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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五年六月乙酉(十九日),流贼独行狼、一字王、白柳溪等纠众万余人犯保安,为副将张应昌、守备张孟金所败。
先是,守备张孟金侦知流贼预犯,急告靖边兵宪戴君恩。孟金请令官军北调,诱流贼大入,趁机吞之。君恩日:“流贼大入,官军若退,四邑庶民必不可保。”乃绝孟金之议,征调四方将士于保安狄家城设伏。
流贼侦骑察之,反设计欲伏官军。当是时,孟金领骁骑五百急进,伏贼四起不见边际。孟金分精兵袭其后,自领数百骁骑,身当先锋直冲。
流贼攒矢注射,孟金亦大呼奋战,士卒感愤殊皆死战。及孟金之弟领精兵袭至,径抵贼背,穿阵而过,流贼东南角先陷。孟金趁势急击,诸贼大败,僵尸蔽野。
会定边副将张应昌亦至,官军合击,再败别贼两千。力战射落贼渠白广恩,渠魁得他马驰去。应昌等领军再战,大破其众,及至日暮,方收兵回营。
明日继战又败之,追贼至甘泉山中。前后共斩贼首九百五十三级,生擒强寇五百余人。阵斩名贼白柳溪、一顶盔、石耀宇、老元宝、火将等,甘泉逃贼乃尽。
孟金剿贼出力甚多,然其性暴虐,愤贼伤其健儿殊多,遂下令营中士卒虐杀降贼。贼寇于孟金营中哀嚎彻夜,他营官军闻之亦皆胆寒。应昌忧之,急移余贼于己营中,喝止孟金之妄为。孟金怒甚,几拔刀出,终为左右所止。
兵宪戴君恩闻之,亦遣亲信厉斥孟金。然其念孟金勇略,数有功,终压之不报。流贼畏孟金兵威,皆传日:“诸路官军善战者虽众,然吾辈当避张猴子也。”
张猴子即孟金之别号,盖孟金初时为贼,自立诨号混天猴也。
————出自明末陕西某乡绅私记。
车继宝不治身亡的消息,是在十九日之战的三天后,从金鼎山寨子里传出来的。虽然张孟诚的妻子蔡启娴亲自出马,请来了艾蒿巅最好的大夫。
艾蒿巅的神医到达山寨之后,熟练地用上了已经研究了数年时间的蛆虫疗法,可是车继宝却不幸的成为了蛆虫疗法那三成五的失败者。
虽然艾蒿巅神医之后与自己的弟子不断努力,车继宝还是在伤口感染引起的高烧昏迷之中,痛苦而又安静地离开了人世。
当时伤口才刚刚结痂的张孟诚,强撑起身体走到车继宝身边不断呼喊。可是陷入昏迷的车继宝,只是在睡梦中不断轻声呼喊自己失散家人的名字,最终依然没能醒过来与身边的妻儿和好友再好好聊聊。
发觉车继宝已经不再呼吸,张孟诚用两只拳头不断捶地并且大声吼叫。当时才刚刚能独自活动的张昭恩,以及在场的马项伯、何宗伟、李阳几名头领,几人合力才阻止了张孟诚继续发疯。
而张孟诚也因为自己情绪化的行为,加重了自己的伤势。负责治疗的艾蒿巅大夫,用剪刀剪开了他身上被血染红的衣裳,之后细心的替其清洗伤口,并重新进行了伤口的缝合。
可是在当日夜里张孟诚却突然发起烧来,这吓坏了守在一旁的蔡启娴。这名年轻的妻子迅速唤来了金鼎山所有的头领和大夫,在他们几乎是一夜没有合眼的守护后,张孟诚终于在次日退烧醒了过来。
之后的张孟诚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与其他头领耐心的处理山寨的事宜。他主动拜访死去士卒的家属,对着伤心的遗孀逐个进行开始安慰。
留在山寨的马项伯等人担心他的伤势,所以在得知张孟诚擅自离开后,又亲自带人把秀才拉回了屋子调养。
之后张孟诚曾打算给寨子里的孩子们继续讲课,可他依然被紧盯在一旁的蔡启娴制止。
张孟诚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回屋子翻出了车继宝这些年来找自己写的一打欠条。之后他带着这些欠条,来到车继宝的灵堂前。对着车继宝的棺材一边念着这些欠条上的内容,一边把欠条混着纸钱投入了火盆之中。
时间就这样不断流逝,十余日后张孟诚的伤势也稳定下来。艾蒿巅的神医嘱咐了几句话后,就返回了艾蒿巅的住处。在神医离开的第二日,南边追入流贼深山老巢的官军,也传回了消息。
虽然他们清剿了白柳溪的老巢,俘虏了一些流贼家小,也抢回了鄜州道的印信。可是最大的流贼头目独行狼,还是狡猾地避过了官军的搜捕。
而大哥张孟金在情绪激愤下,作出了一个另其他集合在当地的官军为之侧目的决定。延绥西路地位最高的武官张应昌,差点因为此事和大哥的部队发生火拼。
之后大哥张孟金虽然因为擅杀俘虏受到了戴君恩的斥责,可是看起来戴君恩并不打算对张孟金继续追究下去。
相反,他让张孟金在俘虏的降贼中,抽选了两百余人补充进张孟金的部伍。要求张孟金配合其他官军继续追剿流贼,一举荡平芦保巅这个贼巢。
虽然戴君恩这个做法,引来了陕西官场一些人的议论。不过三边总督洪承畴、延绥巡抚张福臻都没有表示反对,而吴甡也支持率先补充张孟金所部战力的决策。
因为保安县的这场战斗确实令他们感到意外,本来他们的计划是先集中力量扫平东川铁角城的流贼。
可是六月十九日之战,官军不仅俘斩上千,还成功斩杀俘获了诸多的名贼。现在流贼的势力大损,而且已经完全胆寒,陕西的三大贼巢之一的芦保巅,似乎可以趁着此次的机会一举荡平。
所以因为局势发生了变化,陕西剿贼的大佬们,临时改变了他们之前已经商议好的剿贼方案。原先制定的铁角城官军进剿计划再度延后,现在诸路官军齐集,准备一举荡平马栏山的所有贼巢。
而屡立战功的张孟金,他的职务也终于得到了晋升,成为了靖边营的坐营都司。
而张孟金的驻地,也从宁塞营搬到了东边四十里远的靖边营。按照戴君恩以前的说法,张孟金若是实现了晋升,应该是调到延绥巡抚张福臻手下充任抚标旗鼓都司之类的职位。
可是现在出现了变化,张孟金没能成为延绥巡抚的直属下级,反而与西路兵宪戴君恩联系的更紧密起来,这让金鼎山的诸位头领都有些疑惑不解。
大哥张孟金他们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蔡矮子之前在张福臻眼皮子底下大发神威抓住了不沾泥,所以张福臻打算把蔡矮子提拔为心腹。
想到这些事情,金鼎山的头领们失望之余也有些庆幸,毕竟驻扎在靖边离大伙的老巢金鼎山还不算是太远。
虽然因为张孟金职位的晋升,金鼎山的头领们有些患得患失。可是接下来他们又收到了新的消息,宁塞新的守备官居然是蔡仲明。
看来张福臻没有打算构建自己的心腹战力,他反而是在全力帮助自己的同年好友笼络部下的人心。
可是这些事情办下来,不只是金鼎山的头领们,连艾蒿巅的人也想不明白张福臻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事后通过从别的渠道收到了一些延绥镇的官场消息,金鼎山和艾蒿巅的头领们最终才明白过来。
原来在六月初二日(戊辰),朝廷已经决定解除张福臻延绥巡抚的职位。原因居然是因为张福臻之前招抚流贼不沾泥等人,可是降丁却依然屡屡叛乱为祸一方。
处在北京的官老爷们,已经对遭受诸多弹劾的张福臻失去了兴趣。远离陕西的他们,决定让张福臻卷铺盖滚蛋。
他们已经在同日任命陈奇瑜为新的延绥巡抚,这位陕西左布使迁右副都的新贵,在朝廷的圣旨正式传到后,预计会在八月接替张福臻的职务。
所以消息更加灵通的张福臻,自然要在他被解除职位前,多替自己的同年好友好好经营一番势力。
而西路的这些善战降丁,自然是张福臻和戴君恩关注的重点。比起突然空降不知底细的陈奇瑜,西路的降丁们多半更欢迎统领自己良久的戴君恩。
等到这些事情处理完后,完全收拢了兵权的戴君恩,将已经成为宁塞守备的蔡仲明召回了延绥西路。
而宁塞参将吴弘器以及靖边坐营都司张孟金,则是带领自己的部下同时与其他官军一起,向芦保巅的流贼发起了总攻。
东川的流贼头领们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带领手下的人马四处出击吸引官军的注意力。而可天飞、郝临庵、刘道江(刘五)等几名大头领,则是带领大队人马接应中部县已经陷入困境的其他流贼。
可是东川出来的流贼,在其他方向上都受到了官军的阻击。吴旗营、金汤山一带,更是有定边副将张应昌,带着新任宁塞守备蔡仲明坐镇,完全不用担心此地的防务。
而可天飞等流贼头领率领的大部队,则是被延绥总兵王承恩击败,只能带着队伍灰溜溜地逃回铁角城进行防守。
虽然最后官军顺利攻陷了芦保巅,同时又击败了救援的东川流贼,可是官军也并非取得了完全的胜利。
当地的流贼头领独行狼,带着他手下的精锐部队躲开了官军的追剿,他们趁着各路官军之间的空隙,顺利逃进了东川的铁角城。
而且解决了芦保巅并不就是结束,芦保巅南边的马栏山区里面,还有很多残余的流贼躲在深山之中,需要官军进行下一步的进剿行动。
虽然马栏山一带最大的贼巢被剿灭,可是若放任这些躲藏起来的流贼继续存活下去,他们很可能在未来的时间里卷土重来。
所以陕西各地参与剿贼的官员们,纷纷抽调手中的人马,打算依照之前扫除绥德东川流贼的方式,挤压流贼的生存空间,一点一点地把马栏山里的流贼消灭干净。
而延绥西路派出的人马,戴君恩经过一阵考量之后,选择了最近表现还不错的参将吴弘器所部。
吴弘器虽然因为之前宁塞的事情,目前还是戴罪立功的状态。可是他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已经重新改变了戴君恩对他的认识。
这名根正苗红的明军军官,虽然不一定能像张孟金、蔡仲明一样建立殊功。可是面对弱小的敌人,他一定会十分稳妥的完成任务。
而之前再立大功的张孟金,因为他蓄养的健儿死伤过重。戴君恩打算把他调回驻地,让他能把新收入帐下的降丁好好消化。
通过短时间的努力休养,尽可能多的恢复战斗力。对于这支战力卓越的精兵,戴君恩打算花费更多的心思笼络他们。
之前的擅杀战俘的事情,戴君恩已经借助张福臻的影响力,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张孟金等人的这些行为,也表示他们还是具有相当多的匪气。
为了在之后的作战中,不再给身为兵备道的他惹什么麻烦,戴君恩打算好好整顿一番这支部队。
因为作为延绥西路最高级的带兵文官,戴君恩已经收到了消息。之前反复延期的进剿铁角城计划,就要在不远的将来开始执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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