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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并未在意。
可后来,疑惑的眼光越来越多,人们开始避着我走路,眼睛里的惊恐和厌恶,就好像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最肮脏的东西。背后的指指点点越来越多,我逐渐也明白了些什么。
只是我不懂,他们是如何知道的?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有一次我在河边洗澡的时候,不小心被一个孩子看见,他将我的特征告诉了家里的大人,从此,一传十,十传百。
哎!
我原本想去寻了十郎,两人商量个章程,却不想,还未到他门口,便听到了里面激烈的争吵。
“玉兰,那是我哥,我亲哥,即便是全天下的人都说他不好,我也要站在他那边你知不知道?”
紧跟着,便是弟妹细声细语的哀求:“我也知道大伯子是无辜的,可百姓谁管这个呢?你总不至于让孩子们以后走出去被人嘲笑家中大伯是个阉人吧!”
“玉兰!”十郎怒吼,急红了眼:“你若是嫌弃,便离开这里,我一定要和哥哥在一起。”
玉兰嘤嘤嘤的抽泣起来。
紧跟着,后面的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因为我已经决定了离开。
是啊,当初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想看十郎一眼吗?现在也看到了,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跌跌撞撞下了山,甚至一路上都来不及看村民们的怪异眼光。现在的我,觉得自己好似个真正的怪物一样。
我将自己裹起来,直到黑暗再一次将其吞没。
十郎来的时候,我已经擦干了眼泪。
他刚进屋就急冲冲的叫着:“哥!”
“十郎。”
在那次的事情之后这是我有一回解下了锥帽。
“快做下。”
他愣愣的望着我。
我想,他大概也是有些摸不清头脑吧。
毕竟我应该是泪流满面的,或者是痛不欲生的,绝对不是像现在一样,若无其事的坐在这里看着他,还笑意盈盈的去做饭。
“你今儿来的正好,先前我养了几只芦花母鸡,现在也长大了,今儿我炖了两只,打算给弟妹补身子。哦,对了,弟妹呢?”
十郎的面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压着声音:“哥哥不用管了,她不大舒服,在家里带着呢。”
我知道,大概是因为我的事情叫她心里很不舒服吧。
其实,我也能理解的,毕竟一个阉人,不管在哪里,名声都不会好听。
“她没来也好,今儿哥哥正想跟你吃两杯呢。”
十郎的眼前一亮:“好啊。”
我将珍藏的酒取了出来,打开封泥,十郎眼前一亮:“古越龙山?”
“嗯。是我从越国带来的。尝尝,是不是以前的那个味道。“
橙黄的酒缓缓从坛子口倾泻而出,在瓷碗里面,散发着阵阵幽香。
十郎深深的嗅后,感慨道:“小时候每每问道这个味道,都觉得清香无比,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品尝。”
说罢,端起来,一饮而尽。而后咂摸:“好酒,好酒!”
他嘿嘿一笑:“真是家乡的味道啊。”
酒过三巡,我们两人都有些微醺了。
别看十郎人高马大的,可是酒量却不如我,我只觉得眼前有些晃,他却已经开始失声痛哭起来。
“哭什么。”
我重重的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你我兄弟这么多年未见,久别重逢,应该高兴才对!”
“哥,我对不住你啊!”
十郎抱着我:“当年阿蛮姑娘,原本是准备带你走的,是你将机会让给了我。不然的话,现在在墨山上那个逍遥日子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你喝醉了。”
我温柔的安慰着他:“你我兄弟,还分什么彼此,如今见到你过的这么好,我也便放心了。想必阿娘泉下有知,也能安歇了。”
“可我不能,不能!”
十郎瞪着血红的眼睛,拼命的捶着自己的胸口:“哥,我难受,你知道吗?我特别的难受。”
“他们说你,他们凭什么说你?当年的事情,是你一个孩子可以选择的吗?君王暴虐无道,连年征战,死了又多少。可为什么,这些错误都要你来承担!”
“你喝多了!”
“我没多!”
说罢这句,十郎一下子倒在桌子上,还不停的嘟囔:“哥,是我欠你的,我对不住你。”
我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透过朦胧的泪光,我看到了他的睡颜。
那天真无邪的脸,是我从小就想要保护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枕边人已经空了。
桌子上留着一封书信,上面写着叫我好生休息,不要多想,这件事他会请求师父来帮我出面。巨子在这里的威名还是很大的,只要他肯出面,这场闹剧一定会平息。
我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却酸涩的厉害。
这个傻小子。
为了我去求人,还真像他会做的事。
我将昨晚的鸡汤重新温过,准备上山给弟妹送过去。
如今她肚子里面怀着的,是我们杨家唯一的后了,这身子不舒服,可大可小,但是这个关头,千万不能出了什么岔子。
我弄好了之后,正好放进竹篮里,忽然听到院子门响起,紧跟着,有人进来了。
我一扭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顿时一愣。
“弟妹!”
我惊讶无比,在看到她身后空无一人时,更是担心:“你一个人下来的?”
说罢,便想要去扶她。
却被她成功的躲过,并且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与村民的一模一样。
我一窒,紧跟着,手也不自觉的开始发抖。
但是我强忍住了。
“坐吧。”
她依旧站着,贝齿紧扣红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正奇怪,忽然,她对着我,一下子跪下了。
噗通一声,我感觉,她的膝盖肯定是青了。
说也奇怪,都这个时候了,我竟然还能想到这些。
她捧着肚子,扬起脸,哀求我:“求求您,离开这里吧。”
她是第一个撵我走的亲人,然而我知道,却并不是最后一个。
我拎着手中的包袱,在小舟上顺流而下。
陈国,已经远远在身后了。
下一个地方,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一路上,我的脑海里不断回想起弟妹的话。
“他原本天资就不聪明,当年跟兰君一起来,兰君成为了入室弟子,他却被安置在山下。若非是洛英姑娘说情,只怕这个外室弟子也没有他的份儿。”
“有人眼红嫉妒,说他都是因为运气好,若非兰君出事,也轮不到他的身上。可只有我知道他有多努力,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乡亲们的事情都当成自己的事情那么去做。任劳任怨,事事亲力亲为!”
“如今,他好容易做稳了,在门中跟大家的关系也亲近了,跟山下的山民之间也如同一家人。可是却出了这种事,难道哥哥真的要我们一家人从此抬不起头,被人戳脊梁骨吗?”
我闭上了眼睛。
玉兰说的对,我的确是不适合再留在那里。
我问船家:“前面是什么地方?”
“哦,前面是江源,是从前越国的地方。”
江源?
不知不觉,我竟然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日之后,我便到了家中。
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一切却都变了模样。
乡音还是跟从前一样,可村子里的人却无端的少了很多,据说战火连绵过来,许多人都没有逃脱。
索性,从前的房子还在。
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去给阿娘烧纸去了。
几年未归,坟头草已经杂乱无章。
我蹲下身子,慢慢的开始清理起来。
“阿娘,不孝儿终于回来了。“
收拾好之后,我也累的精疲力竭,坐了下来,靠着跟阿娘说话。
“我看到十郎了,他娶了个媳妇,是咱们越人,生的白净,漂亮,性子也温柔。哦,她叫玉兰,这名字是不是听上去就好听?”
“十郎快要做阿爹了,阿娘,您也要当祖母了。”
“阿娘,我回来了,儿子这次,不会走了。”
当初发誓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真的不会走的。
然而,世界上总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我再小心翼翼,还是被发现了。
这些年来,我辗转了不少地方,等到了卫国的时候,终于,走不动了。
小姑娘的哭声早已经渐渐飘远,我想,明日我便见不到她了吧。
这样也好,也好!
这些年来,逐渐习惯了一个人,走走停停的,也有些累了。
我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边云卷云舒。
忽然想起了有一日从湖边过,听到的一个喃喃女声。
“我心仪的家,大概就是择一邻水处而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望天边云卷云舒,静听身旁花开花落。一壶清酒,两只桃花。看不尽的青山隐隐,望不断的流水迢迢。”
她的笑容宛若天边绚烂的云霞,美不胜收。
是啊,年轻的时候,我们对未来都有过无限的憧憬和美梦,我甚至曾经想过,是不是每一段故事的结局,都是快乐而美好的。
然而岁月最终告诉我们,一切的苦难,总是比幸福和快乐要来的更多。
折磨也好,幸福也罢。开心也好,难过也罢,总之,这漫长的一生,终于要拉上帷幕了。
我望着天边的云朵,美的好似记忆中的那张面庞。
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隔断了与这尘世间的一切。
————————————————————————番外完————————————————
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年。
溪水边,一群妇人在讨论着。
“你们没瞧见昨日的那群人,为首的那位公子,才叫真正的面冠如玉呢。”
“怎么。你瞧上了?”
哈哈哈,一群妇人一边浆洗着衣裳,一边说话。
“阿蛮,你怎么不说话啊。”
秦婶停下手,望着这个黝黑的小姑娘。
她懒洋洋的靠在石头上,颇为无聊:“哦,你们说,我听着便是。”
秦婶估摸她还是小孩子,不懂得这些个东西,立马又加入,跟她们几人聊的如火如荼。
好容易衣裳洗完,秦婶回去,却见阿蛮也跟在身后。
“往日拿了我的桃花膏,便立刻要回去的。怎么,今儿一反常态了?”
阿蛮笑道:“晌午还想尝尝您的手艺呢,等吃完了,再回去也不迟。”
算算时间,那会儿他应该走了吧。
秦婶笑着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小馋猫,我就知道,好好好,上午正好要做糜子饭,还有几条鱼干,一起给你烧了吃。”
阿蛮眉开眼笑:“我最喜欢吃秦婶做的饭了。”
茶足饭饱之后,算着日子,她回到了山上。
“师父,我回来啦,小乔你喂了没。”
没想到一推门,却对上了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
“这位姑娘,可是介琰先生的高徒?”
他眉眼如画,一声白色锦袍穿的儒雅之际。
只不过,她却只是轻轻挑了挑眉,丢下一句:“看来是没喂,那我就先去喂了。”
说罢,丢下一屋子人就走了。
碧蓝色的天空,阿蛮坐在草地上,小乔悠闲的啃食着地上的嫩草,谁能想到,它能成为日后的鹿王。
阿蛮忽然就笑了。
那笑容,带着无限的眷恋和期盼。
“小乔,你说,这一世,我应该选择在哪里与他相见呢?”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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