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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将领们都是齐齐应声,其实心里多半有些不以为然。处置政事,牧民一方,都是文官的分内事,他们这些粗人,精通上阵杀敌就好。
公治明许是猜到了他们的想法,也不深劝,只添了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其中有几人眼睛一亮,很有些触动,但大半将领,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公治明也不着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种子已经种下去了,至于能有几颗发芽就要看天意,也看他们自己努力了。
谁说武将就同治理天下无关,他杀敌无数,不也治理的东昊政平人和?
不说大军如何匆忙准备拔营,两路反王如何疑惑庆幸无人追击,只说,京都外这一刻真如公治明猜测的一般,又冷又饿的灾民们,仿佛一堆干柴,几乎是一个点火就能熊熊燃烧把都城毁灭。
都城高大的都城东南,借着城墙抵御凛冽的西北风,逃难到此的灾民们,直接把暂居的棚子搭砌到了墙根儿。有的好一些,不知在哪里寻来的木板,有的简陋,干脆就是树枝和蒲草胡乱堆压在一处。
花白了头发的老人和衣衫褴褛的孩童缩在棚子里,盖着漆黑破烂的棉被,冻得瑟瑟发抖,只要有人经过就会露出头小心翼翼探看,盼着家里的爹娘亲人送了稀粥回来安慰疯狂喊叫的肚子。
可惜,往日每到正午都会发放的稀粥,不知道为什么等到下午还没开始发放。
城门口的粥棚外就围满了人,眼见棚子里的几个妇人和官差有说有笑,就是没有烧火煮粥,有人实在等不及就上前问询,“官差老爷,什么时候才生火煮粥啊,我家里老娘还等着端粥回去!”
棚子里的官差正同夫人调笑的热闹,突然被打断很是不悦,翻着白眼骂道,“喊什么喊?一群饿死鬼,天天就知道张嘴要吃的,当我们是种粮的啊。城里不送粮来,要我们怎么熬粥啊!”
那人被骂的一肚子火气,但也不敢反抗,只能忍着气又问道,“那官差老爷可知道城里什么时候送粮来?”
“就是啊,官差老爷,我们就指望每日一碗的稀粥活命呢,今日都到这时候,怎么还不送粮来啊。我们也就罢了,家里孩子老人可是等不了啊!”
“是啊,官差老爷开恩,帮忙问问吧!”
妇人心软,坐在棚子角落烤火的一个妇人低声说了一句,“今日确实比往日晚了很多,不如去问问?”
那官差想了想,就恶声恶气呵斥一众灾民们,”都等着!“
说罢,他就要回城去问问,结果不等出了棚子,就有官差起了马到门前,高声嚷道,“梁库管染了风寒,今日无人放粮,暂时封火,明日再过来吧。”
“好咧,知道了,劳烦房三个跑一趟了,改日我请你喝酒啊!”
粥棚里的官差笑嘻嘻同来人客套两句,送了骑士离开就喊着几个妇人收拾东西。
一众难民们虽然听得含糊,但是看几人的样子也知道今日没有粥喝了。
有人忍不住就高声喊道,“官差老爷,不能进城去问问吗?今日不放粥,就要饿死好多人啊。”
“是啊,官差老爷行行好吧,这么冷的天,一口粥都没有,我家孩儿就会没命了!”
“官差老爷可怜可怜我们吧!”
众人纷纷开口乞求,这一刻,面临家人冻饿而死的局面,什么骨气,什么尊严都已经不重要,他们只想要一碗热粥,也许稀的没有米粒,也许根本吃不饱,但却是活下去的希望…
可惜,有些时候,希望往往就是用来湮灭的。
那官差权当众人的乞求是耳旁风了,领着拿着东西的妇人们就要回城。
棚子门口被焦急的灾民们堵得严严实实,他就挥着手里的刀鞘骂道,“都滚开,老子有办法,就不会日日跑来跟你们这些饿死鬼混了!”
“赶紧让开,要粮食,自己进城找库管去,跟老子什么关系啊!”
无论他怎么骂,都没人让开道路。
这官差也是平日骄横习惯了,抬手就照着最前边的一个半大小子砸了下去。
若是平时,这一下顶多脑袋起个包就算了,但这半大小子本就饿得厉害,又冷得脸色发白,突然挨了这么一记,居然立时就昏了过去。
那官差高举着手就愣住了,灾民们也收了声音,一时间粥棚外寂静之极,诡异之极。
不知是谁突然高声喊了一句,“官差不发粥还杀人,大伙没有活路了!”
“杀了狗日的官差,抢粮食去啊!”
若说先前众人被阻挡在城外风吹雨打,忍饥挨饿的苦痛累积成一堆干柴,那今日不发粥就是点了火种,而官差打人就是随后浇上的一瓢热油!整个南城门立时燃烧了起来,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之下,民乱就要爆发了!
所有人对于苦难的怨恨都加注在了那些官差和妇人的身上,几个官差,特别是带头打人的那个,不等把长刀出鞘,就被打倒在地,拖了出去。
瞬间,无数只脚踏了上来,狠狠的,一下又一下,直到他再也不能动…
妇人们惊恐的四处躲避,但打红了眼睛的灾民哪里还记得什么廉耻道德。初始冲进棚子的人还四下翻找粮食,但是失望之后,妇人们就成了泄恨的对象…
正是这样关键的时刻,远处却有大队人马赶到了。带队的年轻将领,一见如此模样,带人就要冲上去,却被拍马跑来的程大友拦了下来。他狠狠心,从怀里取了唯一的一只竹筒点燃后,远远扔了出去。
轰然的雷鸣,吓得众人都是没了魂,手下自然也停了下来。
那年轻将军虽然早就见识过霹雳弹的威力,但依旧晃了晃震的眩晕的脑袋,手举长刀,高声呼喝,“都蹲下,但凡反抗者,杀无赦!”
“蹲下不杀,蹲下不杀!”
一万兵卒手执长枪长刀,潮水一般涌上前,迅速包围了灾民们。
即便人数远远要多余兵卒,但难民就是难民,无论气势还谁狠辣都及兵卒们万一。特别是方才还被突然炸裂的雷霆吓得肝胆俱裂,这会儿几乎是下意识就都蹲了下来。
有兵卒迅速冲进粥棚,揪出了压在妇人身上的灾民,拖死狗一般拖了出去。
棚子里立时想起了妇人撕心裂肺一般的哭嚎,听得刚刚回过神的灾民们都有些茫然,明明他们只是想要一碗粥,怎么就杀了人,怎么就差点儿糟蹋了别人家的妇人?
那年轻将军看了看早就死透的官差,狠狠皱起了眉头。
待得临行前,将军的交代,他一挥手下了命令,“方才最先闹事的人,还有这几个欺辱妇人的,都给我抓起来。三日后大将军回来再行定罪!”
兵卒们轰然应诺,下手又狠又快,眨眼间就抓了十几个人。人群里有人不知为何却是心急起来,高声煽动着,“父老乡亲们,这些当官的都是官官相护。这次抓了人,下次就轮到咱们了。今日不给他们点儿厉害瞧瞧,兴许以后就再也不发粥了!”
听得这话,本来已经被吓唬住的难民们又骚动起来。
那年轻将军神色狠厉,冷哼一声就要兵卒再抓人,但是程大友却是上前高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请听我一言啊,我是大将军的管事。大将军虽然领兵在外,对抗两路反王,守护大越的安危。但大将军却一日也没忘了遭灾的父老乡亲们,早就吩咐我们四处凑错粮食。今日我就是来给大伙送粮食的,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差点儿让大伙惹得大祸啊!”
“真的? ”
“你真是来送粮食的?”
“我们不用饿死了,大将军还记得我们?”
一众灾民突然听得有人还惦记他们,甚至这会儿就送了粮食过来,很是不能相信,但望向程大友的眼睛却满满都是乞求和盼望。
程大友看的心酸,想当初他们一家也是因为家乡水灾,他又被掌柜的赶出铺子,这才流落到清屏县自卖自身求个活路。
结果一家人运气好,碰到了云伯去给主子买人手,从此掉进了福坑儿。媳妇儿被女主子依为左膀右臂,自己做了大管事,两个儿子也是同小主子一般吃睡长大。
若是没有主子一家如此厚待,收留,如今他们一家人即便不是尸骨早寒,也会流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吃苦呢,就如同眼前这些灾民一样,衣食无着,朝不保夕。
这般想着,他心里更加激动了,干脆高声喊了起来,“父老乡亲们,说起来你们可能不知道,四年前,我也同大家一样带着妻儿流落乞讨度日,正是大将军搭救,我们一家人才得以活命。大将军仁慈,天下少有。听说旱灾减产,即便身在战场厮杀也没忘了吩咐我采买粮食,就是要父老乡亲们平安度过这个冬日啊!你们看,这后边的马车上都是粮食!足足三千担,另外还有粮食不断运来,大伙儿只要安心等待,大将军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子民饿死!”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后边的兵卒干脆让开一条路,一众难民清清楚楚看到了那马车上高高隆起的麻袋,鼓鼓囊囊,装的满满。那不是粮食,那是他们的性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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