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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红妹在王梓明家并没有呆很久。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显得有点多余。她起身告辞,说王书记好好休息吧,过了年再去上班不迟。
唐小梅很知趣地说,梓明,你把尹书记送到楼下吧。
王梓明有点犹豫,尹红妹说不用了,司机在下面等着呢。这句话当然是她撒的谎。
从王梓明家出来,尹红妹感觉浑身冰凉。她把车里的暖气开到最大,还是感觉到冷。对于她来说,这个冬天注定要是一个严冬。
春节期间,王梓明带着唐小梅回了槐河老家。唐小梅的到来,为这个家庭带来了欢乐。王梓明的母亲把唐小梅抱在怀里,老泪纵横,说,明这孩子到底还算是孝顺,小梅不回来,我是死不瞑目啊。唐小梅为她擦眼泪,说妈,大过年的,不兴说不吉利的话,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从老家回来的路上,王梓明把唐小梅带到了乡里自己的宿舍。唐小梅好奇地打量着王梓明的房间,对这个僻静的小院很喜欢。乡里已经放假了,几乎没有什么人,很安静。
两人从圆门走出来,正看到一辆桑塔纳2000停在了门外,高洪从车上走了下来。看到王梓明,他脸上明显出现了一丝慌乱,说话竟然结巴起来,说王,王书记,过年好啊。
王梓明对他笑笑,说高乡长也过年好。怎么今天还来乡里?高洪说,值班呢,今天我带班。又看着唐小梅说,弟妹这么漂亮。
唐小梅说了声高乡长过年好,高洪还要说什么,王梓明拉起唐小梅走了。
正月初八,王梓明来乡里上班了。刚到办公室,蔡小菲就进来了,说王书记,你这两个月是怎么回事?没一点消息,挺急人的。
王梓明说小蔡,谢谢你牵挂,我很好。
蔡小菲又坐了一会,说晚上给你接风吧。王梓明想了想,说大家一起吧,过年了,我们应该坐坐的。
晚上在水云间,班子成员都到齐了,外加蔡小菲。高洪给王梓明敬酒,说王书记,有洪福啊。王梓明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有心慢慢收拾他,就笑着说,应高乡长吉言,我就干了这杯酒。尹红妹晚上喝了不少酒。
结束后回到宿舍,却不见隔壁的尹红妹回来。知道她晚上喝多了,王梓明怕有什么事情,给她打了电话,说红妹,怎么还不回来呢?尹红妹说,哦,王书记,忘了告诉你,我把宿舍搬到院子东边了,那里我嫌冷。
王梓明拿着手机,一下子无话可说了。
尹红妹说,还有其它事情吗?没有的话你早点休息吧。
说完又等了半分钟,挂了电话。
王梓明一直牵挂着观音台村里的工作,趁着乡里不忙,就开车去村里看看。按照农村的说法,正月十五之前都算过年,所以年味仍旧很浓。路边的农户家家贴着火红的春联,鞭炮声此起彼伏;农忙了一年的庄稼人终于闲下来,扎堆在院前或说笑,穿着新衣的小孩子们在公路上跑来跑去,丝毫意识不到危险。
快到村上的时候,看到桥下的河滩里正在唱大戏,人山人海。做买卖的把货物摆到了桥上,把桥都堵塞了,过往车辆排起了长队,艰难地往前挪。
好不容易过了桥,看时间尚早,把车在路边停了,想下去感受一下过年的气氛。小时候,为了看这样一场戏,更重要的是为了买一棵甘蔗或者一块米糕,甚至是一只气球,他和小伙伴们爬山涉水,留恋在这热闹的戏场里,直到天色黑透才慌慌忙忙地往家赶。现在那样的童心是一点都没有了。可能是因为那时候的愿望比较简单,而现在变得更贪心了吧。
戏唱的是豫剧《打金枝》,主角是刘忠河老师的弟子,唱的很好,但认真看戏的都是些老年人。做买卖的不少,吆喝声响成一片。
这样的大戏,物品交易是其中一项主要内容。桥下是树苗集市,成捆成排的树苗码在那里,购买的人却不多,卖主们闲得无聊,干脆凑到一起甩扑克;河西靠着山根的地方,是布匹市场,花花绿绿的布匹和廉价的衣服琳琅满目,女人的胸罩和镂空小裤衩就那么大大咧咧地挂着卖,吸引了不少光棍汉们的目光。
河西的槐树林里,是牲口市。交易的物品主要是牛,少有几头骡马。一个穿着新棉袄的牛经纪正在和卖主摸马子,掀了卖主的衣襟,两人的手放进去摸着,说这价咋样?卖主说,中球。又摸,说就这了,再高弄不成事。卖家脖子一硬,说你糟践我这牲口哩!这牤牛现在肚里就有了,开春就是一个变俩!说着换了手型,说就这价,中了中,不中去球!
王梓明竖起领子,徜徉在这闹哄哄的集市上,看着这些淳朴善良的乡亲们,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有个瘦得非洲难民似的小男孩挂着两筒鼻涕,正在吃手里的米糕,胸前的衣服明将将的,显然是鼻涕长期干上去的结果。王梓明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不禁哑然失笑,对他说小朋友,凉粉掉地上了!那小孩看他一眼,哧溜一声把鼻涕吸肚里去了。
正随便逛着,忽然听得有人叫他,说哎,领导,你也来看戏啊!
王梓明急回头,看到一抱着孩子的妇女,正朝着他笑,皮肤挺白。
觉得有点眼熟,说你是?
那女人说领导你忘了,我帮你拦过车的。
王梓明这才记起来她就是那个粉红少妇,说看我这记性,那次你帮我拦车,过后我还想着怎么感谢你呢,可惜不知道你家门朝哪。
女人说我家很好找的,那天你看见我的那个路口下去第一家就是。又说你那次怎么样,有收获吗?
王梓明说,你看看现在路上还有拉沙车吗?
女人说,我说呢,看来你还真是有本事。王梓明看她怀里的娃脸蛋冻的通红,掏出200元钱装进他的小口袋里,说给孩子压岁。女人也不推辞,说毛毛,快叫叔叔。毛毛说,爸……爸。女人红了脸,说这孩子一天到晚想爸爸。王梓明看周围有人看他,急于脱身,扬手和毛毛说,再见。毛毛说,爸……爸。
王梓明走着,想起那女人说过,丈夫是被拉沙车轧死了的。想她们孤儿寡母的,生活过的一定很艰难吧,再见到她村里的支书,交待要多关照她。
又转了一会,看到西南方向有一堆人在吵吵嚷嚷,有人在大声地吆喝着什么,还有打斗声。心想自己作为乡领导,不能不管不问,挤进去一瞧,吃了一惊。就见一脸凶相的雷老四正和几个二流子一起殴打一个老人,那老人已经躺到地上了,几个人还不住手,恶狠狠地骂着踹他。仔细一看,地上躺的竟然是张半仙!叫了一声住手,谁把人打死谁偿命!
雷老四横行乡里,是没人敢和他反挺的,这会见有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就放了张半仙,说谁他妈这么不知死活,耽误老子练拳?
打眼一看是王梓明,认识,就收敛了些,说,是王书记啊,刚才没看出是你。
王梓明哼了一声,说雷老四,年前的帐还没给你算呢,又打算惹事?怎么,年不想过了?
王梓明说的威严,雷老四情知道自己身上事多,口气软了下来,说王书记,这次可不赖我,这大过年的,这日怪老头咒我!
原来,雷老四和一帮混混在集上碰到张半仙,想戏弄他一番,说张半仙,都说你能断生断死,你说说,我啥时候死?
张半仙平时最恨的就是雷家的这个无赖,斜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没好气地说,你啊,今年就会死。
雷老四的跟班一听这话上去就想揍他,被雷老四拦着了,哈哈笑着说,好,那你说说我几月份死?
张半仙掐指一算,说,就这个月。
雷老四知道他是在咒自己,强压着怒火,说,好,那你说说我这个月的哪一天死?
张半仙不假思索地说,今天死。把个雷老四气的,七窍冒烟,拳头捏得嘎巴巴响,说你他妈倒是说说,我今天什么时候死?
张半仙也不看他,说今夜十二点死,活不到明天。
话音未落,雷老四一声怪叫,上去就把张半仙扑倒在地,拿脚狠劲地踹他,叫道,张半仙,你这妖道神机妙算,算不到你今天会挨这顿打吧!张半仙抱着头说,这是我的定数,被一个死人打几下怕啥。雷老四几乎要被他气死,一声招呼,手下的几个地痞一拥而上,拳脚齐下。
王梓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说,雷老四,虽然张半仙话说的不妥,你也不能动手打人啊,打人是犯法的你知道吗?我告诉你,乡里县里都留有你的案底,随时都能抓你!
雷老四也知道这话的分量,又嘴硬了几句,指着地上的张半仙说这次就饶了这个鸟妖道!带着几个地痞溜了。
王梓明把张半仙扶起来,以为他要被打坏了,哪知道他拍拍身上的土,说,这几下还不够给我松筋骨。
王梓明把他拉出戏场,远远地在山根下坐了,说张半仙,你明知道雷老四不好惹,还自找苦吃,咒他干嘛?
张半仙睁着小眼睛,颤着山羊胡,很认真地说我没咒他啊,他今晚12点就是要死的。王梓明说算了算了,这话在我面前就别说了,你话这么狂,难怪挨这顿打。张半仙脖子一背,说,你们凡人看不到,我能看到。他雷老四的魂都已经走了,今夜子时就有无常来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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