦的问题。从此，瓦邦人民进入了文明社会，被米旗国良善的管理，成为了黑大陆南部最发达的国家，我国的‘霍普自治领’。”
    阿诺德十分平静道。
    ——有丁霞君科普的陆澄在唐国就知道，“霍普自治领”是黑大陆经济最发达的国家。该地不止是大航路公司的节点港口，在最近几十年来，随着米旗国商人和军队对霍普自治领内陆的探索，还发现了世界上储量最丰富的金矿和钻石矿。
    ——陆澄终于彻底理解了德西玛和她的黑豹神对于米旗国的刻骨铭心的仇恨。
    那里还不止金矿和钻石矿，还存在着可以吸收动能和释放动能的天外金属瓦邦波纹钢陨石山——这都是属于黑豹神降临这个世界时的馈赠。
    但米旗国把这一切都从瓦邦人手里剥夺，并且在那里建立了森严的种族隔离制度，绝大部分的财富归属于更高阶层的白人。
    这种仇恨不是德西玛和魔星们袭击几次红海运河可以平复的了。
    “瓦邦土著还信仰‘黑豹’吗？”
    陆澄道。
    “在文明和科学的照耀下，这些远古的迷信没有存身的土壤，土著的黑豹不是救世主。”阿诺德道。
    ——但现任的黑豹神“德西玛”还沉眠在陆澄的刹土里，陆澄的精神随时可以光速往返唐土，把“德西玛”召唤到这座博物馆里。
    但陆澄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义愤，审视着阿诺德的神情。
    他又在想，其实这位爵士并不需要在博物馆里讲这么多额外的信息，其中暗示了太多米旗国的黑暗，不太符合一位军情人员为国守秘的职业道德。
    在离开唐土之前，陆澄以为协会虽然派系林立，局部诉求不同，但还能保持大方针上的基本一致。但在南极被高桌之人吉姆爷耍弄之后，陆澄对协会的人员也疑神疑鬼起来。
    他有些怀疑阿诺德爵士在诱导自己什么，想利用自己这个协会局外人达成什么目的。
    可他这只猫没有为协会逮耗子的义务
    而阿诺德爵士也点到为止，终究也没有提出任何需要陆澄参与的诡异要求。他借口有急迫的公务要处理，把后续的博物馆陪同任务交付给随员，告辞而去。
    陆澄从大玻璃窗眺望阿诺德在黑夜中远去的身影，瞧不出此人任何慌张之态。
    这个时候，夜空里传来十分刺耳，又十分古怪的乐器噪音，分散了陆澄的注意力。
    陆澄看到一群顶着红帽子，有老有少的吹笛手视若无人的徜徉着穿梭过米斯特博物馆。
    他们的红帽子上佩着徽记是一团像面条那样纠缠的透明蠕虫。
    丁霞君也凑到陆澄身边，喝饱洋墨水的他不足为奇道，
    “这是从大陆腹地发源的托钵僧神秘教团‘时之虫’，在米斯尔也很流行。他们用无限重复的旋转舞、单调的笛子和赞歌来歌颂他们唯一的神——协会认为他们是疯子，不过，对于无害的疯子，协会没有精力去管。在泰西，信仰自由。”
    “你在泰西也见过‘时之虫’吗？”
    陆澄问道——丁霞君可不是在米斯尔留的学。
    “当然。战后这里的秩序崩溃， 大量难民涌入泰西，在泰西的流浪汉里不乏‘时之虫’教团的教友。不少泰西人对传统的教会失去了信仰，倾向于来自东方的神秘宗教。‘时之虫’就是其中之一。”
    陆澄本能地呼唤猫儿跟踪这些教团探个究竟，又想起来这里的猫儿不归自己管。
    他于是偷懒放弃——协会的问题让协会自己去解决，自己只管平安地带雪姐到泰西大陆，不多生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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