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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边刚宣布要和北齐联姻,温云华后脚就呈上了皇兄的手书,显然这是早就安排好的。先留下锦囊提醒她应该做什么,稳定朝纲就必须先震慑大臣。而如今北齐兵发大燕,助她复国。她首先就要宣布苏陌尘的罪行,避免大臣们群起而攻之,所以借助北齐兵力震慑那些蠢蠢欲动之人。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她都会宣布嫁给容昭。
当然,单论她个人而言,要和容昭完婚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时下局势如此,尽管是她心之所愿,却依旧难免掺杂了朝政利益。
所以昨天她与容昭说起此事的时候才犹豫不决,她不希望他以为她答应嫁给他只是因为政治联姻的无可奈何。
……
下朝以后,她便直接回了自己的宫殿,一眼看见容昭仰躺在屋顶上,似乎在睡觉。
“他上去多久了?”
宫人禀报道:“一刻钟。”
说话的空档,容昭已经飘了下来,抬头对她露出灿烂的笑容。
秦鸢走上去,“你知道皇兄给了温云华手书的事儿?”
想起昨天从天牢出来,他那句还未说完的话,想来就是这个了。
容昭坦然点头,“知道。”
秦鸢抿唇,欲言又止。
容昭眸光一闪,笑道:“鸢儿,你什么都不用解释,我都懂。”
秦鸢想说的话在他温暖包容的目光下烟消云散,也跟着露出一抹温和的笑。
“嗯。”
容昭拉着她要往屋里走去,秦宇急匆匆而来,大声质问。
“为什么要判先生死罪?”
随同而来的太监匍匐在地,告饶道:“公主恕罪,老奴没能阻止皇上…”
秦鸢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谢公主。”
他松了口气,默默退下。
秦宇还站在那里,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有些伤心的看着秦鸢。刚才上朝的时候,她点了他的哑穴不许他说话,他眼睁睁看着她判了先生死罪。下了朝又让人强制带他回宫,他好不容易才挣扎了那些人来到紫宸宫。
秦鸢走上去,盯着他。
“昨天我就告诉你了,因为他该死。”
“你说谎。”
秦宇声音很大,眼眶也有些湿润。
“先生没罪…”
“他有罪。”秦鸢已经没昨日那般情绪激动,平静的看着他,“这是他亲口承认的,你若想看供词,我也可以给你。”
她眼神平淡如水,声音也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可就是这种态度,让秦宇心里最后的希望轰然倒塌。他小脸微白,眼眶里藏不住泪水。
“不会的,你骗我,你骗我…”
“是他骗你。”秦鸢冷静道:“还有,你现在是皇上,是一国之君,你要自称‘朕’而不是我。”
秦宇抿着唇,眼神难掩伤心,然后指着容昭。
“是不是因为他?你变心了,你喜欢上了别人,所以你才要杀了先生。”他情绪很激动,委屈而倔强的说道:“先生日日都跟我说你有多好多好,他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可以辜负他…”
秦鸢因他前半句话怔了怔,实在没想到一个三岁的孩子居然会懂成人之间最复杂的情感纠缠,又听得他后一句,脸色冷了下来。
“他喜欢的是皇权,不是我。至于我要喜欢谁,那是我的事。你还小,很多事你不懂,我也不和你争。”她道:“你是皇上,应该亲贤臣远小人,三公和左右首辅都是父皇在世时提拔的肱骨之臣,国家栋梁,凡事你该听取他们的意见。至于苏陌尘,从现在起,他只是一个人所共知的叛臣,将来史书工笔,也会对他口诛笔伐,世人提起他只会唾弃厌恶。”
顿了顿,她语气和缓了些。
“我知道你是他养大的,你对他有孺慕之情,可你不要忘了,是他杀死了父皇母后,他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也不怕告诉你,他父母和咱们的父皇母后本就有深仇旧怨。当年他化名来到上庸城,就是为了复仇。至于他对你好,也不过只是想要控制你。你还小,我不求你能懂这世间人心复杂和皇权深重。但从现在开始,你要记得,你是一个君王,不再受任何人操控的皇帝。你的所作所为,关乎社稷百姓。你下不了手杀他,我理解,所以,就由我来动手。”
她指着外面,“现在,你回去,等着我给你最后的结果。”
秦宇怔怔的站在原地,忘记了该如何反应。
他毕竟只有三岁,虽然出生就登基,但说到底实权依旧在苏陌尘手里。苏陌尘素日教导他为人处事以及为君者该以何为,却从未如此郑重其事的教他晓以国家大义。
小小的人儿,第一次从这个从出生开始就离开他的姐姐口中深切的感受到属于帝王的责任和皇权的深沉。重得他心里沉甸甸的,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有宫女前来,低声道:“皇上。”
他机灵灵回神,想说什么,然对上秦鸢冷淡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改口道:“那我想见先生一面。”
秦鸢看着他,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但那份属于皇家的尊贵不容忽视。他和她一样,骨子里倔强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深吸一口气,“好,我现在就带你去天牢。但是,在我应允之前,你不能和他见面,我会让你听清楚他的所作所为。到那时,你再告诉我,你的判断和决定。”
皇家的孩子本就早熟,她不能将他当做一个孩子来哄骗对待。他是帝王,她必须要以一颗平常心来与他商议。这是他应该得到的尊重,也是一个帝王该懂得的权衡是非。
秦宇有短暂的茫然,而后坚定的点头。
“好。”
秦鸢回头看向容昭,“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来。”
容昭抿唇,点点头。
……
苏陌尘被关押在独立的地方,四周都是冰冷的墙壁,双手双脚都被玄铁制成的锁链锁住,任是再高强的内力也无法挣脱。
此刻他正坐在地上,半低着头。一头白发垂落,与白衣相叠,而胸口还带着嫣红的血,是她那天刺的剑伤。她吩咐了人给他上药,不许他就这样死掉。
他似乎在睡觉,连她走进来都没发现。
她站在牢门外看着他,脸色冰冷。刚欲开口,忽然听见他似乎在说话。她扬眉,走进一步,屏息凝神,便听见他呓语道:“阿凝…听我解释…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嫁给别人?”
秦鸢一震,随即冷笑,一挥手大锁掉落,哐当一声,苏陌尘从惊醒抬头,衣领已经被秦鸢抓住,然后直接将他扯了起来。
苏陌尘此时才看清她的脸,下意识的唤道:“阿凝?”
“别叫我阿凝。”秦鸢冷声厌恶道:“会让我觉得恶心。”
苏陌尘漠然,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她。
秦鸢松了手,看他踉跄着后退贴到冰冷的墙面,又克制不住的咳嗽两声,喘息着好不容易才稳定了身形。
“你还真是能屈能伸,即便在这么肮脏简陋的地方都能睡着。”秦鸢嘲讽的看着他,又漠然道:“堂堂巫族少族长,要屈尊来做我一个刁蛮公主的老师,你忍得很辛苦吧?你家族覆灭因我秦氏皇族所屠,你日日要面对仇人的女儿,是不是恨不得将我拨皮拆骨挫骨扬灰?”
苏陌尘听着她的讥嘲,摇了摇头。
“我没那样想过…”
“是吗?”
秦鸢笑得温柔而森寒,就如同那年她跃入火海的模样。
苏陌尘看着她笑,心口忽然剧烈的疼痛起来,那是三年来日日夜夜折磨他的噩梦,永远也得不到救赎的心魔。
“别这么笑。”他声音有些低,含着不容忽视的深沉疼痛。“阿凝,不要在我面前折磨笑…”
“跟你说了,不要叫我阿凝,你耳朵聋了听不见吗?”
秦鸢蓦然声音拔高,带着内力,险些震得他内腑受创。强自压下喉咙那一口腥甜,他抬头,微微的笑。
“是,公主。”
‘公主’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似尖锐的刀锋劈开时光之门,她不由自主的被拉回从前,往事历历在目,却早已物是人非。
秦鸢双手紧握又松开,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胸中燃烧的波涛汹涌,道:“皇叔灭你巫族虽牵连无辜,但这一切本就因你父亲对我母后有觊觎之心。他先伤我母后,以至于皇兄出生就先天不足英年早逝。你恨,你要报仇,那你可曾想过,我母后和皇兄又何其无辜?你们这些自负异能之人,都是如此自私自利狂傲不羁吗?如此看来,当初皇叔的做法是对的。只可惜,没能将你们斩草除根,才有了我父皇母后惨死,我大燕王朝为你所夺的下场。”
她目中出现鲜见的苍凉悲漠,“苏陌尘,你知道吗?从昨日到现在,小宇都还在为你求情。他怨我关了你,怨我判你死刑,怨我移情别恋…呵呵…”
她轻笑起来,目光微转,看着他。
“苏陌尘,你可真是有本事。当年可以让我和瑶姐姐产生隔阂,又让表姐对我嫉恨深重甚至不惜痛下杀手,今日也能让小宇对我产生嫌隙一心护你。”她走过去,静距离的直视他,“你瞧,你多厉害啊。你成功的害死了父皇母后,皇叔在这世上唯一的遗孤也死了,苏氏一族自此衰败。雪儿死里逃生又如何?早已没有了从前的天真快乐。而我…”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满目苍凉悲楚。
“即便能重生归来,却早已身心疲惫,千疮百孔…就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对我如此误会深重。”她抿着唇,目光里恨意加重,“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说,你该不该死?”
她凑近他耳边,一只手贴着他受伤的胸口。
“知道吗?现在的我,恨不得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手上力道加重,他立即痛得闷哼一声。
血浸没衣衫,从她指尖里溢出。
她看着那鲜红的血,想起三年前不顾一切的闯入皇宫看见厮杀的一幕,眼里闪过妖娆的红光,嘴角勾起一抹森寒邪冷的笑。
“当年看着我日日缠着你你是不是很得意?瞧,这么一个天之骄女,高高在上的公主,却日日夜夜为你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甚至不知廉耻的当着满朝文武对你逼婚。你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她眼光一挑,红唇妖娆而冰冷。
“当知道我为你所惑甚至不惜皇兄的反对非要嫁给你的时候,你是不是特别高兴?因为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易的掌控我,掌控我这个皇室最娇贵的公主?这是不是特别有利于你复仇?”
伤口被她按压出血,苏陌尘脸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痛楚。抬头看着她冰冷的眼神,目光微痛。
“不是这样的,阿凝…”顾不得因那两个字而激怒她加重手上力道而剧烈疼痛的心口,他继续说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你…从来没有…”
秦鸢冷笑的收回手,掏出帕子漫不经心的擦着手指上的鲜血,随即厌弃的将手帕丢在一旁。
“是,你是没有想过,是我太笨,亲自送上门来,你自然欣然接受。”
苏陌尘摇头,“十年前,我就已经…放弃了仇恨。”
秦鸢一怔,随即讥诮道:“苏陌尘,本宫以为,你虽然阴险卑鄙,但好歹也算一诺千金的君子。做都做了,如今还不敢承认么?你若放弃,又何来三年前的宫变?我父皇母后又怎会惨死?”
她突然眼眶充血的红,冲过去,死死的抓着他的手臂,力道大得似要将他捏碎。
“还有我腹中的胎儿,他才不到三个月大。”她嘶声裂肺的大吼,“那可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怎么…忍心…”
苏陌尘浑身一震。
秦鸢已经松开他,踉跄的退后,眼中泪光成珠,满脸凄楚悲愤与绝望。
“你可知,我看着他化作血水从我身体里流出来的时候,有多痛?若非你将我逼入绝境,我又怎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儿?”她声嘶力竭,凄声哀吼,似要震碎这天牢重狱,也震碎他的灵魂。
“你知不知道…”
她脸色慢慢转冷,一步步靠近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抵在他肩头上。
“这三年来,我有多恨你?”
匕首穿透单薄的衣衫,没入肌肤,血,再次溢了出来。
苏陌尘惨白着脸,却不是因为身上的伤,而是,她如今荒芜空洞的眼神。人只有痛到极致,才会麻木至此。
心口的疼痛早已让他无法呼吸,比这三年来叠加起来的痛苦都要深重千万倍。
“你又知不知道,这几年来我过着怎样生不如死的日子?”秦鸢面无表情的抽出匕首,又靠近他的脖子,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割裂他的动脉血管。
“每次我发病的时候都会在手臂上留下一道伤疤,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提醒我不能忘记你留给我的耻辱背叛和国仇家恨。现在…”
她将匕首移开,从肩头滑下几许,又狠狠一划。
血,再次溢出。
他抿着唇,不说话。
秦鸢笑得残忍,“痛吗?我就是要让你痛,让你明明痛得恨不得下一刻就死掉,却连自杀都成了奢望,只能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
匕首再次下移,在手臂上用力一划。
“你加注在我身上所有的痛,我都会让你感同身受的体验一遍,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眸光轻轻一瞥,又笑得温柔。
“衣服都被血染透了呢。啧啧啧,真是可怜。”她伸出手,状似怜惜的抚摸刚才她亲自留下的那道伤口,再微微的用力,让鲜血流得更多。直到她觉得差不多了,又慢慢下滑,到第二道伤口…
苏陌尘紧绷着脸,目光一直未曾从她脸上移开分毫。
“阿凝。”
她手上用力,他闷哼一声,却继续道:“是,你说得对。我害死你父皇母后,夺你家国,害你流落在外受尽苦楚。如今你重回家国,大权在握。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包括…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
秦鸢悠然冷凝了双眸,眼底划过狠历的光。
“别以为你的激将法对我有用。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死。我会慢慢的折磨你,直到你流干最后一滴血,直到你身上再无一寸肌肤完整为止。”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凑近他,笑得比之前更温柔,“据说凌迟要在人身上刮三千六百刀,每一刀都不会伤到要害致死。直到三千六百完毕,才会血尽而亡。所以,凌迟,也称——千刀万剐。”
她握着匕首,轻佻的挑起他的下巴,眼角微微上挑,笑得妩媚而森寒。
“大燕立国数百年,哪怕是昔日叛贼起义,都未曾受千刀万剐之刑。而你弑君杀主,窃国谋权,如此滔天大罪。你说,该不该被千刀万剐?”她眨眨眼,匕首又落在他另外一只手臂上,温柔的来回滑动,游移不定,一如她似乎举棋不定的语气。
“本来呢,本宫应该亲自对你用刑。可是呢,本宫没有经验啊,万一一不小心力道偏了,还没到三千六百刀你就死了怎么办?那多可惜,你说是不是?”
苏陌尘静静的看着她,丝毫没有因她口中说那些血腥而害怕恐惧,低低道:“如果这样做能让你开心,那么,我亦甘之如饴。”
“别在这里跟本宫装什么情圣。”
秦鸢厌恶的别开脸,冷冷道:“这些话要是放在三年前,本宫兴许会受宠若惊欣喜若狂。可放在今天,只会让本宫决定恶心。”
苏陌尘没再说话,那浑身的伤似乎也没有放在眼里,任鲜血从伤口不断溢出,他似乎也感觉不到了任何疼痛,就那样默默而略带忧伤的看着她。
秦鸢心中恼怒,尤其讨厌他这样一副即便天塌下来也淡如止水的模样,这样的他只会让她更想折磨他。仿佛看见他痛苦求饶,她才会觉得心里痛快一般。
“本宫刚才想过了,要是对你用凌迟之刑,那岂不是要将你这张脸也给毁掉?”她慢慢的走进,匕首依旧挑着他的下巴,仔细的看他出尘绝俗到毫无瑕疵的容颜,“这张脸可生得真好看,当年的我,也喜欢得不得了呢。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要是毁了多可惜?”
她笑眯眯道:“据说有一种刑罚,是用烧沸的水泼在人的身体上,直到皮肉溃烂然后再一寸寸的刮下来,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这种刑罚,叫梳洗。”
她说:“对你用梳洗好不好?放心,本宫会让他们小心一些,不会毁了你这张脸。到时候本宫让他们把你的骨头和血肉丢到乱葬岗去,任由野兽啃食,你说,好不好?”
苏陌尘还是那样静默的看着她,眼神暗淡神色叹然。
“阿凝,你本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何苦伪装?”
秦鸢冷哼退离几步,“伪装?本宫错就错在昔日在你面前从未伪装,才会落得那般下场。你是不是以为你的魅力真有那么大?到了现在本宫还对你余情未了?”
她眼神不屑语气讽刺,“本宫今日来,只是例行公事。你既然已经承认自己犯下的罪,那本宫的目的也达到了。现在,本宫要走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她又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将匕首上的鲜血擦干净,扔掉。然后转身,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扔给狱卒。
“给他上药,别让他死了。”
“是。”
------题外话------
昨天大雪纷飞,今天艳阳高照,然而不顶用,为毛?因为化雪啊,冷得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粽子了。所以,我又悲催的没法万更,哭着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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