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数骑卷起缕缕尘烟,快速冲上一座山包。
驻马于此,北可瞰万里戈漠,秋风萧瑟,西可观黄河奔流,如落云中。
一黑一红两匹骏马并立,黑马毛色乌亮,红马通体如血,一看绝非寻常乘骑之物。
名驹的主人更是非凡之姿,黑马上一位持枪少年,年纪轻轻一头白发,剑眉星目,面容冷峻,单手执一杆青金溜纹梨花枪,杆长丈二,枪头长一尺三寸,锋刃如霜。
红马上是一位白衣人,看着年纪稍稍比持枪少年大一些,目光内敛,气质温文,头戴纶巾,腰配将军剑,活脱脱一副儒将打扮。
二人身后,还跟有五六骑精兵,一字排开。
打量着这壮哉山河,白衣儒将逸兴遄飞:“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我大好河山,岂容鞑虏染指!”
言语间之霸气,令人豪情顿生。
白发少年闻言微笑。
“自石敬瑭那个狗贼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异族之后,我大武儿郎无时无刻不想收复,好在如今有近半之数归于我手!”
白衣儒将说到此处,看了一眼并肩而立的少年,双手抱拳道:“亏有长风兄的大力辅助,不然吕某岂能这般容易再拿下一洲之地。”
少年微微额首。
白衣儒将心中难免一声感叹,为何老天如此不开眼,让这般陷阵无双的英雄少年竟成了个哑巴。
这名唤长风的少年一年前才出现在玉门关,每天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城头饮酒,从不与任何人交流,士兵们担心他是异族派来的奸细或者刺客,上前就要缉拿盘问,被身为玉门关主将的吕固阻止了,他看出了少年人的不凡,好几次与他打招呼,也都理都不理,后来吕固学聪明了,每次来就带一壶酒,也不说话,坐下便与少年同饮,酒壶空了就走。
这般一来二去,少年终于能跟他见面点点头,也算混了个脸熟。
吕固尝试跟他聊天,可少年总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你说你的,我喝我的,如同对牛弹琴。吕固就不再执着,开始自言自语说一些过去的糗事趣事,以及对天下时局的看法,有一次喝醉了酒,甚至还对腐朽的朝廷破口大骂,仿佛疯癫了一般,直到半夜才从城头苏醒,看到周边已围了数百名自己的亲兵,却无人敢上前打扰。
事后吕固才知道,那天自己迟迟未归,属下担心被那城头上的少年所害,壮起胆子上前查看,只是那少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一旦近身,必出手击退,也不伤人性命,武功着实高得吓人。
吕固从此更放下心来,每天不管公务多么繁忙,都要来到城头与那少年喝上一顿酒,少年也不客气,蹭了吕固一年的美酒,终有一日饮罢突然起身,用指力在城头写下三个大字“取应洲”
吕固见状大喜,急忙命人整顿兵马,不顾左右参军谋将劝阻,亲率两万精兵,与白发少年兵分两路,长途奔袭数百里,夹击应州,此战白发少年率先登上城头,一杆梨花大枪如入无人之境,一枪挑下守城主将的头颅,抛落城下,己方攻城将士见状无不大受鼓舞,各个奋马当先,不过一日,应州城破,全歼异族守军一万多人。
前来驰援应州的异族右丞相见大势已去,仓皇而逃,白发少年主动请缨,率两千轻骑追击,最先冲入敌阵,所向披靡,右丞相身边的异族八位高手战死六位,才堪堪护其脱离险境。
捷报传至朝廷,举朝震动,皇帝亲自下旨犒赏三军,加封大将军吕固为西北行军道大都督,而立下首功的白发少年却拒绝了任何封赏,每天还是坐在城头喝酒,看日升月落,偶尔也出去走走,不日便回。
吕固曾笑着问他,是不是在等人?那少年听罢,竟点了点头。
吕固又问他在等什么人,少年就没有回应了,吕固说我猜肯定是一位姑娘,少年只是笑了。
“长风,如果你等的那个人不出现,你就要一直等下去吗”
吕固此刻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少年坚定点点头。
吕固笑着说道:“虽然我很想你得偿所愿,但你若能一直陪着我,我更高兴,哈哈,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少年微微一笑,从马鞍里掏出一个酒葫芦,扔给了吕固。
美酒就着秋风入喉,更觉酣畅淋漓。
吕固挥袖抹了抹嘴:“长风,我很想把你介绍给我的一个表妹,她叫吕卿燕,长得可称人间绝色,我觉得只有你才配得上她。”
“你不用摇头,我知道身份长相对你们江湖人来说根本就不在乎,可若是你真见过她一面,我敢打保票,你一定会喜欢上她!”
“看你眼神就知道你不信,无妨,我与你说上一说,我这表妹气质就像一朵白莲花,清冷绝幽,内有风骨,自小就喜欢听英雄侠客的评书,最是喜欢你这般卓尔不群的少年英雄,我姑父很早就为她许下了一门婚事,要嫁的那个人也是姑父的政敌,他犹豫纠结了很久,不知道如何给女儿开口,可我表妹听说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我是极为同情佩服的,一个内心如此孤傲的人眼都不眨的嫁给一个毫不喜欢的人,我是做不到的,怎么样,这般女子可入得了你的眼?”
白发少年听罢,终于微微点头。
“哈哈,虽然她已嫁为人妇,但你还有机会,他们这样的婚姻不会长久,回头你若是......”
长枪突然震开了什么东西,发出龙吟一般的声音,打断了吕固的话语。
五六骑抽出腰刀,飞速冲下。
来人是一位身穿黑衣的长发男人,身形略显佝偻,双手交叉抱着一把剑,缓缓从山丘背面走了过来。
想必刚才偷袭的石块就是出自他手。
吕固的亲兵骑快马,眨眼冲到,两刀左右齐头削来,黑衣人双指一弹,连人带刀应声跌落,后方的骑兵见状,飞速从怀中掏出短弩,抬手便射,黑衣人身形忽闪,眨眼来到马下,依次轻拍马头,登时人仰马翻,士兵还未来得及起身,黑衣人挥舞拳头,照着脑袋就砸下,
一杆长枪疾若闪电,眼看就要将黑衣人贯穿之际,一只手伸出,牢牢将枪杆抓住!
吕固刹那间明白了白发少年递来的眼神,没有丝毫犹豫,调转马头就向关内疾驰。
白发少年这一击没有丝毫的留手,如果来人被一枪毙命,说明形势尽在掌握之中,如果能安然无恙接下,说明对手的实力和白发少年旗鼓相当,甚至在他之上,那身为边关主帅的吕固就危险了,他是万万不容有失的。
这位任何人都看不出深浅的黑衣人见吕固逃走,也不急着追,先是对马上的白发少年勾了勾手,继而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招!
让你三招!
白发少年双目精光爆闪,拍马而起,二人之间近百米的距离呼吸即至,一手抓住枪尾,瞬间爆发的气劲弹开黑衣人的手,枪头抡起一个半圆,狠狠砸向黑衣人的脑袋,此乃凤点头!
一击即中,黑衣人被长枪扫出十几米远,每后退一步,双脚都深陷地面,最后站都站不稳当,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一道惊虹贯日从天而降,名为碧落的杀招威势远胜凤点头,可黑衣人抬起的手指轻松夹住了这刺目的枪芒,随手一撇,长风砰然坠地。
一股极为不详的预感袭上了白发少年的心头,可心智早已臻至巅峰之境的他气势不减反增,身如弹丸飞起,枪似游龙击出,刺至面门的枪头挽起的缨丝如一朵巨大的梨花,此招名为黄泉,招式一出,无论敌我,必有一人尸埋九泉!
如此至强一招竟被这黑衣人以更轻松的姿态接下,区区一根手指便按住了枪尖。
不论先前与五六骑打斗的不显山不露水,还是被一招凤点头打得吐血后退,全是假象,黑衣人的演技此刻看来堪称浮夸。
普天之下,能用一根手指接下金身境强者的最强一击,黑衣人之境界已经昭然若揭。
三招一过,黑衣人的反击堪称迅雷不及掩耳,手掌轻轻一拂,长风如遭雷亟,七窍流血,凄惨无比。
“记住,杀你者,平源无心!”
当黑衣人缓缓说出自己的名字,白发少年嘴角出现了一道不易察觉的讥讽神色。
“以大欺小,也是本事。”
平源无心拍了拍长风的肩膀,少年的双腿顿时炸裂开来,整个人都矮了一截。
“有骨气!”
看着双膝之下已无白骨的少年仍然倔强着没有跪倒,平源无心替他撩起了前额沾满血沫的白发,瞪着那两个骇人的血窟窿。
此刻忽闻马蹄声起,去而复返的吕固挥舞着手中宝剑,奔至平源无心身前,当头劈下。
“好厉害!”倒吸一口凉气的黑衣人惊险避过那削铁如泥的宝剑,连带着鬓角发丝都被斩断了几根。
“你究竟是何方高手?”
吕固全然不顾疯疯癫癫的平源无心出言戏弄,翻身下马,快速抱住了已成血人的少年长风。
“我害了你,要死一起死!”
吕固不忍看长风的模样,抱住他就要背在身上。
可长风的身形稳如泰山,吕固使出了浑身力气都不能挪动他分毫。
“你把他背回去,还能救!”
平源无心长发之下,是一张惨白的面容,此刻带着病态的笑意,拍手叫好。
“是兄弟就让我带你走!”
吕固沉声说道。
长风缓缓抓住他的胳膊,猛一发力,吕固直接被扔出到百米之外。
同一时间,长枪再度举起,直指平源无心。
“请阁下赐教!”
平源无心收起嘻笑癫狂的神色,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有任何动作,平源无心摸了一把额头,甩了甩手。
“吓死我了,真以为你是打不死的金身呢!”
此刻的长风直挺挺地站立着,手中的长枪在濒死之际被他插于地,抵在后背。
虽无生机,屹立不倒!
玉门关外数百轻骑纵马狂奔数十里,前来营救,那吕固落地之后,摔得神智不清,内心悲愤相加,已然昏厥过去。
平源无心再也不看长风一眼,缓缓走向百米开外的目标。
用脚翻开白衣男人的身体,平源无心凝视片刻,淡淡笑道:“世间无能为力之事很多,作为弱者,不懂摇尾乞怜怎么行。”
说罢手握住长长白色剑柄,一举步便踏出十丈的距离,几个呼吸间,移动的速度简直比对面的战马还要快上数倍。
与马队相遇的瞬间,剑锋出鞘,一团光华顿时散作无数道纵横交织的剑气,如滤网掠过,无论人或马,皆粉碎。
“小兄弟,不要怕,把你的将军背回去,你俩都能活命!”
平源无心和颜悦色地看着最后一名身如筛糠的军士,这是特意留下的活口。
月明星稀,秋风凛冽,
长风的尸身如一尊浴血的雕塑,面朝北方,纹丝不动。
一只黑色的怪鸟落在他的肩头,奋力又不安地啄着少年人的耳朵和脸庞,倏尔发出一声声嘶嘶鸣叫。
不久之后,一个黑色身影自天地交接的远方走来,一步步踏上山坡。
怪鸟振翅飞起,继而落到黑色身影的肩头。
那黑色身影用一只手抚住长风的脸庞,轻轻替他合上了久久瞪着的双目。
风儿吹荡黑色身影的衣衫,那右臂空空的衣袖猎猎作响!
......
朝阳灿烂,茫茫无际的草原深处,无数顶金色的帐篷沐浴着霞光,组成了一座气势恢宏部落王庭。
随着一道身影如流星般砸在王庭的核心区域,大地寸寸龟裂,尘土飞扬。
战马嘶鸣,一队队手执弯刀的异族勇士纷纷汇聚而来,
可等那些骑术最佳,冲锋最猛的战士第一时间赶到人影坠落处,却发现胯下战马竟然停滞不前,四蹄发软,任凭他们如何挥鞭呵斥,都无法前行一步。
随着尘烟散去,一位满脸胡茬,邋里邋遢的魁梧汉子用独臂喝光了葫芦里的酒,猛的舌绽春雷:“平源无心!出来受死!”
其声如平地惊雷,更如滚滚汹涛,一时间战马倒毙无数。
王庭某地,一道亡命奔逃的身影刚从帐篷内奔出,独臂汉子便挡在了千米之外。
避无可避的平源无心尖啸一声,一剑挥出,冲天剑气席卷而出,自汉子身后呈扇形,数百米区域内一切结成齑粉!
可稳如泰山的独臂汉子用快如闪电的一拳将平源无心身体轰飞,二人如飞逝的流星,撞碎沿途数十里的一切,汉子一手按住平源无心的头,将其面部在地上狠狠摩擦,直到去势将尽之时,才高高抬起脚掌,一脚踩在平源无心的后背上,顿时可怕的骨裂声伴随着狂暴而出的气劲,方圆数里,一片陆沉!
双脚踏入了涅槃境,曾经不可一世的平源无心在曹禺面前,孱弱得如同待宰的土鸡瓦狗!
“你该死!”
没有任何感情流露的三个冰冷的字眼从曹禺嘴里说出,早已面无人色的平源无心彻底崩溃开来,刚要张口喊叫,曹禺的拳头已举了起来......
此时曹禺周身气流霎时如沸腾的开水,发出一道道梦幻的波纹涟漪,索命梵音字字如大岳横冲直撞!
曹禺眉头一皱,随之暴怒一声:“滚出来!”
蓦然腾身而起,气势如虹地击出一拳,拳意之盛宛如神人擂鼓,于无声处天雷炸响,道道涟漪碎成无数水珠光点,消失无影。
一尊身披金红袈裟的白眉老僧现形于水光渺渺之间,庄严地对着曹禺施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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