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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
“筱释,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明鐏的脸被篝火照亮,十分温暖。
筱释张开右手手掌,看见手心中那个玄秘的图案散发着淡淡的黑芒。这个小小的图案令他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力量,以及一种陌生的恐惧。
筱释抬头看向明鐏,却是看见了一张苍白的嘴角溢血的死人的面庞。他心中一惊,然后醒了过来。
艳阳当空,刺眼的光芒令人睁不开眼。筱释用手遮挡着阳光,他发现那轮烈日中有一个黑点。
那个黑点是一个人,他悬在高空。一种神秘无形的力量控制着他,而他毫无办法。他的手指向手背弯折,一根又一根,骨头断裂的声音像是河中打水漂般得有节奏感。夏日的酷热似乎也因这清脆的声音减少了几分。
他开始不断地挣扎,但是没有丝毫作用。他的脚趾也出现相同的情况,然后是他的身体的其他关节,都在以反常的位置移动。他的身体扭曲,似乎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挤压,他几乎被团成了一个球。最后他的头缓缓扭动,一双狰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筱释。苍白的面庞,令人心悸。
筱释的目光接触到他的目光,然后筱释的心骤然猛跳。“鐏哥!”
筱释的呼喊传了过去,但是还未传到明鐏那里,后者便死了。筱释右手掌心的那个图案,黑芒涌动。那种强大的力量,莫名的恐惧再一次出现。这一次,他感觉到了,那股力量源于明鐏,不知以何种方式流到了他的掌心,融入他的体内。
这股力量像种子般在他手心扎根并迅速蔓延开来,但是在那一刹那,它被打断了。宁静数息后又以更为恐怖的速度扩张。筱释感受到了出现变化的力量,这股力量更为强大,也令筱释更为恐惧。黑芒每一次闪动,体内的力量便翻涌一次,给他造成了巨大的痛苦。他昏厥了过去,然后,他醒了。
“梦中梦。”筱释看着身前燃烧的篝火呢喃道,额头的汗液被夜间冰冷的风擦去,他不自觉地颤栗。这些天他总是在做恶梦,没有一个夜晚是睡好的。
筱释披上漆黑的大衣离开篝火堆,他找到了萧让,让他把白天抓到的那对母子放了。
“释,你在开玩笑吧?”萧让难以置信的看着筱释,“你是知道那两个人的身份的。”
筱释顿了顿,然后不紧不慢地说:“女人和小孩。”
“那是朝阳的老婆孩子,而且他们也不是普通人,有能力杀死我们!”萧让愤愤地说。
“我已经答应朝阳了,不杀他们。”筱释说道,“反正我们的目的也只是杀了朝阳一人,朝阳无后,这寂越山脉就又少了一方势力。”
“释!”萧让朝他大喊,希望他能清醒过来。
“我自有分寸,他们若想报仇,我会解决的。”筱释淡淡地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夜穹中最耀眼的星辰永远挂在极南之角,那颗美丽的星辰叫做释星。它就像是白昼的太阳,它是黑夜里的最亮,永远耀眼。
筱释站在崖角,星辉洒落,沿着他脸部分明的棱角落到了大衣上。十年过去,他长大了,那个清秀的男孩成了英俊的青年,有着高大的身体和强大的力量。他的脑海中常会闪过一些画面,无论是八岁的他用刀杀了第一个人还是明鐏被一个王残忍地虐杀,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变强,然后复仇。
他脱去右手的手套,张开手掌,手心中是明鐏在三年前给筱释留下的图案。这是明鐏留给他的礼物,是他变强的一份助力。他仰望着夜穹,目光中闪烁着光芒。“鐏哥......”
“变成领袖后就很不一样了呢,现在不但不害怕看到我,和我说话时竟然一脸的冷漠样。”女孩的声音传入了筱释的耳中。
筱释抬头望去,毒辣耀眼的太阳依旧,他还是看不清那人的样貌。他知道自己又进入了梦境,十年了,总是同一个梦境,一样的烈日,同样的女孩。无论他多么努力,却始终看不清女孩的样貌。
“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筱释摸着手上的那把刀说道,“还有,为什么每个梦都在这里?”
“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女孩轻轻地说道。
筱释看着手中的那把刀,没有说话。
“哼,我再提醒你一次,这里不是梦境。”女孩说。
筱释猛然将手中的刀扔出,飞向女孩的位置。那把刀在靠近女孩的时候,却是突然掉落。筱释一点都不意外,他说:“这些年,其实你一直在帮我没错吧?”
“如果这不是梦境,那么你又是什么?是幻术师,只侵入我的梦境与我交谈。”
“我允许你自恋,但是要知道,一个幻术师每天侵入同一人的梦境并与其交谈,那么这个幻术师绝对是个傻子。另外,你仔细想想,再说我到底是如何对你的吧。”
“一个逼着你学会杀人并且不会感到愧疚、害怕的人真的是在帮你吗?如果是,那么这个世界上怕是没有所谓的坏人了。”女孩说道。
“对我来说,这样的人才是好人。”筱释说。这句话如果让风祈听到,后者定然万般伤心。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以后你自己注意点吧。”
话音落下,筱释从梦中醒来,睁开眼,才发现天还黑着,原来只是小睡了一会儿。“鐏哥,我一定会成为最强,成为一切的主宰!”
在谷中的一处高地,筱释傲然地站在那,他淡淡地扫了圈下面数十名男子,然后转身朝一个被困住的男人笑了一下。“放心,我一定会遵守承诺的。”
“那就多谢了。”朝阳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泪水被挤了下来。
“黑暗,不属于你,未来,不属于你,我的世界,你看不到了。”
筱释伸出右手,掌心翻向那浩瀚的星空,星芒照亮了他的掌心。掌心的那个图案隐隐闪动着光芒,一团灰黑的烟雾般的物质在他的掌心飘荡,再之后源源不断地升向夜穹,化为一道模糊的影子。那个影子看着朝阳的眼睛,朝阳的眼中光芒闪现,灰色的烟雾般的物质从他眼中剥离。夜穹中的那道模糊影子与那烟雾融合,然后它的颜色变深了一丝。融合过后,那个影子指了一个方向,然后骤然破灭,化为一缕缕烟雾,游回筱释的掌心。
筱释定睛看着手中的那团灰色的物质,然后向所有人喊道:“今后,让我们的黑暗,笼罩整个寂越山脉!”
⑦
待繁花落尽,望各自安好。
那些年他在山中成了霸王,可谓荒野雄狮。在那生长着繁密树叶的树下,他抬头,透过细碎的叶隙,思绪随着阳光而来的地方翱翔。他曾梦想着自己化出双翼,飞向那个温暖的地方,将那人拥入怀中。但,那仅仅会是个梦,在冰冷残酷的现实面前,他只能遥望那片他们曾一起看过的星空。
那些年她率领军队,四处征战,鲜血染红了她银白的盔甲,她是战场上的霸王。当她用旗帜扎进那些新的土地,她便会遥望那片星空,想着那个人。随风飘飞的浅蓝色长发飘向的方向便是她心的方向。
在乱世,我们会身不由己,很多时候我们会感到力不从心。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只有一永恒的准则。弱者只能任人宰割,没有力量的人们只能相望,乃至相忘。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风祈倚靠在一棵茂盛的桃树下,失神地看着宁静的天空。在南边的天空闪烁着一颗耀眼的星辰,释星,她曾说那是她的幸运。
世间最容易被人们忽视的东西便是时间,它无声地从指尖划过,悄悄带走了一些东西。人们留不住时间,也留不住那些逝去的东西。
“十年。”一阵悲凉的叹息如同海浪般拍打而来,然后缓缓退去。
“这些年也只有你陪着我了。”风祈抚摸着身旁那柄细长的银剑,清寒的月华在剑身上流淌,闪着冰冷的光芒。“只是你不能像他那样给我带来温暖。”
剑身映出点点徐徐飘落的白点,月华将夜空反射出来。风祈抬头看着宁静的夜空,清冷的风吹拂在他的脸上。她突然感受到了一丝惬意,这种感觉她很喜欢。
“四月飞雪,这天下究竟会变成什么样?”风祈无声地苦笑,随手提起剑,走在浩瀚的夜空下。此刻,大雪纷飞。
风祈的眼中闪着清莹的光芒,她扬起剑,雪花轻轻落在它的上面。
在曼落日,终年看不到雪。筱释曾说想和风祈一起看雪,可是十年一晃,那个约定却迟迟未能实现。“释,明天,我就要会曼落日了,你现在在哪儿呢?你说过,你想和我一起过花灯节的,一起猜灯谜、放河灯......”
寂越山脉似乎永远有一轮烈日顶在头上,折磨着山中的一切生命。但是,没有一个人却不受影响,他反而喜欢这种感觉。他喜欢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因为鐏哥生前也总是披着那件大衣。当他披着那件大衣的时候,他似乎觉得鐏哥就在自己的身边。
“黑暗,不属于你,未来,不属于你,我的世界,你看不到了。”
筱释冷冷地看着面前倒地死去的男子,他收回右手,看着掌心。掌心中那灰色的烟雾已经变成了普通的黑色,他一握拳,那烟雾便没入了他的掌心。掌心的那个图案闪动着黑色的光芒,筱释感觉自胸口而出扩散至全身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
“释,你怎么样?”萧让急忙过去要搀扶筱释,但是筱释挥了挥手。
“我没事,你们先把这里的人清理赶紧,今晚这片土地就是我们的了。”筱释紧锁着眉头朝萧让说道。
萧让担忧地看着筱释,不愿走。那股黑暗的力量曾属于鐏哥,鐏哥死前将它赠予筱释。过去他只见明鐏使用过这份力量夺取一个首领的力量,而筱释,在半年内已经夺取了四个首领的力量,实在太疯狂了。
“快去,你要违抗我吗?”筱释冷声说道。
无奈之下,萧让皱眉憋着火气离开了。虽然筱释是他们现在的老大,可在年龄上比自己小太多。自己关心他的身体,反而被喝退,他心里很不爽。
筱释见萧让走远,忍不住地倒在了地上。他一手捂着胸口,脸上的青筋暴起,隐隐可见青筋中流动着黑色的物质,并且迅速变深。他感受到一种极大的痛苦,感觉自己的身体要被撕裂。然后,他猛然吐出一口略带黑色的鲜血,晕倒在地。
筱释睁开眼睛,还是那片天空,炽热的太阳。他知道这里不是现实,而是十年来一直在做的的梦。他对这里真的太熟悉了,十年中,每次入梦都会来到这里。但是最近半年他没有来过这个梦境,此刻重临,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筱释抬头看向那棵树,可是没有看见那个女孩的身影。他想找那女孩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她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事实上他在十年里多次问过,可那女孩却从未正面回答过他。
“你在吗?”筱释尝试着喊她出来,可是只有他在谷中的回音。
筱释在梦境中走了半天,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过了很久,依旧是他一个人,他突然觉得很慌,难道自己会一直陷在梦境中?
“该死!”筱释狠狠地锤了一下那棵树,片片树叶飘零。
筱释看着飘落的树叶,不禁愣住了。那个女孩曾和他说过,这个地方是她构造的,一切都是以她的意志为转移。她也说过,她不喜欢改变这里。
筱释心头一紧,他认为那个女孩是遇到了麻烦,而此刻自己或许也卷了进来,从而无法脱离梦境。他突然感受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浑身青筋暴起,漆黑的物质在他筋脉中流动。他觉得体内充斥着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而那股力量不属于他,似乎想要从他体内脱离出去。
筱释的皮肤上迅速扩散出黑色的斑纹,他感觉自己的皮肤底下有东西在脱离自己的身体。在一声闷响过后,他的身体炸出无数黑色的液体。终于,痛感停止,筱释疲惫地趴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那些从他身体脱离的液体仿佛有意识般集合起来,然后融合成了一个人的模样,只是他全身漆黑,没有五官。
筱释听出那个黑色的人在咆哮,那个人似乎不会说话,只发出单音节的字眼。黑色的人的尖叫声穿刺耳膜,筱释立即捂住了耳朵。
湛蓝的天穹被一层黑暗逐渐笼罩,空气中的温度急速下降,同之前相比完全是个极端。
黑色的人转向筱释,似乎在看着他。两者相距十多米,但是那个黑色的人一伸手,伸长的手直接把筱释从地上抓了起来,悬在了空中。
筱释不断地挣扎着,可他发现凭他引以为傲的蛮力竟也挣脱不开这个黑色的人,况且现在的他再无力反抗。当他与黑色的人接触时,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似乎像是一种孤独,一种单调而没有感情的人。
“真的讨厌,我的地方可都被你给毁了呢。”虚空中响起了女孩嗔怒地声音。
⑧
那扇紧闭着的木门早已布满了蛛网,门前满地落叶堆积,很久没有人打扫过这里了。因为她曾经有过命令,除她和筱释外不得他人入内。十年一晃,风祈发现原来她已经很久没来过了。她常年在外,外人经过这里也只是匆匆一瞥。对于这个算是废弃了的地方,他们也懒得去担忧了。
风祈轻轻掸去那层蛛网。木门破旧不堪,她推门,传出嘎吱的声响。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茂密的竹林,一进门便是一片翠绿。虽然十年未曾清理,可园内的竹子长势良好。除了土地上杂草丛生,一切都似乎未曾变过。杂草统治了院子内的大部分土地。风祈嘴尖微微一翘,她并不讨厌这些,踩在绵软的青草上的感觉很舒适。夏日的剑竹林尤其凉爽,令人心旷神怡。她甚至萌生出一种冲动,好想躺着酣眠一场。
剑竹林是过去风祈教筱释练剑的地方,这里有他们的许多回忆。风祈走进园内的那间小竹屋,看见了木桌上的那柄木剑。她拿起木剑,剑身上刻着“风”“释”二字,这令她笑地很温暖,没想到它还在。
“当你握起真正的剑时,命运的齿轮将正式转动。生或死,便不再是你能决定的了。”
这是当初风祈和筱释说过的,如今的她却不知为什么心里总觉得难过。她拿着剑在青草遍布的剑竹林里开始舞剑。闭上眼,十年前的记忆便在脑海里浮现。
风祈回忆着当初的每一个画面,她使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尽可能与当年保持一致。但是,她悲伤地叹息。因为,无论她多么努力,当年的画面也绝不可能重现。
突然,她感觉到手背被一阵温暖包围,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她沉醉地舞剑时,那人突然地加入而又如此顺利地衔接,于是她都没有停下来。那个人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搂住了风祈的腰,两人极其默契地舞剑。终于,风祈鼻尖一酸,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
“筱释。”风祈回头看去,低声啜泣。
阳光穿过碧绿的竹叶射到了那个人的身上,那人黑白色的军袍被映出了一层浅绿。高挑的身材被华贵的军袍衬得尤为迷人。他那微蜷的头发长及脖间,整个人看上去玉树临风,英姿焕发。他看着风祈,然后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小祈。”
他不是筱释,而是南方战场风之军的将军。他的名字,为无数少女痴迷。这个年轻英俊又威慑四方的男子从五年前开始崛起,然后就一直保持在那个受人瞩目的高度,似乎永远不会跌落。他的名字叫做风语。
风语轻轻揩去风祈脸颊上的泪水,然后他的手指穿过风祈柔顺的长发,放在鼻前一嗅。“小祈就是和普通女子不一样,他们都爱用胭脂香料,增强俘获男人的魅力。可是你却从来不会那么做,但是身上还是有着如此令人迷醉的香味。”
风祈挣脱开风语的手,然后淡淡地说:“别忘了,我是你的妹妹,不是别的女人!”
“哎呀呀,小祈别生气,我当然知道喽。”风语轻笑道。他看了一眼风祈手中的那把木剑,说:“小祈对我还没有对那个小孩好,真是不甘心。”
“好不好和你没关系。”风祈说道。
风语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觉得确实如此。他向来不会理会别人的想法,关于风祈的态度的差距他的确没必要管。于是,他浅浅一笑,转身在剑竹林里徘徊。身后的雪白披风随风飘舞,看上去颇为潇洒。“剑竹林倒是个乘暑纳凉的好地方,我想在这住下,小祈同意吗?”
“你喜欢的不一直是那些华美的东西吗?我想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你不会习惯的。”
“任何事物都不是绝对的,我知道你不喜欢灵力,所以在征讨苻元时我都没有使用丝毫灵力。”风语浅浅一笑,从怀中取出一颗淡黄色的珠子。
那颗有着半个手掌大小的珠子散发着荧荧的光芒,充满了灵性。大陆上,每个城的城主都有着一样城主灵器,每个人的不尽相同。风祈听说过,苻元城主的城主灵器便是眼前这枚珠子。
“这么快?”风祈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这枚珠子。她才刚回曼落日,之前也没听说苻元被攻下。她没想到风语竟然在这两天便攻下了苻元的城,还能这么快赶来曼落日。
“源帝沉默数千年,而王界的王都野心勃勃。大陆战火四起,怎么还能不快些。父亲让你赶紧回风都。”风语轻声说道,显得有些无奈。
风祈微微点头,她离开风都已经有十年了。如今也确实该回去了,只是她依旧留恋着这里。
“明天的花灯节我不能陪你了。”风语将那枚灵珠放到了风祈的手中,“你想要什么礼物,等回到风都我再送给你。”
风祈一愣,在曼落日这些年,每逢花灯节风语都回来陪他。或许是这种常常,从未断过,令她觉得成了惯例,所以此刻她竟然觉得失落。虽然她不是很喜欢这个哥哥,但也不至于讨厌。
“噢。”风祈说道。她不愿意表现出太多情感,怕这个风流的哥哥误会些什么。因此她表现得还是很冷漠,“我想要梦如烟死,你做得到吗?”
风语看着认真地风祈,忍不住摇头轻笑。“我做不到。”
他说梦如烟是王。
她说苻元也是王。
“算了,小祈,我走了。”风语不想再争论些什么了。
风祈一个人站在剑竹林里,看着风语离去的背影,不禁轻轻合上了眼。
⑨
夜,悄然降临,曼落日最美的样子表现出来,今天是曼落日的花灯节,街道上各色各样的花灯张结,多姿多彩。人流拥挤却遍布着欢笑,漆黑的夜空中绽放的烟火也是各色的花。
风祈站在风堡楼顶,看着南方的星空,那是释星的方向,一张稚嫩的脸庞浮现在脑海里。突然,她的眼角溢出了两粒宛如钻石的眼泪。她伸手揩去,然后笑了,很惨然。
“结果你还是没能回来。”风祈低声叹道,“愿你好好的。”
那棵树微微一晃,叶片飘落。天空被黑色笼罩,一片死亡而压抑的气息。筱释退到了树边,疲惫地喘着气。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筱释看着面前那个黑影说道。
“什么东西,还得问你吧。”女孩抱怨着,“我的地盘都被它弄成这副模样了,你得负责。”
“是你自己不在这里,还怪我?”筱释说道。
“半年前我发现你的身体里有股诡异的力量,我去查看,结果和它纠缠到现在。不但没有消灭它,它却是越来越强了。”女孩说,“我想它是你那个鐏哥留给你的力量衍生出来的。”
筱释看着自己的右手,想起了那个黑色的人确实是从自己身体内脱离出来的。他尝试使用手中的那份黑暗力量,可是没有任何反应。“难道真的是那股力量?”
筱释这半年来不断地夺取其他拥有黑暗之力的人得力量,他确实感觉到自己在变强,但是他也发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适应不了。虽然他不知道如何自如地使用这份力量,但他一直坚信这股力量会成为日后他灭杀王的利器。此刻,他却突然迷茫了,这股力量究竟是好是坏?
“喂,注意点。发什么呆,它朝你冲过来了。”树上的女孩提醒道。
筱释回过神来,那个黑色的人已经冲了过来。筱释举起剑,猛地砍了过去,黑色的人被斩成两段。筱释回头看向树上的那个女孩,可是天色太黑,他依旧看不清女孩的样貌,只看到了她那曼妙的身姿。“真是怎么也看不到你的模样。”
女孩一愣,嗔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我的样貌。快点想办法解决它吧,不然你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筱释回头看去,先前被斩成两段的黑色人又站了起来,而且分裂成了两个。他们仰天发出尖锐的叫声,漆黑的物质由天空融入它们的体内。
“真难缠。”筱释很快冷静下来,他并不害怕,十年来的杀戮让他变得极为冷漠、从容。他冲向黑色的人,一剑砍去,而这次那个黑影双手紧紧地接住了剑。另一个黑影顺身到了他的背后,伸出的手赫然化为了五根锋利的爪子抓向他。
筱释直接被打飞出去,背部的痛感令他发颤,一丝丝黑色物质游走在他的伤口处。“快帮忙,别说废话了。”
“这是你自己弄出来的,我有什么办法?”女孩说道。
“半年来我和它战斗无数次,可是都没能消灭它,我觉得它似乎永生不灭。”女孩说道,“它就像是这个世界的暗影,有光存在的地方便会有它,有生命存在的地方就有它的存在。”
“你这个时候还说什么胡话!”筱释又挥剑刺向黑色的人,女孩不帮他就算了,在边上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他觉得很烦躁。
女孩不再摇晃着脚,然后沉重地说道:“我们在这个地方认识也有十年了,如果,我消失了,你会怎么样?”
“你在说什么蠢话?!”
“那个黑色的人是由一种极强的灵力形成,你一个没有灵力的人绝对无法解决掉它。再这样下去,你一定会死在它的手上,但是你真实的身体并不会死去。”
“简单地来说,他会杀死你的魂灵,然后操控你的身体,取代你。”女孩说道。
“夺舍?”筱释一愣,黑色的人一拳将他击飞到了树下,震落了片片树叶。筱释感受到一种凄凉之意,他的仇还没报,难懂就要这样结束了?
“其实,我也是一道灵力,如果我用尽自己的一切力量,也许能够将它封印起来。但是,那之后我或许会是沉睡,或许会是永远消失。”
筱释心头一怔,他抬头看向女孩,却只有一道纤瘦的倩影,长发随风飘舞。“你想干嘛?”
“十年来是我把你变成了一个冷漠的人,我想你一定恨我,那么就用我的生命来偿还吧。”女孩话音落下,一道淡蓝色的光柱在她的身周爆发出来,射向那片漆黑的天空,冲击着黑暗,扩散出一圈圈的波纹。
十多个黑色的人仰天发出尖锐的叫声,然后纷纷冲向女孩。
女孩伸手在身前结出一道灵印,在那些黑色的人周围的空间里出现无数条由灵力构成的浅蓝色的锁链。黑色的人被锁链禁锢,它们反抗着,可是锁链牢牢地锁着它们。
“今后,便不会再有这个梦境了呢。”
“我想知道我消失后,你会......”
“不会怎么样。”消失淡淡地说道。“我没有让你这么做,我并不会感激你。就像你说的,是你把我变得这么冷漠,我应该恨你。”
女孩苦笑一声,“还真是冷漠啊。”
女孩释放灵力,强化着困住黑色的人得锁链。她没有说话,消失也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女孩开口了,她说:“其实缘分是遇见该遇见的人,当两个人相互珍视对方,即使相隔两地,过去再多的岁月,谁也忘不掉彼此。可是如果一个人不去有意地再去遇见,那么忘不掉、逃不脱的缘分也会因此终结。”
“曾经在你的梦里看见过一个女子,她很美。这次,你要回去找她啊。如果一昧地为了变强而追求力量,那么你会错过很多......”
筱释闭着眼听着女孩在那自说,耳边夹杂着黑色的人的尖叫声,还有锁链的碰撞声。他流下了两行泪,他想起了风祈。他和她已经分开了十年了,如今的他很强,早就可以离开寂越山脉了,但是他一直在追求更强的力量,始终没有迈出回家的那一步。
“你的体内还隐藏着一股更为神秘而可怕的力量,但是你从未发觉。最后再提醒你一句,一定要去找她啊,说好的一起去看雪呢......”
筱释浑身一怔,想起了风祈。他曾和风祈说过,一起去看雪的。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无数荧荧的蓝色光点在空中飘荡,美丽至极。
“风祈。”
⑩
“再见了,这些年多亏你了。”筱释叹息道。
八岁时,他失去了亲人、朋友、村子。十岁,他离开了风祈。梦中的女孩陪伴他最久,他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非常重视她,视她为朋友。这一次,她为了拯救他冒着消失的危险,他好想哭。
“释,快醒醒!”
筱释的耳边响起了萧让的声音,他吃力地睁开眼。阳光射进了他的脸上,他感到了一阵久违的舒适感。他觉得这一睡,仿佛睡了一千年。
“天已经亮了,看来我错过我们的计划了。”筱释皱着眉,然后站了起来。萧让扶着筱释,周围十几个兄弟围坐在一旁。
“还说什么计划,你死了,让我们怎么办?”萧让冷哼一声。
筱释扶着额头笑道:“我死了,那么你们也就自由了。”
众人都愣住了,他们从未见过筱释在他们面前会笑。萧让扶着筱释,关心地问道:“感觉怎么样了?”
筱释摇了摇头,然后看向自己的兄弟们,他刚好有事和他们说。“萧让,你过去,我有件事要说。”
“今天我想和大家说,我,筱释要离开寂越山脉了。”筱释高声宣布,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什么,你开玩笑吗?”安静了一会儿,所有人都七嘴八舌起来,他们紧紧地盯着筱释。
“没开玩笑,我要走了,该回家了。”
萧让走到筱释面前,看着这个已经有他那么高个头的筱释,心中憋了多年的火全部发泄出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现在的你是我们的老大,继承了鐏哥的力量,说什么离开。你离开了,我们这些兄弟怎么办?”
“寂越山脉还有许多强大的势力,你走了,我们都会死。”
“听我说完。”筱释让他们安静下来,“不止我要走,你们都要和我一起离开。”
“离开寂越山脉......”很多人都很迷茫,这寂越山脉几乎就是他们的家,离开了又能去哪?
“释,你不是要变强吗,为什么要离开?”
筱释点点头,说道:“我当然不会忘记自己的初衷,我一定会变强的。但是现在不行了,我想家了。”
“你们可以和我一起回家,我们还是兄弟。”筱释说。
“大千界战火四起,哪有男人会甘于躺在家里。”
“是啊,若是要离开,那释老大带我们去闯一番天地吧!”
筱释摇了摇头,“我已经没资格领导你们了,我......已经没有强大的力量了。”
筱释伸出右手,掌心朝向众人。他的掌心那个图案消失不见了,过去明鐏留下的不可磨灭的印记竟然消失了。筱释梦中的那个女孩将那股力量封印起来后他便发觉自己原本无穷无尽的力量骤然消失,现在的他只不过是有着极强的身体素质和与生俱来的蛮力。“我又不会一点的灵术,鐏哥留给我的力量消失后,你们都能轻易打倒我。所以,如果你们想打架,最好别跟着我。”
萧让一看,立即冲上去抓住了筱释的手。“怎么搞的?这可是鐏哥唯一留下的东西。”
筱释甩开萧让的手,“力量暴走,把它封印了。”
“我意已决,明天就走。”筱释淡淡地扫了一眼兄弟们。“今晚就准备一下,给鐏哥叩别。”
明鐏的墓修在朝南的方向,在墓边有一棵老槐树。以前,筱释常和明鐏在那棵树下聊着各自的经历,但大多数都是讲明鐏的。那棵老槐树知道明鐏很多的故事,所以明鐏的墓就一直由那棵老槐树守着。
寂越山脉的夜晚格外寒冷,冰冷的风吹拂着老槐树,偶尔有几片树叶凋零,轻轻地落在了槐树边地坟茔上。筱释在明鐏的墓边坐下,他仰望着深沉的夜空,不禁叹了口气,现在明明是夏夜,却是充满了萧瑟之感。他很讨厌这种感觉,但这种感觉却无法逃避。
“鐏哥,以前你和我说过许多关于你的故事,但是我很少说关于我的故事。明天,我就要走了,所以想趁着现在,和你再说几句。”
“我记得曾和你说过,我的名字来源于一颗星,那是天穹中最明亮的星——释星。这个名字是她给我的,你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或是在意的人。那时我没有给你答案,因为那时我的心被复仇淹没。”
“鐏哥,这次回家我就是要去找她的,和她在一起我很快乐。”
“鐏哥,我想你一直在这寂越山脉,怕也是没有见过雪吧。其实,我也没见过。他们说雪很美,我一直想去看看。”
筱释望着寂寥的夜空长长的叹了口气,感慨良久。他又看了许久明鐏的墓,随即叩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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