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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牧笛:你看整个经济环境,会发现处处都是泡沫。所以业界讨论得很多,包括金岩石也说嘛,中国事实上已经进入当年日本超级泡沫阶段的前期。而且有数据显示,中国房地产销售的总价值,已经超过了200万亿元。这个泡沫的催生呀,包括之前聊这个基建,文章里面佐利克用那种诗化的语言说,“我们不应因凯恩斯的复活,而忽视了弗里德曼的存在。”
李银:佐利克是个全才。政界、商界、银行界,还包括了一些比较明显的决策层,他都参与过,而且很了解中国的情况。
郎咸平:这个人不但是了解情况,而且说话也比较客气。
王牧笛:他对中国是比较友善的。
郎咸平:其实美国的政要很多,都对中国是很熟悉的,比如说财政部长盖特纳,他还会说中文。这些人都对中国有非常深入的理解,这让我感到更担心。
王牧笛:这就很奇怪,美国民众对中国的理解不够。美国普通老百姓只会关注到他们自己社区里的事情,他都不知道是中国在北京,还是北京在中国。
郎咸平:因为美国是一群精英统领着一群傻瓜,只要这些精英理解就足够了。
王牧笛:但是你看这些精英的态度,会发现一个很诡异的现象。就拿这个世界银行的行长佐利克来举例子。咱们会发现,起码在2009年的11月之前,他在公开场合、论坛包括文章的一些表态,对中国是赞赏有加。他认为中国通过自助拯救了世界,可是11月之后大转向。
郎咸平:因为2009年11月份之前,我们刚刚所批评的中国的政策,对他们是有利的。我们大量进口铁矿砂,可能要用到很多他们的机械设备。等到出了问题之后,对他们造成冲击以后,他们才开始提出来。因此你不要认为他说你好是因为你真好,不是的,他说中国经济发展成功的原因是什么?是对他有利的。当到了11月底,他发现你的政策对他不利以后,资产泡沫可能会影响到他的时候,他开始说你们这个发展模式是有问题的。因此我请我们所有的领导人注意一件事情,以后再听这些人讲话的时候,他们说你好不是经济发展对我们中国人好,而是经济发展对他们好。当他们说你坏的时候,是中国经济发展要对他们产生危机了。这就是佐利克说的为什么2010年他们担忧中国的资产泡沫化会对全世界经济带来重大危机。
王牧笛:佐利克这篇文章,咱们今天来分析一下。这个文章里面还有一段话说到,相对于传统的产品的通胀,这种资产泡沫的危险性更大。因为从表面上看,资产泡沫很多人看来可能是健康的信号,由于价值上升嘛。但是不幸的是,历史书上关于如何应对资产泡沫的章节,后面跟着的通常都是悲惨的故事。
郎咸平:对。这种资产泡沫一旦爆破之后,这个冲击是很难很难复苏的。这是他的原话,就是这个意思。
王牧笛:而且佐利克最近有一次公开演讲,叫《危机之后》。他演讲的时候提出来一个概念,他说中国未来存在“不确定性”,一方面他会唱好中国。看似自我矛盾,中国是负责任的,是迅速崛起的,应该融入到世界体系中。另一方面他又强调中国经济的“不确定性”。
郎咸平:那我来举个例子,资产泡沫化带来不确定性,还有严重的产能过剩怎么办?也就是说这么多的基建,都是用明天的产能过剩,来消化今天的产能过剩。而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国务院在上个月提出20条方案鼓励民营企业投资的原因。因为他们发现,一旦政府支出建设完成之后,就是产能过剩,而缺乏新的增长点,那怎么办呢?鼓励民企投资,但是他们又发现,民企根本不想投资,想干嘛呢?想炒楼、炒股去。所以更多的民企资金,进入到地产市场跟股市,造成更严重的资产泡沫化。所以发现民企投资没有办法拉动经济,反而造成更加严重的问题,资产泡沫化的恶化。
王牧笛:所以这个“不确定性”也翻译成“复苏的可持续性”。而我们聊资产价格的泡沫,其实构成了我们思考明后两年宏观经济的一个前提。招商银行的董事长秦晓最近也公开撰文,说货币政策不能忽视资产价格的走势。现在等于是大量的流动性,在虚拟经济内部不断地循环,这样泡沫越来越大。问题在于你释放流动性很容易,但是收缩流动性,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李银:说白了其实土地也好、股票也好,它的实际价值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的心理。这就是泡沫为什么危险,一旦我们清醒地认识到它的实际价值是多少的时候,它就会爆破。
郎咸平:你知道什么时候爆破吗?当大家意见趋于一致的时候,就会爆破。股票市场为什么能够往上走,不会崩盘,因为大家意见不太一致,你认为涨、我认为跌,意见不一致才能带动股票市场发展。如果意见一致,那就是崩盘,就是这么简单。我们资产泡沫,只要这样子走下去,大家都厌恶了这个市场,都买不起房子之后,完了,意见趋于一致,资产泡沫化就会全线崩溃。
王牧笛:所以随着这种危机时期超常规的刺激计划慢慢地退出,其实我们整个宏观政策,是要对资产泡沫做一个很谨慎的理解。
两难:当所有政策完全失效
一个国家只要走入滞胀,所有政策将完全失效,没有一个政策可以同时解决过剩和资产泡沫这两个问题。
郎咸平:现在就是两难。第一,严重产能过剩。第二,资产泡沫怎么办?这叫什么?这叫滞胀。一个国家只要走入滞胀,所有政策将完全失效,没有一个政策可以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
王牧笛:按我们传统教科书理解,一方面是要维持经济增长,另一方面更要防止通货膨胀,这两条路子是经济的两难,现在看起来两者合一了。
李银:其实佐利克的这篇文章《亚洲资产泡沫不能忽视》对媒体来说最大的一个影响是,他们都很关注明年中国会不会加息。一般来说东亚的国家,往往会在美国之后才考虑加息的问题,因为加息对自己的出口是有很大的压力的。我个人觉得如果按目前的情况来看,资产泡沫和货币宽松政策直接影响,那么明年加息是有可能的,但是这个加息的基准点,我判断不准。
郎咸平:我看就算加息也难以解决这个问题。
王牧笛:所以现在有学者分析说,对于中国当前的经济环境,加息不是关键词,退出也不是关键词,关键词叫规范。现在所谓结构主义盛行,就是调结构,你像现在一到年底的时候,会说结构比增长更重要。
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这个定调会已经开了。它传递出2010年经济政策的新信号,它说按照这个部署,调结构的几个新的着力点:一个是促进消费的需求,就是咱们之前说的,一直是从外贸驱动转为消费驱动,但是很难啊。还有一个是鼓励民间投资,以前政府做投资主体,现在要开放民间投资,多元化的投资,然后推动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找新的经济增长点。还有一个是积极应对气候变化,那都是小事。
郎咸平:我们先不要关心气候,先把经济问题解决再说。
李银:首先第一就要调房地产的结构,我认为这是最大的一个问题。
郎咸平:房地产问题要怎么解决呢?这个问题太重要了。
李银:地产问题还不单是泡沫,还有质量的问题。有一个朋友做建筑师,他跟我说他做建筑的事情。广东的房子,第一它是没有设置维修基金,第二它的使用寿命最高是50年,不像咱们说的70年房产证嘛。只有50年,而这50年还包括30年的维修,地产商都在赌博呀,赌的是你的心理呀。
王牧笛:结构调整先把房产调成非支柱产业。
郎咸平:因为下一个冲击波,我很担忧是从房地产泡沫崩盘开始,就像香港一样。当然我们是不希望走到这一步的,不过1997年香港的房地产跟股市泡沫是一起爆破的。2009年年底香港的股价已经超过1997年的水平,房价也是一样的,要爆破还是一起爆破。
王牧笛:而现在越来越多的海内外学者已经看到这种资产泡沫的危害。包括咱们之前聊那个末日博士鲁比尼,他最近也在频繁地说这件事情。说是金融市场开始形成新的泡沫,尤其这些新兴经济体,造成新的投资泡沫,可能会引发新一轮的金融危机。包括伯南克,也是咱们谈话中的常客,也在说亚洲经济引领全球复苏,但是亚洲必须将重点放在消费,同时警告说亚洲正面临资产泡沫的风险,或许需要通过更灵活的汇率来应对。
李银:从2008年的金融危机开始到现在,有哪些措施是真正能刺激内地消费的?
郎咸平:没有的。我们的所有政策都在拉动GDP,而且是用钢筋水泥来拉动GDP。
王牧笛:佐利克也预言到这一点,中国面临两个问题:一个问题是经济复苏是否可以持续;第二个问题就是从出口驱动,转为内需促进增长,尤其转为这个国内消费,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这种转变不会在一夜之间完成。
李银:我觉得还是观念的问题,举个例子,我有个好朋友,他其实学历蛮不错的,有套房子要卖,如果卖的话,可以卖120万。可是他说不卖,我问他为什么不卖?他说还在涨呢,等着升值。卖了以后,他拿钱干什么呢?他又不想消费。
郎咸平:没办法,我们老百姓很可怜,他没有别的投资渠道,你说他能投什么呢?除了买房地产之外。这样子的泡沫比迪拜还严重,我们还敢去买。
王牧笛:刚才李银说调结构首先应该调房地产,什么时候中国经济能去房地产化了,什么时候中国经济走上正轨了。
郎咸平:但是房地产的比重这么大,你怎么去房地产化,这不是说去就去的。
李银:您别说,我认识的几个房地产开发商,他们私下跟我讲,其实他们心里挺虚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化了。
郎咸平:你知道为什么吗?这是我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发现赚钱赚得心惊肉跳,这是很少见的。应该赚得很高兴,很爽,是不是?我们地产商竟然赚钱赚到心惊肉跳,说明第六感已经告诉他们了,一定有地方出问题了。2009年10月份在推出4万亿的时候,我当时就劝过政府一句话,叫“放弃保八、藏富于民”。只有藏富于民,让老百姓有更多的钱,他才能增加消费。
王牧笛:而我们现在发现“保八”,已经没什么担忧了,没悬念。
郎咸平:“保20”都无所谓。
王牧笛:明年继续“保八”,没有问题。
郎咸平:但是似乎发现问题还是很多,而且这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现在媒体有一个猜测,到底能在多大程度上提到防通胀。这件事情能不能以一种比较明确的方式写进这个文件中,现在很多人表示担忧。所以佐利克的预言,已经笼罩这片土地了。我觉得我们最好少听别人讲好听的话,多一点忧患意识,因为真正的危机不是危机的本身,而是你对危机的低估,甚至是对危机的无知,而我觉得我们正在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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