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被江城阑攥在手中的册子突然脱了手,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明显。
江七白抬眸看她,“城阑?”
江城阑这才回神,看着地上的册子,沉默了片刻,才做出一副并不很关心的模样,道:“离开?是去哪里了吗?”
江七白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你干娘这人,从言言一生下来,就等着盼着……希望言言快点长大,而后……继承妖王之位。可言言并不怎么……热衷于修行,如今虽然在你的……帮助下有所好转,但要胜任妖王之位,还差的很远。”
听着母亲的这些话,江城阑只觉得心里着急。
所以呢?所以,到底去了哪里?
江七白:“他被你干娘……送去西陵了。”
“西……西陵?”江城阑有些惊诧的看着母亲,以为自己听错了。
西陵鬼谷,是个妖邪鬼怪横行的地方,那样的地方,阴气弥漫,根本不适合生存。
更别说,前几年,西陵的鬼王向妖族挑衅,被妖王陛下狠狠的挫了锐气,如今正是痛恨妖族的时候。
现在,干娘和妖王陛下把砚慕清送过去,岂不是把他往黄泉路上送一程?
江七白继续叹气,“我也觉得想要历练,其实还有很多方法,可……你干娘那个性子,也不是能听人劝说的,另外,这件事也不是你干娘……决定的,而是……言言他自己提出来的。”
“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江城阑重复着,眼神有些空洞,心里更是乱作一团。
是不是因为生她的气,所以赌气着要去西陵?
是不是为了躲她,才执意如此?
江城阑心乱如麻,整个人脑袋胀胀的,甚至没办法思考。
江七白看出了女儿的不对劲,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城阑,你……你不要担心,或许,言言他是有……自己的打算,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江城阑一遍一遍的喃喃着。
片刻,她猛地站起身来,近乎暴躁的说:“怎么可能不会有事?那是西陵,连我都未必能活下来的西陵,他那么急躁,怎么可能没事?”
一声怒吼出来,江城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
太失态了,太失态了……
江城阑深呼吸了几次,道:“抱歉,母亲,我方才……有些急躁了。”
江七白看着自己的女儿,明明已经乱成了一团,还要故作镇定。
她不知道这算是遗传了江铭昀的好处还是坏处。
江七白也站起身来,拍了拍江城阑的肩膀,“你先不要着急,他明日才离开,若是你真的担心,可以去……跟他谈谈。”
江城阑眸子颤了颤,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她应该去找他谈谈吗?
可是,把他逼走的人,不正是自己吗?
她现在去,又算什么?给他希望?
江城阑摇了摇头,“算了,既然是他自己的决定,我不会插手的。”
江七白重重的叹了口气,她看得出江城阑已经很紧张了,只是故作镇定罢了。
她想劝劝女儿,但又怕自己说多了,反而影响了江城阑的判断,于是便没有再说。
从母亲房里出去,江城阑在院子里站了许久。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去。
江城阑反复的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过就是西陵罢了。
这一年多,砚慕清的进步她都看在眼里,或许并不成问题。
可是,那地方终归是阴气太盛,损耗心神的,他又是那么个性子,连军营里都待不住,怎么可能承受得住那样的环境?
若是在军营,或者在任何一个妖族能够管控的所在倒也罢了,偏偏是和妖族为敌的西陵鬼族。
江城阑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她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下走了一圈又一圈。
江铭昀回来的时候,瞧见她出神地走走停停,竟然丝毫没有发现他。
“城阑?”江铭昀喊了一声。
江城阑回了回神,回应,“父亲,您回来了?”
江铭昀点了点头,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该吃饭了。”
话音刚落,江七白很合时宜的从厨房端着饭菜过来,江铭昀没有再跟江城阑说什么,帮忙端菜去了。
等到江七白把最后一道菜端过来,轻声喊她,“城阑,吃饭了。”
少女沉默的进了屋。
吃饭的时候,江铭昀问道:“这是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江城阑抬起头不知道如何说起。
江七白给江铭昀使了个眼色,轻轻的摇了摇头,江铭昀也心领神会的不再追问。
没多久,江城阑就放下筷子,起身出门去了。
江七白这才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跟江铭昀说了。
江铭昀听后,沉默了好一阵儿,他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这个丫头得了我的真传。”
江七白有些不解,“是吗?”
江城阑回到房间,仍旧不停的踱步。
紧张焦虑的不仅仅是江城阑,还有妖王寝殿的砚慕清!
他不停的念叨着,“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她怎么还不来?爹爹,你不会真让我去西陵那个鬼地方吧?”
砚尘珏斜了他一眼,道:“先前答应了我什么?”
少年不说话了,但是嘴巴撅着,显然是不高兴的。
清吾倒是劝他,但话里话外都是阴阳怪气的,“言言放心,你爹的歪心思多的很,不然怎么能把你娘我骗回来?”
砚慕清却压根儿不买账,道:“娘亲你哪里需要骗?分明就是瞧上我爹的美貌了,他撒撒娇你就什么都答应了。”
清吾啧了一声,“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砚慕清撇撇嘴儿,“分明就是嘛,娘亲和城阑一点都不一样,城阑不喜欢我,她巴不得和我退婚呢,现在说不定真高兴呢,怎么可能来找我?”
少年越说越委屈,眼瞅着就要掉下眼泪来。
这时,外头有人进来通传,“启禀陛下,王妃,江副将求见殿下。”
砚尘珏淡淡地说:“这不是来了吗?给我出去跪好。”
少年一个箭步跑了出去,砚尘珏又冲那侍从挥了挥手,“去把人带过来吧!”
不过片刻,侍从带着江城阑进来,一进大门,便瞧见主屋的门外跪着一个人。
尽管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但江城阑还是能从身形上辨别出那人正是砚慕清!
江城阑快走了两步,快到砚慕清身边的时候,又故意放慢了步调,怕被人看出她的着急。
砚慕清余光瞥见一双脚停在他身边,心里想着他爹的嘱咐,不能抬头,不能看她,她问什么,都要等她急了才能回答。
不能哭,不能闹,不能有半点委屈。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就在砚慕清等得急躁,心想江城阑怎么还不跟他说话的时候。
那人终于开了口,“你在这里跪着做什么?”
少年垂着头,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态,像是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可江城阑很清楚,她的声音虽然浅淡,但是不至于让人听不到。
难不成,他还在赌气?
良久,江城阑再次问道:“砚慕清,我问你为何在这里跪着?”
砚慕清心里默念着:两次了,问了两次了,快点,再问我一次,再问一次,我就回答你。
可高傲如江城阑,怎么可能有了再一再二还有再三再四?
江城阑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今日来这里就是个错误,她转身便要离开。
这可把砚慕清急坏了,顿时也顾不上跟他爹承诺了什么,立刻便要起身去追。
可正当他要起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砚慕清张了张嘴,想说话,竟也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此时在屋里,趴在门上悄悄地注视着外面动向的清吾忍不住感慨道:“可以啊,不愧是我儿子,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不错不错。”
砚尘珏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那小子想去追,我施法把他定住了。”
清吾失望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还说呢,他怎么突然定力这么好了。”
砚慕清心里委屈,都快哭出来了。
自己好不容易等到江城阑来找他,却因为自己不理她,把她逼走了。
他是不是没有机会了?
可下一瞬,那离开的人突然又折了回来,怒气冲冲地一把提着砚慕清的衣领将人拉扯起来。
砚慕清红着眼眶,一脸错愕的看着怒火中烧的江城阑。
江城阑咬了咬牙,道:“砚慕清,你到底想干什么?”
原本少年心里就委屈极了,在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更是破防了,眼泪根本不听使唤的落了下来。
江城阑心头被狠揪了下,疼得厉害。
她缓缓地松开了手,问道:“为什么去西陵?为了躲我吗?”
砚慕清摇了摇头,“不是。”
虽然他给出了回答,但是这语气分明就是假话。
江城阑深吸一口气,极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恼火,“既然不是躲我,给我一个你非去不可的理由。”
砚慕清咬着嘴唇,不说话。
这并不是他爹教他的,只是因为承受不住江城阑的盛怒,他有点害怕。
瞧着少年瑟瑟发抖,甚至吸着鼻子一颤一颤的时候,江城阑心里的怒意渐渐的被弱化了,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
她声音软了几分,道:“不要去西陵了,那里太危险了,不适合你。”
该说的话,她已经说了出来,江城阑自认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转身便要回去。
可身后传来少年带着委屈和坚决的声音,“不要!”
江城阑停下了脚步,怔怔地回头看他,“什么?”
砚慕清目不转睛地直视她,“我说我不要听你的!”
江城阑皱了皱眉,他一贯不听话,但也没有这么不受管束。
可砚慕清十分坚决,近乎用喊破声音的语气喊着:“为什么我什么都要听你的?你不喜欢我,我想办法取消我们的婚约。现在我想法设法的做到了,你为什么还要来左右的方式?”
江城阑沉默了很久,“什么意思?你去西陵是为了取消婚约?”
砚慕清不说话了。
屋里的清吾忍不住赞叹,“不愧是你儿子,这演戏的本事,天生的。”
砚尘珏心虚地笑了笑,“清姐姐别说了我。”
屋外的江城阑扯着砚慕清的衣领,“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妖王陛下逼你去西陵的吗?你用取消婚约作为交换?”
砚慕清推了她一把,道:“是!这不是正如你所愿吗?江城阑,你不是该高兴吗?我去了西陵,就没有人碍你的眼,没人会缠着你了,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江城阑却道:“即便你要走,也不必去西陵,那里太危险,你或许会死的。”
砚慕清轻笑一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这样不是更好吗?我死了,从今往后你连见都不必再见我。如果我活着,不管去了哪里,早晚要回来的。等我做了妖王,你要成为我的属下吗?”
江城阑没有细想过这些。
砚慕清又道:“就算你能做到,我也做不到。你让我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在身边,到了合适的年纪,和旁人在一起?江城阑,我没你想的那么坚强,我做不到。”
江城阑沉默了起来。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让砚慕清去死,也不想让他痛苦,可是……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
砚慕清突然后退了一步,自嘲般的笑了笑,道:“你回去吧,不用管我。我今日跪在这里,也只是跟爹娘要求再见你一面,既然你已经来了,我也已经见过了,我也不必再跪下去。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弱,西陵鬼族罢了,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是……需要一些苦楚,让我忘掉你。”
“你放心吧,城阑,等我回来,就是一个全新的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清吾有些惊讶,连忙问道:“这些话,也是你教他的?”
砚尘珏摇了摇头,道:“他自己胡说八道的,我没叫他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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