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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莱西斯科不去数那些线。他故意做出沉迷在幸福游戏里的样子,做给自己看。
他得使自己麻木,好无知无觉地度过这
“赎罪”的一千零五夜,这幽居在
“人骨磨坊”中腐烂、风化、渐渐枯干的漫漫长夜。他的麻木硬壳还是被敲破了。
是怀特船长发出的打击,时间是在弗莱西斯科被监禁后的第三百九十七天。
这一下是如此准确而沉重,使弗莱西斯科那死人一般的心又涌出血来。
那天,弗莱西斯科用剩面包给自己添了第二个女儿。电视机突然亮了,嘴叼黄金烟斗的怀特船长出现在屏幕上。
“老朋友,你还没走吗?那么你对我这间简陋的客房还挺满意?”他殷勤地说。
“真有耐心哦……”弗莱西斯科扭过头不理他,嘴里低声地与那些小人儿说话。
怀特船长淡淡一笑,说:“咱们好久不见了。我突然想起来,一直没让你看电视,这是这间客房里唯一的娱乐哟。我真不像话,太怠慢你了。现在有新闻节目,你看不看?”弗莱西斯科哼哼着,有点想看,但是他做出厌倦的样子,低声说:“你别想耍我。”怀特船长走开了,电视里就出现了环球新闻主持人的模样。
这是弗莱西斯科一年多来第一次看到电视节目。住在神秘岛的时候,他很少看电视,因为生活是那么丰富多彩。
可今天,一个面容呆板的新闻主持人竟让他激动得直喘气。
“旅游局己开始讨论把著名的距离地球47、6光年的北冥七星区域的那一颗系外小行星监狱改造为太空博物馆的可能性,并派专人前往该监狱做现场调查。下面是(空间信息传回的)图像报道。”弗莱西斯科跳了起来!
他慢慢走过去,在电视机前坐下。屏幕上,宇宙深空--北冥七颗美丽的恒星照耀下,小行星监狱那腿骨状的身躯在旋转。
越来越大。一个记者在飞船上采访调查员。弗莱西斯科脸上出了汗。他说:“快呀,快上来呀!”突然,他想起来:“这个报道通过空间信息(超光速粒子信息技术),从这儿发回地球,又被怀特船长从地球发到这里,时间己过了多久?恐怕调查员已经登上小行星了!他已经在这儿了!他就在石门外面!”弗莱西斯科扑到石门上,声嘶力竭地吼叫,用手拍打着岩石,又用头去撞!
他号啕大哭着求救,还不时地侧过头去、像担惊受怕的孩子似的,瞥一眼电视屏幕。
他飞跑着到厕所里捧水,把水往石门的缝隙里使劲泼。他还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举动,只为了引起门外的调查员的注意。
但电视里的记者突然说:“您这次为什么不准备到监狱里边看一看呢?”弗莱西斯科呆住了,这句话像雷声一样滚进他耳边,以至于那调查员的回答他都没听见。
他立刻拉开屋子里的铁门,跑进
“锁气室”。他用尽全力,敲打着、踢着、用整个身体狠命撞着外面的门。
他知道,飞船中的人是听不到这声音的。他甚至想打开门,似乎只要开了门,一步就能迈上飞船一样。
等他闹过了,跑回房间,他看到主持人的脸又回到了屏幕:“调查人员现己向火星北极空间轨道站返航。因为遭遇太空微型黑洞等等各种原因,他们没有进入邻近北冥七星区域的小行星监狱考察……”弗莱西斯科大叫着:“怀特!我要宰了你!我要掐死你!”是的,他要杀了怀特船长。
因为怀特船长是这么残忍,他重新点燃了弗莱西斯科久已冷却的希望,却又立刻把它扑灭。
弗莱西斯科刚被他关进来时,虽说也想杀了他,但那却是泄愤之辞,因为弗莱西斯科那时知道自己是
“错”的。这一次,弗莱西斯科认为怀特船长是真该死,他没有权利让自己承受这样的痛苦……新闻继续播放,可弗莱西斯科己无心再看。
他知道这是怀特船长故意让他看的。怀特必定早知道调查的中途结束,甚至这新闻只是昨天或更早的录像,怀特故意用它来折磨弗莱西斯科。
好让弗莱西斯科知道,他已经跟获救的希望擦肩而过。弗莱西斯科很想冷静下来,他不愿被怀特船长弄得神魂颠倒。
但他就是克制不住。他哭着,低着半秃的头,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乱走,边走边哭。
突然,他抓起床上那些漂亮的面包小人儿,狠狠地往地下摔去!摔了几个之后,他又慢慢蹲下,把它们捡起来,抱在怀里,像急救伤员那样修理着……他的秃顶上流满了汗,在灯光下油亮亮的很滑稽。
新闻结束了,怀特船长又回到屏幕。他说:“老朋友,我知道你留恋这里,不愿意走。我很想给你多一点娱乐,我太着急了,竟然把昨天的录像放给你看。你瞧我多糊涂……”弗莱西方斯科蹲在地上,抱着他的小面人,低声冲电视说:“你去死!你去吃屎!别再来烦我……”怀特船长当然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他自顾自地说着:“我这才想起来,在你的床垫下面,我压了一叠日记!那是我多年前在小行星监狱里穷极无聊时写的。我特意留给你,你可以看看,就算是种消遣吧。你能看出日记是写在撕碎的衣服上面,但是,你可猜不出我用的是什么墨水。那种……”弗莱西斯科没去听他下面的话,径直抓住床垫,用力一掀。
类似塑料的床垫果然是可以掀起的。在那下边,压着一叠撕成长条的编织物,依稀可以分辨出来这些布条在被撕碎之前大概是两三件衣服。
弗莱西斯科展开了一条,上面有一些颜色暗旧并且十分诡异的字迹。他真猜不出这是用什么写的。
他只能费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去辨认。然后,他慢慢读出来:“昨晚……梦见了……Jane*珍--妮……”他的冷汗涔涔而下。
从这天起,弗莱西斯科开始读怀特船长留给他的日记。他规定自己每天只能读一条,这样仿佛就是在一天天重温怀特在监狱里的日子。
这日记里写下了无数不为人知的心声,男子汉在最软弱的时刻对着空屋的哭诉,绝望的人在无边寂寞及孤独中的幻想,心灵承受苦难时的呻吟。
每天在读过一条日记后,弗莱西斯科摆弄他的面人儿。他让
“怀特船长”和
“唐*吉珂德”都有了老婆,唐*吉珂德的姐姐Jane*珍妮驾驶太空船又重新返航回到了地球,她仍是怀特船长的爱妻。
“神探弗莱西斯科”被放到了床角,他为了寻找人生真谛,告别了一切亲友与仇敌,到天涯海角去过流放般的生活。
面人儿的身上早就有了霉点,日复一日,这些面人儿都变成了暗绿色的。
弗莱西斯科也逐渐不再去抚摸它们,它们堆在床上,慢慢地积起灰尘……弗莱西斯科又有了新游戏。
他把自己分成了两个人。他惊讶地发现这是多么容易的事!他跟自己对话,是呀,两个朋友住在他脑子里,他们谈得挺热烈。
“你已经快乐了么?”
“不,我不快乐……”
“我呢?我也不。”每天,弗莱西斯科就这样一句句地说。从他嘴里吐出的话,有时是他自己说的,有时是怀特船长说的,还有时上唐*吉珂德说的。
而他自己说的话越来越少,怀特船长和唐*吉珂德的话渐渐占了绝大部分。
后来,就只有他们俩在讲话了。弗莱西斯科让自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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