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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螺添远山,两娇靥、笑时圆……
安守家中已有数日,竹枝不再有初归时欣喜和惶恐夹杂的心情,一切归之于平静,日子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波澜不惊。红楼仍是红楼,后园仍是后园,只是竹枝不再是竹枝,说不清哪里变了,许是这变化天翻地覆,再找不到从前的痕迹。仿佛大病初愈,竹枝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每每看到园中开开落落的合欢花,体悟生命每天都是新的。
是日,阴云密布,不时有真真凉风袭来,一阵狂似一阵,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竹枝倚在窗前,呆呆地望向外,眼中却看不进任何景色,只是放空自己。狂风夹着雨滴从窗飘进,风吹帘动,屏风上的金线翠鸟活过来似的想要飞出,却又被雨滴打湿了,生生地按在了屏风上。许久,胳膊依靠久了酸麻了,又被淋得透湿了,风吹来是彻骨的寒意,竹枝才大梦初醒似的回过神,一阵哆嗦。纯儿端了碗乌鸡栗子滋补汤进来,见竹枝不住地打喷嚏,忙为她更换了件干净衣裳,又递上滋补汤,关切地说道:“小姐这几日消沉得很,又不好好照顾自己,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考虑考虑老爷啊,老爷先前一夜愁白了头,如今再看到您这样该如何是好?”竹枝心生愧疚,端起碗就大口大口地喝完了,笑道:“原是我不够细心,多亏你在父亲身边照顾着,真真得好好谢谢你。你长我几岁,日后我便称你作纯姐姐吧,你只唤我竹枝便好。”纯儿笑笑地点头答应了,嘱咐竹枝好生歇着,收拾好碗筷便出去了。
然方才的热闹,现下只丢下竹枝孤零零一人,倍显凄凉,竹枝听进去了纯儿的话,只管在心里告诫自己莫让父亲再担忧。坐在梳妆台前,镜中一张熟悉又陌然的面孔,竹枝开始仔细妆扮起来。梳妆匣里的拿出一个青花瓷盒揭开,里面盛着一排八根玉簪花棒,正是母亲生前留给自己的,说是出嫁那日才得使用。竹枝嘲讽地想到自己此生恐怕再不会嫁人了,然上次出嫁只用了竹桃赠送的胭脂,索性今日用了吧。想罢,拈了一根,倒在手掌上看,果见轻白红香,正是合欢花种,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四样俱美,扑在面色极易匀净,不似别的脂粉青重涩滞。竹枝忽地想到了兰儿,从前化妆时总会和她嬉笑一番,如今人不在了。竹枝又在一个白玉盒子里拿出胭脂,用细簪子添了一点,抹在唇上;且又用一点水化开抹在手心里,再往脸上拍。果然鲜艳异常,甜香满颊。待梳妆毕,换了件百花曳地裙,镜中再看竟是新人一般,清秀俏丽。不禁会想起慕容子旭曾说过,女子何必为悦已者容,当应为己而容。既有忧愁又不得不承认这话确是大有深意的。
精心装扮后,心情稍有好转,竹枝带上油纸伞,便预备去书房给父亲请安问好。从后园至陈老爷的书房,途经一个回廊和两间货房,凡是看见竹枝的下人无不停了手中的活计呆望她的,就连树梢的鸟儿也忘了鸣叫。至书房,轻叩房门,向内说道:“父亲,我来向您请安了。”却说陈老爷恰巧有事不在书房,竹枝久候无回应,便径自走向前院。绕过书房,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径撑着油纸伞信步而行,前院空地栽种的广玉兰开得正盛,朵朵洁似白玉,大比玉盘,又有幽香阵阵;又有苍绿且高大的芭蕉,碧翠似绢的芭蕉叶不时滑落许多雨珠,叶丛中抽出淡黄色的花穗,亦是点点滴滴。李义山的诗句“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涌入脑中,竹枝正沉浸其中。
正思忖,纯儿不知从何处窜出,一把拉过竹枝的手,急匆匆地说道:“老爷正到处找你呢,你倒还有心情赏花!”竹枝大惑不解,问道:“方才去过父亲书房,并不曾在啊。你这是要将我带到何处?”纯儿近乎是将竹枝生拖硬拽地带到了正厅门前,才喘着气说道:“老爷说是范少爷要来府上提亲了,这不我才急着到处找你,这会儿快进去吧。反正你和范少爷也是亲梅竹马的!”说罢,纯儿笑嘻嘻地走开了。竹枝却愣愣地不知所措,真真是意料之外,表哥何时得知自己回了府,又怎会向被休的自己提亲,为何自己一无所知……
正厅里范世成正和陈老爷商谈着,两人皆是正襟危坐,亦不苟言笑。范世成带来的提亲的贺礼摆满了厅堂,大大小小的礼盒披彩带花,让人目不暇接。陈老爷一脸严肃,手上拿着一直书信,满满的是范世成会善待竹枝的誓言,然陈老爷采取中庸之道,只说等竹枝自己拿主意。竹枝整顿好情绪,佯装毫不知情地走了进来,范世成立马站起身,深情款款地喊道:“表妹!”竹枝先向父亲请了安,又微笑着欠身向范世成行礼,且不知范世成是否向父亲提及自己曾求救与他的事件,心惶惶不安起来,说道:“表哥,别来无恙,表妹还有好些话想对你说呢!”范世成惊喜过望地向陈老爷说道:“姑父,既然表妹有话对我说,可否我二人先行告退,中饭时必定再来陪姑父小酌几杯。”陈老爷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下去吧!”范世成便随了竹枝出了正厅到了前院一个凉亭。
雨势已小,凉亭内的桌椅却因先前的狂风骤雨而处处积水,故两人只能立着说说话。范世成喜笑颜开,笑道:“表妹,不知你要单独和我说些什么话?”对于范世成的赤子之心,竹枝实在不知如何回应,直视他的眼说道:“表哥,且不说你为何这般突兀地来提亲,只问你是否跟我父亲讲起过我曾求救于你。”范世成显然对竹枝的话有些失望,搔首踟蹰道:“倒是不曾说,也来不及说。前日姑父在镇中心的街上贴了你归家的告示,当阿进告知我时便乐坏了,没多想你是如何逃回家的,只想着你已恢复了女儿身,我便能来向你提亲。这不,准备了两日便满心欢喜地过来了。”竹枝这才放下心来,虽无奈于范世成的呆滞,却也感激他的赤诚;若是他多嘴说了,父亲定会疑心刘明一,又使自己陷入无穷尽的歉疚中了。竹枝笑道:“可我并不单纯是女儿身,我是嫁过人的。再者说,表哥你是新晋探花,该找个门当户对的清白小姐,别再为我耽搁了自己。”范世成一把将竹枝揽入怀中,贴在她的耳边说了句情真意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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