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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对患者人身造成的伤害程度,医疗事故分为四级,一级是最严重的,其中一级甲等医疗事故只有一种——死亡,其后的一级乙等医疗事故的头一种,就是植物人状态。换句话说,植物人是仅次于死亡的严重医疗事故。而现在,摆在众人面前的,就是这么一起恶性一级乙等医疗事故!
一个几分钟前还拥有自主意识的鲜活病人,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活着的尸体。
手术间内众医护人员全都傻了,不过细节各有不同,主刀医生似乎已经推断出,这起事故和自己没有太大关系,所以只是单纯的惊呆,没有忧愁之色;作为麻醉师的任义则预感到了不妙,脸色惊惶恐惧,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将到来的可悲下场;那两个实习生吓得面无人色,其中那个女实习生已经瘫倒在地;其他几人虽然也都惊诧不已,却现出几分淡定。
至于陆俊伟,此时已经回过神来,正在检查任义书写的麻醉记录单,不看不知道,看后还真发现了问题,任义在手术刚刚结束时,便为病人注射了拮抗药,而那一刻病人体内的肌松药很可能还未完全代谢,正确做法应该是在病人出现自主呼吸后再给拮抗药,另外,任义用的麻醉药里有芬太尼,芬太尼也有呼吸遗忘的副作用,这两个因子碰到一起,便导致了病人呼吸困难甚至是无法呼吸,最终酿成了灾难,但话说回来,这两个问题都不应该成为问题,只要任义术后严格按照规定,将病人送到PACU观察监护即可,可任义并没有那样做,也就没有避开这次本来可以避开的恶性医疗事故。
站在手术台旁的任义也已清醒过来,他看了看其他几人的脸色,又盯着瘫在地上那个女实习生看了两眼,余光瞥及不远处的陆俊伟,转头看向他,眼看他正盯着自己写的麻醉记录单,脸色微变,忙走过去,用自己身体挡住那份麻醉记录单,不被其他医护人员看到,低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陆俊伟听他声音嘶哑低沉,如同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魔一般,下意识抬头看他,看后吓了一跳,只见他面色狰狞、五官扭曲,眼睛都红了,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
任义见他看着自己不言语,又小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陆俊伟低声将自己的发现与推测说了。
任义表情无比痛苦的道:“我有什么办法?手术完成得太快,肌松药确实存在还没代谢完全的可能,我后面又排着几台手术在催,哪有时间把病人送到PACU盯着?就提前给了拮抗药,以为不会有什么事。何况病人恢复得很快,这给了我假象,以为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他说到这,回头望了望,眼见没人留意,回过头来将麻醉记录单的本子从陆俊伟手中拿过,将单子抽出,轻轻揉成一团,想要塞到兜里,但想了想,又放弃了这个做法,而是把整团纸塞到了嘴里。
陆俊伟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张嘴想要阻止他,话都到嗓子眼了,但想到他和自己的同事与朋友关系,又只能咽了回去。
任义做完这个动作,边咀嚼着嘴里的纸团,边补签一份新的麻醉记录单,等吞掉口中纸团后,压低声音对陆俊伟道:“俊伟,过会儿院领导与主任来了,要是问到你,你就说你后来的,什么都不知道。”
陆俊伟身体发寒,已经有些木然,闻言不知道该不该听他的。
任义见他没表态,抬头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
陆俊伟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嗯了一声。
市二院对于医疗事故有着严格的应对处理办法,所以五分钟后,相关的科室领导、院领导便都赶到了手术室里。
麻醉科主任张德良最先赶到,他赶到以后,先看了下病人,然后把任义与陆俊伟还有麻醉护士叫到角落里,和任义这个主麻口中了解详情。
任义忿忿地道:“我麻醉可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俊伟看了麻醉记录单,也说没问题,要怪就怪病人自己,他苏醒后,我要送他去PACU,但他自觉恢复得挺好,竟然拒绝了,我后面好几台手术催,也就只能同意。当然,更要怪那两个实习生,明明病人家属在电梯里就发现问题了,他俩竟然没把事儿当事儿,最终导致了这起恶性医疗事故……我这也不是推卸责任,如果有十成责任的话,我要有一到两成的责任,毕竟我没坚持原则。”
陆俊伟吃了一惊,心情既沉重又痛惜,这个任义怎么能这么说?拒不承认自己的错误也就算了,居然还撒谎把责任推到已经失去意识的病人头上,这也太无耻了吧?他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他以前可是阳光正派、友好仗义的,为何现在变得如此卑劣无耻,甚至是阴险残忍?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任义吗?
张德良看过任义补录的那份麻醉记录单,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奇道:“病人发生口唇紫绀的原因在哪?”说完看向陆俊伟,意思是让他回答一下。
陆俊伟看向任义,任义忙道:“可能是手术时间太短,肌松药的药效还在,产生了呼吸抑制作用。但这也不能怪我啊,谁让给我排了那么多台手术。”
张德良皱眉道:“你说你曾经要把病人送到PACU,是他自己拒绝了?”
任义脸色淡定的连连点头:“对,就是这样。”
张德良看向那个麻醉护士,问道:“是这样吗?”那麻醉护士看看他,又看看任义,表情尴尬的道:“好像……好像有吧,我……我不太记得了。”张德良喝斥她道:“什么叫好像有?这么一会儿的事你就不记得了?你干什么吃的啊?”麻醉护士红着脸道:“有……有,任老师确实这么问过。”
张德良又问:“别人都看见听见了吗?”麻醉护士道:“不知道。”张德良道:“那你是怎么看见听见的?”麻醉护士道:“我……我和任老师挨得近,所以听见了。”张德良松了口气,道:“过会儿不管谁问起,你都要这么说,不要给咱们麻醉科找麻烦。”
他说完这话,瞥了陆俊伟一眼,道:“这儿没你事,赶紧走人,别留下来添乱。”
陆俊伟正身心难过呢,巴不得离开此地,闻言迈步离去。
几分钟后,陆俊伟出现在了楼下台阶上,他仰望着天上的烈日,却依旧感觉全身发寒,夏风如同热浪般扑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潮热,内心深处仿佛嵌入了一颗冰核,导致身心越来越凉。
临床麻醉是高风险的医疗工作,麻醉意外和并发症往往导致病人重要脏器和系统的功能受损、感觉障碍、瘫痪、昏迷、甚至死亡。很多时候,即便麻醉师竭尽心力的想要保护好病人的生命,却也只能面对功败垂成的各种医疗事故。陆俊伟一直认为,发生了医疗事故并不可怕,只要勇于承担责任,吸取教训不再犯就行了,但没想到在今天这起严重的医疗事故中,好友任义居然使用种种丑陋可耻的手段掩盖事故真相并推卸责任。
诚然,如果任义不那么做,那他很可能被这次事故一棍子拍死,以后不会再有医院用他,他的医生职业道路也会提前走到终点,甚至他的人生也会就此黯淡下去,但也绝对不能因为想要挽救自己,而做出如此卑鄙无耻的事情来呀。他这几乎等同于是,先错手杀了人,又掩盖杀人真相,并把罪过推到别人头上!身为一名医生,岂能这么干?他的医德哪里去了?他的良心又哪里去了?
“唉……”
陆俊伟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医生,很难接受这样的事,他很想仗义执言,向病人家属揭露真相,但眼下这起医疗事故所牵扯的已经不是任义一个人的利益了,而是整个麻醉科乃至市二院的利益,如果他敢那样做,他的下场会比任义更惨,他还要生活,还要做一番事业,因此绝对不能为病人出头。
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明明可以主持正义,却只能屈从于现实。
下午三点多,陆俊伟从院长助理朱雅琴那里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市卫生局已经正式在全市医疗卫生系统中,发起了向他学习的行动,号召全市范围内的医疗卫生工作者“学习陆俊伟同志先进事迹”,市二院也已经收到市卫生局下发的通知,准备从明天开始举行多种多样的学习活动。另外,院长已经决定,明后两天抽时间召开班子会,拟将他提拔为麻醉科副主任。
陆俊伟听到这个好消息,说不上多么高兴,但要说一点不开心,那也是假的。他谢了朱雅琴一回,说抽时间请她吃饭。朱雅琴欣然答允,似乎很乐意和他结交。
陆俊伟接完这个电话,便拿着麻醉记录本去找左小倩做麻醉随访,上午做的麻醉手术,下午过去随访,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走进左小倩病房,陆俊伟吃了一惊,只见她病床旁围了最少三层警察,围得满满当当,仿佛警察开会,根本就看不见病床上的左小倩。值得一提的是,那堆警察全是男性,而且以年轻男子为主,一个女警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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