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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还好,它现在喜欢到我床上睡觉了。它还是不喜欢毛巾被,它喜欢睡在我旁边,我怕睡着了压着它,常在半夜里惊醒过来。醒来时看见它不是趴在枕头边就是趴在脚边,我像初为人父的人那样细心,我要拿点什么东西给它盖好才能重新入睡。
有一天老王回来后神秘而又得意地告诉我,他把猫卖了,卖给一个外国人,过两天那个外国人来捉猫时把钱给他带来,一万美元!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首先是感到这个老王也太没有民族感情了,这种国宝级的猫,要卖也要卖给我们国家的科研机构嘛,让科学家们研究研究,说不定会因此突破人与其他动物的语言交流。然后是觉得老王目光短浅,见钱眼开,如此奇迹,只卖了一万美元!
如果我有一万美元,我会毫不犹豫地买下这只猫。
不知为什么,自从老王旅游回来后,我对他越来越反感。
谁知就在那天下午出事了,猫在我的床上死了。不知是被我不小心压死的,还是被厚厚的被子捂死的。反正我叠被子的时候发现它已经死了。我立即把老王叫来,告诉他这个不幸。他生气地说:“我叫你不要宠它你不相信,你宠它它当然喜欢朝你的被子里钻。这下好了,我鸡飞蛋打了。”
我非常难过,我对老王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赔你。”
“你赔得起吗!”
老王说着转身走了。我非常绝望,赔钱虽然也是件大事,但比起死掉的猫,我心里要难过得多。过了一阵老王进屋来对我说:“对不起,刚才在气头上说了‘句气话。我知道你特别喜欢这只猫,这样吧,你赔我一半就行了,你写小说赚稿费也不容易。”
老王把猫拿去埋了。
天已经黑了,按照我的习惯这时候本应该打开计算机写作,可我什么也不想干,呆呆地坐到天亮。天亮后我没有睡觉,而是去把我存在卡上的稿费全部取来。赔一半也还不够,我写了张欠条。我把欠条和钱给老王,他看了看,当着我的面把欠条撕了。他豪爽地说:“行了,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我内疚地说:“老王,真是对不起。”
老王说:“不要道歉了,这是意外,是你不愿意我也不愿意的事情。咱们是兄弟,这事就这么了了吧。”
我不反感他了,而是觉得他这人其实非常不错。
我现在一贫如洗,我必须排除一切杂念把剧本改好。
可从这天晚上起,只要我坐在计算机面前,就听见猫在门外叫唤,听上去是一只普通猫在叫,但它的声音那么哀伤,叫人肝肠寸断。我打开门,却又看不见它在哪儿,而且叫声也停了。如此反复,我已经精疲力竭了。
我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了,我必须搬家,否则不光改不好剧本,说不定我会发疯,把已经改好的全部删除,甚至砸烂计算机。
我还能去哪儿呢,我只能去琪鱼那里。
琪鱼惊讶地、司:“这么快就把剧本改好了?”
我垂头丧气地说:“没有。”
“忍不住想我了?”
“不是。”
“那是怎么了?病了?”
“也不是。”
我把经过告诉琪鱼,她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我已经说完了,她冷冷地说:“说呀,就这么简单?”
我只好絮絮叨叨地捡重要的再说一遍,琪鱼突然大喝一声:“行了,你也太愚蠢了,连编谎话都不会编。真是社会进步呀,猫都会说话。你出去随便找个人来,看有哪个人信你说的!”
她冷笑了一声:“哼,我终于明白了,你写小说为什么老出不了名,原来你根本就不会编故事。”
“琪鱼,请你相信我。你都不相信我,这世上就没有第二个人相信我了。”
“我当然相信你,我一看你的脸色就相信你,你这是玩女人玩多了体虚。我相信你还被派出所罚了款,把玩剩下的钱全都罚光了!”
我绝望地想去拉她的手,以便她听我的解释,她却尖叫着跳起来:
“不要碰我,哪个知道你现在身上有没有艾滋病!你给我滚,我永远不想见到你。”
“琪鱼……”
“快走吧快走吧,把你拿进屋来的东西都拿走。”
我绝望极了,我身无分文,我能去哪儿呢。我抱着我的计算机在桥洞下呆了一宿。别的东西我都没要,要来扛在身上也不方便。
天亮后我去了一个朋友家,我不敢再讲猫会说话的故事了。
半年后,我把那个剧本卖掉了,我改不好,把它卖给了一个颇有名气的编剧,据说他赚了好几十万,而我只卖了三万。朋友们都说我太傻了,怎么也应该卖个十万甚至二十万。可我已经很满足了,能够把赔给老王的钱找回来,我已经十二万分地满足了。我看明白了自己,除了写小说,别的事都不会干。我不再想有没有人赏识我,也不去想是不是会出名,只要还能写,只要写了还能赚几个稿费,这就够了,我认命。
从朋友那里搬出来,我租了一间小屋,隔壁的人不养猫,但喜欢养狗,那狗不会讲话,只会汪汪叫。
我写得比以前慢多了,因为不再去想买房子的事情,没那么大的压力。没想到这几篇作品发表后反而引起一些人的注意,说我写的是新实验主义小说。
又过了半年,我突然在报纸上看到一篇报道,说某科研所王某某,将他们单位几年前研制出来的一种芯片植入猫的舌根,芯片一旦在计算机的操纵下,猫就会说出一些短语,仿佛人在说话。王某以此设骗局,多次行骗成功,已骗取近百万元。最近一位受骗者准备把死去的猫煮来吃,结果发现了舌根下面的芯片并报了案。目前王某已经被捕,对其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看得我脑门发烫。那一百万里面可有我的三万哪!
我百感交集呵,我终于可以在王琪鱼那里平反昭雪了。
我激动地给王琪鱼打电话,叫她马上买报纸来看,第三十二版上有重大新闻。说完后我放下电话。过了三个多小时,估计王琪鱼已经看完了,再打电话过去。
“看到了吗?”
“看到了。”
“这下你应该相信我了吧?”
电话里没有声音,我知道她一定很激动很内疚。我等一会儿,她果然如我所料地哭起来。我立即说:“不要哭,不要哭,我马上就来见你。你是不是还住在那里?没搬家吧?”
王琪鱼大声说:“你不能来!”
“怎么了,你还不相信我?真的以为我有传染病?”
“不是,我上个星期结婚了!”
王琪鱼说完放声大哭,但我只听了个前奏,她就把电话挂了。但我能猜测得出来,说她哭得死去活来也不过分。她肯定哭得死活来,她应该哭得死去活来。
我懵了。
看着手机上的号码,我觉得它有些陌生。我真的有些陌生了,刚才是翻电话本找出来的。这个号码显示了几秒钟,然后从屏幕消失了。当然它此时还在机子里面,但它离我已经很远了。
打完第一个电话,我去买了一束鲜花,预备去见她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看来用不着了。我不能把花献给她,也不能献给我自己,我不如如何是好。
我发呆,发傻,我以为我憋了一年多的泪水会像泉水一样涌出来,会泪流成河。可我等了半天,脸上是干的,眼睛里也是干的。
我掐了一朵:芘叼在嘴上,无意中看见玻璃窗里模糊的影像,像一颗子弹打在我嘴上,此时正在流血。
算了,我想,算了。我是说算了,不他娘的算了还怎么着!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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