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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一片晨光里看风吹云动是件十分惬意的事。
我的脚边卧着那只被李盛视为洪水猛兽的黑猫。
它似乎也觉得这是个好天气,伸了个懒腰,猫尾轻轻拍打着我的鞋尖。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玛瑙一样的眼珠子被晨光包裹着,竟透出几分高贵的神气来,偶尔低头舔舔自己的小脚掌,不时发出慵懒的叫声。
前几日下雨,孙妈见它又躲在花园里喵喵直叫,觉得十分可怜,便将它捉了来,洗干净,打了疫苗,才将它放出来。
大约是我们有缘,它总爱围着我转,还不时伸出小舌头舔我的手指,乖巧的模样,实在招人喜欢。
真是不能理解,这么可爱的生物,竟然也有人怕。
章女士好像也有些怕猫,他们家的遗传病还真不少,我叹了口气,将手搭上那毛茸茸的小脑袋,还没摸两下,耳边就想起了尖叫声。
是苏医生,她脸色苍白,表情十分厌恶,保养得宜的手抖个不停,好像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病症,嘴里还在不停喊:“把这个肮脏的畜牲扔出去,简直脏透了,是谁把它带进来的?!”
真是扫兴,还没进大门就开始嚷,我还指望安安静静地享受一下清晨的日光呢。
叹了口气,微微闭了闭眼,露出一个不算热情也不算生疏的笑:“苏医生,我们花卷很乖的,一点也不脏,它还不到一岁,是个孩子,你不该那么骂它,它会生气的。”
苏医生显然不相信我,或许她觉得我在说胡话,毕竟对于她来讲,我刚刚的那番说辞显得过于幼稚了,就像是一个小女孩在为自己的小宠物求情一样。
可是,我是好不容易才让章女士同意我养猫的,所以我坚决不允许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女人来坏我的事。
在苏医生有些狐疑又有些厌恶地打量我脚边的猫咪时,收拾花园枯叶的女佣恰好从她身旁路过,一个不留神打翻了箩筐,那些带着泥水的落叶铺天盖地地落在了苏医生身上。
小女佣大概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一时间吓懵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章晚华,是不是你故意安排这么做的!”苏医生大动肝火,一双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跳脱出来。
她必定是有洁癖的人,我看她嘴角都在不断抽搐,想来,此刻的她最为煎熬。
“你这讲的是什么话,想冤枉人也不是这么冤枉的,这青天白日的,我还能把你杀了不成?”章女士不愧是高手中的高手,一个轻描淡写的眼神就将对方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她挨着我坐下,翘着二郎腿,眼底闪着火焰般的光芒,我想再抽根烟就更完美了。
嗯,这个时候她倒不怕猫了。
看来这不是遗传病。
苏医生拍掉身上的叶子,轻嗤了一声,冷笑:“你那些小心思,我还不知道么,也不怕你儿媳妇看笑话。对了,我今天来是给仲和例行检查来了。”
章女士的眼神顿时以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速度暗了下去,下一秒,目光顿时变得狠绝起来。由此可见,她们之间积怨已深,就算没有这只猫,估计也有其他的导火索在等着她们。
这苏医生竟然半点不知收敛,她忽视自身的狼狈,弯起唇角:“我知道你心里很不情愿,可是没有办法,这是老太太安排的。”
章女士的神情更冷。
看来这是她的硬伤啊,我拍拍花卷的小脑袋,示意它到一边玩去。
苏医生去换了衣服,径直去了书房,她对个家应该很熟悉,毕竟这里连她的房间都有。我当真想不通老太太跟李仲和先生是怎么想的,竟然将这么一个颇有心机的女人留在这里。
就算是喜欢,可毕竟都结了婚,还是说,有钱的人家都喜欢怎么玩……我试想了一下,如果李盛也敢这么玩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将他跟那狐狸精一起扫地出门,既然他们觉得在一起快活,那我就让他们一直快活。
看着章女士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终究是不忍心,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烫杯温壶,为她泡了一杯碧螺春。
“妈,你不用难过,该难过的人是她,喜欢的人永远得不到,只能在心中肖想,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我又给自己泡了一杯,放在唇边,慢慢地品。
章女士抬头看我,目光抖动了下:“清妍,你当初看见舒然会不会就是这种感觉,厌恶,却没法说。”
比她说的那种感觉更强烈,同时我也很困惑,不知道那小姑娘是怎么想的,明明,对方不爱自己,非得想方设法粘上去,而且不撞南墙不回头。好吧,她其实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而且还想把南墙给撞开。
我想我大概是老了,因为我觉得这些做法实在是太过幼稚,比小孩子过家家还幼稚。
算了,玩勾心斗角,我是玩不过她的,有那么多闲暇时光,还不如喝喝茶,逗逗猫,提早体验一下老年生活也是很有必要的。
苏医生似乎笃定章女士不敢讲她怎样,便赖在书房不肯出来。
其实他们也没干别的,检查完以后,各自拿了本书坐在那里看,唯一能听见的就是两个人的呼吸声,还有外头的风声。
李仲和至始至终一言不发,就像是沉默的木头人,他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因为保养得当,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年轻时候一样,风姿卓越。
苏医生名叫苏嘉兰,她从小就是个贪心之人,所以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心慈手软过,没想到当她用尽心思快要结束一切的时候,老太太竟然把她看中的猎物转手给了其他人。
在她眼里,章晚华根本就不算回事。
那时她总想着,一定要找个机会将他除掉,结果没想到啊,不但没除掉自己,反而越陷越深,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她瞧了一眼李仲和,轻咳两声,笑道:“仲和,你还记得《越轨出魂》这本书吗?我还记得当年我是怎么也看不懂,还是你给我讲解的。没想到时隔多年重读时,有发觉其中奥妙。”
“……”李仲和已经不是那种三言两语就可以挑动的热血青年,他不傻,苏嘉兰眼底那略带轻佻的光芒,他不是看不见。
“为了心爱之人,即便是禁忌的边界也要闯,我很佩服,只可惜年纪大了,passion没了,想要澎湃一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哀叹一声,眼眶突然红了。
李仲和怎么可能不明白她的意思,然而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不计后果,只会感情用事的男人。
他现在年纪大了,很多事情他也看得透彻。
那么他自然也就知道,当年他费尽力气捍卫的爱情不过是别人精心布下的一个局,不是没有怨恨,只不过还因为时间久远,懒得去计较。
原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这位苏医生也该死了心,毕竟她长得也不错,收入也很可观,她原本早该结婚生子,没想到,她却将所有精力都花在了他的身上。
苏嘉兰微微叹气:“仲和,我在想,我是不是该像这本书里的主人公一样勇敢一点,如果我当初那么勇敢的话,你就不会是别人的丈夫。”
“苏医生,”李仲和合上手里那本跟天文学有关的书,“我想你应该都知道,我们年纪都大了,经不住折腾。所以这么荒唐的话就不要再讲了。”
荒唐,他竟然说荒唐……
苏嘉兰死死咬住自己的唇,这个有点少女的动作被她一直沿用至今。有时候她也不懂,为什么心还没老人却老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对面的那个男人,没想到他会觉得荒唐。
是啊,他的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头发也已经花白,可是在她的眼里,他永远都是那当年那个现在梨树下等她的少年。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苏医生终于从书房走了出来。
她应该是哭过,可是我在想一个问题,她在哭什么呢?她有什么资格哭呢,要哭也是章女士哭。
她手里拿着一本书,看见那书名,我不禁心惊肉跳,难不成:
这位医生想做什么,我看她是心思不纯。按理说这时间都过了这么长,她也应该放下了,找一个爱自己的人,结婚生子,多么美好奇妙的事。
可是她偏不。
想来她也不待见我,那目光冷冷的,就像是雪。
“小姑娘,”苏医生忽然开口,“我看你在这个家里生活得很辛苦……”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章女士打断了:“我告诉你,苏嘉兰,不要来触碰我的底线。”
章女士恨不得拿个扫把将这个女人撵出去,她这一辈子所受的屈辱通通来自这个女人,有时候咬咬牙,想着年纪反正都大了,暂时放过她。没想到她还变本加厉,亲自送上门来。
我感觉气氛十分诡异,不由得叹了口气,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们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呢,又看看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李老先生,好吧,或许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如同妖孽一样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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