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然狐疑着走回屋里,见凤天转出来时掌心摊着一只小巧的金剪。
“来坐。”他冲她招招手,便往软榻上坐了。
穆然依言过去坐下,眼睛瞅着凤天手中的金剪,见他抬眸一笑,便轻轻执过她的手,细细看了看她稍微长长的指甲,便低头仔细修剪起来。
穆然愣住,听凤天道:“那夜宫宴上便发现你的指甲长了些,你常打架,指甲莫留太长,容易伤着自己。”
他边说边轻轻地剪,少女指甲很硬,像她的性子,剪起来清脆作响。凤天修剪得仔细,像对待精致的艺术品。院子里的暖阳斜斜映进屋里,花架子上一株春兰开得正好,蝶儿般的花瓣影子遮了男子半面眉宇,却遮不住少女轻轻噙起的唇角。
帮她修剪好指甲,凤天特意细心地又执过一支锉刀,轻轻帮她把锋利的边缘磨得圆润,且每每磨好他必亲自以指腹试过,确定不留锋利处,这才去帮她磨下面的指甲。诸事做毕,又从怀里拿出只小瓶子,里面精油一般的东西,闻着淡淡的桂花香,帮她擦上,轻轻的揉过,直到她的十指看起来粉嫩光泽,珠贝一般,凤天这才满意把物件都收了,牵起穆然的手起身道:“走吧,不是要去看看你救回来的那人?”
那人还没醒,穆然和凤天进屋的时候,巫敏正给他喂下一粒丹丸。
“仙子来了,君前辈。”
穆然和凤天颔首,凤天的身份穆然虽与赤子烈说了,但谷中众人尚且不知,他在人前向来都戴着半边面具。
穆然走去床榻边看了眼,见那人手臂上原先生出毒藤的地方,皮肉瘀黑,内里仍可见骨,竟是还没有愈合的迹象,只比当初在林子里见到他时那一身脓血的样子好一点而已。
巫敏道:“他乃是毒脉,我不敢用解毒药,茯葵仙草更是不敢用。试了几味毒草,看能否以毒攻毒,但我发现他毒脉极强,百毒入体便与之合为一脉,实在不好办。我只得又选了几味温和的药草,多番尝试,总算找到了如今这种对他身体伤害小些的。但也只是延缓了他的伤势,对体内的毒藤,我仍未找出解决之法。我们巫氏一族乃药师世家,历代子弟行医救人,还是头一回遇见毒脉之体。”
巫敏叹了口气,“愧对仙子托付,实在汗颜。”
穆然摇头道:“前辈已经尽力了,切莫自责。前辈可知他体内的毒藤从何而来,是何毒藤?”
巫敏面有难色地摇头,“我曾试过,但以我的修为,亦不敢轻易令此藤近身。此藤寄居人身,如今尚且活着,我曾试着引它出来,但都不成功。”
两人说话间,凤天已漫步过去,他瞧了一眼,便漫不经心执起那人的胳膊,指尖微微用力,只觉灵气激荡,倏地震开。那人躺在床上,本昏迷不醒,竟闷哼一声,胳膊上忽然游动起青筋般的东西,如电般自两处伤口里窜出,向着凤天面部便刺来!
“小心!”穆然虽知凤天的厉害,但此刻她全然是本能反应,竟一步扑过来,一把就将凤天往后拉。
凤天一笑,衣袖一拂,便将她带去身后,手上已握住那两条窜出的毒藤,轻轻一扯,那两条毒藤竟齐齐断开,在他手中的部分不停地拧动,其余缩回那人体内,一会儿便安静了下来。
巫敏见凤天丝毫不惧这毒藤,不由眼神惊异,但看过那毒藤之后,更是惊异,“这……这藤似是大苍毒沼的魔藤!”
“不错。”凤天颔首,“不愧为巫氏一族的族长,大巫祝果然有些见识。此藤长在大苍毒沼泽中,只有一物可降它。此物生在毒沼深处,沼泽之上开的鸩花。”
“没错。”巫敏点头,“我曾在族中古籍中见到过。”
穆然却在一旁听得一愣,问:“那日劫我的乃是鬼族之人,他们为何会有大苍的毒藤?”
“大苍并非全境封闭,自从魔皇破除了一根八荒大柱,时常也有修仙者进入其中,捕猎魔兽,采集仙草毒草。那附近便有一处毒沼林,多数人皆以此处为界,不会再深入其中。”凤天道。
“原来如此。那不是去大苍走一趟,找到鸩花,就能救他了?”
巫敏却笑了,“哪需去大苍?那里毕竟是魔族国境,太过危险。平日有去那里的修仙者,带来的东西皆在黑市上卖,派人去黑市上寻一寻,许能找到。”
凤天也道:“这些事不需你操心,改日自会有人给你送来。你要做的便是歇息,其余事,便叫别人忙吧。”
“君前辈。”巫敏似有所指地看向凤天手中的毒藤。
“嗯?”凤天抬眸,旋即一笑,手中灵力一震,那两根毒藤便怕了他似的,急忙不敢再闹。凤天却还是灵力一罩,便见毒藤迅速枯萎下去,他将毒藤放在桌上,“想必大巫祝有心钻研此物,那便留下它来吧。”
巫敏大喜,“多谢前辈!”
凤天颔首,与穆然出了屋。两人去两旁厢房看来鲁七等人,他们已经醒来,能下地活动了,只是伤得重,要痊愈还需要些时日。鲁七几人早在赤子烈回来那日,便拖着病体出来给穆然磕头谢恩过了,今日见她来,仍是兴奋得要下床,被穆然给制止了。吩咐他们安心养伤,并告知了赤子烈的去向,她便和凤天又回了自己的院子。
但穆然怎可能歇息?她想起烈王殿下临走前的话,便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因而回到屋里,她便道:“我那日有晋阶之感,我去试试。”
还未转身,凤天便一把将她捞来,抱起便往里屋走,“天长日久,修炼的时日长着,何必跟歇息抢时间?且睡过这一日,把身子调理好了再说。”
穆然自然不肯,翻身便从凤天怀里滚下来,但她哪里是凤天的对手,两人在里屋一通对打,最终身手敏捷出手刁钻的穆姑娘还是被悠闲散漫的凤大神擒获,一不小心被点了睡穴,就此睡下。
凤天将穆然抱去床上,和衣躺去她身侧,转头凝视她的睡颜。她终于不再东奔西跑,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身旁,睡颜安详而沉静,男子轻轻抚上少女玉瓷般的脸颊,在静谧的屋里轻轻叹。
“傻丫头,艰险,磨难,一切都会好的。我在。”
他轻轻嗅了嗅她发间的清香,手掌滑去她掌间,金色温暖的灵力缓缓在两人掌间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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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然醒来的时候,凤天已不在谷中,她去问过离婴才知道,白国的使节团要安排回国的事宜,凤天一早便让离婴将其送出了谷去。
使节团要走了,也就是说,凤天也即将离开……
穆然怔怔立在离婴的院子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心底忽然有种不舍的情绪生出来,就像是人还未离开,便开始思念的感觉。
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离婴也立在院子里,定定看着她。半晌,他走过去,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想去牵,又想起她似乎不要他牵她的手,而那个男子却可以陪在她身旁,在她身边自由出入……
离婴轻轻蹙起眉头,穆然却抬起眼来。她亦感觉到了他情绪上的波动,男子眉目间如高山寒雪,一抹悠远白云,飘飘如絮,最终却飘到她身上,道:“我在,我可以陪你。”
穆然一愣,接着微微笑起来,看向离婴道:“谢谢。无论是亲人、朋友、爱人还是伙伴,我都想要。我一直在为此而努力,也希望最终圆满的不止我一个人。跟我出走走吧,虽然我也不喜欢热闹,但是外面天地广阔,总比待在小院子里好。”
她希望离婴也能交到朋友,有朋友有伙伴有爱他的人,但这些话她还是决定暂时不说。只怕他会理解偏差,以为她嫌弃他之类的,所以还是慢慢来吧。
穆然的邀约,离婴自然不会拒绝,两人出了院子,慢步而行,一路上遇见的人纷纷对两人打招呼,目光尊敬而又热情。穆然渐渐被这种热情洋溢的气氛感染,一路都带着浅笑,而离婴也因很少见这种场面,显得有些不自在,左顾右盼。
两人去了炼器师们聚集的山谷,赤子烈的师父王道严当初入谷是答应给赤子烈炼造一柄神兵,但神兵岂是容易炼成的?老者只在赤子烈回来时出谷了一回,其余时间便一头扎在其中,穆然带回来的材料虽少有炼坏的,但附符时却有不少不成功的。但这些日子,王道严一直使用穆然给的两种炼器符,也算摸索到了这两种符与材料之间的契合度,炼出的兵器一把比一把顺手,此时正在炼制的重锤,便是给赤子烈准备的了。
见王道严忙着,穆然也知不能让他分心,只把炼器符送到,便和离婴又去了别处。两人去了谷中极远的深处,那里尚未被仙兽们占领,四面都是神秀山峰,明丽溪谷。离婴果然在这样的地方才自在些,穆然不由一笑,其实她也是如此。
于是,干脆不回去了,穆然就地盘膝坐下修炼。
这一会儿的时间,她的心境也算霍然开朗,想得通透了些。凤天说的没错,天长日久,修仙者的时间多的是,两人即便分离,也总有重聚之日。而她希望自己可以变得更强,这一路寻找火鸾丹的经历,让她深切地意识到修为的不足。而她不希望自己总是被人保护,下一回遇见,她希望她可以和他比肩,可以站在更高处战斗,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那日从南街回来的路上,穆然便感觉到了要晋阶的契机,因而她入定之后便开始寻找那种契机的感觉。寻找的时间并不久,她只是回想那夜的感觉,便很快体会到了那种耳目聪明,周身自然浑然一体的感觉。
谷中的日升日落,月华初降之时,穆然身下缓缓现出古老的五行图腾纹路。
上仙期,飞仙境二重。
晋阶虽是成功了,但这一重之威对契约的仙兽们来说,还不足以令他们也晋阶,但他们同样能感觉到体内灵力的积累,这些灵力足够他们平时在仙岛上修炼个三两年的。
脑海中传来众兽的喜意,穆然却并未起身,她借着月色,开始修炼起了凤涅心经的心法。心经上她一直停留在第二重,主要是这些日子一直没时间夜里修炼,这才耽搁了下来。
穆然这一坐便是三日。
三日后,离墨玉谷不远的山上,忽然传来一阵霸烈逼天的啸动!
穆然睁开眼,抬眸远望,忽见那边层云尽然赤红之色,整个凤珠内的天地都似有啸音旋地冲起,盘旋而上,裂空啸日!
穆然迅速起身,“莫非……”
她看向离婴一眼,两人一齐向那处山头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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