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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伟显然在门外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他从进门来,脸色就一直阴沉着,扫了我们大家一眼后,冷笑着说:“人未走,茶就凉了啊。”
大家就都不作声,陪着他尴尬地笑。
我问郭伟:“郭书记,正好你来了,不如我们在一起开个会?”
郭伟摇摇手说:“会我就不参加了。我来,是找你谈点事。”
这句话的含义就是其他闲杂人口,该退避三舍了。
副书记是个灵巧的人,首先从郭伟的话里闻到了气味,他起身,迈步,一气呵成,走到门口看到其他人没跟过来,就站住脚,冲副镇长他们骂道:“你们这些人,都是猪脑子不是?没看到书记要跟镇长谈事吗?”其他人就忙着起身,慌不迭地往外跑。
等到镇干部都出去了,郭伟拉过一张椅子,在我对面坐下来,看着我,半天不说一句话。
我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心里嘀咕着,这小子,弄什么玄虚?
“我来,是真有重要的事。”郭伟说了开场白,伸手问我要烟抽。他是个不抽烟的人,这个时候找我要烟,自然是他心里有事。
“说说。”我轻描淡写,郭伟现在是市委书记的乘龙快婿,尽管陈萌在我面前否认过,但我明白,陈萌不会因为一个郭伟而失去双亲的温情。陈萌是坚强的人,但在这个问题上,她会选择妥协。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没参加会吗?”郭伟不动声色,又问我要了打火机,点上烟,浅浅的吸了一口,仰面朝天,慢慢地吐出一个烟圈来。
“其实以前我读大学的时候啊,也抽烟,而且抽得很厉害。”郭伟莫名其妙地笑起来,似乎想起了大学的美好浪荡时光。
“我读高中的时候就偷偷抽了。”我说,笑眯眯地掏出一包烟,扔给郭伟说:“拿去抽。”
郭伟把烟又扔回来,坚决地说:“现在我就是抽个好玩,当不得真。别浪费了,还是你自己抽。”
说着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烟头上冒起的一缕青烟,袅袅婷婷地直线升到天花板上去。
“我没去开会,是因为市委组织部来人了,找我谈话。”郭伟淡淡地说,不看我。
“组织部找你谈话,是天大的好事,说明老兄你要高升了啊。”我笑,言不由衷,心里隐隐泛起一股酸气。他妈的,朝廷有人好做官!这传言出来还不到十天,眼看就要落实了。
“确实是好事!但不是我想要的。”郭伟直言不讳地说出来,这倒让我有些吃惊。
“你不想出任副县长?”我脱口而出。
“不是我不想,是他们不让我做。”
“他们?谁呢?”我越发惊讶起来,难道还有人能动摇陈书记的决定?
“具体是什么原因,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和邓涵宇,都是白忙了一常”他笑起来,笑声里藏着苦涩。
突然停住笑,直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最大的赢家,居然是你!”
我的心一阵乱跳,差点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但我要表现出荣辱不惊的样子,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无非就是形容一个人的定力好。
我笑道:“你开玩笑吧?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而且很大。到今天我才知道,其实我们这些小干部,人家市委领导看得清清楚楚。”郭伟似乎心有余悸,拿一只手扪在胸口说:“幸亏我们这些人,还算走得端正。”
郭伟的话让我如坠五里云里。什么看得清楚?什么走得端正的?与我何干!
“实话跟你说,我也想不通。如今组织这样决定,我是看不出前途来。”郭伟显然心里憋着话,他好像在等着我去打开他泄洪的闸门。
我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却没到椅子上去坐了,而是靠在写字台上,将双臂环抱,居高临下地看着喝水的郭伟。顿时心里滋生了一种快意。人看人,仰视的时候,觉得自己很卑微,俯视的时候,才有王者的愉悦。
“关书记复出,而且还升了官。这些,怕是你我都没预料到的吧?”郭伟似笑非笑的说。
“确实没想到。”我附和着他,眼睛看向窗外。外面已经黑得一塌糊涂,仿佛有人往天上泼了一盆墨,密密实实地把天穹遮盖了起来。
“关书记到底是老手,一把就抓住了我的软肋,我得服埃”郭伟感叹着说,问我:“陈一凡,你说,我下乡后,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迁址啊!把苏溪镇打造成一个新的卫星镇出来啊。”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嗯,还是兄弟懂我1郭伟笑了笑说:“你说,我们在一起共事,愉快不?”
“愉快啊!非常愉快!”我嘻嘻地笑,拍了郭伟的肩膀一下说:“如果有来生,我还希望跟你搭档啊。”
“假话1郭伟拒绝了我的忽悠,认真地问:“迁址到现在,我说实话,心里没一点底。为啥呢?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老子没钱,但老子敢干。哈哈哈。”他大笑起来,盯着我的眼睛说:“这次啊,算是我为你牺牲。”
我大吃一惊,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惊道:“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不明白?我让你明白。”郭伟换了一下坐着的姿势,开始面对着我。
“关书记,哦,现在叫关主任,他指名要我去经济领导小组。开出的条件是,只要我去,他就拿出资金来帮我们完成苏溪镇的建设。”
“你不去,他就不给?”
郭伟摇摇头,说:“一分也不给。”
“为什么一定要你去呢?”我好奇地问。
“不光是我,还有邓涵宇,我们两个,必须进小组。”郭伟叹口气,去拿杯子。
“这是好事啊1我说,显出无限羡慕的样子:“又有钱,又有权,可以干多少事埃”
关培山在大会上说的三句话,其实就是传递了一个信息。现在的春山县,还是他老关说了算。一个有钱又有权的机构,甚至可以凌驾在县委的头上,这在任何时期,都显得极为不正常。
“其实,这些都是陈书记的意思。”郭伟一语道破天机。
“为什么?”我越发惊异起来。这段时间的变化,让我有点目不暇接了。
“邓涵宇的老爸你知道是什么人,邓涵宇在城关镇镇长的位子上,快要把屁股坐出茧来了,再不挪挪,就只能等死了。至于我,你是知道的,有原因。所以,我们两个进小组,不是老关的意思,也不是市委的意思,而是陈书记的意思。明白了吧?”郭伟说完这些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而轻松地说:“倒是好了你了。”
“我怎么好了?”
“你是谁的外甥呢?”郭伟阴阴地笑:“你别以为大家都是瞎子。”
“成定局了?”我问,心潮起伏啊。
“基本定了。我和邓涵宇一天没去开会,就是在跟组织部的人谈。我实话说,别说邓涵宇想不通,我也想不通埃”郭伟哈哈地大笑起来,揶揄着我说:“你小子,命好,不花一分钱,捞了个副县长。”
我跟着哈哈笑起来,我是笑自己一切都蒙在鼓里,像一个木偶一样任人提来舞去。
“你等着吧,会有人找你谈话。如果不出意外,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来通知你。好好干,兄弟,我看好你。”郭伟起身要走。
“就走了?”我想要挽留他。他突然这么一来,这么一说,把我弄得糊里糊涂,分不清天南地北了。
“不走?你还留着我干嘛呢?继续吸你的二手烟?”郭伟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苏溪镇迁址的事,就拜托兄弟了。”
我茫然地看着他出门,脑袋里晕晕沉沉起来。
如果一切如他所说,我岂不是捡了一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正胡思乱想,县委办的一个秘书进来,问我:“你是不是陈一凡镇长?”
我点点头,狐疑地看着他。
“刘书记请你过去谈话。”秘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来得太快,太突然了。我一下子还没适应过来,傻傻的不知迈步。
“刘书记找我有什么事?”我问,开始在镜子里审视自己的仪表。
“不清楚!我只是奉命来找你。具体什么事,是领导的事,我不知道啊。”秘书笑眯眯地看着我抻衣扎袖。
“去哪呢?”我收拾好自己问。
“刘书记在办公室里等你。我们直接过去就行了。”秘书领头往门外走。
出了门,发现走廊里挤满了各乡镇来的干部,都喝得醉醺醺的,嚷着去桑拿醒酒。
毛平勾着腰,伏在一个垃圾筒前,地动山摇地呕。一眼看到我,朝我虚弱地笑,眼眶里盈满了红丝。
秘书摇头叹息,低声说:“这些乡镇干部,就好像一辈子没喝过一样。你看,都喝成了什么样子。”
我笑着说:“也不怪。他们一年到头都在跟泥巴打交道,难得有时间和机会闲。这么好的机会,不放纵自己一回,怕是对不住自己呢。”
我们的话里都有那么一层意思,因此我们说完后,都会心地一笑。
刚好电梯上来,门一打开,里面出来月白,手里握着一包东西,看到我们,虚虚的一笑,把东西直往背后躲。
我们都微笑一下,我说:“出去了?”
月白嗯了一声,站着没动,问我:“要出去?”
我说:“有点事。”
月白就柔柔地笑了笑,背转身要走,她手里的东西露出一个角来,居然是一包卫生巾。
进了电梯,秘书问我说:“这个美女干部,你认识?”
我点点头说:“是我镇的,管企业的女同志。”
秘书就笑,说:“都说你们苏溪镇出美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埃”
我没接他的话。男人嘛,在一起,无非就是几个话题,美人、美酒和美事。
出了宾馆的门,看到门口停着刘书记的车,司机看到我们,下车打开车门让我们进去。刚要弯腰,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喊:“陈哥,你出去啊?”
回头一看,是小米,与小姨两个人站成了一道风景,正笑微微地看着我们。
我挥挥手说:“我去有事,回来再聊埃”说完钻进车里。坐在前排的秘书回过头来说:“陈一凡,你认识的美女真多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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