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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已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司寇出了月子便向御昊天提出想去看看太子。
御昊天皱着眉想了想,不悦道:“去看他做什么,看本王还不够吗。”
司寇笑他自从做了父亲之后,不仅没有成熟,反倒是越来越孩子心性了。
“我去看他,是因为有曾经的执念始终不曾放下,如今也是该了解的时候了。”嬉笑过后,司寇正色道。
御昊天深深地看着她,似要透过她的眼睛直望进她的心里去。这样的目光使得司寇有一些不自在,便抬手覆上了他的眼睛。
感受着他的睫毛在她的掌心里轻轻地搔动,司寇仿佛觉得心也被一根羽毛轻轻地搔动着,这样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她只能斟酌着开口:“我不是不想跟你说……而是……”
而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我要如何告诉你,你所爱的人是个还魂重生的怪物,这一次重生是老天给她的眷顾,让她能够弥补前世的过错,能够遇到你,遇到她本不奢望的爱情。
御昊天握住她覆在自己眼上的小手,轻轻挪开放到他的膝上,在他的大手中间把玩着。他用着那双幽黑的眸子看着她,不容她逃避半分,轻轻道:“我知道你始终一个人坚强惯了,也有着不想说或者说是不能说的秘密,没关系,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与我分享所有的快乐,分担所有的痛苦。只是,寇儿,不要让我等太久,不要让我觉得始终游离在你的世界之外,不要让我觉得我始终没能抓住你,不要让我觉得你仿佛有一天会突然离我而去。所以,不要让我等太久,好吗?”
司寇听着他的理解,他的包容,甚至是纵容,忍不住泪如雨下。
御昊天用拇指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哭什么呢,我都说了不问了。若是你想去见他,便今日就去吧,我让人给你打点好一切,你不必担心。”
可不论他说什么,司寇的泪总也止不住。
御昊天无奈的笑笑,只能将她揽入怀中,任她哭去,他知道他最近承受了太多,这次哭泣,索性便当是发泄吧。
司寇一路随着狱卒走进天牢,到了最里面的牢房,狱卒停下了脚步,恭声道:“王妃,便是此处了,您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就好,小的先出去候着了,您有事儿唤我便成。”
司寇冲他略一颔首,道:“有劳了。”说着取了一锭银子放入他的手中。
那狱卒连连道“不敢,不敢”,最终还是收下了银子,心满意足地走了出去。
司寇看向牢房,里面的那个男人,是她曾爱了一世,也恨了一世的男人。
只见他曾长年一丝不乱的发髻如今胡乱地披散着,中间还夹杂着稻草,本就宽大的白色囚服穿在他如今消瘦得厉害的身体上,更是松松垮垮。
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到是司寇,他一下子站起来,扑到栏杆上,用力地来回扯着,同时冲她大喊:“司寇,司寇你是来救本宫出去的吗!”
司寇摇了摇头。
“那舅舅呢?舅舅可能来救本宫出去?”他仿佛不知疲倦,不停地摇动栏杆。
“单卷已经死了。”司寇道,“死在那场叛乱里。”
“那你救救本宫吧,救救我吧,好司寇,待我出去之后一定封你为贵妃,不,皇后……”他仿佛已经有些癫狂,虽还认得出她是谁,可却还在做着登上皇位的美梦。
司寇看了他许久,觉得现在面对他时,再也没有了前一世里的悸动,也没有了临死前刻骨的恨意,如今的他于她来说,已经是不能牵动她情绪的陌生人了。
恨也好,爱也罢,都是太过浓烈的感情。而对这样不相干的人,已经不值得投入太多感情了。
也许前一世的自己,从来没有看透过太子的本质,她爱的只是那个她自己营造的幻像,所以如今的她看到这副模样的太子才会觉得陌生又不堪,但这才是真实的太子。
“你……”司寇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问他为什么在上一世里将她抛弃?问他可曾有半分真心爱过自己?这一切的问题都得不到答案了,因为他终究不是上一世那个太子,而她也不是曾经的司寇了。
她曾一度认为,老天让她重生的原因,便是让她认清这些人的嘴脸,重活一世绝不要被他们蒙骗,向所有伤害了她的人复仇。
后来她才知道,老天让她重活一世,是给她的弥补,是为了让她她遇到了那个真正对的人。
幸运的是,这一世,她找到了他,那个真正将她放在心尖上珍惜,甚至为了她甘愿放弃一切。她何其有幸。
想到这里,司寇觉得心中松了一口气。许是因为她终于能够直面曾经的自己,学会不再把感情投入到不相干的人身上。如今的她只觉得轻松而愉快。
想到家中还有他和他们的孩子在等待着她,司寇便觉得心中充实而满足,不觉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东宫里传来了消息,前太子侧妃司曼青被人发现死在自己的寝殿中。身上被簪子戳了二十余处,流血过多而亡,死状极其惨烈。
但令人不解的是,凶手并没有离开现场,而是在屋子里烧起了纸钱。
那凶手正是前段时间颇得司曼青宠信的丫鬟桂枝。
她说自己的姐姐曾是司曼青未出阁时的一个二等丫鬟,那时的司曼青被大夫人宠得无法无天,性子骄纵而任性,最看不得别人忤逆她。平日里,稍有不顺心便拿丫鬟们出气,甚至虐待她们,虐待的法子又总是阴狠毒辣,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之手。
“姐姐自幼长得十分清秀,从小便与我家隔壁的大哥定了亲。那年我家所住的镇子上发了大水,不仅粮食颗粒无收,连家都被大水冲跑了。爹娘都在那场大水里面丧了命,唯有姐姐和我活了下来,还是因为隔壁的大哥拿了他家的大木盆让我和姐姐坐进去,然后拿了绳子将盆绑在树上,这才没被水冲走。当时姐姐问他,大牛哥,盆给了我们,你咋办?大牛哥却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憨厚地笑道,没没事儿,我水性好,用不上这个。”桂枝一边说着,一边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后来姐姐和我才知道,发大水的时候,纵使是浪里白条也是撑不住的,而大牛哥八成也是死在了那场大水中。大水之后,我跟姐姐就一路乞讨到了京城,那时我身子弱,一路流浪吃不好睡不好便当下发起了高烧,姐姐背我到医馆去,大夫都说八成是痨病,治不好还传染,便将我们赶了出去。姐姐背着我一路走,一路哭。所幸后来遇到了一个老郎中,说这不是痨病,能治好,就是药材贵点儿。姐姐立即跪了下去,哭道,只要老郎中能救我妹妹,我便是做牛做马也甘愿。后来老郎中拗不过她,便介绍她去一处府上当了丫鬟。”
“姐姐性子好,嘴又甜,没多久就在那府里混开了,大夫人便将她调到大小姐院子里,当个二等丫鬟。我至今还记得姐姐那时晶亮的眸子,她给我从府上偷偷拿了好吃的糕点,拉着我的手说,妹子,姐姐当了二等丫鬟,月钱又涨了,你的病一定能治好,别担心。我始终记得姐姐说那话时眼中藏不住的喜悦,我也始终记得她带回来的那个糕点的滋味,而我此后再没有吃过那般好吃的糕点。”
“谁知我姐姐才当了二等丫鬟没有一个月,就死在了那府里。便是有一次大小姐办了个宴,请了不少公子小姐去。其中一位公子多看了姐姐一眼,跟大小姐说,司小姐,你这丫头长得倒是标致。那小姐当时就变了脸色,但却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撵了姐姐回院子去,别出来丢人现眼。后来宴会结束了,大小姐便在回院子之后用簪子生生划开姐姐的皮肉,并在上面涂了蜂蜜引得蚂蚁来吃。可怜我姐姐当时才仅有十四岁!”说到这里,桂枝似是承受着巨大的悲痛,手都在微微发抖。
“后来我见她嫁入太子府,便也到了太子府做了个丫鬟,一步一步接近她,获得她的信任,最后杀了她,为我姐姐报仇。”
说道最后,她的眼中也没有一滴泪,有的,只是铺天盖地的恨意。
那捉拿她的衙役听了这般故事,也为桂枝可惜,直道那司曼青死有余辜。但王法终究是王法,桂枝还是被带走了。
临走前桂枝笑着说:“能把事情都说出来,我也不算亏了。说来我倒只对不起一个人,便是勤王妃。为了让司曼青信任我,我也给她出了不少害人的坏主意,最是对这位王妃娘娘不起。今后怕是也没有机会再见这些贵人了,但终归还是要道声欠的。我不盼着王妃能原谅我,因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的,欠她的,桂枝下辈子再还。”
司寇听说了司曼青的事,只是淡淡说了句“咎由自取”便再没有其他的话了。
老天待她到底还是不薄的,曾经欺她辱她伤害她的人,如今都遭到了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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