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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她虽没有在这东山上,没有亲眼瞧见殿下手中剑不过轻轻一点地便破了那天枢宫法阵的一幕,可从事后褐羽那激动万分的描述中她也能知道当时的那一幕有多激荡人心,此前她虽不能苟同褐羽口口声声唤眼前这身体流着一半人类骨血之人为殿下,可他们破印军是断断不会骗人,褐羽说的,必然是真的。
而这天枢宫的阵法,他们连近都难以靠近,纵是要破,也要竭尽妖力,可殿下却是轻而易举地便破了那些法阵,这样的话,他或许真的能给他们妖界带来太阳!
褐羽相信他,将军也相信他,那她与破印军,便也信他无疑!
哪怕还是无法接受他的半妖身份,可既是认定了,他们就会慢慢接受!
只听寒雪继续道:“殿下您夫人被关在天枢地宫最下一层东边向的最后一间屋,要进去的话,必须通过每一层的重重把手,不仅是天枢宫弟子,还有里边连天接地的法阵,不过殿下放心,若是破了法阵,将军与我们哪怕丢了性命也会帮您将您夫人救出来!”
长情尽管心中很清楚这些破印军帮他救他的萤儿无非是为了要他与萤儿的力量来解开妖界封印,可听得寒雪这一番话,他的心却隐隐有动容。
这天下间,除了阿风与他说过纵是丢了性命也要保住他的话,从没有人与他说过这样的话,他不过是一个半妖,他与他们不过仅是有一面之缘而已,他们却愿意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来相信他,这样的军队,在人世是断断不会有的。
“这一次,天枢老人不会再袖手旁观。”就在这时,走在前边的破印将军不疾不徐地淡淡插了一句,“届时我来对付那名为白华的男子,寒雪和其他人对付其他天枢宫弟子,至于天枢老人,殿下且自己当心。”
“天枢宫无旁路可走,若要进去,只能强攻,现担心的便是届时怕是天枢宫人会以殿下您夫人作为人质让你我等无从救得出人。”破印将军又道,“若要万无一失,待到他们将夫人带到山顶透气时是最佳时机。”
“我等不了那么久,我要今夜就见到我的妻子,你们救我,不正是为了将我的妻子一并救出?且如今望云观已乱,若不在今夜将内子救出,明日望云观的消息一到,天枢宫的防守只会更严密。”长情心中虽然极为挂心沈流萤,可此时的他却异常冷静,因为他必须足够冷静,才能不愧对为他留在云梦山上的阿风褐羽以及所有破印军,才能不愧对在此正准备着与他一齐拼命的破印将军及其部下。
且听长情冷静地分析道:“将军的话说得不无道理,不过有一点怕是将军忘了,内子并非普通女子,木青寨中她为褐羽疗伤时将军便已看得再清楚不过,在京城内子被掳,我想,依天枢宫此前的行事做法,只怕并不是为了掳走内子,而是为了——”
“杀了她?”破印将军在长情在稍稍停顿的话间将他的话接上,并且稍稍顿了顿脚步。
“正是。”长情未察觉到破印将军脚下速度,此时他已走到了破印将军身侧,与他并肩而行,边走边道,“我猜想他们最初的目的是为了杀了内子而不是将她掳走,毕竟杀了内子于他们而言才是保护封印最牢靠的办法,掳走她只会给他们天枢宫增添麻烦,不过他们最终却没有将内子杀死而是将她带走,并不是他们不想杀,而是,杀不了。”
萤儿体内有墨衣墨裳之力,纵是他们从破除极乐之地的封印后便没有再出现,可墨衣墨裳的力量已然在萤儿体内,他们纵是没有真真切切地出现来保护萤儿,可他们却绝不会让萤儿受分毫伤害,即便没有出现的他们不能帮萤儿从天枢宫逃脱,可他们却能保萤安全无虞。
更何况,萤儿的肚子里还有三个孩子,墨衣墨裳素来疼爱萤儿,断然不会让萤儿与孩子们有事。
因此,“若非如此,天枢宫为何一直留着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脱离他们掌控的祸患?天枢老人不至于到不忍心对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动手而留着她来危害他们誓死守护的封印。”
破印将军默了默,而后很真心道:“殿下说得在理,倒是我等思虑不足了。”
可就在这时,已然自己走在后边的寒雪不服气道:“人类的心思太多弯弯绕了,我们怎么能想得了那么多,将军和我们没想得到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啊!”
寒雪不服气的话音才落,便遭来破印将军沉沉唤了她一声:“寒雪。”
“是,将军,寒雪不该多话。”寒雪赶紧认错,可却在心里嘀咕,她说的本来就没有错,哼!
倒是长情觉得寒雪说的在理,是以道:“她说的也没错,人类的心思就是太多弯弯绕,不如妖的心思来得直接。”
正是因为对手是心思太重的人,所以哪怕妖类的力量强于人类不知多少,最终却还是败在了人类的手中,被封印在妖界之内不见天日七千年之久。
破印将军没有再说话,只是踩着细碎的山石与荒草,渐渐往前。
长情亦没有再说一句话。
倒是寒雪好似怎么都不能冷静似的,往身后的方向看了无数次,终是忍不住问长情道:“殿下,褐羽他,没有何殿下一块儿过来这东山吗?”
长情不答。
他不知道该怎么来回答寒雪的这个问题。
他只想到了褐羽胸前那不断流血的伤口。
而寒雪对褐羽的心思,在木青寨的时候他就已听得明白。
也正因如此,他才更不知道如何回答。
可寒雪得不到长情的回答不吵也不闹,只是愣住停下脚步片刻,而后又赶紧跟上长情与破印将军的脚步。
长情虽未有转过头去看她,可他感觉得出来,走在后边的寒雪抬起手用力抹了三次眼睛,继而伸出手接了一次又一次的雪。
天枢宫已愈来愈近。
长情心口忽然传来一种灼热如烧的感觉,心跳在这一瞬间突地加快。
长情将手心捂到心口,紧紧抓住,眼睛死死看着天枢宫的方向,这个感觉是——
*
天枢宫里,沈流萤又在给孩子缝小袄。
她这会儿缝的是一件粉色碎花小袄,一看就是给女娃娃穿的。
方梧桐坐在一旁,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沈流萤,懒洋洋地问道:“沈流萤,你正在缝的这件碎花小袄子,是给女娃儿穿的吧?”
“难道你觉得是给男娃儿穿的?”沈流萤头也未抬,只是笑着回方梧桐的话道。
“你怎么知道你肚子里的是女娃儿?”方梧桐眨眨眼。
“我这可是三个孩子,你总得让我盼着个女娃儿吧?”沈流萤翻了方梧桐一个白眼,“难不成你想让我生三个儿子?我宁愿要三个闺女也不愿意要三个儿子。”
“为什么?”方梧桐觉得很好奇也很不可思议,“人家不都是盼着生儿子的吗?你怎么就想要女儿不想要儿子呢?”
“闺女那是贴心小棉袄,儿子那是什么?除了让人头疼就是头疼吧?”沈流萤道。
“会吗?”方梧桐有些不赞同沈流萤的说法,“我小师弟就多好呢不是?温柔得既可以当小棉袄,厉害得又能当挡在面前做保护盾,而且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样样都会,那可是好得不得了!”
沈流萤轻轻笑出了声,饶有兴致地看着方梧桐,问道:“有这么好?”
方梧桐用力点点头。
沈流萤又问:“你这么喜欢他,那把他拿下了没有?”
方梧桐瞬间蔫吧了,有气无力道:“还没有,小师弟对我好是好,可他看我的眼神都不像你男人看你那样的眼神,不是男女情爱的眼神,沈流萤,你说我这还要多久才能让小师弟一见我就忍不住想要抱抱我亲亲我啊?”
“你既然这么苦恼,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我问过了,小师弟说我这是在为难他。”
沈流萤又笑出了声,“你还真的问了?”
可真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姑娘。
不知道今夜之后,她们之间的这个朋友还交不交得成。
“问了啊,有什么问不得的,我还跟他说了等他喜欢我了就嫁给他,还让他放心我不会霸王硬上弓的。”方梧桐把心里的小秘密全都给沈流萤说了,可忽然间她却转了话题道,“沈流萤,我有一件事情让我觉得很烦心,烦得要命。”
“什么事会让你这么烦心?”沈流萤放下手里的小袄,转过头来看着一脸蔫吧的方梧桐,神色很认真地问她,“给我说说?或许说说了你就不会有那么烦了呢?”
“我准备要收徒弟了。”方梧桐道得一脸沉重。
“收徒弟不是好事么?证明你能独当一面当师父了啊。”沈流萤不解方梧桐为何烦心,神色又为何如此沉重,“难道收徒弟不好?”
“不好。”方梧桐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别人收徒弟是好事,可我收徒弟却不是好事,我要收的是女徒弟。”
“收女徒弟就不是好事了?”沈流萤有些好笑,“怎么听着有些怪怪的,女徒儿多好不是?就像闺女一样当贴心小棉袄不好?”
方梧桐又摇了摇头,显然是觉得不好。
可为什么不好,她没有说,看她的模样,也不打算说。
她既不想说,沈流萤便也不打算刨根问底,而是微微笑道:“看你这么蔫了吧唧的,一起到山上看看雪,顺便喝喝热腾腾的甜茶解解闷怎么样?外边还下着雪呢吗?”
“现在?”方梧桐皱皱眉,“雪倒是还下着,不过不是白天才去过的吗?”
“夜雪有夜雪的美,我想去看看,行不行?”沈流萤定定看着方梧桐,好像要看到她答应为止。
方梧桐则是将沈流萤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眯着眼盯着她道:“沈流萤,你不是在打什么主意吧?”
“我能打什么主意?”沈流萤不由轻轻一笑,“我挺着个大肚子能打什么主意?就算我想打什么主意,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就在你们天枢宫的地盘内,我能打得出什么主意?”
方梧桐盯着沈流萤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道:“那你等等,我去问问师弟吧。”
方梧桐离开后,沈流萤翻起自己的左手掌心,用右手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只见那暗绯色的流纹渐渐变为赤红,同时伴随这墨衣幽幽缥缈的声音传出来:“他已经近了,吾感觉到了。”
“好。”沈流萤轻轻应了一声,将右手拿开,将掌心覆下。
心颤得有些厉害,也激动得有些厉害,而后将手贴到大肚子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心中默念道:好孩子们,你们爹爹来接你们和娘亲了,很快,很快就能见到你们爹爹了。
方梧桐出去大概一盏茶多些的时间,进来时手中握了一柄剑,对沈流萤道:“斗篷披上,夜里比白天要冷得多。”
沈流萤注意到她手中的剑,却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天枢宫防着她,从来都不需要遮掩,就像这屋子里以及这整个地宫中乃至整个东山上的法阵一样,虽不伤人,却能生生克制人身上的力量。
沈流萤披了斗篷在身上,跟着方梧桐走出屋时却不见一直以来都会跟着她们到山顶上去的白华,而是见着将她抓来的段秋水,而段秋水见着她,冷着一张脸,那眼神更是恨不得将她就地一刀抹了一样,沈流萤却是对他友好一笑,道:“你就是把眼珠子瞪出来了也抹不了我的脖子,何必这么残害自己的眼珠子呢?”
“噗……”方梧桐被沈流萤的话逗笑了,“沈流萤,难怪我四师兄每次说到你都恨不得挠墙,原来是这样。”
段秋水狠狠瞪了方梧桐一眼。
方梧桐朝他皱了皱鼻子,而后拉着沈流萤走了,不过这一次方梧桐并没有与沈流萤一起坐着木械架梯一起往山顶上去,而是将她送到了架梯前便停下了脚步,然后看着她的大肚子笑着问她道:“我今天好像还没有摸摸你的三个乖娃子,让我摸摸?”
“喏,肚子就在这儿,你只管摸就是。”沈流萤非但没有拒绝,反是将她的大肚子朝方梧桐挺了挺。
方梧桐笑着将手贴上了沈流萤的大肚子,稀罕地摸了摸又摸,孩子们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抚摸似的,在沈流萤的肚子里轻轻动了动,方梧桐笑得开心,道:“哎呀,知道我在摸摸你们呢?真乖!”
说完话,方梧桐才有些不舍地收回手,而后抬手拉拉沈流萤身上的斗篷,顺便将风帽也替她戴了起来,关切道:“山顶风雪大,裹严实些。”
“好。”沈流萤点点头。
她知道方梧桐这是不打算和她一起到山顶山去赏夜雪,却没有问她为什么,因为在她看到她手中的剑时就已经知道原因了。
天枢老人不傻,不会感觉不到今夜会是个不平静的夜。
而她这一趟到山顶上去,他们怕是打算不让她再回来了。
不对,是不打算让她活着回来了。
末了,方梧桐张开双臂抱了抱沈流萤,抱得有些紧。
沈流萤也抱了抱她。
最终是方梧桐先收回手,而后将她推进了架梯里。
链轴转动声起,架梯带着沈流萤与段秋水慢慢往上。
待到看不见一直往上去的沈流萤了,方梧桐这才握紧她手中的剑,转身离开。
白华就站在前边不远处,在等她。
看到方梧桐走近前来,他轻轻唤了她一声:“师姐。”
方梧桐停住脚,抬头看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笑道:“师弟,我要是没有机会收徒弟了的话,这个重任可就要交给你了,最好是找那些没有心了的小姑娘,像我这样的,不好。”
------题外话------
二更还是在下午五点以后,还是先把时间预报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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