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图城顺利拿下,围在城外的妖兽大军却没撤。
穆然和赤子烈坐在万赤马上,昂首进入城中。此时天色刚明,城中街道上轻雾如带,灰蒙蒙地蒙住大战过后的大城,萧条里带着不安的气氛。
商户、百姓,全都闭门不出,丘图城的守城大军死伤三万多人,剩下的全被转去城外,交由妖兽大军看守。而城中世家、仙宫、四大堂会以及朝廷府衙等一切人员,宅邸皆被赤烈军和妖兽军围住。
穆然随着赤子烈到了府衙大堂,两人往堂上坐了,命人将城中的朝廷官员、仙宫掌院和长老、世家宗主以及堂会会长和长老,一并带上堂来。
丘图是赤子烈拿下的第一座大城,日后作为与炎国朝廷对抗的后方,首先要清理的就是这批人。
降者,用。不降者,杀。
一群三十来人被推上堂,皆是男人。为首几个老家伙,一进来就神情倨傲,负手仰头,义正言辞,“想要我等降尔等逆贼,做梦!”
“不遵神纲,与乱纲之子为伍,我等宁死,不降!”
“谋逆朝廷,如此大罪,我等宁死,不可身后受世人千夫所指!”
几个老家伙慷慨激昂,大有英勇就义之势。赤子烈大马金刀坐在上首,一身黑色劲衣衬着沉黑如铁的眉宇,沉沉往下一落,冷笑一声。
“成。本王向来豪爽,不爱为难人。既然不愿降,那就成全你们个好名声。”赤子烈一指那三个说话的,“把这三位,满门绑了丢去城外,喂妖兽!”
赤烈军得令,长喝一声,上来就拿人。这些老家伙,当初围了他们宅邸之时,已喂下封印丹田的灵丹,此时与寻常人无异,被赤烈军绑了就往外走。
这些人也没想到赤子烈会劝也不劝他们,仅凭他们一句话,就要杀人,且祸及满门。
顿时就有人急了,挣扎着叫道:“烈王殿下如此暴虐,不怕被天下人诟病么!”
“封住我等丹田,以此等杀戮手段来劝降我等,烈王殿下难道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本王没少被天下人耻笑,不差这一回。”赤子烈嘲讽一笑,目光如沉铁般一落,对着赤烈军往这些人身上一指,“既然他们说本王暴虐,那本王就仁慈一回。这些人不杀,全族绑了,驱逐出城!”
驱逐?
这话听起来是放众人一条生路,但一群老家伙却是互看一眼,脸色全都变了。
炎皇的阴毒多疑是出了名的,如今他在赤子烈身上接连受挫,丘图是炎国朝廷失去的第一块舆图,难保炎皇不会想要杀鸡儆猴,以震慑其他州城。他们这些人,一旦出城,要如何跟炎皇解释?就说是烈王宽仁,放过了他们?
他们都是修仙者,如果拉拢,力量不可小觑,但如果拉拢不得,也万万没有放过的道理。人家凭什么放过你?天底下哪个傻子也不会平白放走一支敌方力量。
以炎皇的多疑,到时他们这些人是百口莫辩。况且,他们还有个护城不利的罪名。以炎皇的手段,他们是绝对不会死得痛快的。被封印丹田,全族贬为奴籍,发配各地仙奴坊,从此过着猪狗不如任人欺辱的日子,这都还是仁慈的。只怕到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摆在一群人面前的,实际上只有一条路,只能降。除非他们想死。
这些老家伙其实早在破城之时,就已经明白了这必降的结局。只不过,这些人身居上位久了,难免算计。必降是一回事,高姿态还低姿态,则是另外一回事。日后在城中,他们还能否保证之前的利益,这是首要问题。
因而这些人今天一进堂上来,便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他们想,赤子烈刚刚进城,人手不足,需要安稳后方,必须要手段怀仁,安抚各方。此时不多争取些利益,日后哪还有这好机会?
可谁想赤子烈压根就不吃这一套!他就两句话,要么我杀你,要么放你走,给别人杀你。
这、这还有的谈?
穆然坐在上首,一言不发,见下头那些老头子额上都急出了汗,她不由垂眸,眸底一抹淡淡笑意。
赤子烈倒是挺会谈判。
可笑这群老头子歪脑筋动错了地方!
眼看着赤子烈大手一挥,便要把这几个老家伙撵出去,前头丘图仙宫的掌院说话了,他回身对一群人道:“诸位,请听我一言!我等服侍皇族,烈王殿下亦是皇族血脉,这并不算违背神纲。且烈王殿下爱民如子,宽厚仁徳,实为明主。”
丘图仙宫的掌院慷慨陈词,众人不言,知道借着这台阶才好下。赤子烈也不语,只听那老头一甩袖子回身,义正言辞道:“但是殿下,您既有皇族血脉,又有夺天下之心,神纲不可不遵。否则,百姓何安?世家何安?”他一指穆然,“此女乃是贱籍出身,乱纲血脉,不除不足以安民心!我等知晓殿下念其救护之功,但还请殿下令其交出咒术法决与炼制炼器符的法门,造福天下修仙者,方可消除悠悠众口。”
言下之意很明显,赤子烈只有这样做,才能解释他庇护穆然的意图,也才能安民心。说是民心,其实也就是世家的心。有利益,大家得,所有人才会跟随赤子烈。
众人附和点头。在他们看来,赤子烈要想得到炎国的天下,不遵神纲是绝对无法令人尊其为王的。穆然是他的软肋,亦是他日后必为天下诟病、口诛笔伐之处。他必须要懂得抉择,懂得取舍。丘图仙宫的掌院并未提议杀穆然,又给赤子烈出了个主意,这已是解了他头疼的难题了。他理应看得出众人归降的诚意才是。
且成大事者,哪个会不懂得审度大势?虽然殿下与那女子看起来感情甚厚,两人也曾在炎金宫中并肩而战,但此一时彼一时,殿下此时已经安然逃出,且开始建立江山基业,一切不利于他的事,他都应该尽早扼杀。这不叫过河拆桥,这只能叫做审时度势。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而且,身份还如此低贱敏感。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办。
哪知赤子烈越听眸色越沉,丘图仙宫的掌院终于感觉出气氛有点不对,众人纷纷抬头,见赤子烈黑眉一轩,目光沉如铁,定定望着丘图仙宫的掌院,“说完了?”
那掌院老头呐呐点头,见赤子烈竟从上首走了下来。不过十几步远,他负手走来,每一步踏在地上却给人沉浑的压迫感。那老头本想往后退,后来觉得原本谈判就落了一截,不能再显弱势,便生生站住了脚,任凭赤子烈立在了他面前。
赤子烈扬着眉,垂眸淡望,睥睨狂傲的姿态,问:“本王有问过诸位的意见么?”
“这……”
“一群阶下之囚,败军之将,也敢在本王面前大放厥词,大论处置本王的人?”
“这、这……”
这什么话!穆然在上首一皱眉头,却是忍住了没说赤子烈。毕竟丘图是他拿下的第一座城池,立威尤为重要,她就不下他的面子了。这事,等私底下再算!
她冷哼一声,目光却是看向堂下那一群老家伙。这些老家伙还没死心!现在是要她交出咒术法决和炼器符炼制法决,之后就该叫她去死了吧?明明是给自身找利益,却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令人不齿!
她这一声哼声音虽不大,却在静寂的堂上分外清晰,一群人纷纷抬眼看向她,对她的惊惧不亚于赤子烈。一个能把整个喀丘山脉的妖兽都调集来攻城的女子,在人心底留下的只有惊惧。
正当一群人惊惧地望向穆然,以为她会走下来对他们不利之时,堂中忽来一声惨叫!
那声惨叫带着骨裂之声,众人回头之时,只看见一道人影骤然向外飞去,撞倒了大堂的门,直直飞出一条街撞去墙上,那墙轰然一声砸出个洞,人却没像是没停下来,也不知飞出去多远,轰鸣声连连响了十数回才停下来!
“犯我阿然者,必诛!”
众人惊骇望回来,见赤子烈负手立在门口,“这三个老家伙,让他们带着全族之人给本王滚出城去!丘图仙宫掌院一族,诛!”
赤烈军得令,呼喝一声上前,拖着那三人就往外走。
三人大惊,一路惊嚎,“殿下如此作为,就不怕城中世家和百姓寒心?”
“我等乃是肺腑之言!肺腑之言啊!”
“望殿下三思!三思!”
三人一路哀嚎,声音渐渐远去。直到声音听不见了,堂上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所有人都不敢再说一句话,生怕触怒了赤子烈。
谁也没想到,这女子难不成还真就成了他的逆鳞了?
这时,堂上却传来了脚步声,穆然走了下来。
众人将目光投向她,她每走一步,都有人往后退,一群人额上难免见了汗,都在琢磨自己刚才有没有附和丘图仙宫掌院的地方,有没有得罪过她。
穆然走到众人面前,淡然扫一眼,随后冷嘲一笑,清清淡淡开了口,“好一个百姓何安,世家何安。少来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听着叫人恶心!”
她说话丁点也不客气,却把一群老头子说得脸色青红交替,他们何曾被人这般骂过?若是平时,哪有人敢?
“百姓的命,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比猪狗还贱!换做我,平时不将我的命看在眼里的人,我此时何需为了他的生死劳心劳神?”
此话犀利,一群人脸色皆是一变!
“至于世家的心,劝你们也省省力气。世间之事,永远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们去了,自有新贵们上位。我想你们在这位置上也坐得够久了,是时候挪挪窝了。你们说,如果有这么个机会,那些未来的新贵们,是希望你们去死呢?还是去死呢?”
“……”
堂上一片死寂,众人脸色已变得不能再惨。
终于有人霍然醒悟,原来局势从来就不对他们有利,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谈判的资格。
赤子烈仰头大笑一声,一脚踹烂了旁边的椅子,“好!好一个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朝廷也是旧得彻底了,不如彻底把它翻一翻!翻出个新天来!”
翻出个新天来!
赤子烈这一声令下,丘图城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他把原本城中的属于赫连派的人,全部诛杀,剩下的世家夺了一半的权柄,提拔了一些仙宫或是军营里出身平民的官员和将领,这些人因出身限制,平时没少受欺凌,一旦被重视起来便异常认真卖力。这些人成为城中新贵,但赤子烈却没将原来的世家赶尽杀绝,毕竟两股新老势力相互牵制,才是最稳妥的。
他废除奴籍,改革仙宫制度,让寻常百姓家中子弟,凡有灵根者,皆可送入仙宫。且仙宫从长老到掌院,皆提拔一些出身不高,但天赋修为上乘的人。令仙宫不再是世家子弟骄横跋扈之地。更立下一连串约束修仙者的法令,令其不可欺辱百姓。并设立官员品行考察制度,而不再单纯地以其家世、修为作为条件。
此举迎来丘图城百姓一片赞誉和新贵们的拥护。
城中一片新的气象。
就在这一片生机的时刻,城南街被封闭的仙奴坊燃起了大火。
熊熊火光烧红了丘图城的天。
晚霞里,一名少女立在最前头,身后三千人仰起头,望着熊熊火光,目光炽烈,泪流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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