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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到“袁哲霖”这三个字,无不大惊。。即使没有亲历去年武林变故和凉城风波的人也听过他的事迹。据闻,那场风浪平息之后,他武功被废,圈禁在家,再没有什么大的动静——至于他后来机缘巧合得到优昙掌的秘笈,恢复了武功,又和康王府勾结,陷害程亦风和公孙天成,这些曲折,外人都不知道。是以,众人见他一出手就杀了几十个人,怎不又惊又怒,纷纷喝道:“恶贼,你又来做什么?”
哲霖微微一笑,并不理会他们,只向白羽音一礼,道:“郡主,你留书出走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王府上下都十分担心你的安危。王爷命我带你回京城去。请这就跟在下走吧。”
他这话说得十分恭敬有礼,但对白羽音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她晓得自己并没有本事和哲霖动手,本来还可以依靠众人,拼死一争,可哲霖如此说话,无疑是宣告康王府和恶人联手,她在泥水里摸爬滚打出生入死才挣回来的那一点点巾帼英雄的名头,就此毁于一旦!
果然,众人听言,都讶异地瞪着她。冷千山的部下或多或少晓得朝廷里的党争,知道康王势力极大。但是权贵们勾心斗角的那些事儿,还不是下级军官和普通小卒能明白的。他们只是愕然地询问:“郡主……这个大恶人……认识你?”而彭虎的那几个幸存的手下更加满头雾水,也都向白羽音求解。
白羽音一咬牙,道:“少废话!康王府的事,早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不会回去的。”
“郡主,”哲霖道,“我知道你不愿嫁给彭茂陵彭大人为妻,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违抗?况且皇上还下了圣旨,为你二人赐婚,你这样是要让整个康王府担当抗旨的罪名吗?”
“呸!”白羽音啐道,“国难当头,他们还只晓得为自己敛财□□,我自离家那日,已和他们一刀两断。他们担当什么罪名,与我何干?”
这话说得铁骨铮铮,众人不由都流露出了敬佩之色。白羽音暗想:姓袁的,想要带我走,只怕要踏着他们的尸体过去吧!
哲霖的神色果然变了,但却没有杀意,也没有放弃的意思,反而显得愁苦:“郡主,你这是何苦?康王爷把你许配给彭大人,也是为了你日后着想。而我这样一个落魄皇孙,又被武林所唾弃,怎么配得起郡主金枝玉叶呢?王爷不准我们来往,自有他的苦心。郡主切不可为了我这样一个卑贱的亡国之人,而毁了自己的前途。”
他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白羽音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但更多的是愤怒。上一次在宫中,为了摆脱白贵妃,她也吃了个哑巴亏跟哲霖假扮情侣。简直把她的一世清誉毁于一旦!记得当时哲霖居然还笑嘻嘻地讽刺她,说她原本就没有名节!如今这混帐又在众军士和侠客的面前说,可不是要传到程亦风的耳朵里去吗?她真恨不得立刻在哲霖身上捅几个透明的窟窿。“你放屁!”她厉声喝道,“谁和你来往了?你这种小人,过去就为了自己的复国大业搅得中原武林鸡犬不宁。后来设计陷害程大人,累得国家没了栋梁之才。如今,又跑来这里滥杀无辜!休要满口胡言,侮辱本郡主!”
哲霖嘿嘿一笑:“郡主何苦要五十步笑百步呢?你们之前杀了七个人,现在我又杀七十三个,都是杀的楚人,有何分别?况且你方才明明也下命令说要数清楚七十三具尸体。这些个人下不了手,我帮你做了,你不是应该感谢我?”
“恶贼,休得胡言乱语!”众人纷纷大骂,“郡主方才只是和吾等商量对策,哪里是下命令了?一出手就杀了这许多人,天理难容!”
“哈哈哈哈!”哲霖大笑,“你们方才商议要杀人,是为了要保护程亦风程大人——我出手杀人,可不仅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诸位。试想,你们先前已经杀了七个不知是不是细作的人,方才又打算杀更多——无论是杀一个,还是杀十个,幸存的难免会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以程大人的性子,能容得下你们?郡主,你说是不是?”
白羽音不答。虽然她已经警告过众人,但是嘴长在人家身上,日后要真说出去,她也阻止不了。果然是死光了最好。但这想法决不能说出来。
哲霖微笑,好像他早已看透了白羽音的心思,忽地一动右手。只见到他的袖子微微飘了一下,而站得离他最近的两个彭虎的手下就吭也不吭倒了下去。余人惊骇之余望过去,见二人都瞪着眼,但面色发黑,竟然已经死了!
“你……你这恶贼……”余人都瞪着哲霖,有心与他一拼,但又晓得势力悬殊,根本就不是其对手!白羽音则害怕起来:这疯子,不会是想杀了大家,然后强行抓她回去吧?不禁连连退了几步,颤声喝问:“你……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带郡主回去向王爷复命了。”哲霖道。边说,边向白羽音逼了过来。众军士和侠客先还本能比觉得不能放着弱质女流不管,都踏前一步想要保护,但随后又都退了回去——无人想做哲霖的掌下亡魂。白羽音心中简直把这群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甚至想,姑奶奶要是真的落入姓袁狗贼的手中,巴不得你们也被他杀了灭口,好让你们晓得袖手旁观的下场!
纵使徒劳,她也要拉开架势反抗哲霖。手中钢刀一抖,发出嗡嗡龙吟。哲霖的表情却仿佛是在看猴戏。轻笑道:“郡主,何必呢?还是跟在下走吧!”说时,已经到了白羽音的跟前。不见他怎么抬手动脚,白羽音只觉得手中一空,兵器不知怎么已经到了对方的手中。还没来得及变招,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冷千山手下的军官已经被哲霖一刀掷中,钉死在地上。余人见状,怎不又往后退开几步。
“狗贼!”白羽音怒骂,“你戕害冷将军的部下,就等于是帮助樾寇——你莫非忘记是谁令你亡国吗?”她因想今日反正逃不出哲霖的手掌心,倒不如说几句大义凛然的话。若是剩下的人有命见到程亦风,也可以把她宁死不屈的表现转达一下。
哲霖的笑容愈发讽刺了,好像随时要爆笑却极力忍住。伸手一抬白羽音的胳膊肘,小郡主就失去了平衡,仰天摔倒。但哲霖又一扶她的腰,即刻将她打横抱起。不给她痛骂或挣扎的机会,点地一纵,已飞跃过目瞪口呆的众人,同时袍袖轻轻一挥,不留下一个活口。
白羽音怒不可遏,却又无计可使。被哲霖抱着,不知跑出了多远,才终于又被放下了。双脚一着地,她立刻朝哲霖踢了过去:“狗贼!混蛋!你别以为抓我回去,就可以在我外公和爹爹面前立功。我一定会跟他们说你有多么的坏,如何欺负我,虐待我——我总要让你没有立足之地。”
哲霖轻易避开,满是忍俊不禁的模样:“我欺负郡主?虐待郡主?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还是不给你饭吃?最糟糕,也不过就是跟你一床睡了,毁你的名节。但我想王爷和白大人都知道,郡主早就没有什么名节可言了。他们或者会为着你的名声着想,当真把你许配给我。当然,最大可能,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让你嫁给彭茂陵。”
“放屁!”白羽音大骂,“你敢动我试试!”
“郡主放心!”哲霖摆手,“我真要娶妻,也不会找郡主这样的泼妇。娶妻求贤,我会找一个好像符雅那样的。我想,程亦风也是一样的。郡主这样千辛万苦地追着他跑,也不能取代符雅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白羽音本来恼怒哲霖当面骂自己是泼妇,正要拼命踢他两脚,却听她后面说出程亦风和符雅来,戳中心中痛处。但绝不肯将自己的弱处展露,就一扬头,道:“哼!怎见得!符雅在皇宫里享福,我却和程亦风在前线并肩作战。他早就对我刮目相看!”
“郡主何必自欺欺人呢?”哲霖笑道,“我可知道郡主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程亦风了。我也知道程亦风在山中从来没有记挂过郡主——连你的名号都不曾提过呢!”
“胡说!”白羽音哼了一声,但随即又心中一动,“你知道程亦风在山中的事?”
“我当然知道。”哲霖道,“我就是从山里出来的。”
“骗人!”白羽音的心狂跳,“他怎么可能容你在山中?你从京城来,没可能跟着他们撤退进山。你自己也不可能找到进山的道路。”
“嘿,山里人这么多,他也不一定就会见到我呀!”哲霖笑道,“至于进山的道路,樾军的草包找不到,郡主找不到,不代表鄙人也找不到。”
“我不信!”白羽音道,“你带我进山!”
“哈哈哈哈!”哲霖终于放声狂笑起来,“郡主,你这个激将法也太拙劣了吧?我为什么要带你进山呢?”
看他一副玩弄猎物的得意表情,白羽音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瞪着对方。
哲霖还是笑嘻嘻:“其实郡主,你对程亦风的那点儿花花心思,我完全没有兴趣去干涉。只不过眼下有一个大好机会,可以真真正正让程亦风对你刮目相看,你想不想做呢?”
“哼!你成天欺神骗鬼,我才不相信。”白羽音道,“不过你说说也无妨。”
哲霖知道她心动,也不再继续拿话逗她,开门见山道:“刺杀刘子飞,郡主想不想做。”
白羽音一怔,虽然这不算是什么出奇的事情,以哲霖现在的本事,要潜入樾军大营刺杀刘子飞也是手到擒来之事——可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你问我想不想做?是要我去刺杀刘子飞?”她乜斜着眼睛看哲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本事。你自己去杀就好了。我能做什么?”
“我要杀他易如反掌。”哲霖道,“但是我杀了他,那好处仅仅是为楚国除掉了一员敌国大将而已,其他没有什么用处。程亦风不会因此对我有所改观,朝廷那边也不会因此赦免我。相反,可能还给我惹来一身的麻烦。但若是郡主做,那就大大的不同了,郡主立刻就成为比崔抱月还有威望的巾帼英雄,康王爷和白大人不会再觉得你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姑娘,皇上和太子也看到你将功补过从军报国,至于程大人那边,郡主的机会也自然就高了许多。郡主其实不需要真出手,由在下出手,郡主出面领功就好。”
“哈!”白羽音冷笑,“你会这么好,为我谋福祉?少花言巧语了。”
“对我当然也是有好处的。”哲霖道,“郡主方才不是也质问过我是否已经忘记害我国破家亡的仇人?我怎么可能忘记这种不共戴天之仇!我之前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复国。暂时栖身在康王府却不能帮我达成这目的,反而脱身来到前线,才有报仇雪恨的机会。”
“你离开的康王府?”白羽音惊讶,虽然她也从来不相信哲霖是真心投靠她的家族。
哲霖点点头:“反正康王爷和白大人也没指望我和他们一起共谋大业。而他们想谋的那番大业,鄙人也不屑!”
虽然是辱骂她的家族,但白羽音对这话却深深认同。和程亦风一心为国为民比起来,康王府所做的,龌龊不堪。而哲霖先前虽然做出许多恶行,却也都是为了复兴他的祖国。手段为人所不齿,但倒也值得敬佩。心中不免对哲霖改变了看法,说话也少了刺儿:“那你……现在是想参加抗击樾寇的战争?”
“不错!”哲霖道,“但是我不想只是作为一个小卒,小卒能做的事未免太少。以我的才智,需要运筹帷幄,决策进退。只不过,楚国的大将,我得罪光了,江湖义军,也不会有我的容身之处。所以我求助于郡主——郡主若是愿意做这个幕前的巾帼英雄,在下愿意做幕后出谋划策和舞刀弄剑之人。郡主意下如何呢?”
这此白羽音是真的心动了。她还故意挑了挑眉毛,好掩饰兴奋之情,假装沉吟道:“就凭我们两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郡主也不要太妄自菲薄。”哲霖道,“崔抱月不是一个小小的镖师,都能成为一呼百应的英雄——杀鹿帮的那群人,更加是土匪,还有百姓会投奔他们,郡主乃是堂堂金枝玉叶,你振臂一呼,和太子亲征也差不多。这附近不是还有许多逃难的百姓吗?其中还有不少被刘子飞抓进了营地。郡主不妨从这些着手,就可以建立起自己的队伍来。至于如何周旋,在下还颇有些经验。”
此话倒也不假!白羽音便也不多啰嗦了,直截了当道:“好,刺杀刘子飞,怎么个杀法?”
此时营地中的刘子飞还全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按照聂先生的计策行事,派出了士兵混在俘虏当中,企图潜入程亦风的阵地。第一批报讯的人是遇到彭虎等人后假装溃逃的。他们回去报告说,楚人果然中计。刘子飞和聂先生都想,计划应该进行的十分顺利了。用这种一环套一环的妙计,楚人肯定掉入他们的圈套之中。
到了那天夜晚,没有新的消息传来。两人却不担心——倘若他们的兵士成功打入楚军内部,那总要有两三天的功夫才能设法传信回来。就一如既往地听了各方侦查士兵的回报,也察看了操练的状况。大抵平淡,除了一条消息——在离开大营不远的树林内,发现了一整支巡逻小队的尸体,无不赤身露体,身上军服铠甲都无影无踪。
“应该是楚人企图乔装打扮混入我军中。”刘子飞因传令让军官们数点自己的下属,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看到生面孔,格杀勿论。
不过让他欣慰的是,忙碌了一番,下面汇报上来,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人。“只怕楚国那些鸡鸣狗盗之徒被吓破了胆吧!”他冷笑。
“却也不一定。”聂先生道,“此刻不来,或许稍后会来。只要咱们的营地里还有俘虏,楚人自然千方百计来救。”
“那正好!”刘子飞笑道,“咱们不是已经在牢房里等着他们了吗?”
原来他们的计策还有一环,是白羽音等人所没有经历的——其实大营里关押俘虏的地方也早就有许多士兵埋伏。昨夜,若是白羽音和彭虎一行找到了牢房,就正好落入陷阱之中。如今,倒阴差阳错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阵作战的方略,夜色渐沉,就各自歇息了。
刘子飞睡到半夜,依稀听到外面有人声。他征战多年,甚是警觉,就一骨碌坐起身来,喝问:“何事?”
他军帐外按理应有站岗的士兵。听到主帅发问,岂有不回答的道理。只是,此刻,外面忽然变得静悄悄了,连方才的窃窃私语声都不可闻。刘子飞登时觉察事情有异,翻身躲到了床下——自从他被暗算做了冷千山的俘虏,经历了人生中最屈辱的一段时光,他行事就开始十二万分的小心。时刻都提防着身边会有楚国奸细或者玉旈云的心腹。每逢扎营,他一定要先给自己找一条退路。比方说眼下他的军帐,看似寻常,但实际他已经在床底下挖了一条秘道。并不长,只堪堪通到隔壁他亲信护卫的军帐而已。
这时,他片刻也不耽搁,钻进地道直向前爬,很快就来到了隔壁。也不敢立刻就冒头,先趴在地道口等了片刻,未听见动静,才钻了出来。登时就吓了一跳——一个士兵的胳膊就垂直他的眼前,一动不动,显然是死了。再四下里一看,帐中原应该有十名等待换岗的士兵,此刻全数毙命。
他忍不住心中暗暗骂了句粗话,想:一定是楚国那群武林匹夫潜进来刺杀,还真幸亏我有条地道!
虽然庆幸,但他也明白,那条简易的地道很快就会被刺客发现,顺藤摸瓜就会找来这里。此地不可久留!
他也是在枪林箭雨之中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将,越是生死关头越是当机立断。先扒下一个士兵的铠甲套在身上,然后揭开军帐的一角,看外面无人,就迅速钻了出来,又疾步跑到不远处他谋士聂先生的帐前。但想了一下,并没有贸然进去——他也不知道敌人来了多少人,现在埋伏在营中的什么地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自投罗网。于是借着黑暗的掩护,朝小卒们安睡的区域跑。他分析,刺客来到大营,显然刺杀的目标是他,还有其余的军官,这才符合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应该不会在小卒的身上浪费精力。
是以,他一路狂奔,只在心里祈求老天,别让他在半中途遇到刺客。
老天似乎真照顾他。他非但没有遇到敌人,还在路上撞见了巡逻的兵丁,万分惊讶地闻讯他发生了何事。
“有刺客!”刘子飞回答。同时,心中也对形势有了新的估计:这些刺客,无论武功有多么高强,人数却不多。他们只是依靠出其不意的偷袭,想要一击即中。然而,一旦全营的士兵都警醒起来,他们就失去了机会。而自己也在人群中得到了掩护。于是,他喝令那满面惊骇的巡逻兵:“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吹角敲锣,让所有人都起来抓刺客!”
“是!”那兵丁得令,立刻吹响了号角,又敲锣高呼,“此刻!抓刺客!”旁的兵丁也都跟着嚷嚷起来。不一会儿,周围帐中的士兵就全都手持兵器钻了出来,虽然有的还没来得及穿上铠甲,但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提刀持剑,互相问道:“刺客在哪里?”
刘子飞已经有十几个巡逻兵紧紧护卫着,见周围的兵丁越来越多,也便放下心来,高声道:“刺客杀害了我的亲兵护卫,潜入了我的大帐,此刻虽然多半不会留在大帐中坐以待毙,但只怕还没逃出营地。大伙儿要搜查仔细了!”当下亲自将士兵分成数队,一队留下保护自己,一队继续去向其余的士兵传令,一队前往他的大帐探查究竟,余下的从他身边开始以圆周向外推进,要对大营进行地毯式的搜查。
士兵们这些日子以来已经和楚人多次交手,对敌人偷鸡摸狗的行径甚为厌恶,恨不得能立刻将刺客抓出来大卸八块,个个都摩拳擦掌。只是,他们正要出发,却忽然听到头顶上传来笑声:“哈哈哈,刘将军,要找我,何必费这么大的功夫,我已经来了!”大家仰头看,只见一个白衣青年衣袂飘飘,如同仙鹤般划过夜空,轻巧巧落在一座帐篷的顶上——整个人仿佛没有重量,下落之时,帐篷都未曾晃动丝毫。
这到底是人是鬼?大伙儿的气势立刻短了一截。又见这青年其实还携着另外一个人,衣衫褴褛仿佛是个叫花子,好不让人讶异。
刘子飞是不认识这白衣青年的,倒是认出那个叫花子是小郡主白羽音。他虽然忌惮这青年的武功,但不能失了一军统帅的身份,更不能动摇己方的决心,就抱着两臂,冷笑道:“咦,这不是楚国的霏雪郡主么?一段时日不见,怎么变成这副模样?本将军都快认不出来了!你身边的这位又是楚国的哪一路英雄?”
“哈哈,在下不是英雄,刘将军当然不知道我。”白衣青年笑道,“我就是在楚国武林和官场都臭名昭著的袁哲霖呀!不知刘将军听过没有?”
这名号刘子飞怎么没有听过。消息传到樾国的时候,文武百官也都好奇这到底是怎样的人物,不想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武功还十分了得。这身手,若是硬要在众人的保护之下取自己的项上人头只怕也轻松容易,刘子飞不禁有了几分胆怯,可还是强自镇定,笑道:“袁公子来到我营中有何贵干?”
“贵干倒没有。在下是来给将军送礼的。”哲霖指了指身边的白羽音,“这个刁蛮郡主虽然已经不再是太子妃的人选,却仍然是康王府的掌上明珠。在下把她送给刘将军,也许将军会有点儿用处?”
刘子飞早听说这个亡国皇孙诡计多端,这才能把楚国搞得乌烟瘴气,面对他,自然要多长个心眼儿,于是笑道:“袁公子知道刘某人好色,就送这个丫头给我吗?可惜,她身无二两肉,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女人。袁公子还是自己留着享用吧!”
“将军真风趣。”哲霖笑道,“刘将军如果想要美人,待消灭了程亦风,去到楚国的南方,那山明水秀之地,美人多不胜数。还用得着在下来送礼吗?在下这是给刘将军送打开楚国防线的钥匙来了。”
“此话怎讲?”刘子飞乜斜着眼。
“将军想攻破程亦风的山寨,却找不到门路,到山谷里去大开杀戒,不也就是为了找出敌人的破绽吗?”哲霖笑道,“连普通楚国百姓都能引得程亦风出手,何况堂堂楚国郡主,还是他的小情人?”
“姓袁的,嘴巴放干净点儿!”白羽音怒喝。
她这种恼羞成怒的态度反而引起了刘子飞的兴趣:“这个小郡主是程亦风的情人?哈,这眼光也……”边说,边摇头。
“哈哈,刘将军难道不知道程大人年轻的时候也是秦楼楚馆的常客吗?”哲霖笑道,“环肥燕瘦,他统统来者不拒。而且最难得的是,他虽然不似鄙人这般英俊潇洒,却很得女人的喜欢。凉城上至大家闺秀下至青楼娼妓,大半都迷恋姓程的,投怀送抱的更加不计其数——这个霏雪郡主自然也在其列,甚至于,为了要嫁给程亦风,连太子妃的位子都不稀罕呢。”
“啊哟,竟然有这种事?”刘子飞大笑。心中却是一点儿也不相信,只想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哲霖又笑嘻嘻接着说下去:“可不是!先前皇上下旨,将皇后面前的大红人符小姐赐婚给了程亦风,那可是楚国第一大才女。这霏雪郡主可不愿意了,一哭二闹三上吊。虽然太子最终另外选了别的闺秀为妃,但小郡主那点儿女儿家的心思,却实在没法满足——你说人家符小姐是皇上赐婚的,圣旨都已经下了,总不能变成妾室。而霏雪郡主金枝玉叶,也不能做小妾。这可真是给程大人出了一个大难题嘛。”
“程亦风乌纱帽都让你给搞丢了,还谈什么妻妾?”刘子飞道,“他现在可是人财两空呀!”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哲霖笑,“程亦风在京城,虽然官大,但是周围的文武百官没一个不讨厌他。反而他来揽江做了个知县,周围的人个个都敬仰他。这不,将军你领兵来袭,程亦风瞬间又变成了大英雄,若是他能一直守住这片谷地,让将军无法突破,等司马非的人马杀到,战局扭转,程亦风可又要像当初落雁谷一样成为救国英雄,只怕立刻官复原职。”
“哼!”刘子飞冷笑,“真挡得住我再说——你也不必跟我兜圈子了,究竟有何意图?”
“不是来给将军送礼吗?”哲霖还是笑眯眯,“这个小郡主一路追着程亦风从凉城来到揽江,出生入死,风餐露宿,那个男人不感动呢?所以现在程亦风就变成凉城有个未婚妻,揽江有个小情人——只要将军带着小郡主去他的山寨跟前加以要挟,还怕他不听将军的话吗?”
“程亦风当真到处留情,又怎么会在乎这一个女人?”刘子飞道,“再说了,我听说你一直都有复国大计——灭亡你们馘国的可是我们大樾国,你来给本将军送什么礼?”
“我早已不想复国了。”哲霖道,“即使能够复国,皇帝还是由我那个不成材的哥哥来当,我拼死拼活值得么?再说了,以楚国这种昏君当道百官腐朽的架势,岂能挡得住樾国的铁骑?此外,我在楚国所受的屈辱,比亡国之恨更刻骨铭心。我已看穿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只为自己快活而已。”
“废话少说!”刘子飞道,“你现在是想投奔本将军吗?”
“哈哈哈哈!”哲霖仰天大笑,“将军这里有什么好,值得我投奔?做你的幕僚,我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那你把这楚国小郡主送给我,有何企图?”刘子飞有些不耐烦起来了。
“没什么企图。”哲霖微笑,“第一因为我高兴,第二因为我有这个本事,第三因为将军你管不着。我想送就送,要不要由你!”说时,手一推,竟然把白羽音朝刘子飞丢了过来。
刘子飞吓了一大跳,第一反应是有诈,立刻向后退。他旁边的士兵也急忙围上来护卫。不过白羽音来势虽猛,落地的那一刻却变得轻柔,仿佛被人轻轻放下一般,晃也不晃。大家才看清楚她已经被五花大绑。
“刘将军,这礼物我留下了!”哲霖朗声道,“你当速速攻破程亦风的山寨,别辜负我的一片好意呀!”说罢,“倏”地一下蹿起丈许,接着起起落落,没入夜空,无处追寻。
“袁哲霖你这个混蛋!”白羽音对着他远去的方向怒骂。又想要挣脱身上的绳索。可是,才挣扎了几下,就被越军士兵按住。她两眼喷火,瞪着眼睛大骂:“别碰我!你们这些蛮子!”
“妈的,你这臭丫头,就碰你怎样?”几个士兵特地往她脸上捏了两把。小郡主不能扇人耳光,也不能飞腿踢人,只能张口乱咬,可惜怎么也咬不着。人群里即爆发出一阵笑声。
“别闹了!”刘子飞呵斥部下。哲霖所为,实在太过蹊跷。他想不透,需要找个心思细密的人来商量一下,便询问聂先生是否安好,得知其安然无恙,即吩咐他速速来自己的大帐议事,同时也让人把白羽音押着一齐前来。
传讯的先行。所以聂先生在大帐中等着刘子飞。见到白羽音时,免不了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是楚国的郡主?”
白羽音只是翻了个白眼。
刘子飞急急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聂先生:“你说这个袁哲霖,杀了我这许多卫兵,把大营闹得人心惶惶,却只是想送这个丫头给我?杀了我,我也不信。”
聂先生也皱起眉头:“这姓袁的诡计多端,能把楚国朝廷和江湖都闹得底朝天,他的话一句也不能信——不过,将军真的确定这个就是楚国的霏雪郡主?”
刘子飞点点头:“这绝对错不了。我在揽江城曾经擒获这泼辣丫头,容貌和脾气都错不了。”
“那就好办了。”聂先生道,“反正是个货真价实的郡主,楚人不可能坐视不理。明日就带出去,瞧瞧程亦风那边有什么反应。”
“啊?”刘子飞挠头,“假若袁哲霖不是真心帮我,而是设了个陷阱,咱们带这丫头去找程亦风,岂不是正中他下怀?”
聂先生嘿嘿一笑:“将军,这丫头现在有哪一分似郡主?而楚国人中,又有几个真的认识郡主?哪怕是程亦风、冷千山直流,也要凑到跟前才能瞧个真切吧?”
“先生的意思……”刘子飞有几分明白了,“是找个人冒充?”
“正是!”聂先生道,“反正真正的郡主既然在我们的手中,那么楚国丢了郡主,这事就假不了。只要让程亦风和冷千山远远见到一个身材差不多的人,咱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他是不是立刻来营救,又想什么法子营救,却不紧要——左右今日将军的人已经打入他们内部了。”
“果然如此!”刘子飞一拍大腿,“管他袁哲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程亦风和冷千山都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多久。来,把这丫头押下去,免得她一直在这里扭来扭去,看得我眼烦!”
白羽音本来一直在旁边挣扎,还口中骂骂咧咧的,见士兵上来拉自己,就挣扎得更厉害了:“死鞑子!臭蛮夷!你们才是秋后的蚂蚱!我咒你们全都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马上就入冬了,还会打雷吗?”刘子飞大笑,挥挥手,士兵就把白羽音拖出去了。
如此一番折腾,没多久天就亮了。聂先生使人从军医的药童中找了一个十三四的瘦小少年,身形和白羽音相似,又从俘虏身上剥了一套女装给他换上,梳了头,便有几分少女模样,只是容貌仍大相径庭。却也不必担心,用些泥土抹了抹,就看不出本来面目了。先已缴获了白羽音随身的佩剑,便别在这少年的腰间。如此一来,从远处看,仿佛真的就是小郡主。
打点停当,他们就准备出发去进行例行的扰敌。只不过才要走,却有一名士兵来报,说有几十名兵丁上吐下泻,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能吃错什么?全军不是都吃一样的伙食吗?”刘子飞皱眉,却没时间去深究,只吩咐军医好生医治,也查明原因,就同着换岗的士兵一起,押着“假白羽音”往山谷里去。
这一趟扰敌,并没有得到什么特别的效果——山上的楚军照样还击,只不过樾军吃一堑长一智,离得甚远,并无人受伤。刘子飞这方面自然喊话说掌握了霏雪郡主,楚人那边的攻击就停止了。不过苍山莽莽,程亦风或者冷千山有没有出来嘹望一下,从樾军的角度可瞧不清楚。如此,留下了换岗的士兵,同着原本驻守山谷的兵丁一起,带着“假白羽音”,刘子飞一行又回到了大营,一路上合计着明日该如何行动,心中更期盼早先假扮难民的人会早些传回消息来。
只是回到大营之后,却遇到当值的副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汇报说,上吐下泻的兵丁人数有增无减,虽然军医诊断,只是误食寒凉之物,但军营伙食一个月来都只有菜汤大饼而已,何来寒凉之物?所以士兵中就流传起瘟疫的谣言来。
揽江瘟疫,刘子飞经历过,的确以上吐下泻为症状。但此病疫平息已久,怎么可能忽然又在他的营中出现?于是嗤之以鼻:“我看多半是袁哲霖昨夜在咱们的伙食中动了手脚。传我军令,凡怯懦畏死,造谣生事,杀无赦!”
聂先生毕竟谨慎些,小声提示说还是传军医来问一问比较好,尤其,揽江的瘟疫十分凶猛,据说只要将病患的秽物放入水中,就可使人感染丧命。袁哲霖若是有心生事,将瘟疫带来军营,岂不比下毒来得更加有效吗?刘子飞听了,深以为然,便也不敢怠慢,找了军医来问话。
军医听到瘟疫之说,把头摇得像波浪鼓,大斥此乃无稽之谈:“属下虽然不才,亦未亲自在揽江治疗过瘟疫,但曾经得到端木姑娘的指点。同僚们先时在乾窑抗疫的记录和月前在揽江诊疗的笔记,属下都研读过,此番军营中出现的绝非瘟疫。只消巴豆、藜芦、石蒜,就可以使人吐携不止了。”
有军医的这味“定心丸”,刘子飞自然也就放下心来,命道:“那甚好,你速速将有病的士兵治好,免得人心惶惶。”
“是。”军医顿首,得令而去。只是不久,又有军官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说是俘虏之中爆发瘟疫了。
“什么瘟疫!”刘子飞怒道,“不许胡说八道!”
“千真万确!”那军官赌咒发誓,说俘虏们吐泻不止,牢房里的人不是已经病倒就是哀嚎求救。“将军,这瘟疫听说原本就是在楚国的乡间爆发起来的,之后才传到揽江。那里的疫病虽然被咱们消灭,但会不会是抓来的俘虏中有得了瘟疫的,先前没什么征兆,这会儿发作起来?”
刘子飞并不通医术药理,虽然方才军医言之凿凿,眼前这个军官说的也不无道理。想了想,决断道:“军医已说了,绝对不是瘟疫,想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不过那些俘虏死不足惜,为免他们乱嚷嚷扰乱军心,把他们一把火烧死就一了百了——放火的时候记得谨慎些!天干物燥,万一火星吹散,波及到旁的营帐可就麻烦了。”
“将军,”聂先生在一旁提醒,“那个霏雪郡主还在里面呢。旁人可以烧死,但是这个小郡主日后或许还有些用处。”
“可万一她已经染上瘟疫了呢?”军官生怕刘子飞会命令自己去将白羽音单独押出来。他这点小算盘,自然逃不过聂先生的法眼。后者冷冷一笑:“你担心什么?根本用不着你亲自去带她出来。只要说容许她去个没有瘟疫的地方,还怕那小郡主不自己飞跑出来?之后,将她单独关押,即便她染病也不会殃及旁人。”
“不愧是聂先生!”军官笑笑,就出去执行刘子飞的命令了。
可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又回来了。愤懑地向刘子飞报告,说白羽音拒不离开牢笼,宣称自己在此处就是代表了楚国的朝廷,要和楚国子民共存亡,绝不丢下其余的俘虏。
“你听这调调儿!”刘子飞笑,“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听说程亦风满口仁义道德,莫非这小郡主还真因为迷恋他,学起他的书生作风来?就不信她真有这种胆识——她不出来,没人求她。放火烧——走,咱们去瞧瞧热闹!”说着,带聂先生一起,同着那军官来到关押俘虏的地方。
只见士兵都已经待命了。毕竟人性畏死,无人敢接近俘虏。不仅原本在那营帐外站岗的士兵撤走了,连附近的军帐都已经向后移了四五丈。关押俘虏的那座大帐,就好像是一座孤岛似的。若非俘虏们都上了镣铐,想要偷偷逃走,也不算太困难。奉命放火的士兵,亦不敢近前去,都准备了火箭,远远的等待发射的命令。一片熊熊的火光,照着大帐门前手捆铁锁脚戴镣铐的白羽音,颇有几分悲壮之色。而刘子飞见到了,只是觉得更加好笑,抱臂戏谑道:“小郡主,这是唱的哪一出?火烧起来可是会死人的。你若真是不要命了,本将军觉得你的肉还是清蒸比较好吃。你还是走出来几步,我让人杀了你,给你个痛快,如何?”
“哼!”白羽音傲然,“天下间谁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我岂有无缘无故让你杀的道理?就算今天要死,也要保护我楚国的百姓!”
“哈哈哈哈!”刘子飞大笑,“你要如何保护他们?你是能带着他们逃出去吗?还是能让他们免受这疫病的折磨?依本将军之见,你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了呢!”
白羽音咬咬嘴唇,似乎果然是只会说漂亮话,却全无可行的计划。周围将士见她如此,也都忍俊不禁,有的出言取笑道:“已经是泥菩萨,还要口出狂言。你一个郡主,不好好在京城里呆着,跑到这里来操热闹。你以为这世上有多少女人能做大英雄?快快束手就擒,或许还能保住小命!”
白羽音的神色显得更加犹豫了,竟摇摇晃晃迈步朝这边走了几步,但又猛然停住:“我是做不了英雄,也救不了这里的百姓,但是我至少可以不成为程亦风的负累!你们当我不知道么?你们只不过是想拿我作为要挟朝廷的筹码罢了!我绝不会让你们的奸计得逞!”说着,竟飞身朝一个持刀守卫的士兵扑了过来。
“快拦住她!”刘子飞高呼。
士兵们也瞧出这小郡主是要自寻短见。那握着刀的,赶忙先把刀丢下了,生怕让白羽音撞个正着。而旁边的几个人则一窝蜂地冲上去要抓住小郡主。只是他们没想到,白羽音虽然身上拴着铁锁,身形却依然灵活得好像泥鳅一般。他们七八个人扑将上去,竟然连她的衣服也没捞着一片,反而大家撞在一起,乒令乓啷,眼冒金星。喘口气再回头来看,见小郡主又朝另外一边飞扑过去。他们只能骂句粗话,又起身再拦。而那边迎着白羽音的士兵也自然都丢下兵器去拦截。可惜仍然扑空。只是一会儿的功夫,白羽音像没头苍蝇似的乱闯了七八个方向,樾军士兵被她弄得晕头转向,兵器掉落,火把熄灭,狼狈万状。刘子飞在那边看着,忍不住摇头大骂:“蠢材!蠢材!一个丫头都抓不到,还指望你们去打仗吗?”
“将军,”聂先生在一边提醒,“在下觉得这小郡主如此闹法,很有古怪,她如果真的寻思死,已这样的身手,早已抢把刀来自尽。哪怕是假装寻死,要设法逃出去,也早跳出包围圈去了。但她好像是有心在这里胡闹。”
“还怕她不成?”刘子飞个性十分骄傲。本来觉得,白羽音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筹码,杀掉也无所谓。但看到她把自己的手下搞得七荤八素,反而下定决心要将其降伏,然后好生折磨羞辱一番。是以,懒得听聂先生的话,只高声呵斥道:“你们这群废物,再不把这死丫头抓住,我打你们一人三十军棍!”
可话音未落,他忽然看到白羽音朝自己这边冲过来了。
好个死丫头!他捋起袖子,想亲自动手。只是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白羽音脚上的镣铐和手上的铁链不知何时都不见了。小姑娘振臂跃起的时候,手中竟然还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他一愕,连忙抽刀。可是,刀还未抬起来,白羽音已经杀到了跟前,匕首寒星一点,直朝他胸口扎下。慌乱之中他顾不得许多,随手抓起身边一个人就当盾牌挡了过去。白羽音来势凶很,一下就在那人的胸口开了一个透明的窟窿——那正是谋士聂先生,哼也没哼一声,便丢了性命。
“他娘的!”刘子飞丢开了聂先生的尸体,横刀自卫。同时也高呼:“臭丫头在这里!快来助我!”
远处的士兵都还在乱窜。他身边的则已经看到险情,个个抄家伙扑上来。只是,白羽音已经离他甚近,且根本就不惧普通士兵。飞腿一扫,就将逼近自己的那两个踢得飞了出去。又再举起匕首朝刘子飞直刺——这一回,正正刺中刘子飞佩刀的刀身。“筝”的一下,震得刘子飞虎口发麻——再也没想到这一个娇小的丫头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而更叫他惊骇的是,白羽音的匕首竟有削金断玉的本事,硬生生刺进了刀身。他连骇异的功夫都没有,钢刀已经敌不过冲力,断成两节。白羽音来势不减,匕首直□□刘子飞的右眼中。
“啊!”刘子飞发出一声惨呼,仰天摔倒下去。一颗血淋淋的眼球留在匕首的尖端。白羽音冷笑一声,又再向刘子飞的心口直刺。但此时,她身后有几个士兵的刀剑齐齐杀到。小郡主不得不回身自卫。另几个士兵就赶忙趁此机会将满面鲜血的刘子飞拖到一边。
“可恶!”白羽音虽然自保有余,但眼见着刘子飞被众人环绕护卫,已经再难下杀手。
“杀了她!杀了她!”刘子飞剧痛之下狂吼,“把那些俘虏也全都给我烧死!”
“是!”混乱之中,只有他身边的士兵听到命令,但他们手中是没有火箭的,又去嚷嚷着传令旁人,难免耽搁。刘子飞又痛又怒,劈手夺过一支火把来,就向远处掷过去。只可惜,他眼睛受伤,失了准头,这火把并没有飞到关押俘虏的营帐,反而砸中了几个一头雾水的士兵,倒使局面更加混乱起来。
“快把那丑丫头给我多成肉酱!”刘子飞暴怒。
他的视野已经变成了一面血红,只能模模糊糊看到白羽音正和几名士兵斗成一团。他就又吼道:“困住她!一定要捆住她!杀了她!”但喊声还未落,忽又见到俘虏的营帐里有火光闪动了——莫不是已经点着了?他正要发出一声复仇的冷笑,却听到旁边的士兵惊呼:“不好!他们有兵器!快闪开!”刘子飞还不没弄明白,就听到“嗖嗖”声不止,从那俘虏的营帐有火球飞出来——竟然有人用火箭从里面射击!
“怎么回事?”有士兵还扶刘子飞退后,他指着前面喝问,“你们退什么?连些楚国的贱民都打不过吗?”
“卑职等自然会剿灭他们。”士兵们回答,“他们的射程不远,还碰不着咱们的营帐,不过要先带将军去安全之处。”
“屁话!”刘子飞怒道,“我是将军,怎可退后?你们是要我成为天下的笑柄吗?还不快给我将这群楚人拿下!”他说着,抢过一把刀来拄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走。
士兵无奈,只有团团围着他,以便保护。
但偏偏这个时候,听到身后响起呼声。回头一望,见军营当中火光冲天。“一定是贼人放火!”士兵愤愤,“将军,咱们中计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刘子飞若是还没觉察出自己中计,那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想来是袁哲霖、白羽音联合起来想要扰乱军营并刺杀他。虽然其中曲折他还没思考透,但眼下他想的只有一条:不让白羽音跑了,怎么也得让这死丫头付出代价!就忍痛继续指挥道:“你看看是哪里着火!这边的,要给我权力围捕,非要拿下这小郡主不可!就不信几十个人一齐冲上去,还能拿她不住!”
士兵们何尝不恨得牙痒痒的,真想立刻将白羽音千刀万剐。那边向小郡主围拢过去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已经看不清她在何处了。刘子飞只等待着有人拖着白羽音的尸首来向自己复命。却不想夜空中忽然一条白影飞落,鬼魅一般在那战团中一掠,白羽音就被拎了出来。在一众士兵惊骇的目光之下,“飞”上了那俘虏营帐的帐顶。不待众士兵弯弓搭箭要射击,白影已带着小郡主飞了起来,转瞬没入夜空,无影无踪。
“将军,这……这是鬼怪吗?”有个士兵一直在向刘子飞描述所发生的事情。
“蠢材!一定是袁哲霖!”刘子飞愤怒,“余下的俘虏呢?都给我杀光——不——一定是串通一气的,带他们来问话——”
他的命令还没传下去,那边已经有人慌张来报——俘虏的营帐是空的,一个人影也不见。“咱们应该是被那楚国郡主迷惑了。她来刺杀将军,其余俘虏就趁乱跑了。”
“那放火箭的人呢?”刘子飞问道,“放才不是还拿火箭射咱们吗?”
“是有几个简单的机关。”士兵回答,“方才只看他们射了几箭。没再有火箭飞出来的时候,卑职等就冲进去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只怕是留下一个发动机关的,也已经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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