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一看,这些工匠的衣服上,还散落着铁屑一类的东西。乾帝传召的匆忙,他们来不及收拾。
一进勤政殿,工匠们被宽阔奢华的殿宇震慑住了。
这些工匠出身不算高,高门宅院虽然见的不算少,可终究不是能入正堂之人。
不少人眼花缭乱,若不是赵公公提前警醒过,他们早已失了分寸。
崔密带着工匠们叩问了圣安,没有一人敢抬头直视天眼。匆匆一瞥间,他们也只见着明黄色的桌布,以及端坐如神明、瞧不大分明的帝王。
孙乾打量完这些工匠,别有深意一笑。
他大力着重扶持王恭厂,就等扶持大庆的火器,重视疆土的镇守。
今日他将工匠们宣召御前,就是对他们的推崇。
这个时代谁不想入仕途?
至于工匠这等职业,在其他人眼中,不过是下等人才做的事。
孙乾偏偏反其道而行,亲自接见这些人。
崔密站立于殿中,拱手道:
“陛下,臣不知您需要什么样的工匠,只好每一处都选了一个出来。”
“不错,朕正是此意。”
孙乾看了一眼赵公公:
“给他们赐座。”
这一举动让赵公公吃了一惊,不过他也不敢迟疑,立即遣且宫人搬上了十张椅子。
椅子是搬来了,可工匠们不敢坐啊!
听说重臣们到了勤政殿,都是站着议事的,他们这些各工掌事,坐下都怕屁股疼。
跪趴的工匠们偷偷看了一眼自己左右,没人坐也没人说话。
对宫规礼制向来不甚敏感的崔密,都觉得此举有些吓人,连忙拱手道:
“陛下,在这勤政殿在中,他们怎敢放肆,臣代他们谢过隆恩。”
孙乾一笑,看着埋头跪地的工匠,语气温和:
“你们不必如此拘谨,你们王恭厂所制造的神兵利器,是大庆镇国守疆的根本。若论功绩,你们不输于那些臣子。”
乾帝的话重重砸在工匠们的身上!
平日里倒是有人恭维他们,不过前提是他们得在王恭厂。不在王恭厂的时候,他们就是一普普通的老百姓。
今日能听到乾帝的亲口赞赏,此生还求什么!
有工匠见乾帝如此谦和,大着胆子喊了一声陛下。孙乾问了他名字,得知叫杨长河,便笑道:
“现在朕碰到了一个难题,非你们不能解决啊。”
崔密疑惑的看着他:
“没想到陛下也有难题。”
孙乾哈哈笑起来:
“怎么会没有难题,朕又不是神。”
“陛下,在大庆百姓眼中,您就是神明附体了。”
崔密说得极为老实,他不会拍马屁,甚至能告诉孙乾,这句话他是从哪里、从哪个人口中说出来的。
一旁的赵公公暗叹,也就崔密敢在孙乾提巫蛊之术、奇言怪语,若是其他人,早就被呵斥了。
乾帝和崔密谈笑风生起来,崔密这等社交障碍患者,孙乾完全知道怎么调动他的积极性。
说他最爱好的事!
气氛逐渐松缓下来,孙乾询问这些工匠,他们倒也不再那么拘谨。
谈笑过后,这些工匠逐一与乾帝说笑几句,然后由赵公公带了下去。
最后只剩下了崔密。
孙乾站起来,踱到他身边询问:
“崔密啊,那胡商的匕首,你可看懂了?”
崔密有些惭愧的回答:
“从未见过此物,似铁非铁,着实奇怪。臣已经将此物交给工部尚书大人,尚未有回音。”
孙乾笑道:
“朕提起此事,只是想借此告诉你,铁之上还有刚。那么,在神器之上,还有更厉害之物。”
崔密怔了怔,没法想享比神器更厉害的东西。
不过他有些兴奋:
“陛下说得是,臣看着神器,若置于更大的容器中,想必能崩山裂地。”
“卿说得极是!不过光扩大容器也不是办法,得在火药上下功夫。除了霹雳火球外,火炮也可尝试尝试。”
什么红门大炮、车载大火筒,孙乾兴致勃勃的说与了崔密听。
崔密认真听着,听说乾帝口中的大炮,运载方便,可攻城守城,很是激动。
“陛下,那岂不是火铳的扩大版?!”
孙乾一笑:
“确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可惜你们还未琢磨明白火铳,现在说这东西,有些为时尚早。”
崔密有些惭愧的神情,孙乾见状连忙解释:
“朕不是催促你,这等厉害之物,你可千万要仔细谨慎。万不可过于急躁,以免发生危险。”
孙乾亲眼所见崔密被百姓们所簇拥,崔密曾因霹雳火球的伤害过大,而于心不忍。
但现在他常被百姓所高捧,受宠若惊下,将自己逼得过紧了一些。
崔密此时皱起了眉头,拱手:
“陛下,臣回去后必定认真琢磨,不敢让陛下和百姓们失望。”
孙乾没有立刻回答,对于崔密的这等自我压抑心里,有了初步的觉察。
崔密待了片刻,未听见孙乾回答,立即又说了一遍:
“臣知道火铳于大庆而言,是何等重要。陛下此物如天神授,惊来之笔。臣日夜攻克,仍似盲人摸象……”
孙乾打断了他的话:
“崔密啊,你知道你自己对于大庆很重要,可不是这方面唯一的人才。”
崔密一怔,拱手:
“是,臣明白,不敢自大仅此臣一人。”
“现在之所以只有你一人,是因为大庆以前从未注重这个方面。既然已经公开考试,那么选拔出来的那些人,塞到王恭厂,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吗?”
崔密当然知道怎么做,他要培养这些人才,为大庆的神器更进一步。
只是这些人才尚在学习中,现在确实只有他一个顶梁柱。
崔密不知乾帝为何这般说话,低垂了头,默默思索。这也是全阔教他的一个法子,若不懂圣意,直接闭嘴听训就是。
崔密很重要,犯了天大的错,乾帝也不会要他的小命。
孙乾见他有些不知所措,哭笑不得:
“朕是希望你将那些人才带出来,今日一见那些工匠,一问之下,似乎没人提起这批新考出来的人才。”
崔密这时明白了,乾帝是在关心那些人才的重用问题。
这些工匠之中,没有一个是从那些人才中选拔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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