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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喜桂、蒋四海等人在那闹出了一系列动静,在另一边蒙古男丁们与张孟诚和蔡仲的谈话,并没有出现什么波折。
以哈达巴图为首这些蒙古男丁,对于眼前明军军官手下士兵的战力,有了一个很明智的认识。即使对方的人数削减掉一半,他们这些人也完全不是对手。
好在眼前的汉人老爷似乎没有砍他们人头的兴趣,反而在表示要他们一伙人选择臣服。而且这位领头的汉人老爷,也表示愿意提供粮食的帮助。可以保证所有人的牲口,顺利地度过这个冬天。
代价就是要跟着一起放牧汉人老爷的牧群,同时必要的时候,还要跟着汉人老爷一起去打仗。
当然,在这些日后必然会分配的工作开始以前。他们这个临时的小牧团肯定会被打散,各牧户会被分散编入汉人老爷手下的队伍。
虽然蒙古男丁们的心里此时都很抵触,但是现实上的压力迫使他们此时只能选择屈服。
(蒙古话)“这么说,你们原来是额璘臣的部众,后来被林丹汗收编给其他头领,却又因为与别的部落起冲突,为了躲避纷争才逃了过来?”(注一)
汉人老爷的蒙古话虽然口音很怪,但总算是还比较流利。图力古尔没费什么劲,就听明白了对方的话,其他的蒙古男丁也是一样。
哈达巴图再次恭敬地回答道:“是的老爷,在济农(额璘臣)逃往漠北以后,我们这些原来济农的部众,也就被其他部落的人歧视,吃了不少的苦头。”
穆格登宝在哈达巴图说完以后,也迅速补充道:“是啊,我们的日子不好过,总是被别人欺负,我们恨死那些混蛋了。”
对于哈达巴图大哥的话,图力古尔本还没什么。可是在听到穆格登宝的补充后,他的嘴角立刻就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实际上他们这伙南下的牧民,只有图力古尔自己以及他死去的哥哥两家,是原来济农的部落属民,其他的人其实是来自于不同的部落。
他和死去的哥哥确实在之前受过不少的歧视和欺负,但是这两年的混乱日子过下来,大家也不计较各自原来的归属了。所以图力古尔一家现在也不受大家的歧视,只有穆格登宝这家伙在老思维之下,会时不时地想占自己家的便宜。
哈达巴图大哥的意思,图力古尔也明白。他是打算装成他们一伙人都是在北边不受待见的牧民,这样现在就要被眼前的汉人老爷收编,他们以后的待遇或许也会好些。
图力古尔也不是傻子,所以没有傻不啦叽地拆穿。可是在看到穆格登宝这副嘴脸以后,图力古尔心里就变得十分变扭。
(汉话)“秀才,这家伙嘴角抽抽,看来他们这一伙人对你说的话里有假。”
这时汉人老爷身边的另一位老爷,两手握着鞭子说了一些话。虽然图力古尔听不懂他说的汉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图力古尔觉得好像是在说自己。
不过接下来汉人老爷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摆了摆手就让握着鞭子的另一位老爷恢复了沉默,之后继续对着他们这些投降的蒙古人问话道。
(蒙古话)“现在北边虽然乱,但大体上都还奉林丹汗为主。我想知道的是,这一块区域现在是哪几个蒙古首领的话最有用。”
哈达巴图的回答在随后再次响起:“应该是巴图黄台吉还有就是布达岱等几个首领。”
“布达岱,你说的是莽骨思?额儿迭尼?合落赤的长子吗?”(注二)
哈达巴图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那布达岱的部落里,大概有多少人?”
对于这个提问,哈达巴图就答不出来了。他有点想说不知道,又有点想随便胡编。可是当他看到眼前汉人老爷微眯的眼睛,以及一旁握着鞭子的另一位老爷陡然而变的气势后,哈达巴图顿时觉得难办了。
穆格登宝趁这时开口解围道:“在以前合落赤老爷还在时,整个部落曾经有一千五百多人。合落赤首领有四个儿子,各自分去了一些部众。再加上这些年的动荡,四个人中最强的布达岱最多也就只剩下五、六百的部众。”
“那也就是说,如果布达岱和他的兄弟联合起来也会有过千人的部众喽。”汉人老爷看到穆格登宝发话,所以就把头转向他。
“多半没有,布达岱和他的兄弟们没有合落赤首领原来的威望,之前就有不少部众选择离开。这些年来世道又乱,逃散的人应该会更多。”穆格登宝没有胆怯,直接说出了他的看法。
图力古尔看了一眼穆格登宝,虽然对方的行为越发有些狗腿。但是能帮助哈达巴图大哥解围,那这也还算是不错。穆格登宝原来是合落赤部落的人,他说的这些话应该不是乱胡扯的。
果然,问话的汉人老爷在得到答案后,又和一旁握着鞭子的另一人用汉话交流了一番。仿佛是用他们自己搜集的情报对照了一遍,确认了无误后,握着鞭子的另一位老爷恢复了平静。
“那原来的完者?允都赤?打儿汉?把都儿呢,他死了吗?你这次别说话,让其他人告诉我,就你好了。”
问话的汉人老爷再次发话,这让穆格登宝有些疑惑。当他打算再开口回复时,却被勒令闭嘴,图力古尔这时被抓住问话。
“巴图黄台吉就是打儿汉把都儿台吉的儿子。”(注三)
图力古尔有些不安,虽然自己刚好知道这一点,并没有出什么问题。但是眼前这位汉人老爷,这次的询问应该是一次试探。
而且这位汉人老爷的观察力很准,一眼就看出自己是最不了解这附近部落信息的人。如果他再继续详追问下去,自己多半会答不出来。那时出现纰漏的话,自己这伙人之前扯的谎就会被打破。
可是出乎图力古尔意料的是,眼前的汉人老爷没有选择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又问了几个北边蒙古大部的情况以后,就直接把图力古尔等人放回了家人的身边。
图力古尔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地又对以后的日子产生了担忧。这位汉人老爷似乎了解不少蒙古人的信息,自己这些人多半会被控制地很严密。
……
“秀才,刚刚那伙人是不是在哪里扯谎了。”
蔡仲全看着被部下带走的蒙古男丁们离开以后,就对着张孟诚询问了起来。虽然蔡仲全不懂蒙古话,但是他靠眼力和直觉也看出了一些东西。
“除了他们都是来自一个部落的事情是在扯谎,其他关于靖边和宁塞之外达子的事情应该没错,和我们之前打探到的情报略有差异,但总体上是差不多。”
“那你刚刚拆穿他们了吗,我在一边看着似乎是没有啊。”
“反正已经被我看出来了,就让他们自己摸不着头脑好了。这样咱们也能在他们心里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印象,他们以后在咱们手底下做事也就不敢耍心眼。”
得到张孟诚的答复,蔡仲全就有了些了然。这种上位者装腔作势的手段,自己大哥好像也用过。秀才现在居然能用到新收服的达子身上,看来这位妹婿又成长了不少。
而此时的张孟诚在一边回复蔡仲全的话,一边让部下取来了他特制的羽毛笔和一个小皮袋装的墨水。接着,秀才就取出一本小本子开始修改之前对蒙古人搜集的情报。
蔡仲全虽然识字不算太多,但是秀才写的一些信息还看的明白。所以他想了一阵子之后,就在一旁说道。
“既然补打太(即布达岱)那边比咱们之前推论的还要弱,那么咱们要不要改变目标。先不管把兔(明人对巴图黄台吉的叫法)那个倒霉蛋,招呼军堡里的弟兄们,一起捏补打太那几个软柿子。”
之前秀才曾经和自己介绍过延绥西路边墙外,尤其是镇靖、靖边、宁塞、柳树涧等几个军堡外的敌人。把兔黄台吉之前一直和明军交战,是最有可能与他们这伙出边的开拓者起冲突的达子,所以把兔是他们主要的敌人。
可是现在看来,白城子、黑水那一带的补打太似乎更容易击垮。如果先摆平他们,吞下那些达子的牲畜和部众后,再回过头收拾把兔就会变得更简单。
“还是坚持原来的计划好了,继续盯着把兔的部落。咱们眼下先慢慢积蓄实力,补打太和他的兄弟虽然可能比预想的要弱,但是离咱们还比较远。而且咱们主要的依靠,是身后宁塞和靖边两处军堡的兄弟们。咱们的手如果伸的太长,后面的支援就不一定能用的上。”
张孟诚知道蔡仲全很想向艾蒿巅的其他人证明自己,想着迅速在边墙外壮大势力,以此闯出一番事业出来。可是这想法对于他们这些刚出边墙,还没站稳脚跟的人来说有些激进,所以金鼎山的秀才并不打算支持。
“好吧。”
蔡仲全没有得到支持,稍微觉得有些遗憾,他是真的觉得他们能办的到。
此次他和秀才带着一百多男丁出边墙,里面本来就有数十名精锐士兵。其他人再好好训练一下,也能在阵上搏杀。而靖边和宁塞两处军堡,光论骑兵也能有数百能迅速支援,再加步兵的话就有上千的精锐。
而他们所面对的达子,光说补打太五、六百人的部落里。能上马拉弓的人,最多也就是一半的人数。这些达子相比金鼎山和艾蒿巅那些惯战精兵相比,根本就是一些乌合之众。即使加上补打太兄弟的部众,也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达子为了放牧,力量分散的他们对于明军骁骑的快速反应来说,几乎就没啥可担忧的。
反而是把兔的力量更有挑战性,虽然之前早在神一魁还没复叛时期,把兔就在西路的降丁手下吃了些亏,之后在与张孟金等人的接下来交战中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把兔的老子打儿汉毕竟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家底。而且把兔也是因为碰上了金鼎山和艾蒿巅这些战力过于强悍的对手,在面对其他的明军时,他还是表现地很难缠的。(注四)
张孟诚看得出蔡仲全心里还有念想,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这位搭档,不要因为太专注一点而忽略其他,所以秀才就再次开口点出了未来更具威胁的敌人。
“眼光最好再放宽一点,咱们日后的对手不止是把兔和补打太的兄弟们,那个家伙很有可能会是咱们两人最头痛的敌人。”
“哦,这块地盘上还有谁能是咱们军堡里兄弟们的对手?”
“不止是靖边和宁塞,整个西路,或者说包括整个延绥镇在内,陕西北边的军镇都要忧心的对手。”
蔡仲全被提点了一下,立刻就想到了秀才说的是谁。能威胁整个陕西北部边境,这声势在达子里只有一个人。
“你是说……,虎墩兔要回来了?”
PS:注一:额璘臣(1600年~1656年),即额仁臣,又译尔邻勤。是那言大儿(又译诺延达喇,他是衮?必里克的长子。而衮?必里克是达延汗的孙子,因为晚年不理政事,大权被其弟俺答掌控)家族第五世的成员,为博硕克图之子,斯楞额尔德尼之弟。
在斯楞额尔德尼去世之后,额璘臣1627年袭任鄂尔多斯济农。1628年,林丹汗为了征服与后金有交往的科尔沁、扎鲁特等部,将鄂尔多斯、土默特等部调往汗廷附近,额璘臣逃往漠北,林丹汗痛恨他北逃,1630年取消了他的济农称号。而在后金摆平林丹汗的儿子额哲以后,额璘臣也在随后投降后金,并且于1649年清朝对鄂尔多斯部实施盟旗制度时,出任伊克昭盟首任盟长。
注二:莽骨思?额儿迭尼?合落赤,又称火落赤把都儿台吉(满克素?阿不害),明代史料常常简称其为火落赤。需要注意的是,这个火落赤(鄂尔多斯人)和明末陕西河州、洮州之外驻牧的那个青海火落赤诺颜(土默特人)并非同一个人。
满克素?阿不害是那木?塔尔尼(与那言大儿一样都是衮?必里克的儿子,除那言大儿之外还有七个兄弟)家族第四世的成员。布达岱(史料又作补打太)是其长子,而布达岱的儿子额琳沁则于1649年成为鄂尔多斯右翼前旗(乌审旗,隶属于伊克昭盟)的始封札萨克。
注三:完者?允都赤?打儿汉?把都儿,又称打儿汉把都儿台吉。他的儿子巴图黄台吉多被明人称呼为把兔黄台吉,有的资料也称呼为明暗台吉。打儿汉也是那木?塔尔尼家族第四世的成员,他与满克素?阿不害是堂兄弟的关系。
注四:据王任重《边务要略》,《明经世文编》卷413里的记载,靖边、宁塞、柳树涧之外的蒙古人,以“莽克素、打汉儿,素称强盛,最狡黠。”他们两个蒙古人首领,总共约有“部落三千有余”。
莽克素即满克素的谐音,也就是火落赤。打汉儿应该是打儿汉的讹写,他们两位作为那木?塔尔尼家族一员,在万历时期一直威胁着靖边、宁塞等西路的军堡。而到了天启和崇祯时期,两人的后裔也仍然在西路这一带活动。
但是火落赤毕竟有四个儿子,他的遗产必定会因为划分而被削弱。而打儿汉的儿子巴图黄台吉,似乎较为完整地继承了其父亲的部众,所以笔者在此处设定为把兔的力量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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