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云开雾散,天边的霞光万丈,雨后初霁,一阵阵清风拂面而来,吹在了高筠散乱的发间,高筠感受到了无比的畅快和轻松,他长舒一口气,缓缓地收回银枪,用尽全力地插在原地。
“高二哥……”
殷季此时也翻身下马,正准备朝前冲去制止之时,高筠却低着头,伸出手示意他不要过来,然后兀自转身,朝前走了两步。
高筠无力的停下脚步,仰起头望向天边苍凉的晚霞,他微微睁着眼,看着云层中的那一缕霞光,恍然间让人感觉它是五颜六色的,那温和的光线,就像是他至亲之人的脸,正在朝他微笑着。他嘴里念念有词,“娘……哥……我来了……”高筠红着的眼眶,不由自主地跪在满是泥沼的地上,然后痴痴地望着天边,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没有任何留恋地插在了心口上。
温柔的霞光,映在他殷红的胸口上,在夕阳的剪影下,那跪在地上的身躯,就像是一座伟岸的塑像。
晚风中,只剩下韩泰在悲恸怒吼。
陆佐得到高筠去世的消息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大家都在坐在府衙大堂内等战报。当听到高筠最后战败自尽时,他只有无奈地摇摇头,没有说半句话,所有人都面色沉重,不知该喜该悲,这样的局面其实他早就预料到,只是一切都无可避免,也无能为力,眼下他只想尽快的结束这一切,想到这里,陆佐气血上涌,一口积血吐在了地上。安静若看到早已急的团团转,又是抽丝巾又是拿痰盂。陆佐却挥挥手示意她不必太过紧张,他习惯性的接过安静若手中的丝巾,擦了擦嘴角,然后重重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当殷季介绍说安世卿也带回来时,陆佐的嘴角这才有了一丝笑意。
安静若和安世卿兄妹相见,早已哭得死去活来。当安世卿说出真相,大家得知荀谋的计划时,堂内的人都沉默许久,不知该如何表态,不过就目前势态而言,刘衍内部越乱,对义军就越有利。经过商讨之后,大家决定暗中派人回京,将平远伯家人悉数接回来。
当初升的阳光洒在韩泰的脸上时,他感受不到一丝丝的温暖,现在他眼中只有愤怒,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他马不停蹄的追赶刘伯昭和王彦的部队,他想要挡住荀谋的计划,即使这是螳臂当车,他也要成为他们的绊脚石,在死之前,他一定要惊天动地,一定要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一路风雨兼程,他几乎顾不上吃喝,晚上睡一两个时辰,便继续赶路。
七星原,距大汉都城仅八十里,这几日刘伯昭和王彦等得心急火燎,一听到前线有探马来报,两人的心又悬了起来。来人报告说了高筠全军覆没一事,刘王二人高兴得上蹿下跳,这回第一功得算他二人头上了。不知情的一些手下却看得目瞪口呆,前面打了败仗,不是应该着急生气么,但是众人也只得听命,不敢有半分违抗。刘、王二人心里的石头落地,赶紧下令三军准备整装回京。
刘伯昭命令刚下,就听营帐外乱纷纷一阵人喊马嘶,不一会儿就有部将不慌不忙地来报说有叛贼踹营。刘伯昭听罢,拍案而起,“有叛贼踹营,如何还这般懈怠。”
“将军莫急,叛贼孤身一人,没甚本事,正被我们困在辕门,就想向您请示一下,是抓活的,还是拿死的?”
“哦?”刘伯昭有些惊讶,“叛贼是谁?”
“是高筠的裨将,叫韩泰,说是来替高筠报仇的。”
刘伯昭眼神一挑,看向王彦,二人心领神会,看来消息到底还是走漏了,不过眼下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高筠一死,刘衍哪里还有什么倚重的将领了。不过着韩泰倒是有些胆识,于是狡黠一笑道:“捉活的。”
此时韩泰骑着高头大马,左冲右突而不得,再加坐下马连日奔跑,有些疲乏,不消片刻便累倒在地,好在韩泰反应迅敏,立即站定,手中的长枪左冲右突,根本不落下风。汉军得到命令要抓活的,所以更加小心,众人用上钩锁,左抛右投,却总拿不住他,反倒误伤了自家同袍,搞得个个有心无力。
刘伯昭正站在营帐前的台阶上观战,见手下久战不下,也有些着急。
韩泰边战边骂:“刘伯昭若不是在此久不出兵支援,我们如何会惨败,高元帅又如何会死,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韩泰的几句话,让围攻上来的士兵都有些莫名其妙。王彦见韩泰开始胡言乱语,手下们心智动摇,开始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毫无意义,于是道:“大哥,如此僵持,我军还伤了士气,我看还是速战速决吧。”
刘伯昭点头称是,“韩泰一个籍籍无名之辈,留他何用!取我箭来,今日就让贤弟看看为兄的箭法。”刘伯昭呵呵笑着接过弓箭,“刚好拿韩泰首级祭旗,预祝我军此行顺利。”
说罢,刘伯昭张弓搭箭,照着韩泰射去,那箭说时迟那时快,极速穿过人群,“啪”的一声,不偏不倚正中韩泰的面门,刹那韩泰应声倒下,周围士兵见状纷纷上前补刀。
京城的夜,格外清冷,红墙金瓦的皇宫内,更让人感觉阴森可怖。刘衍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睡不着觉,皇爷爷自尽的那个画面,总会出现在他的梦里,以致于刘衍每次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皇爷爷那一阵阵怪异的狞笑神情,甚至那个声音都能回旋在耳边。今晚,依然如此,刘衍从睡梦中惊醒后,又发现自己已然汗湿衣背。刘衍蓄起了胡须,他用衣袖擦了擦须边的汗渍,然后吩咐随侍宫女掌灯。
“几时了?”
“三更天了。”
刘衍的眉梢跳得厉害,因此更添了几分不安,过去的他根本不相信什么鬼神,可是自从坐上皇位,心里头总想要一份寄托,所以对鬼怪一说,愈加着迷。刘衍想着三更天了,也差不多早朝的时间了,于是更衣整装,刚穿好衣服,就有贴身太监火急火燎地来报告说国丈求见。刘衍想着就在自己的寝宫,于是也不避讳,直接让徐秉德来此谈话。
徐秉德虽然有些年纪,但看着还是容光满面,此番一路小跑,却累得气喘吁吁、面色苍白,令人顿觉已是八十岁的老人了。
“出什么事了?”刘衍直接问道。
徐秉德也来不及行礼,直接跪在地上,颤抖的双手,失魂落魄的眼神,似乎惊魂未定,“荀谋……他……反了!”
“荀谋?”刘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么可能背叛自己,“如何确定他反了?”
“前几日原本派出去的军队,并没有支援高筠,现在反而折返回来。据老臣可靠的人说,领头的刘伯昭和王彦,杀了高筠的手下韩泰祭旗,他们打着旗号要清君侧,然后逼您禅让荀谋,依老臣所见,刘伯昭肯定早就被收买了,这一切一定是荀谋的计划。”
“刘伯昭和王彦可是你亲自推荐的,如何会是这结果?”
徐秉德也是气得跺脚,“老朽岂知他二人也会被收买啊,可想而知,荀谋父子如今在朝堂和军中已然是说一不二了。现在再不除此祸患,你我翁婿必定成为阶下囚。”
“荀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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