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天虎双眉紧锁,那只独眼紧紧盯着姜雨嫣,神情复杂,问道:“雨嫣,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姜雨嫣冷笑一声:“自从跟你在一起,我就已经不是人了。不过,我见你现在这个样子,倒是与鬼没什么区别了。”
撼天虎满眼狐疑之色,“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鬼是不会白天出来的,那你应该不是鬼呀……”
姜雨嫣道:“是,我就是鬼,我今天就是要带你一起下地狱的,难道你不害怕吗?”
撼天虎道:“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无论如何,我对你的感情你是知道的呀,你怎能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我绝情?”
姜雨嫣冷“哼”一声,道:“当年我已为人妻,是你,不问青红皂白将我抢来拜堂成亲,你逼良为娼,残害良家女子,欺骗姚琴,这些都是你对我感情深厚的表现?撼天虎,收起的你的假面具吧,没人再会相信你的任何一句话,一个字!”
撼天虎痛苦地道:“雨嫣,告诉我,你是怎么复活的?”
“复活?”姜雨嫣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
“呵呵……复活?你见过世上有复活的人吗?告诉你撼天虎,我原本就没有死!”
“没死?”撼天虎大为震惊,“不对啊,我明明……”
姜雨嫣突然发出一串凄凉的笑声:“呵呵呵呵……你明明给我搭了脉,发现我已经没有一丝脉象和呼吸了对吗?”
一双冰眸看向一脸茫然的撼天虎,冷声道:“还记得你给我找来的那个产婆吗?青芸就是她接生的,后来我跟她熟悉了,便知道她手里有一种神奇的丹药,若是服下这颗丹药,便会气息全无,但是三天后又能醒转过来,于是,我以重金买下了这颗丹药。那日,我把功力传给青芸后,让她告诉你,我的遗愿便是三日内下葬,随后我就服下了丹药,拼此一试,然后只能听天由命了,谁知,你倒是很听话,果然在三日内将我下葬,当晚产婆就将我从坟墓里挖了出来。”
“产婆?丹药?”
撼天虎眼珠飞快旋转,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他激动地道:“原来你真的没死,那你又去了哪里?”
姜雨嫣恨声道:“我离开了梁国,远赴东宇国,就是想离你远远地,越远越好!”她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说的充斥着难言的痛苦。
撼天虎喜道:“雨嫣,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有多想你吗?既然你回来了,就不要再离开我了,我真心悔过,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他从怀中掏出一页纸来,展开给姜雨嫣看, “你看,我日日都将你放在我的心口,十多年来,你没有一天离开过我呀,可见我对你的一片真心啊。”
那页纸上是一名年轻女子的画像,眉眼妩媚,温婉轻笑栩栩如生,真是个绝美的女子,而这画像上的女子却正是二十多岁时的姜雨嫣。
姜雨嫣冷冷地瞥了一眼,说道:“撼天虎,谢谢你还记得我,你当真是好一份真心啊,满京城寻找容貌与我相似的女子,然后残害致死,我真不知道你是在想念我,还是想杀死我,我劝你还是收起你那套吧,这些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
撼天虎满眼乞求之色:“雨嫣,都是我的错,当年我不知道你是翼王的妻子啊,事到如今,请你念在咱们的夫妻情分上,让他们饶了我吧,啊?”
姜雨嫣道:“饶了你?呵呵,你知道当年我痛不欲生的时候几次寻死,可是后来,我为什么又不想死了吗?因为我想明白了,你都没死呢,我为什么要死?我又怎么甘心死呢?我留着这条命,就是要看你怎么死的。你毁了我一生的幸福,我巴不得看到你被碎尸万断!”
“……”撼天虎的脸渐渐阴沉了下来。
“雨嫣,你难道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
姜雨嫣道:“机会在十多年前就给过你了,可是你不珍惜,如今,晚了。”
“晚了……晚了……”
撼天虎垂首低语,眼中隐隐射出两道嗜血的戾气,沉声道:“既然晚了,那你就跟我一起去阴曹地府做夫妻吧!”
话音刚落,他突然探出手去,抓向姜雨嫣前襟,姜雨嫣猝不及防,被他一手攥住。
尚未待众人惊呼,突然一个人身形一闪,随着一束寒光滑过……
“啊!”一声惨呼,却发自于撼天虎之口。
只见他手腕之处只剩下了一个血洞,血流如注,他的一只手尚留在姜雨嫣衣襟上,兀自死死攥着她的衣领。高兴手中握着的一柄十寸长匕首上鲜血一滴滴地坠入草地。
原来,就在撼天虎和姜雨嫣说话分神之际,高兴偷偷将地上那柄匕首捡起来收在手中,他牢牢盯着撼天虎,见他独眼中杀气渐盛,便知他随时会翻脸,当撼天虎向姜雨嫣出手时,他也闪电般地行动了,出其不意地以匕首切断了他的手腕。
这时,撼天虎断腕处血流如注,独眼泛出赤红,面色狰狞,宛如恶鬼,嘶声怒啸:
“老子宰了你们!”他飞身跃起,挥起拳头就向高兴袭来。
便在此刻,头顶传来巨龙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一条火焰自龙口内喷射而出,眼看就要烧灼撼天虎的头顶,撼天虎惊呼一声,拧身便逃,也是他逃的快,火焰烧灼了他方才站着的草地,燃起一片火光硝烟,巨龙自上而下俯冲下来,一只龙爪探出,将撼天虎拦腰抓握起,一如他的白虎一样,被提到了半空,任他如何挣扎和嘶吼都是徒劳,手腕断口处的鲜血从空中飞溅而下,宛如下起了血雨。
“摔死他!”
“摔死他!”
众人群情激愤,齐声高呼。
高兴仰头望着巨龙,和他爪下那个曾经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撼天虎,想起他抽在哥哥高原身上的一鞭子,害得他兄弟二人分离了整整十年;想起就在这个院子里,他用长鞭抽打二十几名无辜之人,他一刀刺在一名男子的大腿上;想起他抓热黑木,刺杀翼王,伤了师祖赵羽,将薛家枪灭门……这一条条人命,一桩桩血案,再难抑满腔怒火,他目光凌然,攥紧的五指微张,刹时,龙爪打开,伴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撼天虎从天而降,最后重重地砸在残砖断瓦上,压倒了一面墙体,又坠落到青石地上,砰然声响,扬起一片灰尘。
撼天虎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下血迹缓缓流出,越流越多,最后汇成了一片血色汪洋。
高兴走上前去,探了探他鼻息,说道:“死了。”
“撼天虎死了!”
“撼天虎终于死了!”
众人振臂齐呼,一派欢欣雀跃的场景。
姜雨嫣霍然闭上了双眼,喷涌的泪水滑过面颊,将她绝美而清冷的脸冲出一道道泪沟。她将撼天虎那只断手从衣襟上扯下,丢弃在脚边,取出袖袋中的白色帕子,用力擦拭着双手,继而优雅地用两根手指捏着帕子一角,随手一扔,眼中透着一丝嫌弃。
少顷,她走进了废墟,她并没有去看撼天虎的尸身,而是在不远处的瓦砾堆中,捡起那张画着自己图像的纸,看了看,撕得粉碎,随手一扬,纸张如雪花般飘散飞扬……
高兴仰头看着盘旋在天空的巨龙,微微一笑,一探手,巨龙临空盘旋一周,缓缓下降,身体开始不断收缩,直到像从前那条小白蛇一般大小,在他掌心上方停留一秒,继而消失不见。
好一个冰天萧龙,当真是缩小如白蛇,伸展能遮天。
姜雨嫣长长吐了一口气,转身径直向院外走去。
“前辈请留步!”紫风在子虚的搀扶下追了上去。
姜雨嫣的脚步戛然而止。
紫风抱拳施礼:“前辈,在下紫风高原,青芸十分想念您。”
姜雨嫣打量着他,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道:“我知道。”
高兴也走了过来,举起手中那柄带血的匕首扬了扬,问道:“前辈,那日在白虎口中救下柳青芸的是您吧?”
姜雨嫣点了点头。
“那给我们传递纸条的也是您?”
姜雨嫣点了点头。
高兴抱拳作揖,道:“多谢前辈,若非那张通风口的图纸,我们还不知道如何逼撼天虎出来呢。”
姜雨嫣道:“当年他挖这个地牢的时候我在,所以我知道通风口在何处。”
高兴道:“原来如此。”
紫风问道:“前辈方才提到撼天虎在京城四处搜寻与您相貌相似的女子,敢问那日柳夫人带着我们去无名山时我曾见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可是您?那些受害女孩坟前的香烛可是您摆放的?”
姜雨嫣深深凝视着他,轻声道:“是。”
紫风好似想起了什么,忙又问:“在青芸窗外的人也是您?”
姜雨嫣默然点头。
紫风问:“前辈回到梁国是想找撼天虎报仇吗?”
姜雨嫣又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惭愧,我虽然很想报仇,可是,我做不到了,当年,我只知道那颗丹药能助我逃离撼天虎,却不曾想,它居然损害了我的机体,令我终生无法修炼功力,我费尽心力,历经十多年,除了轻功,也只练成了暗器,一旦与人交手,根本无法支撑太久,所以,我即便想保护你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只能在暗中默默关注你们。”
紫风说道:“前辈,如今撼天虎已死,不如您随我们回京吧,自从您‘故去’,青芸一直很伤心,她若得知您尚在人世,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高兴连连点头:“是啊是啊,翼王也在京城,他也很想念您呢。”
姜雨嫣冲二人淡然一笑,道:“我对不起青芸,为了远离撼天虎,我不得已用了假死的方式,事后想来,的确是我自私了,那年她还那么小,我却不管不顾地抛下了她……不过,一切都过去了,又何必重提,我已经死过一次,早就看淡了这一切,没有我,你们也过的挺好,不是吗?既如此,就不要改变现状了,你们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今日若非迫不得已,我也不打算现身的。”
听得此言,紫风有一丝失望。
高兴问道:“那前辈您将去向何处呢?”
姜雨嫣深吸一口气,道:“我回来不过半年,原也是实在思念青芸,如今看你们安好我就放心了,既然此间大事已了,我会回到东宇国,在那里生活了十多年,已经习惯了。”
她转向紫风,轻轻拉起他的手,说道:“孩子,谢谢你十年来与青芸作伴,我知道你和青芸是真心相爱的,希望你们早日成婚,永远幸福。还有……”她欲言又止。
她又拉起高兴的手,道:“高兴,不,应该叫你姬兴,翼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既视你为亲生骨肉,你当多孝顺他,好好照顾他。还有,原本他的妻子就应该是于闵凤,是我横刀夺爱了,我知道,闵凤至今仍深爱着翼王,是我愧对闵凤,所以,若他二人还有机会在一起,还望你多多撮合,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也是我唯一的心愿。”
她将兄弟二人的手合在一处,柔声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今日见到我的事情,我希望你们都忘记吧,对谁都不要提起,只当我没有来过,回归你们的生活中去,好好活着!”
她轻轻拍了拍兄弟二人的手背,微微一笑,继而转身姗姗离去。
当时姜雨嫣对紫风欲言又止,她原本是想让他转告柳青芸,当年她生下来就没了气息的那个男婴并非撼天虎导致,而是她自己在与撼天虎的拉扯中故意将肚子撞上了桌角,因为她不想再有一个和撼天虎生的孩子,所以,她借机亲手杀了自己腹中之子,却没想到,因此让青芸恨了撼天虎这么多年……
心事已了,她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走出门外,看着门楣上悬挂的“柳府”二字的牌匾,再看看湛蓝的天宇,她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宛如二十年前,依旧笑魇如花……
姜雨嫣离开了,兄弟二人面面相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抱拳施以大礼,扬声道:“前辈保重!”
“啊,原来他就是曾经的王妃啊……”
子虚的嘴巴大张着,看着姜雨嫣的背影发呆。
高兴转向子虚,突然轻轻握住子虚的一只手,学着姜雨嫣的神情,语重心长地说道:
“子虚啊,你是好孩子,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今日见到我的事情,还是都忘记吧,对谁都不要提起,只当我没有来过,回归你们的生活中去,好好活着!”
他一言一行,乃至一个眼神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令子虚一脸茫然,他眨了眨眼,问道:
“你,什么意思?”
紫风轻叹一声,道:“他的意思就是说,我们所有人都没见过姜雨嫣,更没见过曾经的王妃。”
“没见过?哦……”子虚盯着高兴那一脸“慈祥”的神情,愣怔片刻,突然反应过来,抬手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低声骂道:
“臭小子,别以为你是翼王的义子我就不敢骂你,没大没小。”
高兴“哈哈”一笑:“好啦子虚叔叔,现在都回归现实吧,撼天虎死了,他的尸身该怎么处理?”
子虚道:“我会让府衙来人处理的。对了,还没有祝贺你,你的法器终于成功了。”
紫风问他:“郑大人,他的法器居然变成了一条龙,我从未见过此等变幻莫测的法器,这究竟是何物?”
子虚笑道:“是冰天萧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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