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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都,莺歌巷。
苍穹下,有一银发苍苍之人正与那杨小双斗得如火如荼。当下二人双眉凛然,连连低喝,只见半空剑气掌风交错纵横,紫光幽盛!话说斗阳宗斗阳三剑巅峰之境,便是人如剑,剑为人!那杨小双虽手无利刃,但人早已化为一道凌厉剑锋。只是,他杨小双纵横中原一时的斗阳三剑,到了面前这个怪人眼里,却是不相上下,隐隐有落败之色。
寻常弟子,是看不出来的。
那杨小双大喝一声,忽瞥见脚底一片黑压压的,心知无数目光,正落在他这个大宗主身上。暗想面前这人甚古怪,一头白发还是个少年模样且不讲,这掌风,这内力,竟是他不曾听闻见识过的……殊不知片刻失神,那银发人周身衣袍猎猎狂舞,眸光狠戾至极。
彼时杨小双未觉察,这银发人其实动用了毕生功力要与他拼死一搏,只是他尚自不解…自己为何与这银发人动了手?话说素昧平生,又何来仇怨?究竟什么事情能叫一个怪人如此恼怒,乃至拿命作赌……
“兄台,”那杨小双一个周天翻转,落到了离那白发人三尺开外,作揖道,“兄台为何没由来地便要与我动狠手?”虽话说如此,他心里却想,如此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倒不如先行稳住。
那银发人听罢眉头一皱,似乎没有要停手的样子,冷冷道,“你要杀她,我便先杀了你。”
话音一落,那杨小双身躯一震,瞳里全然充斥着漫天紫光,山雨欲来之际,狂风肆虐,飞沙走石!
“我何曾要杀她?!”
这一声叩天问地的诘问,引得一片唏嘘。
那银发人赫然屹立,纹丝不动,似乎在思考杨小双说的话。
不一会儿,未等那杨小双再次开口,那银发人眸光一亮,眼底深邃异常,不疾不徐道,“你既不杀她,为何要跟踪她?”
杨小双终于知道面前这人口口声声的“她”是谁了。他心内一阵冷笑,原以为那个“她”是莺歌巷里弱不禁风的老妇……如此一来,就不难理解为何这银发人在他杨小双刚推开门的时候便动手了。
“你是生死门里的人?”那杨小双问道。
意料之外地,那银发人摇了摇头。
殊不知这一摇头,那杨小双心里霎时狐疑,“你不是生死门里的人,为何要帮她?”
那银发人没有说话。
“敢问兄台师承何派?”
“无门无派。”
短短四字,叫那杨小双又是身躯大震!心想这般厉害的人物儿若是纳入我斗阳宗的麾下……
“兄台,你可知你所护为何人?”那杨小双笑了笑,接着道,“过去的这半年多里,中原横空杀出一个‘无肠公子’……这无肠公子来去无踪不说,所到之处,必干尸遍野!传其心狠手辣,无肠无情,要挟风吹雨,逼退千里红,一举夺下生死门血阿狱派主……”
那杨小双如此这般地侃侃而谈,嘴里围绕的都是这个“无肠公子”,兀自说了半天,愤慨忘情,丝毫没有留意那银发人的表情。大概也不必留意,因为无论他杨小双将这无肠公子形容得多么令人发指,从头到尾,那银发人都波澜不惊。像是已经知道,又或者……
“兄台,那女子便是‘无肠公子’!”
一声冷笑。
他杨小双说了那么久,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却见那银发人嘴角微扬,声音沙哑,道,“她是不是无肠公子,干我何事…”
杨小双听罢一怔,“兄台此话糊涂!那无肠作孽太多,兄台既不是生死门的人,为何要帮她?难道只因她是一介弱女子?”
此话一出,那银发人莫名身躯一颤。难道只因她是一介弱女子?!……不知怎的,不知是脊背还是胸膛,像是被狠狠地扎了一下。那种冰凉绽开在血肉里的滋味,那种熟悉到畏惧的刺痛霎时将他灼得体无完肤。她是一个弱女子,她还是一个怀了你孩子的弱女子,但你却没有照顾好她。你有什么脸面再见她,你怎么见她……你要告诉她是你亲手害死了她的孩子?还是你又一次地将她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她曾经那么相信你啊。……
依稀的草屋。依稀的大雨滂沱。
那女子一袭霞衣,难以置信,浑身颤抖地望着他。雨那么大,周围人的目光那般轻蔑仇恨,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瞳孔里最后一丝光亮熄灭。他突然惊慌,他拼命挤进人群,他像要抓住救命稻草般挡在众人之前。但是不能挽回了罢……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虽然他分不清她脸颊上凝住的究竟是雨是泪。他只知他将她拥入怀里的一刹,哭声呜咽。是他的哭声。即便刀山火海,他的心都没有这般痛过……“朗风,纵使你有万般好,终究也只能活在我梦里了……”果真只能活在梦里了吗?!
怅惘。
良久的怅惘。
那杨小双疑惑地打量着面前男子,忽闻一声幽幽的叹息。
“是我负了她,是我负了她……”那银发人兀自呢喃,双眼通红。
未及他杨小双反应过来,也未及莺歌巷众人反应过来,浩瀚苍穹之下,蓦然闪过一道耀眼紫电。速度之快,堪比万丈霞光!恐怕连他晋行风自己都不能猜到,南疆行所吞凤麟,竟能与他一个凡人躯体融合得这般天衣无缝,乃至修为到了此等奇境,都是混混沌沌,浑然未觉!
“可惜。”那杨小双失神地凌立半空,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即袖袍一挥,翩然落至方才那老妇的庭院里。
“宗主。”当下无数弟子拥挤在庭院里,为首的一人毕恭毕敬地作了一揖,几步上前,伏那杨小双耳道,“搜遍了,没有人。”
那杨小双眉头一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看向门旁被牢牢围堵住的老妇,笑道,“婆婆一人住这样大的屋子?”
那老妇身躯微微一颤,依旧默然。
“不对吧?”那杨小双疑惑道,右手一扬,几名弟子立即点头示意。
“嘎吱”几声脆响,似是有人扑通跪地,摔碎了膝盖。
那老妇细眯了眯眼,瞧那被几名弟子押进院来的人影,登时面色大惊,叫到,“老头子!……”忙不迭冲到那腌臜老头跟前,伏地大哭。
“婆婆,你放心,没人伤他。”那杨小双道。
那老妇听罢脊背一震,指着他杨小双的鼻子颤说,“你们恁毒的心肠,折磨一个七老八十的人!……”
那杨小双眼底一冷,道,“婆婆放走了一个祸害中原的妖魔,还让公公声东击西,叫我们扑了一场好空。”说罢冷哼。
然而这一席嘲讽之语,那老妇伏地不动,似置若罔闻。
良久。
没有抽泣哭声,亦没有悲痛哀吟。
那杨小双冷冷地俯视着地上佝偻如蝉壳般的二人,忽叫一声,“不好!”连忙伸手去推那老妇肩膀。却不知指尖刚要触到衣襟的时候,一缕黑气闷哼而过,那老头与老妇像泄了气般,只剩下一副薄薄的皮囊。
“宗主!”几名弟子见状纷纷挡在那杨小双身前,表情很是紧张,“宗主,你没事吧?”
那杨小双干咳了一声,摆了摆手,说,“无肠公子中了我们斗阳宗的曼陀罗,肯定跑不远。说不准…哼,她还藏在这朝都城内!”
此语一出,众弟子即刻会意,转眼化为一道道飞影消失不见。
庭院里,杨小双只留下了几个人。
“伊春,你去把这二人带回宗里,让那几个万毒涯囚犯认一认,看是不是彭三姨。”
那唤作伊春的弟子即刻答应,招呼另几人将皮囊装进了早已备好的麻袋。
“宗主,我看您刚才没躲……”那伊春本迈步要走,几番迟疑,终而问,“您……真没事吧?”
那杨小双笑着点了点头,沉吟道,“放心吧,中原能伤我的人寥寥无几。”
确实如此。放眼中原,几乎难有几人能伤到他杨小双。
但这次不一样了。
今日与那银发人一战,他杨小双只顾回味。落脚后的一切,却都大意了。他眼睁睁看着几名弟子的身影消失门外,眉头紧蹙地盯着自己的掌心。
一缕黑气,隐隐约约。
伊春说对了,杨小双没躲。因为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躲不及了。
朝都,莽苍客栈。
出殡队伍未归,客栈内稀稀拉拉的人。静得连倒水的“哗啦哗啦“声音都分外清晰。
饶是寂静如此,顶楼的天字厢房却是聒噪异常。
“嘿!邯钟离,你还跟我讨价还价?!你堂堂斗阳宗副宗主,怎能这般言而无信?”
“当初是你重金悬赏,要那吕鸣财的人头吧?”
“嗤,莫不是怂了……怕……”
…………
那邯钟离自始至终地盯着那鬼老四,嘴角含笑,仿佛也不甚在意其满嘴喷粪,呷了口茶,缓缓道,“我斗阳宗重金悬赏的,是乌小七的人头。”
话音一落,那被捆得跟粽子似的鬼老四登时气得跳脚,骂道,“放你娘的屁!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来着,你说只要我杀了吕鸣财,乌小七那厮……”
“你有句话说得很好。”那邯钟离忽然打断道。
那鬼老四怔了怔,但闻,“我堂堂斗阳宗副宗主,怎会与你一个鬼煞道里的小喽啰串通一气!”
他邯钟离放下了茶碗,笑意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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