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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水月破了,周重山看着泣不成声的青璃,叹了口气。他知道,青璃是再也走不出来了。
周重山说:“当年天界放出弱水对付你,是天帝授意,为东皇报仇,怀苏事后知道,便血洗了天界,天帝六七千年也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不过,他又对付苏漓,却不是看出了你的前世,就像东皇与你在无数轮回里纠缠,也不是因为恢复了记忆,这只能说是……天道如此,命数日此吧。”
“天道?”青璃凄然一笑,“天道是什么,我越发不懂了,既然一切都是天道的安排,那东皇与我相爱,不也在天道之中吗?”
“青璃,你……”
“周重山,有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吧。”青璃微笑着直起了腰,双眼因泪水而越发清明,“这些年,我为什么没有去无尽海域,为什么一直待在真煌宫,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
“什么?”周重山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已经丧失了祖神的力量了。”青璃笑着说,没有丝毫的难过,只有一丝解脱。
“什么!”周重山这下是真的震惊了。
“如果这就是天道……”青璃仰头看了一眼苍穹,笑容豁然而明媚,“那我明白了,原来这世界,已经不需要祖神了。祖神的力量是创造,我们既已完成了使命,便没有了存在的意义。东皇不再能点亮星辰,娲皇无法再造人,而我,也失去了分化血肉创造神兽的力量,如今的我,死而复生,是真真正正地拥有了新的生命,哪怕这生命寿数有限,但好歹,我能为自己而活了。”
周重山失神地望着青璃,阳光下,她的双瞳明亮而璀璨,仿佛看破了重重迷雾,倒映着浩瀚的星海。周重山眉心的褶皱缓缓地舒展开来,一抹笑意浮上眼底。
“青璃,你想通了。”
“是,我想通了,也想开了。”青璃回过头,对着周重山粲然一笑。“也许,这才是天道的安排。”
微风吹来,一阵清冽的芬芳忽然扩散开来,那株柔韧的酥草绽放出幽幽绿光,一抹修长的身影自绿光中走来。
青璃的目光落在那身影之上,看着逐渐清晰的俊雅面容,轻轻唤了一声:“怀苏,好久不见。”
微风吹散了他眼中的怅惘,他含笑而立,轻轻颔首。“青璃,好久不见。”
那一日,南天门上仙乐阵阵,金光闪动,无数神仙慕名而来,想要瞻仰大荒六千多年来第一位羽化飞升的真仙。
接引的仙童恭恭敬敬地垂着双手,为身后的仙人介绍着天界的规矩。虽然是人族飞升,但谁也不敢小觑他。大荒之所以六千多年没有人能够成功渡过天劫飞升,有着不为人知的黑幕。摆在明面上的,自然是大荒灵气日稀,人族修行困难,而所谓的黑幕,便是神族暗中加剧了天雷的强度,让雷劫更加难以飞渡。
这位新晋的真仙,之所以能够成为六千年来第一个飞升的人族修士,同样也有不为人知的原因。明面上的,自然是他修为高深,且德行出众,积攒了不少功德。而真正的原因嘛……小小仙童无从得知,但候在南天门的几位上神,却是暗自心惊,不敢言语。
“世人都道神仙神仙,实则神与仙是不同的,我先与您说说这仙人的品阶。天界仙人也分品阶,末等为真仙,之上为上仙,上仙之上,则是金仙。所有仙人皆是人族、兽族、草木精怪飞升,由天帝下旨敕封名号与职位,积攒功德,便可晋升。而神族却不同,上古之时,只有东皇太一所点化的星君能被称为神族,不过天界曾历浩劫,初代星君早已陨落许多,如今的星君都是天帝再封的。除却星君,一些源自盘古时代的尊贵生灵也会被称为上神,像是淮苏山的怀苏上神,他便是古神族的代表,不过古神族如今仍留在三界的已经不多了,更多的都已飞到太虚秘境探索了。”仙童说到这里,略微顿了一顿,迟疑道,“还有一位了不得的存在,不在这神仙之中,却连天帝也不敢不尊的……”仙童朝着东方恭敬地稽首后方道,“便是三十三天外,真煌宫的那位神秘存在,她乃是四海之主,如今又镇守天日,平日里从来不出真煌宫,按说您应该不会与她有所交集,但如果您遇到了她,千万要保持恭敬。前任天帝听说就是因为得罪了那位存在,这才被打落神位,重新立了一位。”
男子轻轻点头,正要询问什么,忽然听到前方仙乐之声大作,仙雾缓缓散开,无数的神仙面上带着友好的笑容向着男子的方向走来。
“这位便是新晋的容隽真仙吧,我等慕名许久,特来相迎。”
容隽依旧是年轻时的样貌,只是气质更加的沉稳内敛,双目沉静如水,淡淡笑着与众位神仙一一致意。他心中其实是有些诧异的,大荒传言,天界对人族素来并不友好,但今日所见实在颠覆了他原有的想法,这些神仙,似乎很是热情……
北斗星君身份尊贵,俨然领头之人,走在容隽身侧,面带笑容与他侃侃而谈,不多时便到了天庭。
重重帘幕之后,天帝威严的声音传来,下旨封容隽为太白星君,驻守太白金星。
此言一出,满座俱惊。
照道理来说,凡人飞升,不过为真仙,便是升到头了,也不过是大罗金仙,能被封神的,少之又少,而一飞升便封神,更是前所未有,更何况是星君之中位置超然的太白金星啊!
太白金星,日出时为启明,日落时为长庚,伴随着太阳星君日升日落,自古以来便是最接近太阳星君的存在,是太阳星君的心腹。前任天帝,便曾任太白金星,深得东皇太一信任,这才登上天帝之位,之后几千年,太白星君之位便一直空缺着,谁也没有想到,如此尊贵之位,居然会落到一个凡人真仙头上。
所有人看向容隽的目光都不正常了,本来的热情之中,更是带上了几分敬畏。这人……果然是有后台的啊!
容隽自凡间而来,却不知道其中玄妙之处,只是隐隐感觉到周围目光的变化。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因此心中虽有疑问,却也按捺了下来,微微俯首,向天帝表达了谢意与敬意。
天帝为他指派了两个仙童,便由仙童指引他前往金星赴任。
看着容隽离去的背影,天帝偷偷舒了口气。
这样子,那位可该满意了吧……
两个仙童,一男一女,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少年俊俏腼腆,少女娇憨活泼。少年乃一只白虎所化,被赐名金瑞,一路上殷勤地为容隽答疑解惑,而少女却只是歪着脑袋打量着容隽,眉眼弯弯的,不知道想些什么,不时露出神秘的笑容。
容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嘻嘻一笑道:“我叫苏瓜瓜,是西瓜变的哩,很稀罕吧。”
容隽忍不住微笑点头:“确实不多见。”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少女似乎有些眼熟,而她看着自己的样子,似乎也没有陌生的样子,仿佛曾经相识。
苏瓜瓜眼睛如葡萄似的又圆又黑,骨碌碌转着,忽然问道:“你可有个弟子,叫余长歌?”
容隽诧异地点了点头:“你如何知道?”
苏瓜瓜笑着说:“我在人界的时候见过他,还跟他是好朋友呢,等他上了天界,我便去找他玩耍。”
“想不到他在天界居然有朋友……”容隽微笑道,“他如今也是八劫法相的修为,想来过不了多久,便能飞升了。”
苏瓜瓜拍着手笑道:“那可太好了!”
每一颗星辰便是一方世界,在自己的星辰上,星君便是至高神。但就像如今三界的至高神盘古早已化为天道一般,星辰世界早已各自有序,不再需要至高神,因此太白星君之位空悬数千年,对星辰上的世界也没有丝毫影响。
金瑞将太白星君的职责与容隽说了一遍。“星辰世界可为星君提供神力与愿力,星君真正的职责,是驱策金星,追随太阳。”
容隽举头望向太阳,自金星宫看去,太阳比平时似乎更近。在下界之时,他常听到三十三天的传闻,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与那个地方如此之近。越过太阳,便是三十三天之外的真煌宫,先前那位道童便特意叮嘱过,真煌宫是绝对的禁地,万万不可靠近。
容隽暗自记下了。
上神的日子其实枯燥而无聊,好在容隽本就不是喜欢热闹的人,守着金星和金星宫,日子倒也过得顺遂。平日无事之时,他便会独自驾着一叶窄窄的扁舟,飘荡于星河之上,神游太虚,以观自在。
那一日,他又如往常一样,闭目坐于扁舟之上,放任扁舟自由自在漂浮。忽然,他感觉到扁舟微微一滞停住了,他眉心一蹙,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个美貌绝伦的女子,她身着白衣,仿佛披着一身的月华,乌黑长发如瀑布般自肩头倾落,如画的眉眼映着盈盈笑意,潋滟波光,仿佛将漫天星河都装入那双青翠的瞳孔之中。她的足尖抵着他的船头,拦住了他的去路,却理直气壮地笑着说:“你便是新来的太白星君,你的船撞伤了我,你说这可怎么办?”
容隽看着她含笑的眉眼,略微有些失神,恍惚了片刻,方问道:“你说怎么办?”
女子轻轻一跃,落在他的身侧。“我要……你陪我。”
“怎么赔?”容隽怔怔看着她眼中的波光,竟忽略了她的亲近,只是因为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笑意,看起来多么的熟悉,仿佛梦中曾见……
女子笑着勾起了他鬓角一缕发,在手中把玩着,嘴角笑容意味深长,虽什么都没有说,容隽白皙的脸上却缓缓地泛起一层粉色,心跳也蓦地紊乱了起来。
“还能怎么陪呢?”她朝他耳畔吹了一口气,看着他局促的样子,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容隽羞恼地别过脸。“天界神女都像你这般轻浮吗?”
女子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眼中仍带着泪花。“容隽,你还和以前一样呢……”
她话语中的熟稔让容隽怔住了,再看向她时,忽然发现她眼中的泪花伴随着清浅而哀伤的笑意,如初雪似的,细碎地落了下来,沾湿了清丽的脸庞。
“你……认识我……”容隽失神地望着她,右手的指尖不知不觉抚上她哀伤的脸庞。
她却轻轻摇头。“也许……我们前世曾相识。”
也许是……否则为何这么熟悉?
她浅浅一笑,让漫天星河黯然失色。“容隽,我叫青璃。”
他静静凝视着她,星河无声地流淌,启明星渐渐明亮,来自东方的光温柔了他的眉眼,一颗冰冷的星辰忽然有了温度,一叶飘荡的扁舟终于找到了港湾,一生寻觅的彼岸,终于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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