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旬,代郡传来了久违的好消息。
自去年九月以来,代、雁门、九原、云中四郡便开始悄然聚兵,聚兵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趁乱取得飞狐陉和蒲阴陉的控制权,从而彻底将中山围困于平原一隅。
若换做往常,赵军若是想自北而南图谋中山,那只能去强磕中山国沿唐河一线构筑的沿山关隘。
如此定然难以在短时间取得成效,且不说还有那个号称飞鸟难渡的鸱之塞(拒马关)便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不过,若是赵国能取得对蒲阴陉的控制权,大军便可以自涞水向东绕道进入华北平原,从而绕过鸱之塞,那样中山国用以抵御赵国的唐河防线,威胁便小了很多。
如此,燕国的内乱,便成了赵国覆灭中山计划的重要一环。因为自百余年前,蒲阴陉便被纳入了燕国的势力范围。
前年中山国虽然趁乱夺取了扼守涞水的紫荆关,但毕竟还没来得及消化掉这颗刚刚夺来的战争果实。
根据战报所述,为求速战,五万赵军初分兵两路:
一路由代郡郡守楼缓亲率一万余疑兵,自猩定出灵丘,走坦途大道直扑鸱之塞,以迷惑中山主力的视线;
一路由洞悉地形的乐池率领的主力,自飞狐口沿涞水南下,趁乱直取紫荆关,以夺取紫荆关打通蒲阴陉。
赵军以出其不意,再加上显着强悍的兵力优势,鏖战月余,最终彻底取得了涞水、恒山一线的胜利。
恒山北麓、东麓的关隘口而今皆为赵属,其中便包括了让赵雍念念不忘的空中草原和涞水平原(涞源盆地),乐池亦趁乱夺得了扼守蒲阴通道的紫荆关和穷鱼之丘。
……从北山军营回到龙台殿,时辰已经酉时。赵雍大概看了一下这封战报,也顾不得歇息,立刻让宫人召苏秦、吴广、赵成和赵田等几位留守都城的心腹重臣进宫议事。
东南一线的魏地虽然还没有传来新的战报,但按照原本的计划,一旦同齐军交上了手,那第二步方略就得即刻实施。
再加上军队的征调,时间一刻都拖不得。
对于南北两线开战,朝臣们亦是分成了两派。
无非是因为风险太大。
就连赵雍自己,前些日子也一直在权衡利弊。
而北地的这场胜利来的可谓及时。
邯郸的春季,最常见的便是风,白日微风拂抚、夜晚门窗扑朔,彷若无时无刻都在刮风。万物刚刚复苏,草木刚刚生了新芽,春风虽然拂人,但无时无刻的风声却让人不免有些烦躁,就连赵王宫密集的花木覆盖下,风声依旧呼啸难止。
唯有夕阳西下,到夜幕降临这短暂的时间里,风声竟然十分神奇地停止了,天地间异常安宁。
等众臣陆续进得议事殿,太阳刚好落山,凋窗外刚才还呼呼的风声,倏尔一静。
赵雍走进大殿同众臣回过礼,便将几桉上的简报传阅了下去。
众臣看罢,皆目露振奋之色,纷纷拜道口呼:“天佑赵国。”
庞煖接着拜道:“井陉、飞狐、蒲阴而今皆在我赵,臣以为,可以暂缓对中山的战事。或可集结兵力,合秦以弱齐。”
此言一出,众臣默然不语。
赵成沉吟片刻道:“齐国现今屯兵于燕十数万,且葭密战事未定,秦、魏难以自顾;齐之技击之军素有兵强之名,曾于桑丘败秦、威楚,今以我赵一国之力,若是贸然对齐国开战或有不妥。臣以为,当以伐灭中山为首要,待时局稳定再合列国而图齐也不迟。”
赵雍点头不语,目光却瞥向了苏秦。
苏秦见王上的目光,立刻示意,作揖拜道:“臣以为,大司徒之言为善。齐军之强、较之中山之弱,孰优孰劣一目了然,智者当取弱,而非攻强……”
赵成闻言点了点头,只待再言。
却见苏秦倏尔继续道:“不过,这或许只是表象。我赵而今覆灭中山看似唾手可得,然实则不然。中山虽一败而败,臣以为却不是覆灭中山的最好时机,我大军若是继续咄咄,无异于逼迫中山王济河焚舟,最后我赵或可功成,却不免两败俱伤。
而齐军看似强盛,军心却早已不稳矣。据逃难燕民之言,驻燕之齐军,烧杀淫掠、无恶不作,原型本露的齐人,早已为燕人不满,今齐军之所以能继续长据燕地,皆因燕人无主矣。只待王上以燕王后、燕太子之名,挥兵入燕,必得燕民响应,彼时得民心者据天下,燕地唾手可得矣。”苏秦缓缓道。
众人闻言纷纷侧目。赵雍也不禁颔首称道。
苏秦的一番分析有理有据,昔日合纵六国的风采智谋丝毫不减。真不愧是鬼谷高徒,赵雍突然觉得只把他当个间谍头子,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赵雍随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中山而今地利尽失,迟早为我赵地,寡人以为不宜紧逼,当徐徐图之。但齐国依旧是我赵之劲敌,若是待齐国久据燕地,彼时再逐之,恐不易。今逢良机,燕国宗室尽在我手,齐军大势且去矣,大势在我,寡人以为可趁机合列国逐齐据燕。”
列国的局势而今越发复杂,赵雍觉得之前制定的战略得适当的做出一些更改了。
否则赵国或将在这场决定天下的战局中尽失先手。
对于中山国的攻略,打到现在,赵雍觉得已经完全可以采用逐步蚕食的方法,以降低它的抵抗心理。
毕竟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王道,
一手萝卜,一手大棒,缓缓消磨其意志,而非是搞得两败俱伤。
弱国对于强国,只有顺从,只要给它一点希望,便能稳住它。待到腾出手来,刹那之间便可灭之。
反之,若是此时不抑制住齐国,待到齐国腾出手来,再逢赵国吞并中山时,齐国不使绊子就见鬼了。
既然王上都决定了,且有理有据,赵成也不好再反对,不过他心里还是认为对齐国开战不怎么明智,他倒没有什么异心,原本只是担忧罢了。
众臣自然也是纷纷附和。
赵雍随即又向赵田询问了一番财政、军费之事。
赵国几番扩充军备,而今至少有六七成的岁收都匀到了军队上面。且这几年战争就没有停止过,尤其是对中山发起灭国之战以来,粮秣的损耗更是一个天数,且天杀的公叔捷实行的坚壁清野计划,让赵军半点好处没有捞到。而今全靠老底在撑着。
若是不尽快解决战事,还有可能会影响到今年的春耕。
好在赵国难,他国更难,现在就是看谁先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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