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非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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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嬴政带过来的军队，这里的重建很快。同时地方官员听闻嬴政在这里，亦鞍前马后无比积极。两人离开之时，微尘将嬴政带到那座破旧的寺庙前，老和尚依然在大殿里念经诵佛，唯一不同的是大殿中央并无佛像。
    “施主。”老和尚起身朝微尘与嬴政施礼，较之初见似乎苍老了一些。微尘面无表情回礼，嬴政则陪伴微尘旁边负手而立打量这座寺庙。
    “这里曾经发生过战斗？”嬴政施步走遍寺庙院子的角落，这里已经被老和尚打扫干净，但嬴政还是发现了一些痕迹。
    老和尚看了一眼微尘，复又低下头，只道了一声阿弥佗佛。微尘勾唇一笑，“寺庙怎能无佛？嬴政你就当积善行德，让人在这里修一座佛像吧！”
    “好。”嬴政痛快答应，当晚便派了人过来与老和尚商量修佛之事。而他们确认这里的事情之后第二天便策马离开，一路狂奔五天之后已经出现在秦国王宫之外。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座庙终究是没有修佛像，而是由老和尚领着诸人用石头一点一点雕刻成了一座女娲庙，其模样以微尘为原形，人身蛇尾，塑了金身嘴角含笑灵气逼人。
    做好这一切，老和尚拿起自己的袈裟和拐杖出寺庙，却再也没有回来。
    在桃花谷内，陆压亦醒了。就在微尘拔出短剑的那一刻，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捂着胸口良久之后才慢慢放开。打开门，桃花谷内的桃花遍地，一梦醒却不知此时何时。
    素白的中衣飘飘荡荡在林中，扬扬撒撒的桃花从树下落下。而在林中满树繁华中却有一颗桃树干枯的立在那里，如一个垂暮的老人，耗尽所有生命，只余一副枯骨，白生生立在那里。陆压低头抵在枯树上，一只手轻轻放在树干之上，闭目静静感受这个生命渐渐消散死亡的过程。
    那一日那一幕慢慢浮现他眼前，红衣黑袍的微尘坐于树下低头垂目眼泪从指缝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脚下的草地，身后的桃树寸寸枯萎。当时她哭是为谁哭？陆压收回手，重新迈步继续朝林中走去。午后温热的阳光透过树间花缝间投下一个个的光斑，明明这么光明温柔，为何会有一种寂静到死的感觉？
    他停在那座新建的茅屋前停下脚步。五指枯瘦修长，缓缓划过一条弧线，结于茅屋上的结界如泡泡碎裂。一直困于里面的风珈几乎立刻就扑到了陆压身上，她只余四尾仅有的法术根本不能让她化身为人。小小的白狐被陆压抱在怀里，漂亮的狐狸眼里含满泪水。
    “哭什么？”陆压低声浅笑，轻轻抚摸她已经失去光泽的毛发。“狐羽死不了。”说罢捂唇不断低咳，躺在他怀里的风珈清晰地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惊慌失措地反眸看着他，那颗心，那颗心激烈得好像下一秒便会吐出来。
    将她放在床上，狐羽身边。陆压五指虚张划过她身体。白色小狐狸变成了少女风珈的模样，此时她只是一介普通凡人，仅会一点法术，无法感知青丘，无法化身为狐。
    “你怎么样？会不会有事？”风珈第一件事便是拉着陆压的手，眼泪再也没有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陆压一愣，复而挑眉笑道：“小风珈，你方才不会在担心我吧？”他摸摸她的头，将她鬓边发丝别于耳后，削瘦修长的手指没有一丝温度，冰冷的肌肤相触，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惊惶的看着他，有多久没有仔细看过他，初次相见时那个桀骜不训自由自在如风的他，什么时候变成了眼前这个苍白瘦弱，眼里的悲哀羁绊几乎令他窒息。见风珈神色不似作假，陆压也收敛了一两分。“我没事。”目光一转落到狐羽身上，神色冷了几分。风珈下意识拦在他面前，陆压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坐回桌前。
    看他这样子应该是有话要对她说。
    风珈干脆一直将狐羽抱在怀里，也坐在了陆压对面。
    “你应该回去了。”
    “回哪里？”风珈防备地看着他，“人间还是青丘？”
    “暂时回凡间。”陆压道：“你这一世寿命未尽，魂魄还不够稳定。”
    “那狐羽怎么办？”风珈担忧道：“他现在只剩下四尾，法力已经大减，恐怕幻不了人形。我怕他独自回青丘会有危险。”
    陆压笑了，是那种讽刺轻蔑至极的笑。他一手搭在桌子上，撑着下巴。唇角勾起不屑道：“小风珈，你知道你现在抱的是一只什么吗？”五指虚张，一抓一提之间被风珈紧紧搂在怀里的狐羽落在陆压手里。他漫不经心拎着狐羽的颈后皮毛，风珈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你做什么，放开他。”她越过桌子去抢，陆压身子一转，后退一步，便避开了风珈。
    “他已经成妖了，傻姑娘。”陆压猛的一阵咳嗽，脸色急剧变得煞白。风珈一阵紧张甚至忘了反驳他，她站立不安紧张地看着他，十指纠结成一团。停止后陆压漫不经心的擦掉唇角的鲜血，笑道：“本来打算等你恢复了法力再告诉你的，可惜等不了那么久了。”
    “你要告诉我什么？”风珈紧张道，她紧紧盯着陆压生怕他会说出什么令她绝望的话来。
    “他曾经屠过一次青丘。”这时一直被陆压抓在手里的狐羽不知何时睁开眼睛，他轻而易举便挣开了陆压的手掌，几步跳到地上，幻成人身。模样有些狼狈，眼神凶狠。“风珈你过来，他会杀了你。”
    风珈被眼前的事弄得有些懵了，她惊惶地看着狐羽与陆压。最后迟疑不定地看着陆压：“狐羽说的是真的？”
    陆压点点头，又是那种漫不经心，桀骜不驯的笑。“好像是有过那么一次，可惜那一次终究没能屠尽青丘诸狐。”
    “你怎么能这样？”风珈怒极抓起桌上的杯子狠狠砸在他身上，双眼蓄满泪水，身体剧烈的颤抖。此时恨只恨没力低微，她极力克制自己滔天的怒意。低声颤抖着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忘了。”陆压不在意抖干净自己身上的水珠，“你想不想知道我要告诉你的是什么？”
    “风珈你过来，趁现在我们一起杀了他。”狐羽至变成人开始便一直保持超高的警惕与攻击。他靠近风珈将她拉到身后，现在的他哪里还有那副虚弱的模样？
    陆压好笑的看着他们，他甚至连起身都懒得起。只是盯着愤怒的风珈看了一会儿，摇头低笑。讽刺不屑的意思十分明显，他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浅浅斟酌，直接将他们当作空气。
    “你在笑什么？”狐羽怒道。
    “你在笑什么？”风珈亦昂着脖子紧紧盯着他。
    “小风珈你过来，我带你回家。出来这么久，你母亲应该着急了。”陆压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反而对风珈如是说道。
    “我是青丘帝姬风珈。”风珈怒道，“而你杀了我的子民。”
    “与他废那么多话做什么？”狐羽道：“杀了他，我们回青丘。”说罢驱动法术，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团虚影贴进陆压，在风珈惊愕的目光中那团虚影里伸出一双凌厉的狐爪。
    所有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风珈不知所措。她前面坐在桌前的陆压胸前一团血肉模糊，伤口周围迅速溃烂变黑，那爪子上有毒，她蓦地看着眼前的狐羽。
    陆压捂着胸口，缓缓站起身。手掌所按之处皆有白色柔光笼罩，溃烂并没有继续，接下来的一幕却让风珈感觉到自己都疼出了眼泪，事实上她也真的流眼泪了。待毒稳定之后，陆压五指成爪竟然胸前那溃烂的肉生生抓下来，一直待可以看得到鲜红的肉时才停止。
    风珈捂着自己的嘴巴，连眼泪都忘了掉。她想问问陆压，你是不是很疼。可是事实上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他素白的中衣染成血色。
    “不自量力。”陆压冷冷道，掌心朝下，一团赤烈的三味真火在他掌中形成，赤火带着席卷雷霆的气势直逼狐羽。却在千钧一发之刻，风珈推开狐羽挡在了他面前，熊熊烈火瞬间燃遍她全身。陆压狐羽皆是一惊，陆压纵身推开狐羽，五指如水波起伏，覆盖在微尘身上的火，迅速退回他的掌心。
    倒在地上的风珈狼狈不堪，受伤极重,在陆压怀里奄奄一息。
    “风珈。”狐羽冲上前欲推开陆压，却被陆压一把掀飞，直接撞出屋外。他目光漆黑沉静如水，突然他笑了，冷冰冰的笑让重伤的风珈徒然升起一股不安感。“罢了，我送你回青丘。”
    “不……”风珈气息极弱，她紧紧拉住陆压的衣袖，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我要和你在一起。”
    手臂穿过她的膝盖，陆压横抱起她。不顾风珈挣扎哭泣，迈开脚步朝林中走去，路过狐羽时毫不留情将他一脚踢进身后的茅屋里，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任由他在里面使尽所有法术皆不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