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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文卿靠在破碎的车窗前,努力想呼吸着窗外的空气,她觉得浑身麻木,意识似乎在渐渐抽离了身体,想动一动手指或者叫上一叫,已是不能够了。
可是警察局已经这么近了,她真的不甘心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看着窗外的大院。
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挡住了她的视线,来人无不开心的嘿嘿笑了几下,然后将她怀里的文件袋抽走了。
贺文卿瞠目欲裂,口中一暖,嘴角涌出一股子鲜血,将她的衣衫尽数染红了。
金宸见她眼睛斜视,头和脖子似乎都动不了了,生怕她从下面看不到自己的脸,于是乎半蹲了下来,摇了摇手里的文件袋,低声又欢快的说道:“这个我拿走了?”
话是问句,面色却是挑衅。
“说来我还得谢谢你帮我把东西偷出来。”
之后好好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头也不回消失在了贺文卿的视野里。
贺文卿这边儿还死死的瞪着他的背影,脑中突然闪过了那天在李青办公室和他对峙的场景。
当日,面对贺文卿对视频通话的质问,李青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慌乱或不堪。
他甚至都没怎么正眼看她,只说了一句:“你知道是谁出了律师费,让我替你父亲辩护的吗?”
贺文卿哑然,他没提起过,又做出一副对她很关切的模样,她自然以为李青是父亲的旧熟识。
“金宸请到我,为金姆集团摆脱杀人犯高管的难看形象。所以,我的主要任务也就是把这场案子尽快了结,压下去。”他弯曲着手指,在桌上扣了几下,态度闲适的就像在给学生划重点的纯良老师。
贺文卿见到他如玉的面庞上毫无羞色,堂而皇之的信口拈来,心中越发的恨起来,甚至比恨那个叫金宸的嫌疑人更加恨他。
为什么平白无故的给她些希望,再轻轻松松的说自己说过的话不作数了。
如果他现在稍许露出些慌乱和难堪,如果他表达些歉意,她的心里也许不会这样苦涩。
但她还是开口了,问出了那个可笑之极的问题:“所以你说会帮我救我父亲,都是骗我的?”
李青的眼睛终于从手上把玩的袖扣,回到了她红一片白一片的脸上,眯着眼睛,似乎是很好奇她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你所谓的线索,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况且我调查过,当天你进行视频通话的时候,所在的咖啡馆里的在场人包括老板,也都被人买通了,没人会为你作证,在视频里出现了一个女人。”
“你的一面之词和对方的一面之词对簿公堂,谁的胜算会大一些呢?”
“懂了吗?”
贺文卿当日并不懂,只是撒气般的将他桌上的东西秋风扫落叶般的扔到了地上,自己也好不狼狈的跌落在了瓷砖上,只顾着哭骂。
他不明白,他怎么能如此,是在是欺人太甚。
现在坐在出租车司机的后座上,靠着窗户看着金宸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街口。
她懂了,懂了李青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言下之意告诉她对方的势力很大,让她懂得不要去硬碰硬。可是她懂得的却太晚了。
当她呼出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眸子里倒映着李青最后跟她说过的那句话时候的模样:“保全你自己。”模样还是冷冷的,但是眼睛里却有些怜悯和柔情,是她当时没有注意到的。
她一生中不少受到父母的溺爱,得到了无数的关怀和体贴,但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突然闪现了这个来自两面之缘的陌生男子的关怀,本来是能救命的关怀,可惜却没能奏效。
牡丹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刚刚在撞击发生的一瞬间,她脑后顶着她的那杆枪终于放下了。紧接着车门一开一合,她紧张的心情缓和了不少。
她看了一眼叫嚷着的出租车司机,并没有被他的叫骂声激怒,转而又呆呆的瞅着出租车后排座椅上的那个姑娘。
又或者说,该叫做生前是个姑娘的尸体?
中年司机显然忘记了自己后面还有个女乘客,此刻他顺着牡丹的视线才瞅见自己所驾驶的出租车后门,因为他的一个紧急右转向,车子的后半截承受了最重的冲击力,已经变形凹陷的厉害,而那个年轻的女乘客,正卡在里面,一动不动。
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颤抖着,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
他走到出租车的右侧,姑娘眼睛睁得老大,明显已经没了活人气儿,面目狰狞,似乎是诉说着自己的冤屈和不公。
出租出司机连滚带爬的往后退,一边退一边说:“不是我,不是我,都是那个臭三八干的,姑娘你要是变成了鬼也不要找我啊。”
牡丹听到了他的话,突兀扯着嘴角笑了一声,牵扯着左脸上的伤口又崩裂开来。
血混着她脸上的眼泪,泥泞不堪,她冲着还在求饶的司机说道:“鬼有什么可怕的,人才真真可怕,哈哈哈。”
出租车司机一时间被尸体和她骇人的狞笑吓破了胆,连忙往不远处的警察局跑去。
迎面而来,被等贺文卿的等的不耐烦,出来抽烟的秦念一把拦住。
中年司机看着这警察小伙子,身子一软咕噜到了地上,嘴里呜呜的喊着:“疯子,那,那疯女人杀人了!”
秦念皱着眉头也看见了不远处的车祸,本来这档子交通事故的事儿,也不是他该管的,可是这出租车司机不依不饶的攥着他的衣袖,非说是个杀人案,他才不得不裹紧了皮衣的领子,紧往前跑了几步。
他先清开了顷刻间围过来人群,前排有个中年妇女对着另一个说,“啧啧,作孽呀。你看那被撞死的乘客,看着也就是个18、9,白白净净的估计还在上大学呢。”
秦念一听见大学生,心里有些打鼓,心想着不能够不能够,脚步冲着被撞的出租车旁边走了过去。
他站在贺文卿身边好一会儿了,眼镜盯着她一动不动也好一会儿了,直到身边儿出现了几个穿着制服的交警拍拍他的肩膀呵斥道:“干嘛的?别在这儿看热闹啊!”
秦念一下子火了,回过头一下把对方的手腕别着扣在了身后,声音嘶哑的吼道:“看你妈的热闹,老子是刑警队的!”
被他扭住了手的交警本来想一脚躲在他的大头鞋上,可是听着他声音不对,扭过头一看,又放弃了反击。
他另一个同事也看见秦念双眼猩红,似乎是要哭,学么着他应该认识这死者,放缓了口气:“这位同志,你先把他放开,有话好好说,我们也是来处理公务的,你说是刑警队的,警官证拿出来看一下。”
秦念这才将手下的人放开了,将警官证掏出来塞进了对方的手里。
他扭回头又盯着贺文卿看。
秦念这些年做刑警,没少跟死人打过交道,甚至有一次抓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赵队这么神勇的人还被用枪打伤了大腿的动脉,要是救护车来的再晚一点儿,说不定也是个英勇就义。
局子里的同事们,也经常开玩笑,说自己干的这行,无异于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甚至有个35的哥们儿,结了婚到现在都没敢要孩子,生怕哪天都成了自己媳妇儿的负担。
但是那都是局子里的兄弟哥们,在秦念心里,他们就是一个个都是铁打的战士。
可是贺文卿不是呀,她就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如果没有掺乎进这桩案子里头,她还是个在学校里听讲的花季少女。
昨天她还在期期艾艾的抓着自己的袖扣让他为他父亲犯案呢,怎么今天,怎么现在就这样了?
现在他面前没什么花季少女,而是一具冷冰冰,脸上狰狞的尸体。
想起了案子,秦念猛地吸了一口冷气,走上前去,把头探进了车窗里,后座上到处都是玻璃碴子,除了贺文卿的包被甩在了前靠背之间的缝隙之外,什么都没有。
秦念一把将她的包拽了出来,但在经过她的脸的时候,却小心翼翼的,楞没碰到她一根头发丝儿。
后面的交警同志核实了他的证件,又见他掏出了死者的遗物,闹不清楚他是和死者有什么私人恩怨,还是牵连了什么案子。
“秦警官,您这是?”
贺文卿的挎包不大,里面空空的,除了手机就是一个化妆包,秦念手上几下就翻完了,没有文件?
他斜了一眼走过来搭话的交警说道:“这姑娘是要去前面的警局里找我的路上,说是找到了一桩杀人案的证据。可是我赶来的这一会儿功夫就没了。”
交警同志们听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巴不得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他。
“我们现场也勘查完了,对面那辆沃尔沃的SUV,闯了红灯直接撞在了这出租车身上,中途连刹车的痕迹都没有,肇事者一直不肯说意图,只说是没注意。反正这事儿肯定是沃尔沃的全责,至于这女司机的意图,那就直接交给你们刑警队审吧。”
秦念点了点头,将贺文卿的包又放回到她身边。
一位交警冲着远处开过来的拖车打手势,另一位回头跟他补充道:“回头我把这儿完整的勘测资料给你们局里发一份儿,死者我们就带走了。”
秦念闻言脚下顿了一秒,但是他没再回头,冲着黑色的沃尔沃走了过去。
来的120医护人员为牡丹的脸上做了简单的包扎,在反复询问了她有没有撞到头后,也就没再强求。
本来照理说,牡丹应该跟着他们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但是牡丹坚持直接去交警队接受处罚,他们让她签了免责声明,也就作罢了。
牡丹又回到了车里坐下,她真的没有哪里疼,不知道是不是车子的性能比较好,还是她现在身上经过昨夜一晚上的折磨,已经麻木了。
没骨折,没什么大伤口,比起那个被撞死的姑娘,已经强上百倍不止了。
她手上有些被挡风玻璃划破的小口子,现在也已经被清洗过后,贴上了创可贴。
等了许久,出租车上的姑娘都被抬下来,装进了裹尸袋,可是交警还没有要带她归队的意思。
她有些焦急,刚把头从窗户处探了出去,就被迎面堵过来的秦念一把掀开了车门,将她拖了出来。
牡丹被他按在车身上,随后就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
秦念将她双手拷住,架起来就往不远处的警察局拖着走,嘴上还说着:“现在以故意杀人的嫌疑人带你回所里头问话,你要是不想吃苦头,最好别想着逃跑。”
秦念此刻压根发痒,咬的嘴里全是血腥味儿。
压根没有低头去看牡丹的长相,牡丹身子一抖也不敢抬头深深的埋着,但她早听出来了是秦念的声音。
她自嘲的笑了笑,前天他架着她是救她于水深火热,可今天确实要送她去阴曹地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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