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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时节冷风 渐作,天色无晴,青龙坊大街海棠馆门前停着一辆华贵异常的马车,褐色水沉香雕花车厢饰以鎏金,锦缎绫纱为帘,垂有八宝玛瑙丝绦,暗香阵阵。首先掀起车帘下来的是一个梳着簪花髻的青衣宫女,伶俐地禀报道:
“公主,顾先生,海 棠馆到了。”
一把褚色折 扇挑起车帘,白衣男子探身而出,一掀衣袍下了马车。
长衫是稀松平常的白缎长袍,领口和衣袖上用银线绣了同色回纹绣,腰佩一方不算上品的墨玉,再无多余装饰;黑发用银丝带络起一些随意束在脑后,乌眉斜侵入鬓,凤眼褐眸,温润生辉,手中扇子轻拍一下,抖落一身清冷。
这样的衣着打扮何其普通,在安阳的达官贵人中不知有多少人鲜衣怒马华贵奢侈甚于此,然而真要找一个这般意态风流而不失温文沉静,稳重内敛而不失傲然气度的人,明澜见尽自诩世家高门的子弟,却始终未能如愿。
在宫女的搀扶下,穿着淡紫色宫装明艳不可方物的长公主司马明澜盈盈下了马车,对顾桓道:“先生稍等一下,待明澜进去把古琴取回。”
“公主无须客气,顾桓今日陪公主散心,自当随公主进去。听说海棠馆里的乐器还有琴谱孤本都是极其难得一见的,有机会开开眼界,有何不可?”顾桓对明澜温厚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明澜微笑着和他一道走进了海棠馆。
围观的百姓很多,都对着他们的背影和那马车指指点点了许久。一个头戴葛巾身穿天青色棉布长衫的年轻人用力挤进人群里,也望着那背影发呆,冷不防被身边的人推了一下,险些就要撞到拿着长枪拦着围观人群的士兵身上。
“别推嘛!上辈子没见过公主咩?”她不满地嘀咕了一句,身旁推搡着她的小伙子忿忿不平地说:
“谁没见过明澜公主?!没见过的是那未来的驸马,你见到了吗?真是走了大运,一介平民,救了跌落山崖的皇子,当了孝亲王府的幕僚,没想到公主对他一见倾心,就这样竟然就攀龙附凤当上了皇家东床......总得看看是什么人物,说不定下一个走运的就是自己......那你又看什么?”
“我啊,他的背影看上去很像我的......一个故人,所以好奇来看看。”她说,心神晃了晃,刚才她只远远的看了一眼,莫名的熟悉,于是便拼命挤进来了。她看看身旁的男子,问道:
“皇子?孝亲王?他们又是谁?”
“不就是忍辱负重到西晋当质子多年然后传出死讯的大皇子杨昭?你是外乡人?也难怪你不知道,大皇子一年半前突然在西山穆苑猎场出现救了被老虎袭击的皇上,父子重遇又是一段佳话,因此皇上把他封作孝亲王来表彰他的孝举......哎,不说了,你快看看,他们出来了......”
她在听到所谓的孝亲王原来就是杨昭时,一颗心已经渐渐沉了下去,待看清楚从海棠馆里走出来的一双壁人,嘴角尤挂着的笑意一瞬间凝结成冰。眼看着他们就要一前一后地上马车离去,她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桓郎------唔”
不知何时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巴压低声音说了声“得罪”便迅速带着她从人群中退出,消失。
那一声“桓郎”也淹没在人潮声中,一只脚踏上马车的顾桓蓦地抬头向声音方向望去,却只见人头攒动,仿佛那一个熟悉的不期而至的声音只是自己心里太过于长久的臆想。
他上了马车,明澜示意小宫女给他奉上清茶,他呷了一口便放下了,掀开窗帘往外看去。
什么也没有。
“先生教明澜弹琴,与明澜论诗,更讲到山川地理,如此博学强志,何不让父王给你一官半职,为朝廷效力?”
顾桓摩挲着手中墨玉,笑道:“公主与顾桓马上就要成为夫妻了,难道公主还不明白顾桓是闲散惯了的人,在孝亲王府身居幕僚之职都已经实属无奈,哪里有进取之心?”
“我知道,”明澜幽幽地看着他,“但是人始终是会变的。你现在是大皇兄的人,但是皇位还不知道花落谁手,要是到时候是三皇兄即位,只怕......”
“在朝为官便成了当今皇上的人,无论是孝亲王或是诚亲王即位都有重新认主的机会?公主的好意顾桓心领了,时局固然纷乱,公主难道不相信顾桓能护你周全?”
“我相信你,可是......”明澜急着分辨,眉宇间隐隐有焦虑之色,然而终是噤了声。
拐进一条冷僻小巷,那人才放开阿惟。阿惟刚想大叫,青色的婀娜身影映入眼帘,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说:
“阿一?你真的是阿一?!不可能,你不是在伏澜江楼船一场大火中......”手被阿一握起贴到脸上,阿一微笑着哽咽说:
“你捏一捏,不是在做梦,真的是我,阿惟,我没有死。”
“不是做梦......”阿惟转而激动,眼中似有泪花,猛然抱住阿一,道:“真好,你没有死,坏丫头,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地害我伤心难过许久?”
阿一也激动得很,抱着阿惟只管说“对不起”,一旁的景渊轻咳一声,沉下声音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们走。”
到了胡同深处的宅院,他们坐在院子里的凉亭之中,阿一不甚娴熟地煮茶洗杯,景渊问阿惟:
“上官小姐为何要瞒着家人离开建业千里迢迢来到安阳?”
阿惟道:“我等了他一年半,虽然超出了约定的期限,但是我也是有耐心等下去的;但是一个月前遇到阿逵,他说在安阳见到顾桓,无奈身染顽疾,不愿拖累我不肯归来,我当时心急如焚也没多想就偷偷离家往安阳而来,不料半路上染了风寒,病倒在孟家溪。”
“听苏宛说,你是顾着赶路三天三夜没睡才不支晕倒的吧!”阿一红着眼圈埋怨道,然后简单告诉她景渊如何逃婚阿逵如何用手段带她离开建业如何逼迫他们是如何到了安阳的。
“刚才为什么拦着我去见顾桓?”阿惟问景渊,“到底他是不是想要当公主驸马乐不思蜀所以才不回来,还是另有隐情,我都要问清楚。”
“顾桓到安阳来,自然是有所求。”景渊沉吟道:“你若信他便无须深究,你若不信他已经是下好了判断又何须见他问他?”
阿惟垂下头,咬着唇道:“他真的要娶公主?”
“对,就在十天后。”
看着阿惟的脸色一寸一寸灰败下去,阿一忽然一拍桌子,气呼呼地站起来骂道:“这公主难道是香孛孛,怎么人人都要争要抢?天下间那么多男人,难道这公主都没人要的所以总巴巴地去抢别人的夫君?!真是可恨可恶之极,阿惟,你别担心也不要难过,我们找人去把顾桓抢回来。”
阿惟扑哧一笑,眉宇间的淡淡忧愁冲淡了不少,景渊一头黑线,乍听得头顶有乌鸦嘎嘎飞过,把阿一拉到身边坐下,皱眉道:
“别轻举妄动,就你这脑瓜子怎么去跟御林军护着的公主抢?这么英勇,那天怎不见你来抢亲?”
阿一讪讪然,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对阿惟说:“阿惟,阿逵为什么要把你骗来安阳啊?”
阿惟还未回答,景渊便笑道:“小尼姑还不算笨,还知晓问题的症结所在。”转而对阿惟说:
“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你马上回建业,此地凶险,进来容易,离开不易。”
阿惟沉吟半晌,问阿一道:“如果侯爷当时娶了司马凝霜,你当如何?”
阿一看了景渊一眼,壮了壮胆子说:“我会看看自己能忍受到什么程度,如果实在受不了......”
“受不了如何?”景渊挑眉,等着小尼姑吐出让他暴跳如雷的话。
“出家啊,把头发剪了,重新当尼姑。”她嗫嚅着说。
阿惟忍不住又笑了,景渊盯她一眼,那是赤果果的警告和威胁,他真恨不得把这人煎炒焖炸一番,看看她到底能否开窍。
“我一定要见顾桓。”阿惟坚决的说道,“如果他见了我还是要娶公主,那不管他是不是有苦衷,我都不会留下,也不会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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