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非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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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尘亦伸出手握住陆压的手，陆压微微一用力。微尘便被他卷入怀中，手中桃花酿滚落在一旁倾出的美酒浸入黑色焦枯的土地。在他们拥抱的脚下，有片片绿草钻出地面，而陆压身后倚着的枯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树粉色夹杂着白色的桃花密密麻麻争先恐后绽放。有花瓣落在他们头顶肩上，十年未见所有的思念与担忧皆在这个拥抱里化成不必言说的默契。
    良久之后陆压松开微尘，擦干她脸上的泪水。笑道：“小微尘，怎么一见我便流眼泪？”
    “今日你是不是去秦国王宫看我了？”微尘小心翼翼问道。
    没有犹豫，陆压摇头否认。“没有，今日我去找罗睺，方才才回来。”倚在已是满树繁华的桃树上，低头垂目温柔的看着微尘。
    微尘有些失落却还是强颜欢笑像小时候拉着青离的衣袖般，紧紧拉着陆压的袖子。“兴许是我的错觉，今日恍惚间我感觉到你来看我了。”
    陆压笑笑不语，手指缠绕着她胸前的头发，闲适的与她谈天说地。却始终不肯告诉她在分别的十年里自己身在何处，又是如何熬过那重伤欲死的日子。
    “我回来找你时你已经不见了。”微尘垂着头不敢让他看见自己此时的模样。“后来我便去南极天找青离帝君时，又发现他与罗睺激战。”
    “当时你对罗睺出手了？”陆压手上动作一停打断她的话。
    微尘有些摸不着头她愣愣地看着陆压点点头，“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陆压无奈浅笑，温柔的摸着她的头，怜惜道：“青离没你想的那么好，他冷情寡性旁人的生死对他而言轻如鸿毛。神只能代表他的身份，而不能代表他有普渡众生的慈悲。”
    微尘沉默不语。
    陆压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低不可闻的叹息。牵着微尘朝桃林深处走去，那里还埋着几坛好酒。当初一起酿酒浇花的岁月一去不复返，两人默契不提当年。
    醉酒微熏的微尘露出娇态，靠着树干坐在地下。抱着酒坛拉着陆压的袖子始终不撒手，陆压也由着她，坐在她身旁侧头含笑视着她。手掌之下是她冰冷柔滑的肌肤，有什么东西从他掌下顺着她的肌肤潜入体内，通过流动的血脉汇极四肢百骸最后直直涌入心脏。
    而微尘并没有发觉，她侧头浅笑与陆压对视。怀中酒坛一倾斜剩余的半坛酒皆撒于地，两人几乎同时抬头。背后的枯树重获新生，朵朵桃花争相绽放，挤满整棵桃树的枝桠。夜空中点点繁星闪着微弱明亮的光芒，在这一刻似乎时间已经静止。
    掌心之下，与微尘这十年未见的轨迹一一在脑海中重现，有如亲身经历般。若是陆压有难过大约是看到幻象中微尘此时的模样。
    她孤零零站在洪荒里，周边布满洪荒恶兽。凶狠的目光紧紧盯着微尘，两方对峙无人动，一场腥风血雨绪势待发。陆压掌心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温热濡湿的贴在微尘肌肤之上，微尘很快便发现了陆压轻微的颤抖。她不解地看着他，湿漉漉的眸子无辜得像一只小鹿。
    “陆压怎么啦？”
    陆压收回手，漫不经心地将手反至背后，“小微尘，若是以后在桃花谷找不到我，你便不用找了。”似讽笑了一声，“总该我是躲在哪个地方睡觉的。”
    “那你以后去哪里可以和我说一下可以吗？”微尘还不知道陆压已经将她这十年的经历看了一个透彻。
    “好。”陆压点点头。他摸摸她的头，微笑道：“小微尘与我说说你这十年都做了些什么？”
    微尘偏头想了一下，简单将这十年的事说了一下，整个过程绝口不提去洪荒的事，亦没有提青离，更多的则是在凡间与嬴政在一起时的事。
    “你当初为什么去秦国？”陆压问道。
    为什么？微尘眯着眼睛看着枝桠上飘飘荡荡的红灯笼，陷入了沉思中。
    她去秦国不过是因为为了报答嬴政罢了。
    在黄泉路上若不是因为嬴政的一滳心头血保住了她的魂魄，恐怕她早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忘川河畔。还记得那日去地府的情景，她加入了青离与罗睺的交战，他们一起联合与罗睺战了几天几夜最后罗睺体力不支，返回魔界。而在罗睺离去之后，天庭诸天兵天将又倒戈相对，将所有矛头直指她。
    青离始终站在她前面，挥剑与诸人相对。
    微尘则是入魔时的模样，额间黑色的彼岸花冒着森森寒意，人身蛇尾手执女娲剑冷冷与他们对峙。在这一刻她才想起自己身份，原本她应该是与罗睺一起的。终于明白他离去时朝她露出的那个笑容是什么意思，嘲讽可笑还有轻蔑。
    “你先走，微尘。”有青离在那些天兵天将并不敢贸然动手，这替微尘争取了很多的时间。
    “陆压在不在天庭？他是不是被你父神……”后面的话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想一想便觉得有一块石头压在自己心上，呼吸急促每一次呼吸都牵动心脏，疼得她止不住冷汗直流。
    “没有。我父神已经离开，陆压平安无事。”青离知她心意，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得到肯定的答案，微尘亦是不肯离开。青离像是知道她的心思，收回剑转身对她道：“微尘，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你先走。”
    蛇尾轻轻摆动，微尘抿着唇执着的执剑与他们对峙。乌发无风自动，淡漠清澈的眼睛难得出现执着。
    “青离帝君。”对面有神仙站出来，青离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正是先前到高上玉霄王府的太上老君。“女娲后人今已成魔，魔族与天庭素来便是对立的，您这般袒护她有违天道。”
    “太上老君？”微尘清冷的声音带着微微不解。“若真有天道，我又怎会成为这个样子？”
    “微尘，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劫难。怨不得旁人。”
    闻言微尘倒是难得一笑，漆黑的眼睛泛起了淡淡的血色，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我也没怨旁人。”若不是太上老君当初帮她说过几句话，恐怕微尘早就动手了。
    “太上老君，你这是打算做什么？”青离瞳孔紧缩，危险逼人的目光落在太上老君身上。
    太上老君呵呵一笑，他一挥拂尘，示意大家冷静。这里是南极天，周围都是青离的部下，且他们极大部分人曾经历过神魔大战，又只忠于青离若动起手来，对双方定是没有好处。
    “帝君莫急，依老道看来，今日我们双方各让一步。”青离不傻，这太上老君奉玉帝之命前来，此时的立场代表的是灵霄宝殿诸人。他挑眉蓦地一笑，道了声好。
    便在诸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拉着微尘的手，脚下祥云眨眼之间便只留给人两个背影。微尘不知道青离要将她带要哪里去，她也没有问。
    只是在飞的过程中，蛇尾变成修长的双腿，额间的彼岸花也消失。两人这模样倒像微尘还在人间般。直到微尘出生的那个小山村他们才停下。
    院子里归凡正在扫落叶，突然出现的青离与微尘吓了他一跳。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参见帝君，参见微尘上仙。”现在他已经是凡人，十年未见已经两鬓斑白，身躯佝偻。
    青离拉着微尘直接进了房间，这里摆设一如从前。两人心境早已经翻天覆地，青离是青离，微尘却已经不是微尘。
    “微尘。”青离身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微尘眼睛一直落在他腹部，那里有一道被她刺伤的伤口。
    “你身上的伤还痛吗？”
    青离摇摇头，“微尘你以后便在这里住着可好？”
    微尘毫不犹豫拒绝，她澄澈的眼睛带着执着的光。“我要找陆压。”
    青离知道说服不了她，亦没有强求。走到她身边，抬起手掌，微尘下意识后退一步。青离一愣，他没有收回手而是继续上前一步将掌心按在她头顶。片刻之后他便收回手掌，微尘并没有感觉到异样。复而青离摘下挂在微尘腰间的半块玉佩，这块玉佩原来便是青离为了压住她死气蒙蔽地府索命恶鬼而赠与她的。现在微尘已经成魔，这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了什么用处。
    当初染了青离鲜血血红的半块玉佩，在玉身中间隐隐约约有黑色丝线游动。青离只是扫了一眼便随手放在桌上，而半块玉佩一离身，微尘便感觉五感清明了许多，像久居尘埃之中，突然的一场雨洗尽前尘。
    “这玉佩乃我贴身之物，周身灵力充沛，现在于你只会损坏你的修为。我便收回来罢！”他如是说。
    微尘目光落在桌子那半块玉佩上，“另半块在哪里？我隐约记得那块好像被死气侵蚀了。”
    青离点点头，“另外半块在高上玉霄王府的静化池内。”
    “那你将那块赠我可好？”微尘道。
    为了这场爱慕她几乎倾尽所有，最终落了个万劫不复的境地，而得到的少之又少。仅此这半块玉佩曾是他的贴身之物，亦因她之故沾染邪恶，微尘抿唇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浅笑。也罢，就当这是他送给自己唯一的礼物罢，留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